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回去抓大龙虾送给姥爷,然后就不走了可以吗?”
俞苗好认真看着外祖母,马上有了应对之策,什么问题都难不倒她。
“好呀,七姐儿真棒!”
陈红玉往俞苗脸上香一口,小丫头亲近外祖家,她甭提多高兴。
哄着丫头们用罢早膳,又在院中玩了好一会儿,待到临近晌午,陈红玉便带着孩子们去珑悦轩。
每日临近饭点她便会去到酒楼帮衬,那儿有不少好她手艺的客官。
早几年前她便将府中中馈交由二媳妇掌管,如今一身轻松。
中馈之所以交由二媳妇掌管,是因黎府嫡长子一家去了省城开酒楼,逢年过节方才回来。二媳妇也算敬重她,大事上仍寻她定夺。黎府和睦,真正需要她操心的事并不多,反倒是下嫁渔村的女儿让她操的心更多一些。
黎府与珑悦轩仅隔一条街,步行不出两刻钟便可抵达,故而几人选择步行,正好可以走走逛逛。
却不想,临近珑悦轩时,身前传来俞麻略显不悦的指责声。指责的不是别人,正是陈红玉。
“亲家母好糊涂,学的谁这般亲疏不分。”
声量不小,引来不少路人注目。从她夹枪带棍的说法中,不难猜出她口中的‘谁’所指何人。
俞麻距离陈红玉二十步开外,她身边跟着二房及三房的几个孙子,孙女是一个也没带。之所以出现在此,不过是想带几个孙子来珑悦轩蹭一蹭午膳。
不过才共处一日,俞麻已经完全无法容忍庄氏。自打她明确告知欲为沐哥儿寻‘门当户对’的孙媳妇,庄氏便开始酸言酸语。
加之俞麻吃惯长媳的手艺,无论长女还是庄氏煮出来的饭食皆让她食难下咽,这才想着过来珑悦轩打打牙祭。
瞧瞧,让她看见了什么?
亲家母好生偏心,亲外孙女仅一人配一个丫鬟侍候,小杂种却是两个丫鬟加一个嬷嬷!
陈红玉一脸莫名:“亲家母所指何事?”
“怎的仅给乐姐儿和香姐儿配一个丫鬟?”
俞麻说得颇有些咬牙切齿。如此有失偏颇,相信她一说亲家母便能回过味来。她虽更喜爱男娃一些,可俞乐俞香好歹是她的亲孙女,不是小杂种能比的。
陈红玉确实一听便了然。但天地良心,她绝无偏袒之意,故而耐着性子解释:“亲家母误会了。得亏亲家母教得好,乐姐儿和香姐儿最是听话懂事,七姐儿则不然,她年岁尚小,跟小皮猴似的,稍不注意便上蹿下跳,这才多留心一些。”
乐姐儿是乃好动的性子,却因懂事而强行抑制。离了爹娘和阿兄阿姐,此处便是她做大,她便自行担起照顾妹妹之责,实在懂事得叫人心疼。
香姐儿则因着时常缠绵病榻,养成了内敛的性子,从来不吵不闹,乖乖的从不添乱。
七姐儿任性一些,小小年纪倒很有些自己的想法,喜欢自个儿拿主意,说白了便是我行我素。说她上蹿下跳已算是轻的,若稍有不察,她一刻钟之内定能把自己弄丢。
多可人的娃儿,若弄丢了……
哪怕仅是想象陈红玉已受不住。
当然,陈红玉不会说得这般直白,俞麻巴不得把七姐儿弄丢才好呢。
眼见亲家母仍面有不愉,生怕她又搞出什么动静来丢人现眼,陈红玉便换了话题:“时候不早,不如亲家母午膳便在珑悦轩将就将就?”转首看看俞家其他几房的孩子,柔声问道:“饿了吧?走,给你们做好吃的。”
几个孩子怯怯的向陈红玉看去,又马上收回视线,始终垂着头不敢言语。
陈红玉金玉堆里长大的,逼人的贵气总能让人自惭形秽,更遑论渔村里长大的几个娃娃。哪怕陈红玉再是如何温柔,几个孩子扔窘迫得不敢抬头。
在孩子们眼里,大伯母也是通身贵气,但她毕竟和自己生活在一个家里,每日要见上几面,次数多了也便少了窘迫。但每次见到大伯母他们还是会自觉乖巧,从不敢造次。且阿娘一而再再而三叮嘱过,无论如何不可对大伯家任何一人不敬,纵是大伯家的弟弟妹妹也要倍加爱护才行。
俞麻向几个安静的不像话的孙子扫去一眼,忍不住在心中骂一句怂货,平白让亲家母看笑话。
对于亲家母的解释,俞麻心中颇有微词,她见不得那孤女过得比亲孙女还舒坦。
小杂种分明是捡回来的,哪配被这般善待。
不满归不满,终究未再多言。她怕这会儿惹恼了亲家母便蹭不得饭,且她还有要事同亲家母相商呢!
第12章 孙媳妇
陈红玉将祖孙几个安排至二楼雅间,以免亲家母又闹出什么笑话来。此地不似渔村淳朴,甚是鱼龙混杂,丁点风吹草动便能传得满城皆知,尤其黎家在沿淮镇算得响当当的大户。
黎家富裕,在外财方面陈红玉惯是大方,对待亲家更是大度。仅午膳便帮祖孙几人点了好些酒楼招牌菜,并承诺用罢午膳再让俞麻再带几个菜回去,在周氏面前也能做做脸。
俞麻不待见俞苗,陈红玉自不会叫二人共处一室,这边安顿好了便领着几个外孙女离去。
不想,被俞麻给拦下。
原以为她又要出言刁难,抬头却见亲家母一双老眼异常亮堂,笑得脸上褶皱丛生。
见她如此,陈红玉心里一阵咯噔。
俞麻抢在陈红玉发出疑问前开口:“亲家母留步,我有要事相商!”
陈红玉并不认为俞麻能有什么要事,也不知又要瞎折腾什么。她当真不想理会,可面子上的活不做足,就怕殃及女儿。
无奈暗自叹息,陈红玉牵强扯唇问道:“何事?”
有了回应俞麻便来劲,她兴冲冲拉着亲家母坐在圆桌旁,尽力游说:“亲家母,沐哥儿年岁已是不小,是时候给他说一门亲事了。沐哥儿本事大,将来要有大出息的,这孙媳妇人选一定得慎之又慎,你说是不是?”
虽是问句,却丝毫不给陈红玉开口的机会,也不管人家眉头是否拧成死结,仍自说自话:“不知与亲家往来的人家可有合适人选?此事关乎沐哥儿前程,亲家母也责无旁贷,当多多用心些才是。”
听到后头,陈红玉已经再不想伪装,她当即拉下脸,回的铿锵有力:“亲家母是在质疑沐哥儿的能力吗?以沐哥儿的能力,将来大有所成是必然,但绝不是靠妻族发家!”
看样子沐哥儿昨日说的话已被视为耳旁风,这人当真听不得半点劝。
真要这般说来,亲家如今的大宅子便是依靠姝儿建成。
女婿是有些真本事,前程大好,可他却忽而放弃前程,仅在镇上当夫子,其原因他们至今一无所知。
虽说女婿的学识远近驰名,不少人慕名而来,私塾也因此一跃成名。可一个夫子能有多少束脩收入?
俞家是习惯了女人出头,一个不够,如今还要祸害她的沐哥儿!沐哥儿惯是有主意的,哪容她这般胡来!
俞麻却不这般想,反而觉得亲家母小题大做。
“亲家母严重了,沐哥儿的能力毋庸置疑。我倒是不明白,亲家母安的是什么心。你们扪心自问,若非黎氏,我逞儿岂会放弃大好前程?如今你们又为了个小杂种妄想耽误沐哥儿。告诉你们,沐哥儿的媳妇怎么也轮不到这只小狐狸精!我定要给他找一位门当户对的媳妇!”
俞麻心里头本便有气,如今正好发作出来。她一直认为俞逞之所以放弃官途,全受长媳所累,还害得她失了官老夫人的命。
若非如此,沐哥儿的亲事哪需她这般操心。逞儿若能捞个一官半职,多少好人家的女子便会自动送上门来任她挑选。
都怪黎氏!也不知这对母女安的是什么黑心肝!
被这般指责,陈红玉气极。她还觉得姝儿委屈呢!没想到亲家母竟这般看待姝儿!
女婿因何不肯继续上进,其原因他们已经问了也劝了不下百次,可他从来只做安抚,却是不曾正面回答。
记得成亲前他给过承诺,今生定不负姝儿,定让她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富贵余生。
可看看,他给姝儿过得是什么糟心日子?
陈红玉替女儿叫屈,正欲回嘴,俞苗已经先一步气呼呼的应道:“不行,阿兄是我的!”
见阿奶凶巴巴对待外祖母,小丫头甚至站出来护在外祖母身前。
先前阿奶说什么她听不懂,但最后一句她是听懂了的!阿奶骂她小狐狸精,还想给阿兄娶媳妇儿!
过分!
她明明和阿兄说好了,等她长大就给阿兄当媳妇儿!
俞苗气得又龇牙咧嘴的补了一句:“可恶!”
可恶的阿奶,可恶可恶!
俞麻之所以这般不待见俞苗,除她是孤女外,更因全家皆护着她而同自己作对。逞儿于前程并无其他打算,眼看着已无指望,难得再出一个大有可为的沐哥儿,怎么也不能让他再被耽误咯!
看看,他们把一个孤女宠成什么德行,都敢吼她了!
俞麻扬手便向俞苗招呼过去,嘴里不忘骂咧:“小杂种,反了天了!”
凶巴巴的模样不比母夜叉好到哪儿去。好在陈红玉眼疾手快,一把将小丫头捞至身后护着,顺势扬起一只手挥开拍过来的大掌。
‘啪’的一声,好生清脆,听的人耳根子发疼,皮肉上的疼痛让二人均忍不住皱起眉头。
陈红玉气怒于心,正待发作,瞥见掌柜躬身进来,这才将将忍住几乎出口的斥责。她知道掌柜自有分寸,除非贵客来临,否则掌柜不会轻易出面扰了主子清净。
刚缓下心神便听掌柜恭敬禀告:“夫人,知府夫人来了,指明要夫人的拿手菜。”
陈红玉微微颔首,捋一捋衣袖。知府夫人到来,怎么也需先问候一番,寒暄几句才是。
示意苏嬷嬷等人带上几个外孙女,陈红玉提脚便要离去,谁知俞麻忽而抓住她的手臂。
皱眉向她望去,只见俞麻脸上笑意深深,原本恼怒的双目又现出神采来,略激动道:“知府夫人?知府夫人好哇!知府家有适龄千金吗?亲家母快去快去,莫要慢待了人家,可一定记得给咱沐哥儿多多美言几句。”
说罢,俞麻忍不住惆怅。若逞儿争气一些,指不定这个知府就是逞儿!逞儿若是知府,她便是官老夫人,哪还需看人脸色?就是亲家也得巴巴的来讨好!
都怪黎氏!都是她阻了逞儿前程!造孽啊,当初怎么眼瞎娶了这等媳妇?
“沐哥儿亲事黎家不会插手,我们尊重沐哥儿的决定,只要是沐哥儿看上之人我们便全然接受,并爱惜之。”
陈红玉冷言拒绝,说罢便率先离去,留下俞麻在边儿嗫嚅:“瞧不起谁呀!”
在俞麻看来,陈红玉惯会拿娇,总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只恨逞儿没有一官半职,否则看她还敢不敢不将俞家放眼里!
虽心有不愉,俞麻还是不想放弃到嘴的好事。她眼珠一转,留下几个孙儿便偷偷跟过去。
第13章 神气活现
去到知府夫人惯用的雅间,陈红玉脸上笑意浅浅与之寒暄,温雅之音轻盈悦耳,丝毫不见方才的气怒。
知府之职在朝中略显低微,在地方百姓眼中却是衣食父母官。在位久了,纵是知府夫人也自有其威严。更何况知府夫人魏氏本便出身官家,言行举止仪态万方,不容人小觑。
陈红玉早练就面子活,待人接物游刃有余,几句话下来便将魏氏哄得眉开眼笑。也正因此,魏氏格外喜欢同陈红玉往来。
横竖魏氏并不着急,于是许久未见的二人便坐下来闲聊几句。
正是这时候,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儿睁着亮闪闪的大眼睛,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来,一下便扑进陈红玉怀里,闷在陈红玉怀中嘻嘻嘻笑着,小肩膀抖得厉害。
“什么好事这么开心呀?”
小丫头一出现,陈红玉整个人柔和不少。她笑着拍拍小丫头的后背,心中不免疑惑。
记得丫头方才还憋着气呢,这就气消了?
俞苗退出外祖母的怀抱,小脸上仍挂着退不去的得意之色,抖抖小眉头,神气活现的:“阿婆进不来,生气了,然后摔倒了,然后然后吓跑了!”
说罢,又嘻嘻嘻笑得好开心。一句话说的莫名其妙,陈红玉却是听明白了。
估摸着是亲家母想趁机前来与知府夫人套近乎。
思及此,陈红玉不由在心中冷笑。
亲家母进不来是必然的,因为方才她进来前向守在雅间外的六名护卫通过气:晚些若有一老者意图靠近,一定不可放她进来,万不能扰了夫人清净。
她还能不知道亲家母在想什么?寻常时候与亲家母和气不是怕她,只是不愿与她一般见识,平白坏了自己的修行。
道行浅的人才会同于一个糊涂又惯会倚老卖老的老人家计较。
“摔倒啦?怎么摔的?”
这点倒在陈红玉的意料之外,想来是护卫所为。亲家母莫不是硬闯?
真是……
该!
“她害怕护卫哥哥,自己摔倒的。”
光是想想俞苗还是好开心,护卫哥哥真厉害呀!腰上的佩刀拔出来,阿婆就吓得连连后退,摔得‘哎哟哎哟’叫,真傻!
意料之中的事,陈红玉并无太大反应,反倒觉得小丫头这幅小人得志的模样儿甚是可爱。然而,当她说出下一句话,陈红玉便心头一紧。
俞苗:“看她还敢不敢抓我,哼!”
陈红玉忽而正色,声音冷硬,道:“她为什么抓你?”
莫不是亲家母跑去找七姐儿的麻烦?
“我给她扮鬼脸啊!”明明调皮了却还说的理直气壮,头昂的老高,好似这是一件多了不得的光宗耀祖的大事件。
事情是这样的:俞苗与外祖母分开不多久便听见阿奶的声音,探出脑袋瞅一瞅,竟然看见阿奶在讨好别人。苏嬷嬷说那些腰上有佩剑的人是护卫哥哥,保护主家安全的人。
俞苗知道那些人,方才外祖母进的便是那个雅间。她见阿奶吃瘪,便故意跑过去说要找外祖母。
那些护卫见过俞苗,自然放行。
偏偏俞苗得意洋洋进去后,还故意回头做鬼脸,一次两次三次,直到阿奶忍无可忍,出手欲打她。俞苗躲在护卫身后,对于俞麻试图‘硬闯’的行为,护卫可不得拔刀相向。
俞麻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即被吓的双腿发软,摔了个狗吃屎。
听罢俞苗的话,陈红玉一颗心才放下来,宠溺的点点俞苗的小鼻子:“你啊,淘气。”
一旁的魏氏自从俞苗进来,整个眼睛便挪不开了。
小丫头长得实在过分讨喜,怎么看都看不够,好生稀罕!天上的小仙女也不外乎如此了!尤其那甜甜糯糯的声音,听得人通体舒畅。
魏氏膝下育有三子,当初老三出生前,她便几次去到庙里进香,只求能得一女。谁知生出来的仍然是个带把的,让的她落寞了许久,这已然成为她的一大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