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如何?”
四个字坐实了宋国公自觉荒谬的猜想,一瞬间如同五雷轰顶。
“你……你……”
这就是他疼了十九年的女儿?
捧在手心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眉头一皱就心疼得不行,她却就为了这么一点点私恨连自己和她娘两个人性命都搭上去了。
“你这个畜生!”
宋国公说着话,上前巴掌一扬就要往容妃脸上摔去。
然而容妃却是不怕,一只手抵在身后的桌子上,站在原地,梗着脖子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她没说话,但是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赌他不会打。
然而宋国公的手就这么生生停顿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他身娇肉贵的女儿。
这么年,别说是打她了,就是皮都没让她破一点儿,小时候摔了一跤,他心疼得悄悄抹泪。
他就是想不通,她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宋国公的手在虚空中几个起落,最终还是重重一摔,叫了一声:“孽障啊,孽障……”
“为父不打你,你以为这件事就完了?
你耍的那些把戏连我都瞒不住,你还能瞒得过陛下?
今日的状况,陛下只不过没有急着拆穿你,是为了明日围猎老虎的事情,不适应大动干戈,否则,你以为你还可以在这儿吗?”
容妃对于宋国公的话并不意外,她早就已经猜到了。
否则,白日的时候,江泊也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向自己。
然而此时跪在地上的张万江听到这话却是跳了起来:“什……什么?皇上已经知道?那我们不是死定了?”
他站起来走到容妃跟前:“那现在该怎么办呀?容妃娘娘,您快想想办法呀。”
“啧!你吵什么吵?还不够本宫心烦的吗?”
那一旁的张婕妤却是冷笑了一声。
“爹,你还没听明白吗?人家本来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我们活着。
这个什么容妃,根本就不得宠,就算是今日刺杀成功,你这个禁军统领首当其冲,她也不会保全你的性命,而是把你推出去自保罢了。”
可笑,可笑她向来自诩玲珑心思比寻常人多一窍,竟然也受了容妃的蒙骗。
若不是今日较练场上的那一出,若不是亲耳将刚才的那一番对话听到耳朵里,她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当真?”
张万江听到女儿的话大受震惊。
他本来就是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小侍卫,又没见过什么世面,指着容妃的鼻子就嚷了起来。
“容妃娘娘,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们如此信任你,对你唯命是从,你……”
“本宫怎么样了?”容妃依旧蛮横。
“总之现在咱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还有你……”
她说话间,还看向了宋国公。
“都得帮本宫,否则,大家就一起死吧!”
宋国公看到女儿这个样子,微微偏过了头,闭上了眼睛,心如针扎……
“现在这个时候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张万江嚷道。
“死了,死了……”
“都死定了……”
他这个时候想的是他刚纳的那几个小妾,还这么年轻漂亮,还有他的儿子……
他才刚刚升官发财啊,他的美好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或许,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正在这个时候,沉默了许久的宋国公终于慢悠悠开口了。
一句话,叫屋中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容妃的脸上怒出了狂喜之色:“爹,你有办法?你快说话。”
“明日,陛下要进大山深处去猎猛虎,那猛虎我去年见过,凶猛无比,而且它去年的时候被陛下射伤了一只腿,只怕结了仇,越发狠恶。
谁都知道,猎场内飞禽走兽,危机四伏,若是出现丁点意外……”
“爹您的意思是……杀了……”
容妃没敢将最后两个字说出口。
倒是宋国公替她补全了:“弑君这件事没有回头路,要么不做,你已经开了头,那就只能补全。”
他说话的时候语调始终平静,像是香炉里燃烧殆尽的寂寂死灰。
容妃心中倒有些犹豫。
到了此刻……她还是喜欢江泊。
一个刻在心里那么多年的人,哪能说不爱就不爱的呢?
正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当他那般对她的时候,恨才会如此地刻骨。
她此刻脑子里回想的是除夕夜晚的训斥,乾明宫的羞辱,还有今日较练场……
终究是下定了决心。
“好,就按爹说的办。”
可是张万江听到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吓得腿都软了,差点儿跌坐在了地上。
“国……国公爷,您让下官去杀圣上?下……下官不敢的?”
“你敢不敢的都已经杀过一次了。”容妃看着他恶狠狠道:“要是不做,那你就等死吧,要么皇上死,要么你死,你自己选一样吧。”
“锦绣。”
正在容妃恶狠狠吓张万江的时候,忽然听到宋国公唤她的名字。
“咱们曹家是如何起来的,你还记得吗?”
第220章 陛下和先太后的故事你听过吗?
曹家是怎么起来的呢?
曹家的先祖最开始不过是商人,是因为为南明捐款,与沈家、江家结为异姓兄弟。
而后,又扶持江泊,荣华富贵,登峰造极。
曹家世代,做的都是亦举,心里头装的都是大亦,是百姓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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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还未亮,江泊就带着人进山了。
这一次,他的目标很明确,是要那大山深处的猛虎。
除了虎胆,还可以把皮毛打下来,给穆清朝做条毯子,铺在榻上,睡上去又柔软又舒服。
可是这一日,穆清朝的心情却是慌慌张张的。
她的院子周围,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都是江泊的亲兵。
见穆清朝一开门,就守在外头。
“娘娘,有什么需要的吗?”那侍卫一见她出来,就忙上前来问道。
“啊?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出去走走。”她觉得心里面不安得很,在屋里呆着又闷又如坐针毡。
“陛下说了,外头凶险,娘娘还是不要出院子的好,娘娘若是觉得闷的话,属下去捉只鸟儿,或许捉只兔儿陪娘娘玩儿可好?”
江泊知道,这外头有人虎视眈眈贼心不死,只不过他现在有事,实在是疼不开手来收拾这些人。
所以今日上山,他害怕穆清朝出什么事,就特地嘱咐过她不要出去,又将自己的亲卫派来守着她。
穆清朝听到这个回答只觉得果然不出所料,答了一声:“那不必了,本来心情就烦,弄只小动物,没得弄得更烦。”
她抬起头,往山顶上看去。
“皇上,什么时候下山啊?”她问。
“这个……属下也不知,有时候半夜回来也是有的。”
“这么久啊……”
穆清朝有些失望道,又回了房中。
从来没有没觉得时间这么难捱过,一天倒出来看了七八趟了。
终于,等到了黄昏时分。
穆清朝听到的却是春芽“咚咚”踩在回廊上的脚步声。
“娘娘,娘娘……”
“不好了,陛下……陛下他……”
“陛下怎么了?”穆清朝一听到这话,赶紧从屋里打开门出门问道。
“陛下他方才被人从山上抬了下来,流了好多血啊,衣服上全是……”
穆清朝听到这话,眼前一黑,还未等春芽说完就要倒下去了。
“娘娘……”
春芽见状,赶紧去将穆清朝扶住。
“娘娘,您怎么了?您没事吧?”
穆清朝到底是撑着一口气没有倒下去,睁眼了眼皮子。
她就说嘛,她今天一天都觉得心神不宁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她一把抓住春芽:“怎……怎么回事?陛下怎么会受伤呢?”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啊。”
“快,与我一道去看看。”
穆清朝说完,风风火火地往江泊的院子赶。
刚刚赶到,就看到了院子外头围满了都是人,下人们从里头出来,端出来的都是一盆一盆的血水。
光是这一幕,就足够将穆清朝吓破了胆。
他们说,陛下带着人围猎猛虎,本来都快要得手了的,那老虎的两只眼睛都已经被陛下射瞎了。
正是穷途末路的时候,陛下座下的马却不知怎么忽然崴了脚,将他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那正是被逼到绝路的猛虎岂能见得这样的场景?
就算是眼睛看不到,听声辩位也能辨别到陛下的位置,当即一个扑身上去,爪子就朝着陛下胸脯抓来。
还好陛下反应也快,一把长剑先一步插进老虎的胸膛处。
只不过自己胸口也添了五条血淋淋的爪印。
周围的人见状,见忙护送着下山,这一路,也不知流了多少血。
这样的过程,穆清朝在一旁听着都觉得胆战心惊。
好端端的猎什么老虎啊?
那山里面没有狐狸、麋鹿那些吗?
她心中这样想着,抬起脚就要往屋中去。
此时,容妃也正在门外急得团团转。
当然了,她着急的理由与穆清朝全然不同。
她怕江泊不死……
一抬头,她就看见了这打算进去的穆清朝,连忙上前,一把将她拉住了。
“放开。”穆清朝低头,看着拉住自己的那只手,冷冷地道。
“太医正在里头给陛下医治呢,你现在进去就是添乱。”容妃道。
“本宫叫你放开!”穆清朝抬起头来。
一双目光看向容妃的时候,却叫容妃心头一惊。
这宜妃自打进宫以来,见过她的人都知道她是个温吞软糯的性子,最是扮可怜无辜,然而此时的眼神……却像是要吃人一般。
似刚开封的利刃,锋不可挡。
这个模样哪里像是个养在闺阁里头初经人事的小姑娘?
“本宫这是为陛下着想,关键时刻,外人不得打扰。”容妃硬着头皮道。
穆清朝却是手一翻,一把将她推了开。
“本宫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厚脸皮的人,本宫打扰不打扰、添乱不添乱,等陛下醒了,自有陛下定夺。
好歹,本宫统领六宫,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来教本宫做事?
本宫从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与你计较,话说到那个份儿上了,你非但不听,还得寸进尺。
好啊,这是你自己选的,待这件事了,你倒给本宫好好瞧着!”
她说完,转身就往屋里去。
“太后!”
然而,穆清朝脚脚还没迈开,就听到了容妃在身后喊了一声。
太后……
她怎么也喊太后?
那天晚上江泊在自己耳边喊的话,她怎么知道?
穆清朝顿了顿,回头看向容妃。
“你叫本宫什么?”
却见容妃冲着她诡谲地笑了笑:“太后,前朝先太后和陛下两个人故事,宜妃你听说过没有?”
她看到穆清朝脸上茫然的表情,心中总算是有了一丝得意,这么久的日子以来,她与宜妃斗法,总算是胜了一次了。
“陛下当然是不会给你说的了。”她道。
“想当年,陛下与先太后的事情可谓是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那先太后为了他惊世一骂,骂开了城门。
他也为了先太后,冲冠一怒为红颜,冲进那皇城中救人,只可惜了,救回来的是一具尸身。”
“你说说,你现在是陛下的新宠,情在浓处,过去的那些旧情事,陛下怎么可能说给你听呢?”
第221章 我是不是就是先太后
“毕竟,他怎么能告诉你,他宠你,只不过是因为你与先太后有七八分相似罢了。”
“他又怎么告诉你,那些情浓不过是在透过你看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些情话都是他没来得及跟先太后说的,是借了你说给从前的人听……”
“啪!”
容妃的话还未说完,脸上便挨了结结实实一巴掌。
“你有病啊?”
她疼得半张脸发麻,捂着脸惊愕地看着她。
只见穆清朝站在原地,那眼中并未有容妃想象的悲愤与难过,相反,是冷静,冷冷地望着她,像是要透过灵魂将她看穿。
“看来本宫方才说的话你是一句没有听进去,好啊,既然你是如此不识抬举,本宫就提前清理后宫。”只听穆清朝道。
“你到底有没有听清楚?”容妃急道。
“我那是不忍心看你被蒙在鼓里,好心提醒你,你……”
“用不着!”穆清朝打断了她。
“陛下把本宫当成什么,陛下将本宫置于何处,陛下知道亲口告诉本宫。
你在这里头算是什么?
这是本宫与陛下两个人的事,什么时候有你嚼舌根的地方?
现在这个时候,陛下在里头人事不省,你不盼着陛下好,反倒在这里生口舌是非,这样的嫔妃,是后宫容不下你了。”
穆清朝说完,一拂衣袖就朝着屋里去了。
眼下是江泊的伤要紧,等过后了,再慢慢惩治这个女人。
推门进去,扑鼻而来的就是一股好大的血腥味儿。
太医们正围在江泊的床边,见到是她来了,纷纷转过头跪地行礼。
“微臣参见宜妃娘娘。”
这般一跪,就露出了身后躺在床榻上的人。
江泊就躺在那里,整个人看上去一点血色也没。
太医已经将他的衣服绞开了,露出了里头触目惊心的伤口,长长的爪印一路从肩胛往下到胸口。
那一种熟悉的窒息感又袭了上来,一瞬间喘不过气来。
穆清朝赶紧扶着旁边的桌子。
她捂着胸口强迫让自己镇定下来。
“陛……陛下怎么样了?”她有些有气无力地问。
“回娘娘的话,索性伤得不深,微臣已经为陛下上了药,目前情况暂时稳定了,待包扎了,就要看今天晚上的情况了。”那太医答道。
“是……是么……”
穆清朝极力压住心中的慌乱。
“那就有劳各位了。”
待得太医给江泊包扎罢,穆清朝便将所有人都屏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