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的停住脚步,她回头看了一眼,林路宁还站在原地,双手插兜,眼睛里折射的点点光芒像流星一样坠落,看到白沐沐回头,弯了下嘴角。
白沐沐抬起手,她忽然想起,她好像从没对林路宁亲口说过再见,倒是在心里跟他说过无数次。
再见……
是下次再见,还是……再也不见。
手在半空中摇晃,白沐沐也回了林路宁一个微笑:“再见!”
她仿佛听到某种破碎的声音,像是碎掉的镜子,再复原,上面的裂痕依旧不会消失,再经受风雨,依旧还会从上一次的裂痕开始断。
她不是高明的赌徒,她怕输,输过一次,就不会再碰了。
林路宁盯着白沐沐的背影出神。
他要用全身的力气才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放手,眼睛很红,里面藏着悲伤。
身后的老板走了出来,目光从白沐沐的背影挪到林路宁身上,拍着他的背:“快去追呀!”
林路宁却望而止步:“怎么追?她不要我了。”
老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喊着林路宁蹲在马路牙子上:“我就看不起你们文化人,身上有一种傲骨,总觉得被拒绝了,再追上去就很没面子,那都是放狗屁!面子能值几个钱!”
林路宁听到了,也听清了,明白老板以为是他追人没有成功而已。
林路宁缄默着没有辩解,他的性子本来就内敛,又是轻易不会将情绪外放的人,刚刚也只是白沐沐的离开,突然间的失态而已。
从口袋里摸出烟,抽出一根递给老板:“谢谢。”只道谢,对其他事情闭口不谈。
他和白沐沐的问题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的清的。
老板把烟放在鼻尖下,没点燃,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随后轻描淡写道:“我戒烟了。”
说罢他回头瞧了眼铺面,几盏灯下,女人坐在椅子上,面前是需要削皮的瓜果食材。
容貌不是意义上的美女,但娴静的模样,足以在老板眼中看到惊艳二字。
“我曾经也犯过错。”他絮絮叨叨,裹着烟丝的纸卷皱皱巴巴,话音刚落对上林路宁意外的目光。
”我说了你可别笑话我。”老板黑红的脸上浮现一抹惭愧。
“当时年轻,那个时候做生意赚了点小钱,人就有些飘,周围又扑过来了许多莺莺燕燕,我眼瞎,错把稻草当成宝,仗着老婆信任我,一边追着她,一边又在外面鬼混,最后人确实追到手了,结了婚,外面的莺莺燕燕也没断过。”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我老婆发现了,就要和我离婚,闹的最凶的时候,正赶上我的生意被最信任的人截胡,生意做不下去,莺莺燕燕跑了,甚至还背上了两三百万的外债。”
“我每天急呀,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我老婆知道后,也不再说离婚的话,她不停的在我身边安慰我,鼓励我,让我重振旗鼓,可她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不好受。”
“知道她心眼好,于是债我背,把身上仅有的财产全给她,然后逼着她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我当时就在想,她没跟我过上一天好日子,我凭什么要拖累她。”
“你是不是觉得我还不错?起码还有点儿血性?”老板并不需要林路宁的回答,也不需要他赞同。
脸上的笑容淡了很多:“后来我债还了大部分,就想回去找她,告诉她,我有还清债务的能力,所以你要不要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老婆给了我好几个巴掌,扇的我脸都肿了,可我就是不要脸,只要她能原谅我,让我天天给她磕头都行,我还赶跑了她的好几个追求者,最后死皮赖脸的和她复婚,现在我们的孩子都上初中了。”
老板说到这儿,忽然摸着眼泪:“有次我听到她和我女儿对话,我女儿问她,如果再有一次机会,她还会不会嫁给我?她说不会,嫌弃我太混蛋,但又除了我,好像没办法再喜欢上其他人。”
“所以林医生,别让自己后悔啊!也别让她后悔,那姑娘看你的眼神和我老婆看我时一样。”
林路宁静静地把故事听完,故事中的女主角,从铺面里冲出来,扯着老板的耳朵:“你是不是又想偷懒?!”又看到地上的烟头,怒吼:“不是答应我不抽烟了?!”
老板高喊冤枉,向林路宁投来求救的眼神。
林路宁眉眼中的伤感好像因此冲淡了些:“老板娘,大哥确实没抽,是我抽的。”
第76章 :耳朵上的珍珠在他眼前晃啊晃
林路宁回家,又是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林医生,别让自己后悔,也别让那姑娘后悔……
她看你的眼神,和我老婆看我的眼神一样……
男人嘛!吃点儿苦头挨个几巴掌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能看着她嫁给别人……
林路宁的心里只要一想着白沐沐会嫁给其他人,呼吸急促着,胸口像是扯成两半。
第二天,林路宁开车从街道上穿过,许多商家开始提前营造圣诞节的氛围,门口的圣诞树一株比一株高,上面闪烁着五彩的小灯。
林路宁的目光收回,看着前方白茫茫的天,空气中荡着湿冷阴寒的风。
白沐沐今天拆线,他问过了,给白沐沐拆线的是护士长,手很稳,应该不会太疼。
车子左转汇入更大的车道,远处商场的广告牌醒目又耀眼,林路宁在等红灯的时候,盯着海报上女明星看。
嫩白的耳尖上,戴着一对很漂亮的珍珠耳环,润白又饱满,银色的耳钩一点儿都不喧宾夺主,反而衬得珍珠更加雅致。
白沐沐戴着一定很好看。
他今天在门诊,比在住院部的时候要忙一些,一眨眼的功夫,已经一点了,中午饭是他带的实习生帮忙打的,没什么胃口。
身体靠在椅子上,闭上眼小憩,心烦意乱,因为一件事情堵在他的心头。
他想去看一看白沐沐,哪怕只是远远的,不站在她的面前。
脱下身上的白大褂,林路宁洗干净手,他穿过长长的走廊,脚步声沉闷又窒息。
病房门口,林路宁不经意地向里看了一眼,白沐沐蜷缩着背躺在病床上,因为背对着门口的方向,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还是疼的......
林路宁很想冲过去,让白沐沐的后背贴着他的身体,给她安全感,但理智让他克制。
小护士在旁边无聊的玩着手机,随意的往门口一扫,看见了他,正准备喊人,林路宁朝她轻轻摇头。
就这样看了一会儿,林路宁转身离开,这种隐秘的窃喜让他心情不那么堵得慌,只是明天,她就要出院了。
下班比往常都早,林路宁开着车,驶向回家的路,同一块广告牌,女明星耳朵上的珍珠好像就在他的眼前晃啊晃。
另一边,白沐沐裹着小护士借给她的毯子,在楼下的花坛坐着,时不时地看下手机,后背今天刚拆线的伤口在痛,却不是不能忍受的那种。
“姐。”白亦鸣从一颗松树后面穿过了。
白沐沐放下了手机,看着他,脸上浮现着恬淡的笑:“你来了。”
白亦鸣坐在长椅的另一边,他垂着头,闷闷的声音从嘴里吐出:“对不起,这段时间一直没去看你,妈的态度太、”
白沐沐没让他把话说完,是真正的放下了:“我能理解。”
她拢了拢身上的毯子,寒风太凛冽,就算裹着毯子依旧觉得冷。
“我明天出院,所以就想在出院前和你见上一面,我往你的卡里打了三万块,往后妈那边你就多上心,也照顾好你自己。”
白亦鸣在沉默中开口:“姐,你要去哪儿?我往后还能联系上你吗?”
白沐沐轻笑出声:“当然。”她的目光深邃悠远:“回江水乡上班。”
把该说的都说了,白沐沐催促着白亦鸣回去:“外面冷,别让妈担心。”
失去白松,她就没有家了,谢婉和白亦鸣的家不是她的,不知怎得,白沐沐的心底竟然有些解脱。
她放过了幼年时渴望母爱的执念,谢婉不爱她,她放过了自己。
白亦鸣一脸沮丧,声音中带着悲泣:“姐,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白沐沐从长椅上站起来,她坚定的往前迈步,然后回头:“走吧。”
两个方向,他们各自奔向了不同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白沐沐收拾了东西办理出院。
她的东西本来也没多少,一个手提袋就全部装下了。
小护士拉着她的胳膊依依不舍,这几天朝夕相处,怎么可能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而且白沐沐能这么快出院,也多亏了小护士母亲的照顾。
“白姐姐,记得和我常联系,还有上诉的事,二审开庭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小护士的言语恳切,烂漫依旧,像是根本没遭受过磨难似的。
这样很好,白沐沐想,坏的事情还是遗忘的好。
“你放心,我会来的。”白沐沐摸了摸她的头顶,然后抽出自己的胳膊:“走了,下次见。”
白沐沐站在医院的门口,竟生出某种和谢婉重叠的心情:这个地方,她不想再回来了。
正点开手机用软件打车,身后有女声在大喊:“你等等!”
白沐沐起初并没在意,只以为对方在叫其他人,低头看着手机,已经有师傅接单了。
“白女士。”护士突然凑近,吓了白沐沐一跳。
她往后退了半步,疑惑不解:“请问是在叫我吗?”白沐沐用手指指着自己。
护士点头,喘匀了气:“对,我是受林医生的嘱托,给你来送东西。”护士递上一本书,书的上面还放着一个礼盒。
“林医生呢?”白沐沐没去接,她没搞清楚林路宁是什么意思。
无缘无故的送她东西,这让她心里有些乱。
护士把东西塞她怀里:“林医生进手术了,他交代我把东西给你,还说如果你不要,就把东西扔了。”
白沐沐刚要推脱自己不能收,听到护士的话,心里微微不舒服。
她拿着东西,垂下眼帘,下一秒将东西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盒子卡在垃圾桶的边缘,露出书的封面,王子坐在星球上,陪着他的是一支娇艳的红玫瑰,背景是一片璀璨的星空。
小王子的绘本,白沐沐对这个故事耳熟能详,但她弄不清楚林路宁的真正用意。
或者说她知道,只是不敢去深想,人接受不了强迫,却会自愿被诱入精神枷锁,从而画地为牢。
“回去吧。”白沐沐对着小护士道,手机刚好有电话打进来,她接起,是接单的司机,同师傅把现在的位置讲清楚,回头发现护士已经走了。
至于东西,还静静地躺在垃圾桶的里。
白沐沐站在路边,猛地将目光移向其他地方,眼中不知不觉间含了一汪泪水。
两声鸣笛,在她的耳边炸响,师傅摇下车窗,探出半边身子:“是尾号8125的机主吗?打车到高铁站的。”
白沐沐把泪水憋了回去,眼睑微红,她迅速收敛了情绪,脸上挂着浅笑:“对,是我。”
第77章 :我们时刻都在发亮呀!
她拎着行李下车,江水乡,白沐沐再一次踏入这个地方。
这里的一切好像和她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依旧是喧闹中带着惬意。
庞桂美在老地方等她,看见她出来,第一句话不是叙旧,而是看着她的衣服:“回去加衣服,江水乡冷。”
白沐沐吸了吸鼻子,江水乡与S市比,却是要冷上许多。
但两个地方冷的又不一样,S市是湿冷阴潮,就算在晴天里,那股子湿寒的感觉都挥之不去。
江水乡是干冷,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子一般无情的在脸上刮,前后只隔了大半个的时间,竟是骤然从秋季转为冬季。
“是挺冷的。”白沐沐把手缩在袖管里,两人没有立马回去,而是去前街喝了碗油茶。
她捧着咸香的油茶,让老板给她多加些麻花,连续赶路的疲惫散去不少,冷了一路的手脚,微微有了些温度。
“呀,活过来了!”白沐沐开玩笑道,庞桂美用指尖点了点她,低头嘬了口油茶。
回到宿舍,房间里已经落了一层灰尘,她离开的时候忘记把窗子关上,导致现在身子很累,还暂时不能歇下来。
刚接了两盆水,有人敲门,白沐沐拉开看,是祝莉,她的手里还提着拖把:“庞老师说你回来了,想着你要收拾,过来给你帮忙。”
白沐沐笑了笑,没有客套,她确实很需要一个救星:“麻烦你了。”
两个人比一个人快多了,一个多小时,收拾的差不多了。
白沐沐还想把换下来的床单洗了,去了阳台才发现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东西丢进筐里,白沐沐打开自己的行李递给祝莉一只口红,豆沙的颜色,是她特意挑选的。
“这是给我的?”祝莉惊喜道,迟迟不敢伸手去接,再三确认后才收下了这份礼物。
哑光的质地,祝莉不怎么化妆,因此口红有没有,对她的改变挺大的。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浓眉大眼,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口红让她的气色看着更好。
“好看吗?”祝莉许久没化妆,所以涂着口红有些不好意思。
“好看。”白沐沐真诚道,她买的时候,就想象过祝莉涂上应该很好看。
“谢谢你。”祝莉抿着唇,脸上难得的露出羞涩的表情。
等白沐沐把她送出门,她还很在意,别别扭扭地回头问:“真的不会很奇怪吗?还是很奇怪吧。要不我擦了,虽然我真的很喜欢。”
“哪里奇怪了,很好看”白沐沐鼓励道。
她能理解祝莉的这种感觉,怕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对改变带来的不确定因素感到不安。
与其被别人嘲讽,还是在固有的舒适区里更安心。
白沐沐睫毛弯弯,眼神充满肯定。
等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白沐沐反锁了门,脱下身上的上衣,背对着站在镜子面前。
她从受伤到现在,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伤口,红红一片,缝针的地方,伤疤有些狰狞,伤口结了痂,但有丝丝血迹渗了出来。
白沐沐拆了两根碘伏棉签,艰难的用左手擦拭着伤口,有几下没控制住力道,戳到了新长出来的肉,疼的她眼泪顿时流了出来。
下大巴车的时候白沐沐就感觉到了疼,只是当时身体太冷,以为是产生的错觉,没想到真的是伤口裂开了。
擦了药,白沐沐重新穿上衣服,扣好最下面的一颗扣子,敲门声又一次响了。
白沐沐开门,庞桂美抱着一床被子进来:“担心你冷,所以给你拿床被子过来,被子我晒过很多遍。”
很厚的棉花被,既松软又温暖。
庞桂美应该很早就帮她准备了,只是一直在等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