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次不是悬崖,她看见了地面,还未等她爬上去,只是稍有动静,那窗户底下就猛地蹿出一颗狗头,露着雪白的牙齿朝她凶狠龇牙。一狗叫十狗应声,狗吠声此起彼伏,十分凶狠,似乎只要她一探身,就会将她撕裂。
这屋子根本出不去!
姜辛夷看着满屋子的残肢,还有那挂在墙上的血人,一般人的话恐怕早就已经疯了。
“你醒了啊。”谢明义尖锐的嗓音突然出现在窗口,那些狗通通不叫了。他站在高耸的窗前,因窗户太高,他只露出了一个头,像是一个脑袋悬浮空中,如幽灵鬼魅,“比我预测的要早一个时辰呢,为什么?因为你在身上放了醒神的药包吗?”
他戏弄地将手中药包晃了晃,扔进这屋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诱饵吗?你越是反抗我就越觉得好玩呢,在大理寺的监视下把你掳走,真是刺激啊。那群废物……十年了,还是废物,成守义根本不配做寺卿。”
姜辛夷盯着他说道:“听说,你曾经也是太医院的人。”
“哦?已经有人认出我了?”谢明义说道,“没想到这么久了还有人认得我,真开心啊。”
“我想当初的人很难忘记一个会去挖人尸体的疯子。”
“疯子?那尸体我不去挖,他就变成一具腐肉,归于那棺木中了!与其这样,不如让我看看,或许能找到病理,治好以后得那种病的人呢,对吧?”谢明义恼怒道,“可他们都觉得我疯了,说我亵渎尸体!”
姜辛夷冷冷道:“你确实疯了,要知道对你而言那只是一具无用的尸体,可对他的亲人来说,却是最珍贵的不灭的肉身。你根本毫无同理心,不过是打着救治后人的旗号满足自己窥探人体的癖好,满足自己对人体的好奇心罢了。即便让你研究透了人的身体,你也绝不会将救人放在第一位。”
“我以为你没被吓疯,可原来你疯了。”谢明义丝毫不觉有愧,“你根本就不懂我!你跟他们一样,都是庸人,你不配活着!不配活着!”
他说着,像一只厉鬼爬了进来。
第111章 公告满京
谢明义发疯似的爬了进来,姜辛夷连忙后退,可脚下却撩了尸骨,被绊倒在地。
不待她爬起来,谢明义已经扑来,死死摁住她的脖子,试图将她的脑袋往地面叩:“你才是疯子!你们都是疯子!没有人懂我,你们都该死!”
“都该死的话……为什么你抓的都是女子?”姜辛夷吃力骂道,“欺软怕硬的伪君子!你根本不敢抓男人,你害怕他们,你怎么不觉得他们也是疯子!”
“姑娘身体至纯,是配药的好药引!男人污秽,汗臭如粪,只会玷污我的药池!”
姜辛夷微惊:“炼药?你拿姑娘炼药?”
不是因为力量悬殊,纯粹抓姑娘杀害为乐吗?
谢明义猛地将她翻转过来,右手已拿了一块厚方帕,要堵她口鼻。
姜辛夷深知那块方帕里有迷药,拼命挣扎:“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做大夫!他说的没错,你的心里只有杀戮,没有救人的念头!”
谢明义怔然:“这话我听过,可你怎么会听过?谁告诉你的?他是谁?”
“谢明义,你是懂医术的,可你满心杀戮,根本不能成为一个医者。我刚才看那些尸首,她们身上遍布针眼,可是却通通都在穴位之上,你确实得到了林无旧的真传。”
谢明义仍是怔神:“所以你认识林无旧?是吗?”他笑了笑,眼里满是崇敬,“林院使是我最敬重的人,虽然他让我离开太医院,可我知道他是认可我的,只是迫于世俗的压力才将我遣返。”
窗外微传响声,外面的狗悄然无声了。姜辛夷说道:“他不会认可一个会杀人的医者。”
“他会!你怎么说他不会!”
“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嫡传弟子。”
谢明义彻底愣住,怒吼道:“凭什么是你!凭什么!你为他做了什么!我煞费苦心收集至纯鲜血,召唤他的魂魄,要复活他,凭什么我不是被他选中的人!为什么是你!为什么!”
如今轮到姜辛夷发怔了:“你说什么?你要复活我师父?”
“复活他!奇门遁甲的书说过,美丽年轻的女子处子之血最为纯洁,可以召人魂魄,可以……”
“闭嘴!我问的是,你为什么知道我师父死了?”
这件事本不该是他一个外人知道的,除了那日她跟成守义李非白说过,又有谁知道?
世人都以为她师父在十年前的宫廷兵变中失踪了,可谁都不敢断言他死了。
此刻一个疯子医痴却知道这件事。
他是凶手?
谢明义却没有回答,他丢了帕子,抡起拳头就朝她脸上砸去。
拳头未落,一柄剑挡在了两人之间,可他的拳头却收不住了,待他反应过来要收手,已是剑入两寸,手瞬间断骨见血。
他顿时惨叫,李非白将他踢开,把姜辛夷捞了起来。
身后的衙役很快就从窗户跳了进来将他制服。
姜辛夷震惊之余见宋安德要去开门查看,忙喊住了他:“别过去,那边是悬崖!”
宋安德惊出一身冷汗,小心推开门,万丈深渊在众人眼前暴露。他们既觉惊诧又觉谢明义歹毒至极,这摆明了就是害人性命!
而且这满屋的尸骸……
令人不忍多看。
谢明义看着眼前大批出现的官兵,忽然明白了什么:“被我抓走,也是你们的诱捕计划?”
李非白本可以说是,但他不愿回答他的话,他知道怎么样说能让这个心思毒辣执着的疯子不舒服。他说道:“你猜。”
“……”果然,谢明义当场嘶吼,“你们毁了我!毁了我复活最伟大的大夫的计划!他能活过来,他可以!你们杀了数以万计的百姓啊!你们好恶毒!你们是凶手!”
姜辛夷抬手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冷厉道:“即使复活的事真的能做到,我师父也绝不需要这种沾满无辜人鲜血的复活!你根本就不了解他,根本就不配提他!”
谢明义怒吼道:“他也不配我救!他竟收你为徒!却将我赶出太医院!他辜负了我!”
他痛哭着,既是切手之痛,也是撕心之痛。
“我为他杀了那么多人……一心要救活他,可是他却背着我收了徒弟,我才是那个最适合他的徒弟……他辜负我……下地狱去吧!林无旧你下地狱去吧!”
李非白示意衙役将他押下去,搀着姜辛夷离开了这地狱木屋。
从屋里出来,姜辛夷才看清这是一间坐落在悬崖峭壁上的木屋,估摸是冬日猎人狩猎暂住的地方。
这里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
她回头看向屋内的残骸,这些姑娘遭受了多大的恐惧……
李非白说道:“里面没有木里里公主,是吗?”
“没有。”姜辛夷意外道,“你没看就知道了?怎么猜到的?”
李非白说道:“一开始就觉得她的失踪跟这些姑娘不一样,无论是去过的地点还是时间,还有年龄,都不同。尤其是她是在会同所失踪的,这本身就不太可能。谢明义只是疯了,但脑子很好用,他不会犯傻到去使臣的住处抓人,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那她是被谁掳走的?”
“我想,她是自己走的。”
姜辛夷微顿,李非白说道:“先回去吧,明天我让她自己出来。”
“嗯。”
李非白看着她,她本可以不必说最后那番话,将自己是林无旧徒弟的事说出来,将他的死讯说出来。当时她肯定已经知道他们来了,根本不用拖延时间。
这等于是将她的身份宣告给了整个京师――林无旧的徒弟来了,姜辛夷就是他的徒弟。
那隐藏在黑暗角落的东西恐怕会立刻出现。
他蓦地明白,难道她的用意就是这个?
她不但在做着诱出谢明义的诱饵,还在做着诱出杀害她师父凶手出来的诱饵。
入京师后久未有进展的调查,她早就想好了怎么去狠狠推一把。
今晚过后,恐怕事情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他总觉得,祸端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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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明义被抓的消息伴随着八个姑娘被害的消息一起传了出来,这让等待多日的家属都无法接受,在大理寺大堂上哭声一片,听得都将心练成“铁石心肠”的老衙役都觉不忍。
宋安德收拾完木屋的残骸归来,稍一闭眼,就是那可怕场景,满脑子的血和残骸。
刚回大理寺,又听见哭声,也不由觉得难受,可是哭不出来,像是有一口气闷在心里,无处发泄。
他处理完衙门的事,家属们都已经被送回家,他坐在空荡荡的大堂台阶上,许久说不出话来。
肩头忽然被拍了拍,他回头看去:“少卿大人。”
李非白递给他一壶酒,说道:“明日你休息,喝口酒吧。”
宋安德接了过来连喝三口,酒水热辣,在腹中翻滚。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说道:“太让人难受了。”
泪终于借着酒水的辣劲涌了出来,他抬手抹掉,鼻子酸涩难忍:“他怎么就下得去手呢……她们都是人啊……他不是人吗?他不知道疼的吗?”
“有些凶手,算不上是人。”李非白不是对这种事不难受,只是他经手的案子成百上千件,其中就有这种案子。他愈想也愈觉沉闷,喝了几口酒说道,“只要你还在衙门,日后会经历更多这种案子。永远不要低估一个人的‘恶’,作恶的人不会被抓捕完,他们会躲在暗处,不断地出来作恶。”
“那我能抓一个是一个!”宋安德紧握酒瓶,坚定说道,“有人作恶,就有人惩恶!少卿大人,我要一直留在大理寺的衙门里,抓坏人,少一个恶人,就多救了一个人!”
“即便有危险也不怕?”
“不怕!”
李非白又拍拍他的肩头:“我们一起……你若想哭,就找个地方痛快哭出来,会好些。”
说完宋安德再也绷不住,抱住膝盖大哭。
李非白没有走,杨厚忠已经去审问谢明义了,明知杨大人的手段十分“凶残”,他却不想拦他了。
有些烂人,也该受受别人所受过的痛苦。
第112章 下毒
这一早,大理寺门外就已是门庭若市,衙役刚打开门,还以为自个的衙门一夜之间被搬到主街道去了。
这条街何曾有过这般热闹的景象!
都是人,都是车,还有堆叠得满满当当东西的牛车。
他们简直比大年初一去寺庙抢头香的还要诚心热切,见门一开,瞬间涌了过来。
“辛夷姑娘可在?就是那位姜姑娘,林院使的徒弟!”
“求见辛夷姑娘,劳烦通报一声。”
“多年前林院使曾救我儿一命,大恩大德今日终于可以一报,请您通报一声吧。”
“当年我与林院使也算故交,他一走十年,到底去了哪里,快叫姜辛夷出来,老夫再不问个清楚就两脚进棺材里了。”
“劳烦请姜姑娘出来。”
“请让姜姑娘出来一见。”
衙役不但要拦人,还要拦住他们往手里塞的东西,怎么推都推不动,忙喊道:“诸位请后退!请勿惊扰了街坊邻居,我们这就去请辛夷姑娘。”
他们忙把门关上,外头已是一群洪水猛兽了,不关门拦不住。
很快他们就跑到姜辛夷院子里喊人。
这会李非白也刚敲开姜辛夷的门,他一早过来是为了说谢明义的事。
“杨大人手段了得,审了半个时辰,他就求饶了。”李非白觉得可笑,“我以为他那样残忍的人,并不怕死也不怕痛,原来也是怕的。”
多讽刺的事。
“屠夫手中的刀,从来都不会向着自己。”姜辛夷问道,“我师父的事……”
“他已经开口了,你过去问吧。”
两人就要动身,衙役来报信,她说道:“我先去解决门口的事,不过片刻功夫。”
她快步走到衙门口,料想会有很多人,但她没想到门口的人已将整条街道都堵得水泄不通了。
瞬间她已感觉到师父在世时被万??????人敬仰记挂的场景。
是扑面而来的震撼。
过往她只是随师父游走各地,虽有人恭迎欢送,但从未有过这么多人。
一瞬的触动,一瞬的感动――师父,还有很多人记得你。
众人见有姑娘出来,大多都是不认识她的,但大理寺哪有什么年轻姑娘呢?估摸就是那位姜辛夷了。
一时寂静,纷纷等着她开口。
姜辛夷说道:“我只有三句话要说,请诸位听好。”
“您说。”“姑娘请说。”
她说道:“一,我师父在两年前过世了。”
众人一愣,随后发出一片惋惜声。
姜辛夷又道:“二,我师父是被人残忍杀害的。”
愣了片刻的人群顿时发出怒斥声“是谁杀了林院使”“凶手是谁”“为何要杀林院使”!
姜辛夷扫视一眼人群,说道:“三,我不知道,我入京的目的,就是为了查清楚这件事。”
众人连声叹息,实在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若诸位有知道内情的,可将密件投掷大理寺内墙,多谢了。”
有人问道:“所以你进京就是为了找到凶手?别无他意?比如治病救人,比如重返太医院?当年你师父可是院使啊。”
姜辛夷默然片刻,说道:“且说吧。”
在等待她回答的众人似乎立刻明白了她往后要做的事――先找到凶手,再进太医院。
“那姑娘可得林院使真传?”
姜辛夷说道:“不过尔尔。”她指向不远处的辛夷堂,“我每日在那里看五十个病人,你们若想试试,可以早些来领号。”
“领号?”有个男子顿时冷笑道,“你要我们与那些平民百姓一起在那等么?那未免太自降身份了。”
姜辛夷了然:“对,你说的没错。”不等对方面露得意,她就说道,“要百姓跟你这种目中无人的人一起等候,确实太为难他们了。”
人群中顿时有人笑了起来,便有人说道:“这脾气,跟林院使一模一样。”
“是啊,我好像又看见林院使了。”
众人叹息,姜辛夷也觉遗憾。师父如果还在,那该多好……该多好……
衙门前发生的事很快传回了太医院。
方近谦先得知了此事,他顿觉好笑,随后一想又觉可气。径直冲去父亲的书房中,恰好沈厚生也在,他也不避讳,直接说道:“那姜辛夷在大理寺大肆放言,说日后她要来太医院,传其师父之志。什么师父之志?不就是要夺院使之位。”
他恼怒道:“她算什么东西!当年若非前太子昏庸,怎会让林无旧那个毛头小子做院使,她如今也想效仿,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