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艳的声音凄厉，惊飞了落在门前枯树上的鸟雀，扑楞间，几根黑色羽毛在半空中飞舞。
白沐沐飞奔着跑进去，看到里面的场景，眼泪顿时流了出来。
“她才多大，你这就是虐待！”白沐沐大喊，鼻尖弥漫着白酒的味道，辛辣刺鼻。
第80章 ：奶奶把我压在床上……
她看到张艳手指上的纱布被全部解开，老太太用腿夹住张艳不让她走，老头用葫芦瓢装着白酒冲洗着她的伤口。
白沐沐看了一眼后不忍直视，太疼了。
仿佛在某一刻她能和张艳的痛感连接，白酒灼烧的伤口火辣辣的，更多的疼从手指向身体的各处蔓延。
张艳在苦苦哀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脸上都是泪水，头发贴在头皮上，不住的哀求着她的爷爷奶奶能放过她。
“爷爷，我好疼……”
“奶奶，你松开我……”
她冲过去，推翻了装着酒的葫芦瓢，又从老太太的手里夺过张艳，根本不给两个老人说话的机会，抱着张艳直接往外冲。
老人多愚昧，但是张艳的爷爷奶奶显然是更胜一筹。
在寒风呼啸声中，白沐沐抱着张艳，能听到自己急促又沸腾的呼吸声。
“……老师。”
张艳止住了哭声，一路都在打着嗝，白沐沐拍着她的背，不停抚触：“不怕，老师来了，不怕啊……”
其实白沐沐自己都是慌的，看到张艳的瞬间，她只想带着对方离开，等上了大路，她才从这种愤怒的情绪中走出来。
山风席卷，在空旷的山野里鸣响，似一声声哀号。
“老师，我们去哪里？”张艳哽咽着问。
白沐沐抱着她一路疾行，见身后没人追来，才把她放到地上：“去老师宿舍，晚上我们吃油茶好不好？”
张艳顿时露出笑脸，挨着白沐沐紧紧的，她走一步，张艳跟着移一步。
到了宿舍，白沐沐在宿舍门口看到了庞桂美和祝莉，祝莉在庞桂美的身后一直给她使着眼色。
白沐沐抿了抿唇，把躲在她身后的张艳拉到前面：“别怕，校长和小祝老师都不会伤害你。”
庞桂美漠然，随后用下巴点点：“孩子让小祝老师先带着，我有话和你说。”
白沐沐点头，跟在她的身后，又回头交代了祝莉，让她多注意下孩子的手，两人就站在楼梯口。
“张艳的爷奶打电话到学校，说你这个老师抢了他们的孩子，让你赶紧给送回去。”庞桂美不带任何感情，语气平静无波：“怎么回事儿？”
白沐沐一五一十的说了，包括老人的愚昧，用白酒给张艳冲洗伤口。
“自家酿的酒，根本就达不到消毒的作用，先不说他们知不知道，就只说孩子一直在哭，他们却充耳不闻，没这样做家长的。”
白沐沐不想带着偏见看待事情，可现在的情况显然是超出了她的认知。
两位老人不过是打着消毒的幌子在体罚，不然一葫芦瓢的酒也不能像凌迟一样，一点儿一点儿的浇在孩子伤口上。
庞桂美静静听完，也不对此发表任何的意见和看法，只淡淡道：“回去先看看孩子吧。”
回到了宿舍，祝莉正拆着饼干喂她，张艳的两只手被白酒刺激的肿了老高，对着灯光，手心上的毛细血管清晰可见。
她指腹上的伤口已经不能直视，粉嫩的肉被冲的发白，周围的皮肤耷拉着。
不止是白沐沐觉得残忍，庞桂美更是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祝莉压低着嗓音，细听好像还能听见哭腔：“庞老师……”
大人都觉得残忍，也不知道两个老人是怎么忍心动手的。
庞桂美抬手往下压了压，对着白沐沐说道：“孩子就先留在学校，你晚点儿和她家长联系，是父母。”
白沐沐点点头，张艳的爸爸妈妈在外地打工，出了这样的事情，总是要说一说的。
张艳晚上吃的饭是白沐沐喂的，胃口还算不错。
吃完饭，白沐沐用毛巾给她擦了擦，让她躺在床上，拿出手机：“想不想给你妈妈打电话？”
张艳点点头，大大的眼睛看着她：“想。”眼睛转了转，怯怯道：“我能给她打吗？”
白沐沐笑笑，直接拨通了电话，手机那头传来一个女人中气十足的声音：“喂？谁呀！”
“妈，是我，艳子。”张艳说完就哭了，她想妈妈了。
因为是外放，白沐沐也能听到，中气十足的女声顿时软了下来：“艳子，你不在家吗？这用的是谁的手机？”
张艳抬头看着白沐沐，随后道：“在老师家，手机也是老师的。”泪水掉在被子上，很快融进棉布里：“妈，老师要和你说话。”
电话那头的女人顿了一下，迟疑道：“好，那你乖乖的。”
白沐沐拿着手机去了外面，开了电视让张艳看动画片。
在门口三言两语把事情讲完，女人哭泣着，声音听着很是悲凉：“老师，谢谢你照顾我家艳子，我能和她再说说话吗？”
白沐沐重新进了宿舍，张艳的一集动画片刚好放完，白沐沐把手机放她腿上，女人小声喊着：“艳子，能听到妈妈说话吗？”
张艳点点头，稚嫩的童声回复：“能听到。”
“那你能告诉妈妈，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妈妈想知道，你告诉妈妈好不好？”
“是……六姑婆。”张艳不肯对白沐沐说的话，却愿意对着母亲说，宿舍里静悄悄的，只有八岁孩子娇嫩的声音。
“爷爷一直头疼，他一头疼就打人，打我，打奶奶，后来奶奶找了六姑婆，说是爷爷从坟院走的时候遇到了祸害，所以才会一直头疼。”
“爷爷就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六姑婆说，只要爷爷身体里的祸害吃了我指尖上的肉就好了，然后又给了爷爷一张纸，让他和井水一块儿喝了。”
“我不愿意，爷爷头疼的在地上打滚儿，就让奶奶压着我在床上，让六姑婆用镰刀割我手指，一共割了三次。”
张艳还小，并不知道她指腹上的伤是剜出来的，用词不准确，却说出了一个完整的、残酷的真相。
白沐沐捂着嘴，没让自己哭出来，听到了女人肝肠寸断的悲泣从话筒里传出：“艳子！妈的女儿……”
女人声音很大，张艳害怕，这样失控的母亲让她觉得很陌生。
“我错了妈，你别哭，艳子会乖的，艳子也会听老师的话。”
张艳越懂事，女人越伤心：“好艳子，先在老师家待着，妈明天就回来。”
第81章 ：来试试咬你的肉，看你疼不疼！
第二天放学，白沐沐问张艳要回去还是等妈妈到了来接她。
张艳咬着下唇，像小狗一样黏在白沐沐的身上，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白沐沐：“老师，我想回家，但不敢，你能和我一起吗？”
柔声软语，白沐沐心都要化了。
白沐沐已近很熟悉路了，一大一小沿着路边，不少电瓶车从她们跟前经过，卷起一阵狂风。
忽然一辆已经骑远的摩托车倒了回来，男人摘下带着的头盔，笑容灿烂：“白老师，你怎么在这儿？”又看着跟在她身后的孩子，小声问：“这是你学生吗？”
白沐沐看着面前的男人，一时之间没想起是谁？眉头微微隆起，男人朗笑提示道：“合作社门前，祝东稳。”
白沐沐终于想起眼前的是谁来了，她看着蜿蜒至更深处的公路，浅笑：“去家访，你这又是去哪儿？”
祝东稳一只手搭在车上，一只手指着前方：“河沟有户人家的肥料出了问题，打电话到合作社，我去看看情况。”
白沐沐听的一知半解，但不妨碍她觉得眼前的男人很厉害，在他身上似乎看不到一丝浮躁。
“辛苦了，那你先忙，下次抽空了我们再聊。”白沐沐结束闲聊，侧着身子让出路。
祝东稳脚踩着两侧的路，推着车子往后退，停在白沐沐身旁：“这孩子住哪儿？我送你们呗。”
摩托车比电动车的速度更快，白沐沐一只手撑着后面，一只手扶稳张艳，冷风吹在白沐沐的脸上，让她有些怀疑人生。
在路口停了，白沐沐冻成了狗，她上下牙齿冷的打颤，跳下了车，笑的生硬又勉强：“谢谢你，快去忙吧。”
和祝东稳分开，白沐沐发誓，她情愿多走一会儿路，也不要在大冬天里坐上四面透风的摩托车。
张艳的母亲还没回来，两位老人搬着凳子堵在门口。
他们无视白沐沐，老头对着张艳冷嘲热讽：“你个死孩子还知道回家啊！就不该让你去读书！”
张艳缩着脑袋躲在白沐沐的身后，两方人就在院子里僵持着。
一阵车响，没等多久，一个微胖的女人沿着小路走了上来，她远远就在哪儿大喊：“艳子！妈回来了。”
张艳扭头盯着那个黑点，像放飞的风筝，飞快的跑着迎上去：“......妈，妈！”
女人一个人回来的，什么东西都没带，她抱着张艳走到院子，对着两位老人轻轻喊道：“爹，娘。”
老头撇了她一眼，又往她的身后看看：“老大呢？没跟你一块儿回来。”
”没有。”女人放下张艳，拉着她的小手在嘴边亲了亲，眼中满是眷恋与温情。
下一秒，目光移向两位老人，眼神里透着狠厉与悲愤，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脚揣在老头身上，甚至还不解气，咣咣扇了老人几耳光。
白沐沐看着也觉得解气的很，但又怕女人把两位老人真打坏了，连忙上前隔开这场单方面的殴打。
人是拉开了，但白沐沐依旧小觑了女人的战斗力，她指着老头老太的鼻子骂：“烂了心肝肺的东西，为老不尊！你看看谁像你们一样，越活越回去，丧了良德，死了连阎王爷都不收！艳子有啥事儿，我敢和你们拼命！”
老太太还好，白沐沐明显看到老头捂住胸口，似乎被气的一口气喘不上来。
女人看到了，还嫌力度不够大，继续骂道：“你干脆现在死了算了，起码我还能给你收个尸，你要是还直挺挺的，今儿我就把话撂这儿，我不会让老大给你收尸，你生的二女子更不会给你收尸！”
“你敢！”老头喊出这句话，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白沐沐看了看女人，发现对方不为所动，正想着要不要打个急救电话，女人冷笑拦住了她：“白老师，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了解那老头，就是装的。”
说完女人把张艳塞她怀里，急冲冲往右边的小路跑。
白沐沐看看倒在地上的老人，又看看怀里抱着张艳，想了想，抱着孩子跟上女人的脚步。
对方实在走的太快，左拐右拐，白沐沐好几次只能看到她一闪而过的残影。
幸好没跟丢，白沐沐在路边上等着。
“狗娘养的东西，你没爹没妈是不是，要这样害我娃子！看老娘不打死你，让你瞎扯，扯你娘狗腿的肉，老娘来试试咬下你的肉，看你疼不疼？！”
紧接着就是一声哀叫和咒骂厮打的声音，噼里啪啦，一声接一声的乱响。
白沐沐从话语中知道这是跑到了那个六姑婆家，拍拍张艳的背，往上推了推，让她搂好自己的脖子。
三间小平房，水泥铺的院子，一棵柿子树长在院子的正中间，枝头上的最顶端还挂着孤零零的两个柿子，红澄澄的，有点儿喜庆。
更喜庆的是院子里摔成一堆烂柴的椅子，还有数不清的家电都被扔到了外面。
没一会儿，两个扭曲的身影从门口跑出来，说是扭曲，张艳的母亲还是占了上风。
她一把薅住六姑婆的头发，拉扯着把对方压在身下，手腿并用，一股脑儿的往对方身上招呼。
打了一会儿，白沐沐听到六姑婆的求饶声和嚎叫声。
“哎呦！秀芬啊，我错了，真的不敢了，你放过我吧！”
“秀芬，难道你真的要把我打死吗？”
“痛……”
秀芬松开手，扇了对方一个耳光：“你也知道痛，当初黑心肝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些！”
出了一把子力气，秀芬把心头上的郁愤发泄出来，她从六姑婆的身上站起来，恶狠狠道：“人要积阴德，你早晚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
啐了一口，秀芬往回家的路上走，抬头发现抱着张艳的白沐沐，脸上顿时觉得烧的慌：“……白老师，你咋跟过来了？”
白沐沐：“……”
秀芬的做法粗鄙，不被主流接受，但是真的很解气，她做了白沐沐想做但不敢做的事情。
白沐沐看着地上的六姑婆，对方脸朝上，眼睛就算被打肿，依旧能看清她三白眼中狭小的黑眼珠。
这是白沐沐第二次见到这个女人，只从外表就能看出她是一个报复心很强的女人，怕是对方所做这一切都是故意而为之。
第82章 ：求救，是他们必须学会的东西
白沐沐还在担心张艳看到这一幕产生阴影，谁知这就是个没良心的，秀芬一来，她就伸长了手臂让妈妈抱她。
“妈！”张艳小声喊，水汪汪的眼睛滴溜的转，脸上露出得意开怀的笑：“你真厉害！”
秀芬脸一甩，厮打的乱成一团的长长头发被他摔在后面，她力气很大，一只手就能抱稳孩子，另外空出来的一只手擦着眼睛流出的泪水。
“艳子，人善被人欺，妈之前错了，女孩子还是要有点儿脾气的好。”不然人人都敢伤害她。
两人沿着小路慢慢走着，白沐沐忽然问：“秀芬大姐，不怕那六姑婆报警吗？”
秀芬一脸惊奇的看着白沐沐：“白老师一看你就知道是大城市来的，咱们这地方，祝姓大户，七大姑八大姨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警察来了，亲戚关系一攀扯，还能有啥事儿！”
白沐沐听完后点点头，深以为然。
所以这就是有些人认为农村比城里人更有人情味儿的原因。
但从今天发生的事儿看，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回到张艳家，先前还躺着的老头已经不在了，进了客厅，四周安静的很，两个老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
秀芬抬脚踹倒一个凳子，大声吆喝道：“都是死人呐！白老师在这儿都不知道烧壶水喝喝。”
没一会儿，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下来的是老太太，背好像压的更低，一双小眼睛分外可怜。
但白沐沐知道这都是假象，忘不了，老太太用腿夹着张艳，不让她挣脱时的冷酷，似乎铁臂钳着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最低等的动物一般。
白沐沐笑着婉距离秀芬还要留她吃饭的请求：“孩子们的作业我还没批，今天要全部给改出来。”
走回去的，到学校的时候天色渐黑，最后的一点太阳勾勒出远方的云彩，橙红的颜色浓的似火，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震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