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啥案啊,那嫌犯都跑到我们家门口来抓人了。”
“谁也想不到他胆子这么大吧,果然是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
“是我们疏忽了。”
“回头加强巡逻吧。”
“嗯嗯。”
成守义细细听着那边的话,姜辛夷说道:“耳朵都竖到天上去了。”
“哈,倒没这么长。”成守义问道,“那抓你的人叫谢崇义?”
“我不知道,方才暗卫是这么说的。”姜辛夷示意他看桌上的画像,“暗卫拿过来给我指认的,我看了确实是他。”
成守义没有过问这个案子,都交给李非白去办,这人也是头一回见着。
只是这一眼,他就皱了眉头。
姜辛夷问道:“有故事?”
“眼熟。”
“能让你眼熟的人,也是十年之前的人了吧,模样如今也略有变化了。”
“嗯。”成守义反复看着,“确实眼熟,我应当见过,可是在哪里见过……”
还没等他想起来,李非白就从外面进来了。
脚步急切,似乎是一路飞奔来的。
他快步进了门,见成守义在,宝渡也在,再看姜辛夷,正要问她,她便自己开口道:“我很好,擦伤了一点,指甲盖那么一点,死不了。”
李非白走上前说道:“总是胡说,‘呸’掉。”
姜辛夷可不想做这种迷信的事,宝渡接话道:“对啊,得‘呸呸呸’掉,不然会灵验的!”
李非白:“……不会灵验的。”
宝渡困惑问道:“那为什么少爷要她‘呸’掉?”
“……”他可以欺负宝渡么?李非白捉了他的肩往门口方向一转,“去药铺开门。”
别瞎叽叽喳喳的!
成守义问道:“这画像上的人叫谢崇义?”
李非白看了看说道:“是,大人,这就是与最近少女失踪案有关的嫌犯。他会来袭击辛夷是我没有想到的,而且我也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做。”
“我也不明白。”
姜辛夷说道:“因为我是大理寺的人,伺机报复?”
唯有谢崇义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李非白说道:“我让人去查他身份,他是从七年前搬到如今的住处,一直都以画画为生,没有人见过他的亲人,也没有往来的朋友,过得十分清贫孤独,从不与人多往来。”
“这本身就有些奇怪。”成守义收起画像说道,“我拿回去好好看看,今晚抱着它睡觉,希望它能入梦来。”
姜辛夷:“……”六叔你就不觉得别扭。
成守义带着画像走了,李非白仍是低头看她胳膊上那块擦烂了一块的衣裳,隐约可见里面扑了药粉的小小伤口。
“好在暗卫来得及时,不然我可能也是失踪的少女之一了。”姜辛夷开解着自己,方才那种男子武力的压制确实让她有些心悸,无力反抗的感觉实在不好。
过往失踪的少女都经历了这种恐怖的事么?
木里里也是么?
李非白问道:“你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有啊。”姜辛夷拿出一块帕子说道,“这是谢崇义试图拽我走之前,往我口鼻上堵的东西,我料到帕子上有什么迷魂药,便先闭上口鼻,即便不曾吸入,但在暗卫赶到后,我拾起帕子,过了片刻仍觉头晕。”
李非白轻轻一嗅,说道:“是曼陀罗花的味道。”
姜辛夷略意外:“嗯?你闻得出来?”
“我在贺姑娘房中也闻到过,当时方院使带着他的几个学生在,其中一位叫沈厚生的学生认出了这种味道。”
“哦,原来是太医院的人。”姜辛夷说道,“确实是曼陀罗花的味道。它的主要用处本是医者用来安抚患者,麻痹之用,多用在刮骨疗伤时,本是救人的东西,如今却被他用做作恶的迷药,呵。”
李非白说道:“失踪的姑娘已多达九个……”
“你去办案吧。”姜辛夷说道,“方才还说休息,一会人就不见了,你要拼命也不是这么拼的。”
李非白蓦然笑笑。
她问道:“在笑什么呢?”
“你这叮嘱的话,让我想起了……”
“谁?”可别说是他娘。
“我祖母。”
“……”得,还不如像他娘年轻些呢。
李非白说道:“我会好好歇的,办完这个案子后。”
姜辛夷默然,看着他又匆匆离去,当真是搏命办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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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守义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久违的三哥。
他们坐在一起喝酒,聊天,说着说着林无旧就说道:“医痴。”
“什么医痴?”他问。
“沉迷医术,却不是想救人,只是好奇人体,好奇用那岐黄之术如何救人。”
“谁呀?”
“一个新进太医院的学生,谢明义。他天赋极高,是个好苗子,可他志不在救人,只是好奇医术如何救人,这着实令人苦恼。”
成守义说道:“悖≌庥惺裁纯嗄盏模好奇医术怎么救人,不还是救人。”
“不一样。”林无旧摇头,“痴迷医术的目的不同,结果便可能不同。”
“怎么不同?”
林无旧不喝酒了,看着他,久久不开口,仿佛万物静止,最后说道:“这会让他想杀人,会让他想剖开人的身体,看看那苦药水是怎么流淌在人的身体里,怎么救那五脏六腑,怎么治愈人体――六弟,他成不了一个医者――他会变成一个杀人凶手,杀人凶手!”
梦中的成守义愣是被吓出了冷汗,惊醒过来。
这不是梦。
他坐在床边缓神。
这是十几年前,他和三哥的一场对话。
那家伙不叫谢崇义,他是谢明义,一个医痴,如今变成了一个刽子手。
被他掳走的姑娘们很有可能都已经遇害了!
第108章 偷尸者
太医院中,一早就传来朗朗读书声。
方院使永远都是起得最早的那个,从他进太医院以来,这个习惯就没变过,仿佛是憋了一股拧巴劲儿,要起得比鸡都早心里才舒服。
大理寺那边派人过来时,他还以为他们要请派新的太医过去驻守,来的人确实是成守义的人,可带来的话却不是那句。
“成大人想请您过去认一个人。”
方院使还没来得及皱眉,对方就说道:“那人叫谢明义。”
“……”久远的记忆猛然袭来。
那个疯魔的医痴?
方近谦见父亲脸色不对,阻拦道:“方院使不得空,改日再跟成大人登门道歉。”
“不必。”方院使缓过神,说道,“我正好得空,过去认认。”
方近谦皱眉:“父亲……”
方院使说道:“我去去就回。”
方近谦到底年轻,也就近几年才来太医院,不知那谢明义是何人。但父亲的脸色很不好,他心下担忧,待父亲走了,他寻了个老御医问道:“先生,那谢明义的名字您可曾听过?”
说完,那老者的脸色也随之一变:“怎么都过去十来年了,还能听见这妖怪的名字。”
“妖怪?”
老者说道:“他以前是太医院的学生,十分痴迷医术,可后来做了一些事,被前院使赶了出去。”
前院使便是林无旧了,众人都知道方院使与他不和,便颇有默契地闭嘴不提那名字。
方近谦问道:“太医院素来不会轻易赶人走。”毕竟能进来的就已十分不容易,是个学医的好苗子,他问道,“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被赶走的?”
老者略露为难之色,片刻才说道:“比如――偷尸。”
“偷师?那有什么……”方近谦突然反应过来,瞬间觉得骇然,“尸体的尸???”
“是。”
“……”方近谦只是略一想,就差点吐了。
难怪叫他妖怪,果真是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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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院使到了大理寺,看见在门内恭候的成守义,颇觉意外。
死活不出门不是说明事情并不重要么,可为了这事又亲自在这等候,这本身就很矛盾。
也不知谢明义是重要还是不重要。
两人客套了一番,成守义便请他进了里面。
方院使说道:“谢明义都失踪十多年了,怎么如今又突然提起他?”
成守义将京城九个姑娘失踪的事说了说,又特地提了木里里公主,说道:“这件事本来是别的衙门在管,但后来失踪的姑娘太多,就转交大理寺,这还没接手两天,连夏国公主也失踪了,极有可能是被同一个人掳走,因此破案就变得更迫切了,否则影响了使臣启程回去,两国关系恐怕又要生变。”
“这件事着实严重了。”方院使问道,“那个作恶的人,莫不就是谢明义?”
“有可能是,而他凌晨之际,差点将辛夷掳走。”
方院使神色微凛:“姜辛夷姜大夫?”
“是。”
他默了默说道:“是因为她在辛夷堂出现么……难道这么多年了,谢明义还没有放下怨恨。”
成守义当时在大理寺忙得晕头转向,林无旧也十分忙碌,两人平时相聚都不太提及自己的“苦活”,多是小酌言笑。虽然他听过谢明义这个名字,但也只是简单知道一些,如今看来,似乎有什么很大的隐情。
他问道:“当年莫非是我三哥和他有过节?”
方院使说道:“当年谢明义考太医院,笔试和会面都十分优异,进入太医院后,也很是刻苦勤学又谦逊,颇得诸位长者的喜爱,尤其是你三哥,更是倾囊相授。可后来我们发现,谢明义对医学近乎疯狂,他会为了弄清一件事而不择手段,比如想知道兔子吞服毒物后会如何,而让十只兔子服下不同剂量的毒药,再看它们痛苦死去。他甚至会问,若用在人的身上,是不是加大毒量便可以了。除了兔子,猫狗、马牛此类躯体较大的兽类,他动手时也毫不心软。他甚至会为了看清人体,而前去与家中有人故去的主人家商议,将尸体给他,为此他挨了不少的打,可他依旧执着。”
这些事听着令人不适,但成守义细想后说道:“听着确实没有什么同情心,但是他这个程度也是痴迷医学……”
虽然兽类是无辜的。
虽然主人家的心情他毫不考虑。
但岐黄之术的进步,不将人体研究透了,似乎也很难再有进展。
这本身就是一件很矛盾的事。
方院使说道:“是,所以你三哥从来都只是斥责,再引导他向善,以更稳妥的、人性的方式去学医。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他在路上已经回想起那令人心悸的场面,如今要亲口说出来,更觉不适,“成大人知道,太医院常会带新生去乡下走访看病。一日半夜,有学生见院子里有灯火,便过去查看,却见谢明义一身淤泥趴在地上,举着灯火不知在看什么。等他走近一看,赫然是一具已经被剖开的尸体。”
成守义讶然:“杀人了?”
“后来衙门来人,发现那人是前一天刚下葬的,就这么被谢明义挖了出来,还将尸体划了个稀烂…??????…”方院使的眉头已皱得死死的,“随后他被你三哥驱逐出太医院,而他也为此坐了三年大狱。”
他又说道:“当年你三哥就断言他有学医的天赋,却没有用在救人上面,就怕误入歧途生了祸事。没想到多年之后,验证了你三哥的说法。”
成守义说道:“可为何都是些年轻姑娘?他若真想将人体研究透了,不该是谁都可以么?而且姑娘们失踪的时间太过紧密,而不是在这十余年陆续发生。”
方院使说道:“这我也猜不透。”
一旁的杨厚忠说道:“过往我也曾碰过这种事,那男子被心仪的姑娘拒绝后,便对同龄的姑娘产生极大的恶意,随后犯下多起命案。谢明义有没有可能也是如此?”
成守义说道:“衙门的人将他查得很清楚,他独来独往,从不与人多攀谈,也没有亲近的姑娘,我想这个可能性不大。”
“那他到底为何突然如此密集地掳走姑娘们。”
“谢明义狡猾无比,如今躲得无影无踪,要找到他恐怕很难。”
杨厚忠欲言又止,成守义说道:“你且说就是了。”
“我怕你说了后你朝我拔刀。”
成守义笑道:“我不是那种冲动的人。”
杨厚忠这才说道:“既然他下一个目标是辛夷,第一次掳走未遂,不如让辛夷做诱饵,将他引诱出……”
“哐辍―”剑出鞘了。
杨厚忠:“……你刚说了你不是冲动的人!”
成守义恼火道:“疯了吧,将她当做诱饵,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我就说我不想说,是你让我说的。”
眼见两人就要打起来,方院使劝阻道:“两位稍安勿躁。”
成守义说道:“安不了!”
杨厚忠说道:“你这是对我们大理寺不信任,百八十个人盯着,她还能被掳走吗?”
“那谢明义如此狡猾阴险,谁知会不会出事?你竟敢提这种想法,我不可能同意!”
方院使看着如此维护姜辛夷的成守义,微微拧眉,成守义是狐狸性子,此刻却像是被踩了尾巴。
姜辛夷对他而言很重要么?
辛夷堂……姜辛夷,莫非真如近日京师传的那样,姜辛夷是林无旧的女儿,回京师来做什么事了?
“真吵。”
清冷女声从外面传入,两人立刻停下了喧闹。
方院使也看向门外人,这个姑娘……不正是姜辛夷么。
他看着她,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到像林无旧的地方。
姜辛夷站在门口,看着这两个要打架的三岁小屁孩,懒声道:“杨大人这个主意挺好。”
成守义微顿:“辛夷啊……”
“早日抓到他,我更安心,否则出个门总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脑子里那根筋总绷着,久了我自己都会变成疯子。”姜辛夷又说道,“我相信大理寺会护住我。”
成守义冷静下来,杨厚忠又迅速道:“若能被他抓到魔窟,看看是否有别的姑娘在,就更好了……”
“哐辍―”刚稳住的剑又拔了出来,成守义要扎人了,“杨厚忠我跟你拼了!”
众:“……”
姜辛夷揉揉眉心,看着他们在那边打打杀杀,又看见了方院使。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点了个头,就算是打了招呼。
“在下方德,太医院院使。”
姜辛夷微愣,连呼吸都屏了片刻。
这就是方院使么……
她面不改色回礼道:“久仰。”
――确实久仰,那个京师盛传跟她师父十分不对付的家伙,她今日总算是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