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出去吧，本宫想和陛下单独待会儿。”
“是……”
待得所有人都走了出去，穆清朝抬起头，看见窗外，黄昏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下去，黑暗从山顶上压了下来。
还好，屋中早早点起了灯。
穆清朝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站起了身，扑到了江泊的身边。
他一把撩开了江泊的衣袖。
她隐约记得，那个地方有一块伤疤。
这些日子，她虽然与他圆房，但是碍于他是皇上，她一直不敢看他，此刻忽然想起才证实自己的猜想。
衣袖拉上来一看，果然……
还有后背、腰间……
这些在自己脑海中出现的伤痕都能在他的身上找到印证。
这是怎么回事？
容妃的话在她的耳边一遍遍回荡。
“王爷为了先太后冲冠一怒为红颜，只可惜，冲进皇宫带出来的也只是先太后的尸身。”
还有在看台上听到的那些话。
穆茵的姐姐，为了保全世人，选择以身赴死……
所有的证据开始串联在一起。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对皇宫的一草一木这么熟悉？为什么她从来见过的猫会对她这么亲近？
是巧合吗？
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巧合？
就在穆清朝脑子一片混乱，在江泊身上满身翻找佐证自己猜想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两声咳嗽声。
“咳……”
“咳咳……”
穆清朝顿了一下，回过头，看着江泊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她有些激动道。
他明显还很虚弱，连睁开眼皮的动作看起来都那么吃力，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都不知道，我的宜妃娘娘平日看起来乖巧温顺一个人，原来会趁着我晕倒了做这样的事情。”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开这样的玩笑。
穆清朝却不接他的话茬，只问他：“你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大碍。”
一听就是逞强的话。
“你也真是的，何故去逞什么能，就好似非得猎了什么老虎狮子才配得上你的身份似的，我还不信了，就猎两只野兔回来，这皇位就换别人坐了不成？”
她嘴里碎碎念地抱怨着，已经忘了，以她的身份说这样的话是大大的不敬。
却听他道：“那虎胆取了，晒干，碾成粉末，入了药吃，对你好。”
他说着话，伸出手去将她的手握在手中：“你不是嫌弃那一碗碗的补药难吃么？等把这个吃了，就再也不用吃什么补药了。”
“也不用夏天也穿那么多了，你想穿什么衣裳就穿什么衣裳。”
原来是为她……
穆清朝低着头，眼中有了动容。
“那个……”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方才容妃跟我说了，你和先太后的事。”
一句话，叫江泊的心脏蓦然收紧。
“她说什么了？”
“说你深情着呢，冲冠一怒为红颜，让满城百姓望之动容。”
这个容妃……
他就知道，一日不除了她，她就一日惹事生非。
“你别信她的话，她……”
“皇上，这个话我只问你一遍。”穆清朝却打断了他的话。
“我，是不是就是先太后？”她问。
“根本就不是什么失足落水，你之所以要给我换一个姓氏，之所以要伪造一个远在兰陵不可查的身份，其根本是因为，在世人的眼中，我已经死了。”
只有这样，这才能解释得过去。
解释看台上听到的那些话，解释她为何会对皇宫如此熟悉，解释她得知入宫的时候家人是那样的态度。
这个后宫个个都是新人，只有先太后，是皇宫的老人。
很多时候，她看不清楚，是因为她身处局中，她一醒来，江泊就给她一个先入为主的设定，她被套在其中，走不出去。
第222章 用心歹毒
江泊听到穆清朝这么说，有些愕然地看着她。
许久，只能无奈地笑了一声。
“是，你猜对了。”
穆清朝真不愧是穆清朝，真是什么也骗不了她。
“为什么要骗我？”穆清朝问他。
“有很多不好的经历，我猜你不想知道。”
“有多不好？”
“很不好，你晕倒了两年，其实也不是晕倒，不过是不愿醒罢了，等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把从前的那些忘了。
既是你自己不想再面对，我想何不让你重新开始。”
他笑了笑，只是从那个时候他就该明白，聪明如穆清朝，这么多的蛛丝马迹，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穆清朝低头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陷入了沉思。
许久才听她道。
“你可以给我讲一讲吗？”
“或许从前的我不想知道，但是现在，我觉得我最好了准备。”
“好。”
江泊让她坐在了自己的床头，缓缓地说起了他们的从前。
从什么时候开始说好呢？
从他们的第一次相遇，那个坏坏的、歹毒的小太后，第二次见面就给自己下了毒。
第三次见面就要杀自己。
第四次是利用……
桩桩件件，反正就是不做好事。
后来怎么又爱上了呢？
因为那是个小狐狸精，喝醉了酒勾着他的脖子索吻，带着酒精气味儿的唇落在他的唇间，勾得他夜不能寐。
她说她就是坏人，谁挡她的路她杀谁。
可是最后啊，那小坏蛋自己服了毒，以己之身救了全城百姓。
唯独，留下了他一个人……
是他不甘心，冲进皇宫，杀了皇帝、烧了宫阙……寻遍天下要就醒她……
故事太漫长，江泊一直从黄昏后讲到了深夜。
再回过头看穆清朝的时候，已经见她眼睛底下一片泪痕。
到底是自己身上经历过的事，再听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会像是听别人的故事一般无动于衷。
可是她偏过头看向他。
“这些年，你一直等我，一定很辛苦吧？”她问。
她知道所有之后，第一反应竟是是心疼他。
整整两年，他都在等她醒来，他走过天下，都是在为她找医治之法。
心灰意冷的人，她是无法想象，那七百多个日夜、八千多个时辰，他是怎么捱过来的……
“不辛苦。”他道。
“说实话，等你醒来，是我最幸福的事。
若不是你还躺在那儿，我都不知道我是否还有勇气活着。
每次，为你四处苏醒四处奔走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还有活着的希望。”
“我就知道，皇天不负有心人，你看，你又回来了，坐在了我的身边。”
他仰头看着床头的她，想要伸手去摸一摸她，到底没有力气。
又只能重新握回她的手：“太后，等把药吃了，永远留在我的身边，永远也不要离开我了。”
穆清朝看着他，回了一笑。
一个“好”字刚刚要说出口。
“等等，那后宫中那些嫔妃又算怎么回事？我都为你出生入死了，你找一堆嫔妃来与我打擂台？”
“嗯？”
江泊忽然被问及。
“那……那是因为……”
“噗嗤……”
穆清朝却没有听他回答，先笑出了声：“我知道原因的。”
“我不怪你。”她说。
“但是，有一些多事生非的，的确应该好好清理清理了。”
**
山中休养了两日，总算是可以下山了。
这一次下山，一共有两件事足够让百姓们讨论大半个月。
一是，皇上猎了一只猛虎回来。
是猛虎啊！
城中百姓没见过老虎，追着那笼车一路追了好远，只叹皇上果真是英勇了得。
二是……宋国公家倒了。
罪名翻出来的时候吓了所有人一跳。
弑君！
要知道宋国公是什么样的人家，在百姓眼中一向是评风不错的。
且不说大是大非面前捐钱捐物，就说天灾人祸的时候，哪一次不是曹家开仓放粮，建粥棚接济穷人呢？
百姓都亲切地叫宋国公为“曹大善人”。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弑君的事呢？
但是事实就是事实，还牵扯出了张婕妤一家，物证、人证都搜寻了出来，铁证如山也容不得抵赖。
纵然，朝中有人想要帮宋国公求求情的，都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只是如今皇上尚且有伤在身，无法上朝，一切事宜都是宜妃娘娘在打理，也只有宜妃娘娘，在出入乾明宫。
“宜妃娘娘！”
然而那一日，容妃在半道上撞到宜妃，“啪”地一下，就跪在了她的面前。
“宜妃娘娘，求求你了，高抬贵手，就放了臣妾，还有臣妾的家人吧！”容妃高声喊着。
这里是大陆，平日来来往往许多人，这一嗓子，自然就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若是说从前，要容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穆清朝下跪，那是比杀了她都难受。
但是现在，她终于知道害怕了。
宋国公下狱，曹家被操家，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知道，马上就该轮到她了。
她头一次才意识到，离开了自己的娘家，她什么都做不到。
“我们曹家一直都是朝中的肱骨之臣，臣妾的父亲更是忠心耿耿，他们为江山为百姓操劳了半辈子，到如今，不该落得这样的结局啊。”
容妃声泪俱下。
“宜妃娘娘，千错万错都是臣妾一个人的过错，是臣妾猪油蒙了心，求宜妃娘娘，看在咱们都是一宫姐妹儿的份儿上，就大人大量、高抬贵手吧。”
周围的嫔妃看到这一幕，都纷纷驻足看了过来。
她们虽然恨宜妃得宠，但是容妃的张扬跋扈也是她们看不惯的，如今这两个人对上了，正好隔岸观火斗。
穆清朝岂能不把这些目光看在眼里。
“你先起来说话。”她伸手去拉容妃。
容妃却躲过了她，连连摇着头道：“若是宜妃娘娘不答应臣妾的请求，那臣妾就在这儿长跪不起。”
穆清朝：……
她将手一丢。
“那你就在这儿跪着好了。”
容妃：？？？
她盯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她。
“你在这儿打的什么主意？你以为本宫不知道？”穆清朝反问她。
“要治你罪的是皇上，不是本宫，你却缠着本宫不放。
今日，若是本宫答应了你，那皇上要拿本宫是问，若是本宫不答应你，那就是本宫尖酸刻薄、赶尽杀绝，怎么你都有话是不是？
你还真是用心歹毒。”
第223章 杀了容妃
“曹家做了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你要本宫代替陛下原谅，本宫却是做不到的。”
“至于你……”
穆清朝垂眸一看：“你跪是不跪，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本宫也管不了。”
“但是有一点本宫可以肯定。”
穆清朝说着话，忽然低下头来，眼神猛然一变：“你不会有好下场的，纵然皇上要念旧情，本宫也不会放过你……”
她说完了话，一抬脚走了。
剩了容妃一个人愣愣地在原地。
还有一种藏在暗处看戏的小嫔妃们。
“那……宜妃娘娘好凶啊……”有人小声道。
“就是啊，从前一直窝在与凤宫里不出门，我还以为是个性软的，没想到……”
“那不是咱们以后在她手底下讨生活都得小心着点了？”
“我就不明白，陛下那样的性子怎么会宠爱这样一个人？”
“呵呵，会装呗，你没看到除夕晚上，装的那个小鸟依人的样子，却不过人前人后两副面孔。”
…………
说什么的都有。
穆清朝就知道，容妃的目的达成了。
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搞这么一出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呵，死到临头了，还这么不安分。
既然是她自己要寻死的，那她就成全她。
三日后，曹家被判。
听闻皇上连判书都没看，是宜妃拿了红笔在上头划了一个大大叉。
念在曹家以前的功德到底没有赶尽杀绝，当家的男眷自是逃不过人头落地的下场，其余的都有一条生路，女眷被流放。
甚至，最好的一个儿子连奴籍也没入，仅仅是被贬为了庶人而已。
这些人都发落完了，还剩一个……
那一日春雷阵阵，大雨瓢泼。
穆清朝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那里，看着太监将一根白绫缠在容妃的脖子上。
“哗啦啦”一声惊雷，落下一道惨白的光亮。
落在容妃的脸上，衬得她如同鬼魅一般。
“让开，让开，本宫要见皇上！”
容妃失声叫着。
“皇上，皇上……”
她一回头，就看见了大雨中的穆清朝，两只手扑腾着，作势就要上前来抓她。
可是身后的太监一用力，勒着她的脖子叫她动弹不得。
她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雨水浸湿了她的衣裳。
“是你！”容妃抬起头看向穆清朝，那眼神是恨毒了她。
“是你蛊惑了皇上不来见本宫的是不是？是你让他这般对本宫。”
“你这个贱人，贱人……”
穆清朝勾唇笑了笑，朝着她走了过去。
“娘娘小心……”春芽在旁边拦住了她。
穆清朝却摇了摇头：“无碍。”
她走到容妃面前，低下头在她的耳边低声问她：“是本宫又如何？”
此时，那太监勒着的白绫已经越发收紧，容妃已经提不上了力气，她依旧挣扎着想要去抓穆清朝。
可是手伸在半空中，一点准头都没有，是穆清朝一伸手“啪”地一声将她打开了。
她缓缓蹲下身在她耳边道：“本宫说过，等腾出手来自会好好找你算账，本宫说到做到。”
“哦，对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
“上你你与本宫讲的先太后的故事讲得很好，但是本宫却没告诉你，本宫就是先太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