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儿也是。”
“大人,难道凶手就是在那盯上我女儿的?”
原本还是正常的询问和回答,都在压抑着激动,如今仿佛发现了什么线索,他们都难以再平静,急切又带着恳求:“大人一定要找到我女儿,求您了……求您了……”
亲眷的恳求声逐渐变成啜泣声,随后便是再也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满屋都是凄苦之声。
李非白送走他们后许久仿佛都能在屋里听见残留的哭泣声。
令人心觉悲凉。
三米街离皇城主道隔了两条街,并不宽阔,也不悠长,但恰好是这种略显狭窄的特性,便多了许多流动摊贩。
既有卖吃的,也有卖手艺的,也有打铁筑锡壶的。
加之店铺里卖的东西也是琳琅满目,这儿的人流并不比主街道要少。
李非白和宋安德换了一身便衣走在街上,走完全程也不过两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里人真多啊,根本找不到凶手吧。”宋安德张望着,看谁都觉得普通。
三米街道太短,一般来了这里的人都会走完全程,在距离上李非白没有办法再排除他们去了哪些铺子,再排除压缩。
但他肯定凶手肯定就在某处摊子中,正盯着每一个路过的年轻女子,伺机跟踪下手。
米铺、药铺、打铁铺、糕点铺……面摊、泥塑摊、画摊、竹织摊、风筝摊……
男人、女人、老者、孩童……
什么铺子都有,什么人都有。
他们似乎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人,根本看不出谁会做那种劫持少女的事。
那失踪的少女中也有个头高者,而且被人带走时似乎毫无反抗之力,他已经将嫌犯定成了男子。
可这条街的男人依旧很多。
多到让人又觉得线索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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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温和,暖暖朝阳直射药铺木门,刚刷的姜黄色被映出一种黄澄澄之感,十分显眼而不低调。
刚开门,病人又排起了长龙。
因之前排在后头的病人总是到日落也轮不上,白白等候,途中又有人排着队有急事,只能被迫放弃离开,又白等了。
于是宝渡动了动脑子,估摸着姜辛夷每日看的人也差不多,便提议以发放号数的形式派号。
每日共五十号,看完了也不再看,什么时候看完五十人就什么时候关门。不许插队,不许寻人代领,若过了号就往后头排。如此不耽误排在后头的人事情,若有人有急事也能先去忙活。
姜辛夷认可了。
宝渡便连夜找木匠做了小木牌,刻上号数,他还在每张牌侧边很不起眼的地方划拉了个小记号,免得有黑心人高价卖假牌给要看病的人。
如此一来,辛夷堂的病人便不用总等,每日基本都是五十人。
若有那些个需要急救的,姜辛夷方会破例。
渐近午时,病患少了,姜辛夷揉揉眉眼,随即看向仍埋头看书的丘连明。
正清扫着药柜灰尘的宝渡知道要开始了。
这架势就是要开始突击考试了呀!
“丘连明。”
姜辛夷一开口仿佛有种不容抗拒的牵引力,丘连明忙抬头:“在。”
“耳聋?”
“啊?我耳朵不聋。”
宝渡“咳”了一声,丘连明随即反应过来,这哪是她在骂人,是在考人呐!他说道:“耳聋,听觉失聪,不能闻外界声响。可分风热、肝火、肾虚、血虚、气虚、痰火耳聋。”
“如何辨证风热耳聋?”
“风热耳聋常伴鼻塞多鼻涕、头痛发热,舌质红而苔薄,耳鸣如风刮过,有胀闷感。”
“舌红少津,耳鸣耳聋,面红目赤,咽干口燥,是何耳聋之症?”
“为肝血不足耳聋。”
“它脉象如何?”
丘连明对答如流,却卡在了这上面。他想了想说道:“书上说,脉象会弦细而数。”
他说完就察觉到对方沉默了。
多日的相处令他瞬间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迟疑了片刻仍说道:“应当是没错的……”
“不是应当,确实没错。”姜辛夷说道,“照本宣科得挺好。”
丘连明语塞。
宝渡说道:“能记住也很不错啊。”
姜辛夷问道:“那你知道那种脉象的手感么?”她冷然说道,“我说过很多次,行医者,最忌讳闭门造车,若不能亲眼看、亲手把脉,将医书背得滚瓜烂熟也无用。如今辛夷堂日落便关门,你有足够的时间看书。白日里不必看书,将来的这五十人都看个清楚就好。他们是零散的病例,佐以你夜里系统地看书,许多细节都会令你茅塞顿开,记得也自然清楚,感悟也会更加深刻。”
丘连明已是茅塞顿开:“是我过于沉迷于医书了,谨听教诲。”
“嗯。”姜辛夷说道,“午休去吧,睡的时辰不够,脑子用的太多,会气血不足,久了会变笨蛋。”
“是。”
她从铺子里出来,准备回大理寺吃个饭再午休,也不知道这个点李非白查出了什么没有。
木里里可好?
可安全?
她默然,担心着那个在异国他乡消失的小姑娘。
第104章 画师
午时气温渐高,最易使人昏睡。
方院使是乐意见学生们合理休息,尤其是午休的。他巡视太医院,学生在桌上酣睡的、昏沉的,百余学生都在伏案而眠。
唯有一人,仍在看书。
方院使近身说道:“是昨晚那一见,令你有了危机感么?怎么不歇歇。”
沈厚生起身说道:“老师也不曾歇,学生不敢。”
他拍拍他的肩头说道:“放下书歇一刻吧,此战输赢已是定局,不必紧张。”
“定局?”
“若是姜辛夷亲自来,是有胜算的,但那丘连明也算不得是她的徒弟,也没有好好学过医,一个月内要赢你绝无可能。”
沈厚生微微皱眉:“所以……学生教之姜辛夷,比不过她?”
方院使听出他的不甘和落寞,不明他心中所想,安抚道:“她的天赋非一般人能及。”
这句话仿佛在明着说――连你也不能及。
从昨晚那惊鸿一瞥开始,沈厚生的心中压着一口气。
他并不惧怕丘连明,只是不想输个一丁半点给姜辛夷教出来的徒弟罢了。
但他没想到,老师竟说他比不过姜辛夷。
这就足够令人失落的了。
“学生会努力的。”
终有一日,他要比她更优秀,医术更加精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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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非白又去了贺大人府上,贺家千金是这连环失踪案中较近日子消失的姑娘,因贺大人有意识地保存线索,不让外人进入践踏房间,较之那些失踪已久并且无意识保管线索的人家来说,贺府是最让他值得再去一趟的地方。
到了贺府,他又将贺小姐的东西都梳理了一遍,详细问了那日跟随的丫鬟细节。
他翻看着贺小姐的书桌上的东西,大多都是她写的小诗,所画的画。
他反复看了三遍,微觉有一幅画与别的画似有区别。
这是一幅青山湖泊画,李非白不擅长作画,但他隐约感觉得出来这幅画的用色更加浓厚,线条也更加大胆。
府里也没有特别懂画的人,他便收好画,拿回大理寺寻杨厚忠去。
见识过杨厚忠问刑手段的他很难把他和精通画作之人联系起来,但早在之前他就听闻过杨厚忠的画技一绝,是连皇上都会称赞的程度,有时候甚至会召他入宫,为皇子们上一堂画课。
杨厚忠恰好有空,李非白将几幅画一起拿给他看,说道:“劳烦杨大人帮我看看它们的区别。”
“这是考我不成?”杨厚忠将五幅画展开,只是扫了一眼就指向那幅青山湖泊画,说道,“此画线条落笔果断遒劲,颇有苍龙抬头之潇洒。另外四幅画是出自一人之手吧,温柔细腻,下笔谨慎,不似青山画作洒脱。”
“果然是不同的画。”
杨厚忠笑道:“果真是来考我的。”
李非白说道:“不敢,是在查案。”他回头唤了在外等候的贺府丫鬟,说道,“这幅画你可见过?”
丫鬟看了一会说道:“记得,小姐她平日就爱收集画作,看着好看的喜欢的便会买回来临摹学习。”
“那这是在哪里买的?”
“三米街道。”丫鬟说道,“这是小姐失踪前买的最后一幅画,奴婢记得很清楚。”
李非白忙问道:“是跟谁买的?”
丫鬟摇摇头:“不知道,当时小姐让奴婢去给她打点水,等奴婢回来她就在那了。”
李非白又道:“你跟我去三米街道,那日你小姐站的地方。”
“是。”
午后的日光踏着初秋的微凉洒落人间,不冷不热,是令人容易昏睡的舒服时节。
街道的人不多,摊贩也闲得在摊子上昏睡。
“那日小姐就是在这儿站着的。”
李非白看看四下,附近店铺没有人卖画,连卖字画的摊贩都没有。他皱了皱眉,恰好一个挑着馄饨摊的人过去,吆喝着卖馄饨。他忽然想到那卖字画的会不会也是游走的,便转身问一个摊贩:“小哥,问问……”
那小哥毫不客气打断了他的话:“不买东西瞎问什么,别耽??????误我做生意,我……”
一张大理寺闪闪亮的腰牌刺进他的眼里。
小哥脸色顿时变了,连忙站了起来:“官爷您问!”
李非白收好腰牌――跟曹千户学的这招属实好用。他问道:“这条街有没有人游走卖字画?”
“有啊,三米街是出了名的‘什么都有’,光是卖字画的就有三家,不过游走的好像就只有一个。”他不太肯定,回头问旁边的摊贩,“我没记错吧,刘哥。”
刘哥笃定说道:“没记错啊,就那姓谢的小子。长得挺俊俏,姑娘们都乐意跟他说话呢,就不爱搭理我这种大老粗,哈哈哈……”
他就差接着开荤段子了,可这官爷别说笑,脸色都不好了。
他赶紧打住下面要说的话,知道了不是每个官爷都喜欢他说胡话的。
李非白说道:“那位谢画师家住何处?”
“就在隔壁街那,具体在哪我不知道。”
“多谢。”
李非白径直就往隔壁街道去,住处这事找人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宋安德不解道:“属下不懂,大人这怎么就查到画师头上了。”
“不是查到他头上了,只是在案件陷入死局时,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线索。”李非白说道,“一直多线延伸找真相,如此案子才不会有死局。”
宋安德了然,又觉得很难,因为他大概率会怀疑到每一个人的头上然后花费好几百年来排查每一个人……
还是要多跟着厉害的人学呀!
如李非白所想,要打听一个人的住处并不难,很快就有邻里给他指路。
“那谢画师虽然爱说爱笑,可好像没有朋友。”
“都不怎么跟人交心,但该有的礼节都有。”
“难处。”
邻里简单说了两句,就到了谢崇义的家门口。邻居代李非白敲门:“谢画师啊,你在不在里头,有人找你。”
一会里面传来稳稳的脚步声,开门的人似乎并不着急,很是慢条斯理。
木门半开,见了邻居的脸,便完全敞开了,露出一张三十出头的男子的脸。
男子面庞清俊,肤色略黑,胡子刮净,眼神也十分明亮,看着赶紧利落又清爽。他看见门口另外二人,作揖问道:“两位是?”
宋安德说道:“大理寺办案。”
谢崇义意外道:“怎么办到草民这来了?”
李非白说道:“进去说吧。”
他到底不是嫌犯,在门口问太多让邻居听了去,回头谢崇义的名声可就要臭了。
市井之中,人言可畏。
谢崇义请了他们进屋里,也并不关门,颇有坦荡之意。
这么一来邻居们倒不好趴门口偷听了,想来他的脾气也不会做什么犯法的事,就主动散去了。
李非白随他进了里面,屋里挂满了画,墙上、凳子,甚至地面都是画,画作之多,让人看不出这家原本的样貌。
谢崇义腾出两张凳子,说道:“两位大人请坐。”
李非白拿出一幅画给他看,说道:“你可还记得这幅画?”
只是看了一眼谢崇义就说道:“记得,以六十文钱卖给了一个姑娘。”
“记得这么清楚?”
“草民记得草民所卖出的每一幅画的价钱,卖给了谁,在哪里卖的。”
李非白点点头:“那日你卖给她时,有没有什么异样?”
“异样?”谢崇义皱眉细想,“没有。大多跟我买画的人当时都是心情愉悦的,没有什么异样。毕竟愿意驻足欣赏画作的人,那时一定是心绪平和十分平和的时候。”
这话确实有道理。
李非白又问了他一些事,没有发现什么破绽,看起来就是个爱画画又性格很稳很稳的画师。
他向他道了谢就出来了。
宋安德叹道:“这线索又没了。”
“不着急。”李非白说道,“在他这里的线索并没有断。”
“咦?!”
第105章 初次较量
听见这话宋安德不懂了:“可他分明没有什么问题。”
“有。”李非白说道,“若是有官差找上你,你第一个反应是什么?”
宋安德好好想了想说道:“完了,我一定是犯了什么事了。”
李非白说道:“对,那他方才的反应,还有全程的对话有哪里不对?”
这……宋安德努力回想,就是想不起有哪里不对。李非白也不催他,两人都快走到大理寺了,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他从头到尾都不提问,只是解答!他甚至都不问大人为什么问他一个买画姑娘的事!”
李非白目露欣慰:“对,就是这点不对劲。”
宋安德说道:“那赶紧抓回来拷问呀。”
“不必这么急,若他要逃,那就真的是凶手了。若是舌头上了锁一句不说的,那此案真的跟他有关的话,姑娘们的下落也难寻。”
“所以这是不要打草惊蛇?要引蛇出洞?”
“是。”
宋安德了然,又学了一招。
办案要镇定啊。
前去盯梢的人很快就派去了,李非白又去见了失踪姑娘们的家眷。
“你那日陪你女儿去三米街时,可见过一位三十出头游街卖画的画师?”
“你女儿买了锄头回去时,可跟你提起过一位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