“小娃儿不懂事乱学舌,我这是帮香姐儿收起来,她还小,万一丢了咋整。”
“我没有乱说,阿奶就是要把簪子拿去给三姑姑做添妆!”
俞乐哪是服软的性子,哪怕阿奶已经扬手欲打她,也丝毫不肯示弱。
“亲家母怕不是糊涂了,哪有侄女给姑母赠添妆的理?”
陈红玉将俞乐拉至身后护着,与亲家母怒目相视。
亲家母这般不着调的处事之风如何掌家?!
“阿奶,家中何时穷得出不起三姑母的嫁妆钱?”
俞沐淡淡接口,不再给阿奶狡辩的机会。以他对阿奶的了解,乐姐儿所说十之八九属实。
阿奶真是越发糊涂了,这个家再不能由她胡作非为。
“不说别的,先前每月光捕鱼便有百来两进项。一大家子吃穿用度虽用的多,也不至于未有盈余。阿奶可是在哪处出了差错,以至于如今竟连三姑的嫁妆钱也出不起?若阿奶管账吃力,倒不妨让母亲来为您分忧。”
第21章 管账之权
俞麻只觉脑子一阵发懵。她的孙孙怎能不过问便一杆子打死?虽说她的初衷确实如此,可沐哥儿一心向着长房和外祖家,就很让人寒心。
自己任何时候只想他的好,他又是怎么待这个亲阿奶的?
俞麻越想越觉着委屈,干脆坐地上嚎啕大哭。
“冤枉死我老太婆了!造孽啊,老俞家怎生的你们这些白眼狼不孝孙!我的命好苦啊……”
不让她管账跟要了她的命有什么区别?俞麻说什么也不会同意。
俞沐却是铁了心,见阿奶如此,也没有安抚的打算。他已经给过阿奶机会,但她本性如此,这辈子怕是难改,为大局着想便只能如此。
“母亲,这是怎么了?快快起来!”
黎皖姝耳听婆母嚎哭便速速赶来,见婆母坐于地上,跟耍赖泼妇似的,忙不迭将她扶起。声音柔软适中,甚带安抚之力。
俞麻万分庆幸长媳在此,如此还有个缓和的中间人。长媳活的通透,寻常在外从不会落了她的面子。几年相处下来,她是知道的,长媳并无掌权之心。
“孩子们都大了,开始嫌弃我老太婆。为了这个家我劳心劳力,到头来你们是怎么对我的?丁点事情便往我头上推,是嫌我命长是吗?!”
俞麻声具泪下,开始将事情娓娓道来,说的自己一片良苦用心,几个孙女则好赖不分。在她口中,俞乐等人全成了不孝女。
黎皖姝听罢心中自有判断,她相信乐姐儿所言非虚,婆母的做派也当真令人不齿。
她虽未曾管账,家中进项却是知道的。
俞家每月所捕捞的海货尽是由母家所购,她能不知道进项?再者,婆母有多爱占人小便宜她再清楚不过。
往常家里需要什么开销,但凡她在场的,婆母便借口身上无现银,让她先垫着,容后再归还。
然而,这个‘容后’却是从未实现。
后来两个妯娌便挑了她不在的时候找婆母要银钱,一开始还好,婆母虽不情愿也只得给了。
只好景不长,后头婆母便直接将她们推来找自己先行支用。都是几两几钱的小钱,她也不想两个妯娌为难,这个哑巴亏便只能咽下去。
小钱积少成多,到如今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这情况逞哥和沐哥儿是清楚的,一直也没寻到机会将事情说开,如今倒是个好时机。
黎皖姝不缺钱,但谁也不会嫌钱多。她的女儿都要骄养的,将来的嫁妆钱还存不够呢,这会儿怎可能为婆母说话?
“孩子们误解母亲的用心是不对,但沐哥儿也是一心为母亲想着的,这点母亲当是知晓。管账一事确实不易,我便从不爱掺和这些。”
黎皖姝笑着将事情淡化,当她说出不爱管账,俞麻刹那止住哭声,后又断断续续抽噎着,拿眼角余光去看俞沐的脸色。
却不想,长媳还有后话。
“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全了母亲颐养天年的好事,又能解了管账的难事。”
黎皖姝笑得一派轻松,大有松了一口气的快感。
俞麻却心生不妙。
果不其然,黎皖姝紧接着道:“这么着吧,不妨让二房管着银钱,三房管着账目,二人还能相互监督,定不会有错账的可能。”
婆母一向防几个媳妇防的紧,无论交由谁来管账她皆有各种理由说项,如今这般决定在外看来便能绝了婆母的诸多说辞。
俞麻瞬间变了脸色,她万没想到长媳在此处算计着。另两个媳妇同长媳亲厚,如此还不等同于长媳在管账?还平白让她做了人情!
正欲将话堵回去,却听俞沐颔首道:“还是母亲思虑周全,此事待回了渔村便同大家说一说。”
俞沐靠在床榻上向母亲的方向看去,如今的他面色苍白,可不知为何,却更显凌厉,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
这股威严让得心虚的俞麻不敢直视。以往俞麻觉得长孙生来就是发号施令之人,见他在村子里指挥大伙儿做事,她心里别提多得意。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沐哥儿看似温和,其心思却总令人捉摸不透。寻常时候他主意也多,说出来的话头头是道,渐渐的,大家便习惯听从他的指挥,这个家也渐渐的变为他在做主。
如今家里最有话语权的便是他,而他,要收了自己的管账之权。
俞麻自然不愿意交,银钱没有把在手上便半点底气也无。
一时间,俞麻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想继续闹,可长孙正盯着她看呢。她怕,怕长孙见她闹便说要分家。
想起分家,俞麻瞬间疲乏无力,蔫蔫的再不言语。
比起分家,管账之权倒显得无足轻重。
自翌日起俞麻便好似得了心病,卧床不起。
李郎中每日均会前来为俞沐把脉和换药,得了黎夫人的相请,临走前便要前去给黎家这位亲家母请平安脉。
既然亲家母尚在自己府中,陈红玉自然不能让她病着回去,平白给女儿舔话柄。
俞沐那边,他的伤势好得出奇快,就连李郎中也频频称奇。可陈红玉仍不放心,坚持让俞沐多养几日。
时间不知不觉便过了半月有余。
这一日到了用药时辰,俞沐却左等右等等不到那个每天巴巴的跑来给他喂药的小丫头。一问之下方才知晓,沈沢来了。
“少爷,药……”
怀元是陈红玉指给俞沐的小斯,此人性子开朗,相较于其他同龄人算得上机敏聪慧。然,此时看着手中黑乎乎的药,他却颇有几分为难。
少爷听罢七小姐会客的消息便离去,也不知这药还喝不喝?
李郎中前两日便说已可停药,可少爷见七小姐颇喜欢喂药,便让下人继续熬着。如今七小姐不在,药自然便不喝了。
对,便是如此了。
怀元丢下药,追了过去。
另一边,听闻知府夫人到来的消息,俞麻便偷偷跟来后花园,想一睹官夫人的风采。说不定寻到机会还能结实一番呢!
然而,知府夫人没见到,偏生见到两个小娃儿正在凉亭处悠闲自在的吃着点心,偶尔玩一玩手上的小玩意儿,其中玉瓷般的小男娃巴巴的讨好边上的小女娃儿。
见得此景,俞麻死气沉沉的心便又活络起来。
真不愧是狐狸精,小小年纪便学的一手勾人的本事。
如此也好,省得见天儿勾着沐哥儿不放,阻去沐哥儿大好的前程。
正这么想着,耳边传来沐哥儿的声音,他柔柔唤着:“七七。”
第22章 贪心的小丫头
“阿兄!”
俞苗哒哒哒跑至阿兄面前,在将将扑上去时忽然想到什么,急急刹住脚。昂起头便是一脸灿笑,一双大眼睛熠熠生辉。
俞沐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便用未受伤的手一把将她抱起。利眸扫一眼俞苗手上拽着的一个陌生的玉佩,问:“想要玉佩?”
他知道俞苗喜玉,任何上等玉佩均能吸去她的眼球。此时她手上拽着的是一块羊脂白玉雕刻的双鱼玉佩,看起来又像极八卦阵,造型独特,质地上等,莫怪她会喜欢。
但,这是沈沢给的。
俞苗在阿兄的注视下毫不犹豫的点头再点头,一双小手张成好大一个弧度:“想要!我想要很~多很多,可是我没有很多。”
事实上俞苗玉佩不少,但她永远觉得还差很多很多,小丫头贪心得理所当然。
瞥一眼在俞苗手上晃来晃去的玉佩,俞沐承诺道:“好,过几日阿兄给你买。”
俞苗大眼睛眨眨,好开心的问:“买很多很多吗?”
“嗯。”
俞沐扬着浅笑淡淡点头。
将来七姐儿想要多少玉便给她多少,他们家可坐拥一座玉矿山。不过在此之前必须让她牢记,不可接受外男所赠之物。
俞沐取过俞苗手中的玉佩,将之放在俞苗面前晃了晃,问:“阿兄说过什么?”
俞苗好认真的盯着玉佩思考:“额……”
突然,双眼一亮,她想到了!
“是买很多很多玉佩!”
嘻嘻嘻,最喜欢阿兄!
俞沐摇头,绷着脸将俞苗放回地上,蹲下身子将玉佩放回俞苗手上,面容严峻告知:“任何时候,不许接受外男之物。”
站起身,不苟言笑,道:“还给他。”
俞苗看看手上比自己小巴掌大上不少的玉佩,再抬头看看凶巴巴的阿兄,脑袋瓜一个激灵,快速点头:“噢!”
转身跑回凉亭,将玉佩还给小男娃。
沈沢看得出俞苗很喜欢这块玉佩,故而不肯收回去,反而握紧俞苗拿着玉佩的那只白嫩嫩的小手,一副小大人的口气:“我已将它送给你,你只管收好,知道吗。”
“不行。”俞苗却是坚定摇头:“阿兄说不可以收外男的赠礼。”
要不然阿兄就不给她买很多很多玉佩了。
她好想要很~多很多玉佩。
沈沢哪懂俞苗的小贪心,只觉她真是乖巧听话。但是他不需要七七听话,所以他决定亲自去告诉那个像大将军一样的阿兄,玉佩是他自愿送给七七的。
沈沢学着父亲的模样,双手背于身后,微昂着头行走。行至大哥哥身前,见他面无表情双手环胸,沉默的等着自己开口。垂下来的眸子像在藐视一只蝼蚁。
沈沢突然如鞭在喉,不知道要说什么。
一番对试下,竟憋红了脸。
最后还是俞沐率先开口,他看着小男娃,低唤:“七七。”
正眼馋玉佩的俞苗赶紧巴巴儿赶来,二话不说将玉佩塞进沈沢手中:“给你吧!”
不忘好认真的提醒一句:“你不能再送我东西,知道吗?”声音清脆,无半点杂音。
看着手中的玉佩,沈沢突然觉得委屈。也不知是因为自己在七七兄长面前怵得说不出话而觉得丢脸,还是因为送出去的东西被送回来。总之,他鼻子发酸。
小伙伴突然变得沉默,一副要哭又忍着不哭的样子,眼眶都憋红了。俞苗睁着大眼睛奇怪的看着他,刚想问候一句便听阿兄的声音:“走了。”
话语刚落,俞苗便被强有劲的大手抱起来。
俞苗转头便忘了要安抚小伙伴的事,迫不及待问道:“阿兄,我有听话吗?”
俞沐脸上的浅笑回归,点头应道:“嗯。”点点俞苗的脑袋叮嘱:“要记在这里。”
不管俞苗有没有记住,总之她点头了,还应得好大声:“噢!”
在阿兄的带领下,俞苗对小伙伴连一句作别的话语也无,就这么被带走了。
俞沐临走前向侯在身旁的苏嬷嬷扫去一眼,苏嬷嬷立刻会意,仔细侍候着沈三少爷,将他送至知府夫人身边。
待到用午膳时,俞沐便提出辞行。此次受伤已耽搁许久,也不知村里一切可顺利?
关于村子改造一事,早前他已同父亲讲过自己的所有想法,相信他不在的这段时日,父亲定能帮他把好关。
但终究没有自己盯着,多少有些不放心。
黎皖姝同样忧心村子,但她所思的却是夫君和其他几个孩子。
见得他们如此,陈红玉也不忍再多言,便由着他们去了。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一家万万切记照顾好身子,勿要过于劳累。
于是,申时方到,一家人便已出现在村口。此次一同前来的还有黎尤,他特意命人拖来五大车粮食。
海啸过去尚不足一月,被洗平的关丘渔村在村人的共同努力下,早已没了颓败相,如今已有三三两两的宅子林立。
石头做的房子,又是俞沐亲自设计,远远看去,每一栋均气派非凡。难以想象,当村子全部建好,会是何等壮观的模样!
好在渔村周围有几座大小不一的岩石山,村长特地找知府要了批命,允他们任意取用几座山。若能将它们移平,也是一件好事。
如此,村子通往沿淮镇的道路也更宽广,多出来的地面也能有其他用处,两全其美。
也正因此,知府大人批得格外痛快。
至于救了村子一千多个人口的垒石山,村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动它,甚至供奉起山神来。
因着宅子并不多,马车一路畅行无阻,很快便到了俞进士家。
村人见此阵仗,立刻便知是黎娘子娘家又送粮食来了,纷纷围聚过来。
俞沐率先下的马车,村人见了不免惊讶,围着他你一言我一语说起来:
“呀,沐哥儿回来了!”
“快,快去唤俞进士和村长过来!”
“沐哥儿身子咋样?可好全了?”
“哪这么快,伤筋动骨一百天。沐哥儿,你这手还轻易用不得,今后可不许做粗重活计,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便是。”
“对对对,你只负责在旁监督便成!”
对于俞沐伤势,村人甚是体贴。
俞进士家为渔村付出太多,这份恩情他们无论如何也还不上。
于后头下来的黎皖姝见状,免不了要对村人安抚一番。
大家伙对黎娘子的归来也甚是惊喜。
没办法,村里那些妇人做出来的饭食实在难以下咽,黎娘子不在的这段时日,大家伙均是囫囵吞物。
却是忘了,他们以往吃惯的便是这样的饭食。
所有人中,只有俞花欣喜母亲的归来,她巴巴的跑过去,睁着亮堂的双眼:“阿娘!”
俞麻只随意扫去一眼,自喉底应一声:“嗯。”
自从沐哥儿说要收了她的管账之权,她便再不曾欢喜过,整个人蔫蔫的,提不起劲儿,她甚至不想归来,不想面对此事。
村人仅围着长媳和长孙转,竟都无视自己的存在,俞麻心头堵着气,便自顾向家宅走去。
俞花见母亲不对劲,跟在身侧追问:“娘你咋了?”
俞麻只转头瞪俞花一眼,再是不理她,甩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