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一五一十作答,又悄声说道:“我知大人是朝廷中人,效忠皇上,即便我说了这番话大人也会偏颇皇上,但为了我家主子,我仍要提一嘴。”
李非白说道:“请说。”
侍卫说道:“大人彻查这桩悬案,很有可能害死我家主子。”
曹千户皱眉:“胡扯,你家王爷没有对小郡主做什么的话,怎会危及到他的性命?”
“唉。”侍卫叹气,“皇上不就是在找个由头治罪么……这事都过去十年了,为何两年前突然就查到我家王爷头上,这两年来德王爷反复纠缠,一口咬定我家主子是凶手的模样。本来就受手足制约,如今又遭手足唾弃,王爷心中的苦旁人根本不知。”
“你这话的意思……”姜辛夷揣摩一番后说道,“大有那茶客的证词是皇上派人凭空捏造的。”
侍卫脸色微变,可仍坚持己见说道:“我不得不这么怀疑。”
姜辛夷轻声发笑:“你太高估安王爷了,也太低估一个帝王的手段了。”
侍卫问道:“什么意思?”
李非白说道:“帝王如果要杀人,绝不会这般拖泥带水两年还悬而未决。也绝不会只找一个茶客随意指证,坐不实一个人的罪名。”
曹千户补充道:“皇上真有心杀人,还要讲证据吗?”
三人齐齐看他。
果然是东厂的鹰犬!
可不管怎么样,侍卫还是坚持说道:“那我想不到谁会害我家王爷。”
姜辛夷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或许是真的?”
侍卫一口咬定:“不可能!那日我们随王爷进茶楼,刚进去就接到宫里旨意进宫,王爷从府邸出来,到茶楼下车,再上车,这期间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说话。怎么可能跟嫣然郡主有什么交集,进宫那日在门口的名册也可证明这点。”
无论这件事他们主仆翻来覆去说几次,虽然每次阐述都有点出入,但是意思终归是一样的。
李非白问道:“那你们所有人都没有跟郡主有过任何交集?”
“没有。”侍卫又似想起了什么,说道,“我们当时一行十人,我可以肯定的是有九人是没有机会跟郡主有交集的。”
“剩下那人是谁?”
“车夫老沈。”
说话间,老沈已经拴好马过来。听见自己名号急忙小跑过来,他身宽体胖,面容憨厚,看模样就是个十分忠诚温和的人。
他向三人问了好,说道:“听说朝廷又派人来查王爷了,我就知道准要找我们问话,这两年来我都被盘问了十几茬了,大人想问什么就问吧。”他又说道,“被问的多了,答起来都不用过脑子了,大人可不要觉得我在扯谎啊。”
李非白觉得这人颇有点宝渡附体的意味,像喜鹊叽叽喳喳的,也心直口快。他问道:“二月五日那天,从王府到茶楼,又进皇宫的那段时辰,你做了什么?”
老沈答道:“那日我从王府马厩里牵了马出来拴好马车,待王爷安坐后就驾车去了茶楼。到了茶楼门口,王爷下了车,我便去将马拴到茶楼后院马厩那。又去解了个手,刚穿过后院就听见王爷找我说要进宫,我就赶紧回去牵马拴车,接着就是到茶楼门口接到了王爷,一同进宫去了。”
曹千户问道:“中途没有跟人说过话?”
老沈摆手说道:“没有没有,一个活人也没见着。”
“也没有见到嫣然郡主?”
“没有。”依旧是毫不迟疑的回答。
当日安王爷随行的人都已盘问完,并不能说一无所获,至少帮他们理清了安王爷那日的行踪。
曹千户已经让锦衣卫调取出了十年前安王爷进宫那日的名册。
确实没有嫣然郡主的名字。
诸多证词摆在面前,安王爷这边似乎已经清白了。
只是那个茶客所说的话仍让李非白起疑,明明说看见郡主上了马车,可为何不见人?安王爷上了马车肯定能看见她,进宫门时守门护卫肯定也能看见。
可偏是没有人。
所以是茶客看错了?
唯有这个解释。
他回到大理寺,宋安德抱了一个箱子过来,说道:“大人,这是德王爷托人送来的东西,让您好好看看。”
“放屋里吧。”李非白问道,“成大人没有什么案子吩咐?”
宋安德说道:“没呀,听说德王爷特地来拜见了成大人,让他不要给您案子,让您好好查郡主的事。”
李非白恍然,他方才就奇怪大理寺怎么安静了,原来不是衙门安静了,是他这处安静了。
他坐下身翻看箱子里的东西,都是这十年来德王爷命人查郡主一事的相关人员、证词。翻到一半,他将那本册子抽取出来。
整本都是关于嫣然郡主的。
首页便是她六岁时的画像,特征、爱说的话、爱玩的东西,还有那日失踪时所穿衣物、所配佩饰,就连指甲长短都一一写清楚。画像上的小姑娘笑得纯真烂漫,是个大眼睛高鼻子的俏皮姑娘,十分聪慧伶俐的模样。
他看得入神,连有人进来也不知道。
直到姜辛夷坐在对面,也翻看这些册子,李非白才抬头:“没有往辛夷堂去?”
“再过半个时辰,他们都知我是个执意午休的大夫,这会也没人在等,就回来了。”姜辛夷看见画像那人,说道,“这是嫣然郡主?”
“嗯。”李非白将册子递给她,“郡主失踪那日的穿戴既有画像也有记载。”
姜辛夷翻看一遍,饶是她心硬如铁也止不住感叹道:“看得出来德王爷是真的疼爱这个女儿。”
不爱怕也不能十年如一日地寻她下落。
李非白见她难得流露出羡慕之意,问道:“你从不提及你的父母,可是他们待你不好?”
“少卿大人这话问的好不见外。”姜辛夷淡声道,“仿佛我们很是熟络。”
“至少不陌生。”李非白轻声道,“想知你过往。”
她还没傻到问为何要知她过往,意思不就摆在那么?男女也就那点事。她平静地说道:“我的家世很简单,生在一个十分严厉的家中,双亲待我不好,不好到我在做噩梦时,他们都成了常客,直到如今我做噩梦,仍有他们的身影。”
李非白明白了,所以她从不提及双亲,可却可以用命去为林无旧查出真相。
她不是薄情,相反她很重情义。
只是除了林无旧,谁都不在她“重情义”的范围内,所以显得她薄情冷血。
可他知晓她不是。
“这玉佩……”姜辛夷的手指落在郡主腰间佩饰上,那是一块祥云玉佩,因取祥云模样,白玉雕琢得也长些,明晃晃地悬在腰间。
因画像画得活灵活现,仿佛能让人看见她轻轻摆动裙摆时玉佩随之晃动的轻灵模样。
李非白问道:“玉佩怎么了?”
姜辛夷说道:“我好像见过。”
李非白微微一顿:“你该不会是……失踪多年的郡主?”
姜辛夷白了他一眼:“年龄就对不上。”
“年龄也是可以改的。”
“不是。”姜辛夷说道,“我很肯定我是我爹娘的孩子,我与我娘长得一模一样,不会有错。”
李非白打住这大胆的念头,问道:“那怎会觉得玉佩眼熟?这祥云玉佩不少见,但体长三寸的却少见。”
“正因为它少见,所以我有印象。”姜辛夷在脑海里搜寻玉佩,可怎么都找不到,“我见过,确实是见过的。”
“不着急,你慢慢想。”
姜辛夷都觉得自己在诓人了,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宝渡这会听见自家少爷回来了,急忙端了一碗冰镇酸梅汤过来,他要求求少爷让他回来伺候他,哪怕是老把他弄丢都没关系,他去辛夷堂一个月人都瘦啦!
再瘦下去回家他娘不得心疼死他。
嗷呜嗷呜,他要回来伺候少爷!
他进门就说道:“少爷我给您拿了酸梅汤,中午您都没喝呢!”
谁料进去就见着那姜大魔女也在,他顿时磕巴了。
姜辛夷瞥他一眼:“我也没喝。”
“……就剩一碗了。”出师未捷身先死!宝渡心里恨呐!
他放下托盘,特地离少爷跟前近些,怕被魔头吃掉!
那腌制过的红色杨梅漂浮在甜腻清冷的汤水中,染得碗里一片胭红。
姜辛夷目至碗中,忽然脑海中闪过一大片甜腻散发着果香的葡萄园。
她蓦地想起那玉佩到底在哪里见到过,她说道:“明月庄园,童叟当铺。”她双眼明亮起来,“李非白,那祥云玉佩曾在童叟当铺的本子上出现过!”
那日他们第一次去童叟当铺,活捉了掌柜,等黄天师出现时,她曾无聊翻阅过当票和当本,上面的饰品都有图文,方便日后卖家比对赎回。
对,她确实在那里见过。
李非白说道:“我去拿童叟当铺的赃物。”
可是,为何郡主的东西会出现在当铺中?
这线索未免跳脱得太过厉害了。
罢了,先拿册子来比对吧。
第62章 祥云玉佩
祥云玉佩,长三寸一分,白玉润泽,虽是夏日,可拿在手中仍旧清凉。
德王爷凝视手中玉佩,王妃已是落泪,哽咽道:“是它……这是嫣然三岁生辰时,我们寻了名匠打磨,又送去寺庙请得道高僧开光祈福的玉佩。”
德王爷红着双目问道:“它怎会在你们手里?”
李非白暗暗轻叹,说道:“前几日血葡萄一事王爷可曾听说过?”
“略有耳闻。”
“那明月夫人曾开过一间当铺,而里面的赃物就有祥云玉佩。”
德王爷满眼疑惑:“为何嫣然的玉佩会出现在那里?”
“此事下官也尚不清楚,既然王爷王妃确定这是小郡主之物,下官会尽快让他们查清东西来源。”
夫妻二人来回查案都局限于手中所得线索,可多年来都毫无进展。如今看见女儿贴身物品,心中百感交集,既是希望,也是惊恐。
怕听不到女儿的下落,又怕听到女儿的下落。
十年时间,大江南北早已寻遍,人牙子抓了一个又一个,都无线索。
最坏的结果他们想过……可是不愿多想。
德王爷强打精神说道:“有劳李少卿了,你若需要钱财亦或人手资助,只管知会一声便好。”
“是。”
从王府出来,李非白就快马回了大理寺。
曹千户早在辛夷堂门口来回踱步,等着李非白路过。
宝渡发现午后无人进店,颇觉奇怪,闲得发慌,忍不住说道:“辛夷姑娘,该不会是你医术不行了吧?”
姜辛夷抬头瞥他一眼:“忙时鬼哭狼嚎,闲时口出狂言,我看你还是忙些好。”
宝渡幸灾乐祸道:“可是我也忙不起来呀。”
“那去把后堂收拾收拾。”
“那里又不住人,收拾了做什么……”宝渡想起来了,“对哦,宋大哥的娘要来了。你是准备收拾好了给她住对吧?咦,辛夷姑娘变小仙女了?”
姜辛夷说道:“我看你是得了‘狂证’,过来让我扎一针。”
“属实是秦皇在世,专制暴政了。”
话落,门外的曹千户就探头:“谁敢污言圣上!”
宝渡一瞧他,只觉像一头熊探头进来,吓了他一跳,也觉嘴瓢了,他捂住嘴说道:“我什么都没说!小孩子说话不作数!”
姜辛夷问道:“曹千户何时来的?”
“来了半晌了呀。”
两人:“……”没客进门的案子告破了!
别说他没穿那一身唬人的皮囊,那一身腱子肉杵在那,也没人敢进门啊。
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姜辛夷决定赶客,友情重要还是钱重要,那当然是后者。她说道:“曹千户你怎么在这?李非白忙去了,你怎么待在这。”
“等李非白,他不是去德王爷府了么,估计很快就回来。”
“那你回大理寺等。”――站我门前做什么呀。
“我再等等。”曹千户被外面热浪熏得热汗直淌,他回头说道,“我听说九皇子老往你这送冰块,今日怎么不送了,我还想着进来凿两碗冰吃呢。”
姜辛夷恍然,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呀。她说道:“早送来了,这还剩两块,你进来吧。”
曹千户这才进去:“上回我来都没人敢进来,这回我就在外头站着了,可我看你这还是没人敢来呀,可见原因不在我。”
“……”哪有像你这样站门口的!姜辛夷都不愿说他,让宝渡给他凿了一大碗碎冰。
半碗下肚,曹千户才觉浑身清爽,又能去烈日下狂奔五十里了。
一会他也听见外面有熟耳的马蹄声响,撂下碗说道:“来了。”
他飞快出门,李非白正好驾马而来,对方眼尖,瞧见了他,便停马下来,说道:“东西是小郡主的。”
曹千户了然,说道:“我去看看童叟当铺还有什么活口人犯,这就押来审问。”
“有劳了。”李非白见药铺里没人,对姜辛夷说道,“辛夷姑娘也一起来吧。”
这正合她的意,自从李非白提及小郡主的事或许与师父的事有关,她便想和他一起查案。
回到大理寺,不一会曹千户就将人押来了。
童叟当铺能接触账本的人有三个。
大掌柜――那不知下落的黄天师。
还有一个死去的掌柜,再者就是这伙计了。
伙计年纪二十余岁,关在大牢多日,早就一脸怯意了,见了两位官爷就跪了下来,求饶道:“官爷,小的知道的事都招了,实在是没什么好招的了呀,求您放了我们吧。”
因血葡萄一事牵涉的人太多太广,官阶大的都安置在大理寺,小鱼小虾米就放在了东厂,这几日着实吓得他们不轻。
虽案子已结,但有些人犯的判罚还未下来,一日不定案,他们脖子上的脑袋就一日不安全。
不怪伙计此刻被吓破胆。
曹千户一手指着账本上那祥云玉佩,一手拿着玉佩问道:“这东西你可有印象?”
伙计辨认了一会就说到哦:“有、有!”
曹千户冷笑:“只看一眼就记起来了?你莫不是在诓我吧?”
李非白也说道:“在当铺当东西的人那么多,你都记得?”
“那当然不是,小的哪有那本事。”伙计说道,“只是当这玉??????佩的人小的有印象。”
姜辛夷问道:“那人为什么让你印象深刻?”
伙计说道:“一来这玉佩当的时间巧得很,就在今年的正月初一,大过年的顾客少,也就几个;二来当东西的男人生得高大,可是声音却尖细无比,娘们得很。我看他的动作手势,像是宫里的太监,就多留意了几眼;三来这玉佩成色极佳,是难得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