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让三人都迅速理出了一条既新又怪的线索。
――太监。
为什么小郡主的玉佩会被一个太监当了,而且是在十年后。
三人又问了一些别的事,伙计也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话,就将他押去画工那里了。
临走前伙计说道:“那人戴着帽子遮着脸,看不出模样呀。”
李非白说道:“把你能想起的事都与画工说,越详细越好。”
“这……算立功么?”
曹千户抬手作势要打:“这是赎罪,不是立功,不说清楚我回头就砍了你。”
“……”
伙计叫苦不迭,自己怎么惹上这事了呀!
姜辛夷说道:“当年嫣然郡主身边有没有太监伺候?”
李非白回想了德王爷所送的各种记载本子,说道:“没有,德王爷素来厌恶太监,怕他们身为男子却无阳刚之气的习性影响嫣然郡主日后择婿的眼光,因此府里没有太监,更没有给她安排太监伺候。”
曹千户说道:“这事德王爷都写详细了?”
“是。”
若说之前还未感受到德王爷对此事的用心,如今三人都直观感受到了。
当真是事无巨细,一一写清。
曹千户说道:“这线索难办得很,这太监千万,如何找得到?难道要拿着画像去比对。脸都瞧不见,比对什么。”
“至少是一个线索,我们再去查查。”李非白说道,“若太监十年前就得到了这个玉佩,如今才出手,那只有一个可能,在过往他不方便当这件东西。”
“那如今怎么就方便了?”
“缺钱。正月初一当东西,不似我们大羽国人的习惯,开年破财,哪还有年年有余。”
此时虽迷信却又好像十分符合逻辑……
曹千户说道:“当铺那么多,怎么就偏是挑了童叟当铺?”
“曹千户问到点子上了。”李非白说道,“血葡萄一事令朝廷许多官员都知道童叟当铺是唯一收赃物又不问来源的地方,想必那太监也耳闻了此事,所以特地将东西当给了童叟当铺。”
曹千户恍然:“这也从侧面证明了那太监知道玉佩来源有问题,不敢轻易出手,也不敢去普通当铺卖高价,宁可低价贱卖。”
“是。”
姜辛夷默了默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个逻辑之下,有一个更可怕的真相?”
两人问道:“什么?”
她说道:“若太监是在宫外捡到的,他怎会掩人耳目去童叟当铺当东西?所以……”
李非白蓦地明白过来:“他是在宫里捡到的?”
“对,他甚至知道这东西不简单。”
李非白微顿:“德王爷曾说那日去茶楼时小郡主身上仍佩戴玉佩,如今假设太监是在宫里捡到的,那就意味着小郡主那日进过宫里,甚至消失的地方也是……宫里。”
曹千户说道:“不可能啊,我们查过当日进出宫门的人,根本没有小郡主。莫说那日,我将后面五日的人都排查了,都没有。她绝不可能是在宫里消失的。”
本以为有了新线索案子会更真相大白,谁想反而好像更加陷入一个僵局了。
小郡主没有进宫,那太监怎么会在宫里捡到玉佩?
是有人在宫外拿了玉佩带进宫里的?这个假设太过多此一举,三人都觉不可能。
曹千户说道:“先拿到画像,把太监们都比对一遍吧。”
除此之外也没更好的办法,三人便各自忙去了。
天色尚早,姜辛夷也理不顺这事,便回了辛夷堂。
这会没有曹千户在,但病人以为辛夷堂不开门,只来了零星几人。她进门就见九皇子也在,她没有多理会,给病人开了方子。
笔落纸间,墨色晕开。姜辛夷写着写着停了笔,抬头看向九皇子。
问太监的事,这不是有个现成的么。
秦世林明显感觉到对面的姑娘在看自己,说道:“洗耳恭听。”
“……”姜辛夷还是问道,“你了解太监吗?”
秦世林默默坐直了腰身,这个问题怎么多少有点伤自尊了呢。
他是该了解呢,还是该不了解呢。
“要看你要问的是什么。”
姜辛夷想了想,说道:“若我要找一个只知身形高大的太监,名字年龄样貌一概不知,找到的可能性是多少?”
秦世林笑笑:“零。”
“……”
“从大羽建国以来,除去在宫里伺候的太监,还有王府里的太监,加之放出宫的、新进的,少说也有十余万。你怎么找?宫里的好找,可每隔二十年会放适龄的太监宫女出宫,那些人返回故土后要再找就难如登天了。”
姜辛夷明白了,所以说这个可能性为零不是胡说的。
新的线索刚出来,好似就成了死局了。
第63章 离宫太监
果然如九皇子所料,找到那太监的可能性似乎真变成了零。
一连三日,大理寺和锦衣卫联手排查都没有进展。
只是东厂的人本身过半都是太监,如今被曹千户这么一查,多少有些怨言。
替德王爷查案是私事,这还查到自己人头上了,如何能忍?一时魏不忘那边已收到十余人告状。
曹千户大中午从外头赶回东厂,进门就听小厮说了厂公召见自己恐怕是因查小郡主那事,惹人非议了。他心里倒是不在意那些嚼舌根的,不过他敬畏厂公,上回挨罚的事他可没忘记。
进了正厅,离那主位还极远,曹千户刚瞧见厂公影子便跪地问安。
魏不忘“嗯”了一声,也没让他起身。轻捻茶盏,缓缓喝了一口茶才说道:“近来衙门也没什么活要做,你且安心办德王爷交代的事去吧。德王爷虽然权势不大,但也是圣上十分顾及的手足,他的事办好了,圣上也定会欢喜。圣上欢喜,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日子也能过得安生。”
“是,请厂公放心,属下一定尽力办好此事。”
魏不忘说道:“办是要办好的,只是也要多加顾及同僚啊,曹千户。”
曹千户不解道:“厂公可是指属下近来查自家同僚的事?”
“你既如此说了,那我且听听你是如何辩解的。”
“身正不怕影子斜,查是例行公事,排除嫌疑。查而无事者应当欢喜才对,怎么还要怪责我。”
“那你还漏了一人未查。”
曹千户顿了顿,随即抬头看向座上人。认真将他打量了一眼,说道:“厂公不似那伙计说的身形,也可排除了。”
魏不忘轻轻一笑,他看着堂下跪着的人,办事是实在聪明的,脑子也活。可除了办事,脑子便蠢得很了。他没有怪他蠢钝,不懂人情世故,这正是他难得可贵的地方不是么?
用这种人,比用有八百个心眼的人好用。
他说道:“往后做事通窍一些。”
――说了他也不懂,懂了便不是曹千户了。
魏不忘又说道:“如今小郡主的事进展如何了?”
曹千户说道:“寻到了小郡主的玉佩,知晓是一个太监所当,如今正在找那太监。”
“找不到?”
“是,当铺伙计只知太监身形高大,就无其他线索了,实在难找。”曹千户将这事一五一十与他说了,说完后又道,“这像是在大海捞针。”
“即便是大海,那针终究是在的。”魏不忘略微一想,说道,“宫里每隔二十年便会放一批太监宫女出宫,恰好去年腊月便满二十年,当时放了三百余人出宫,其中太监一百零一人。太监不是完整之身,又多遭世人嫌恶,回不去家,也不愿寄人篱下,因此出宫第一件事大多便是自己买房买地,过安生日子。那太监大年初一便去当一件见不得人的宝物,恐怕也是为了买田地置办房产,如此推断的话,无论是时机还是动机,都有理有据。”
曹千户恍然大悟:“多谢厂公提点!”
不过是同为太监罢了。魏不忘自嘲地想了想,说道:“好好办案去吧。”
曹千户应声要退下,魏不忘又说道:“近日姜辛夷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与我们一齐查小郡主的案子。”
“她怎么掺和进来了?上回血葡萄一案她也在场。”
“属下也不懂,一个姑娘家,不怕血不怕死,哪里有案子就往哪里去,胆子属实很大。”
魏不忘低眉沉思,抬手让他下去了。
曹千户刚出门就往大理寺奔去。
到了大门口刷了个脸就进去了,守卫也没查腰牌,还跟他打了声招呼问好。曹千户停下步子,驻足盯着守卫。
他的身形实在太过壮硕高大,像一扇大门杵在跟前,看得守卫额头冒汗。
“千户有何指示……”
曹千户拿出腰牌往他手上一拍,说道:“查身份啊!你怎么当差的,万一让会易容术的人进去可怎么办,小兄弟,你们大理寺不行啊。”
“……”这让您刷脸进去您还不乐意了!守卫哭笑不得,被迫查明他的身份,“好了千户,您请进吧。”
曹千户这才满意点头,收好腰牌进去。
这会大理寺正用饭,食堂饭菜飘香,曹千户才想起自己还没用饭。
他寻到李非白的身影,直接过去坐在他一旁,说道:“有新线索!”
姜辛夷怕他那火爆脾气直接将人拖走,她也不得不跟着去,那这午饭就没法吃了,她才吃了一口,不行,要阻止他。她对宝渡说道:“去给曹千户打份饭菜。”
“好嘞。”
宝渡去打饭了,惹得曹千户好一顿看。姜辛夷正要说自己对他绝无什么情分,就听他狐疑说道:“你该不会又是要堵我的嘴吧?”
“……曹千户大可不必如此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女人呐!心如海底针!”曹千户说道,“今日厂公召见我时,提及了那太监一事。”
李非白问道:“他怎么说?”
曹千户一五一十将原话说了,接着说道:“我觉得有道理,如此一来就能缩小找人的范围了,不过那一百零一个太监要是都回故乡去了,这天南地北的,没个一年半载都查不齐啊,我们哪有那个闲工夫去查。”
“大概……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李非白蓦地说道,“去年腊月时太监就放出宫了,可他大年初一还在京师典当东西,那是否可以证明两点?一,他是京城人士,不必回到故土;二,他要在京师买地置房,所以没有回去故土。”
曹千户两眼放光:“对哦。”
“无论是哪一个猜测,都证明了一点――那太监还在城里,而且极大可能刚购置了房屋。”
“哎呀!对哦!”曹千户大彻大悟了。
李非白立刻说道:“我去衙门一趟,看看这半年谁购置了新的房屋,新登记了户主之名。”
曹千户说道:“我随你一起去。”
两人随风离去,姜辛夷只好放下筷子跟上。
难怪衙门的人多胃疾,三餐如此随意,没病才怪!
等宝渡打了饭菜回来,一桌三人早就不见了。
准是又去做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去了,他也想去玩,少爷就是不带他。
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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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条线索,加之买房入户这事都要过一遍官府,时间又在半年内,登记在册的找起来并不难。
很快三人就找到了几人,最终锁定在一个孔大明的人身上。
他与别人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四十五的年纪,家眷一页却是空的。
这个年纪还未婚配的,实在太过惹眼和特殊。
三人几乎立刻判定这人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他们来到近郊三十六号,找到了孔大明的房子。
这房子略显破旧,三人翻墙进去里屋,外面是个小院子,院子收拾得整洁干净,墙角有杂草,院内铺了细碎的石头,晾晒了几件衣裳,还有个大水缸,就没别的东西了。
里面一间屋子,一个厨房,东西十分简便,除了日常用的,连个摆饰都没有。
不能说主人家穷,倒是看得出来这人将日子过得十分简单和满足。
孔大明过了午后才回来,他挑着卖馄饨的担子进了门,将担子放到墙角下,打了水缸里的水喝。
这水还没喝完,就见水缸里映出几条人影。他惊得猛地转身,就被对方一把摁住肩膀,他讶然:“你们是……锦、锦衣卫!”
他脸色骇然:“别抓我,我都离宫半年了,还能犯什么事啊!”
曹千户说道:“你是去年腊月出宫的?”
“是。”
李非白拿出一张画纸,说道:“这上面的东西你一定认得。”
孔大明一看,只见那纸上画了一个祥云玉佩图。看见这图,他的脸色直接变成了死灰色。
曹千户见状,当即厉声:“说!你为何杀了小郡主!”
第64章 追踪
“杀小郡主?”本来还想痛快认罪的孔大明立刻打住了嘴,他愕然,“小的就捡了个玉佩,怎么就成杀人犯了?什么小郡主,小的哪有那个胆子啊!”
李非白追问道:“你不知道玉佩是小郡主的?”
“哪个小郡主?”孔大明说道,“我十岁入宫,待了足足三十年,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是这半年才知道一些,主子们到底在说什么?”
他既惶恐又小心,生怕说错话就把杀头的罪名担在身上了。
姜辛夷说道:“你先把曹千户的话忘了,我问你,这块玉佩你确实见过?”
孔大明见来了个姑娘温声说话,多少心定了些,他说道:“确实见过,但我绝没有杀什么小郡主!”
“你一五一十说说这玉佩的事。”
“可是我若说了……我怕我会被砍脑袋。”
李非白说道:“你若没有杀人,余下所说都是线索,我可以力保你不死。”
“能不能也不坐牢?”
曹千户怒道:“你还敢讨价还价!脖子给你撩地上!”
孔大明再不敢还价,说道:“小的这就说。”
“你倒是说!”
“诶诶,好。”孔大明细细回想了会,说道,“小的是在宫里捡到这块玉佩的,因这白玉成色很好,我知道不是普通的宝物,当时捡到时四下无人,又起了私心,便将玉佩藏起。可是日夜惶恐,也没出宫的机会,就将它藏了好多年……”
李非白问道:“藏了几年?”
“十年。”孔大明说道,“十年前的二月六日捡的。”
三人一顿,二月五日郡主失踪,二月六日孔大明在宫里捡到玉佩。
这足以说明郡主失踪的地方就是在宫里。
可她到底是怎么进的皇宫?
“直到去年我年龄已到被放出宫,当时也没地方落脚,老家也早就没人了,就琢磨着自己买个小房子住住。可京师的房子实在是太贵了,我找了一个月才找到现在这处,虽然破但也贵,虽然贵但也比别处便宜太多了。我就想着把玉佩当了换钱,都十年了哪还会有人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