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明明只要这个小姑娘过去就可以了，但我还是要求你一起去吗？”天道伸出一只手臂拦下二人，沉声道。
孔夏叶抿唇：“你不是说我们晚回去一分，三界便多一分危险吗。”
天道瞟她一眼，不甚在意地一笑：“是又如何。”
渡言走上前去：“因为就算世界本源，创作者的意识中，这个世界可以正常发展下去，我也必须要死。”
天道上下打量渡言，惊喜道：“想不到你这个脑子竟然想得到这一层。”
渡言：……
天道长叹一声，双手一摊：“你们抽走了天道的本源之力，我又费劲了我的规则之力给你们打开了通往创作者的世界的通道，我要消亡了。”
孔夏叶心下一沉。
天道消亡，岂不是意味着……天地之间失去了相互束缚的规则与根本，那即便是她们成功解决了黑雾，解决了一切问题，很可能这个世界依然会很快……分崩离析。
“所以，你要我接替天道之责。”渡言双眼直视着身影已经开始有些虚化的天道，沉声道。
天道微微一笑：“聪明了一回。不过天道可不是可以随随便便下来玩的，在整个世界之上俯瞰众生，很高贵，但是也很无聊。”
渡言走上前一步，并未言语，而是直接将自己的手掌对准了天道手心。
二人手掌连接处骤然迸发出猛烈的白光，一阵刺目之后孔夏叶再睁开眼，原本的天道已经消失不见。
“去吧，小叶。师父……会看着你们的。”
孔夏叶沉默地垂眸，随后毕恭毕敬地单膝跪地，向如今的“天道”渡言，行了毕恭毕敬的一礼。
这一礼，谢他将她自死亡中拉来，给她新生。
这一礼，谢他将自身灵力糅合天道本源成为系统，为她与这个世界建立联系。
这一礼，谢他二十年间那不算养育的养育之恩，与教导之恩。
还要谢他……舍身为众，自此孤苦于九天之上，永隔轮回，不见所爱。
一礼过后，孔夏叶迅速抬步离开通道。
修真界的众人与她的好员工们，还在鬼界帮忙抵挡着黑雾的入侵。
她踏入鬼界之时，整个鬼界已经变了个模样。
原本的双层封锁阵的第一层，也就是大头鬼带领的一层已经被冲垮，此时浓厚不见五指的黑气正在一下一下地撞击着佛子以佛宗功德为引铸就的封锁阵。
佛子的阵法结界依然有了些许裂纹，或许再晚一时半刻就会被彻底冲破。
黄泉边的谢定霜双手浸于黄泉水中，面色比她离开之时更为苍白。见到她回来的一瞬眼中闪过三分笑意，而后似乎被黄泉之中巨大的波动引得牵动神魂，一张口竟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郁扬不见踪影。
孔夏叶将神识扩大到覆盖了整个鬼界，才发现郁扬此时正在之前的渡言小院之中，守在轮回心之处。黄泉底不得使用灵力，她便将自己的生命力与轮回心相连。
她只要能活一分，轮回心不会早崩裂一秒。
孔夏叶双腿交叉，盘膝而坐。
一套分明从未见过的功法却在她的识海中如行云流水般显现出来，而后她双手交叠结印，不多时，鬼界中的黑雾便有了逐渐变浅淡的迹象。
一个时辰过去了。
轮回心稳定，郁扬苍白着脸色出来。
两个时辰过去了。
黑雾停止翻滚，勉力抵御的大头鬼一头栽倒在地。
四个时辰过去了。
鬼界黑雾浅淡到几乎看不出，佛宗众人的防护结界支撑不住，彻底破裂。
十个时辰过去了。
三界黑雾被涤荡一空，三界众人发出高呼。
十二个时辰过去了。
黄泉之中的神魂停止暴动，谢定霜头一歪，栽倒在一旁。
孔夏叶亦然。
下一瞬，谢定霜却猛然似是梦魇了一般惊惶地醒了过来，挣脱众人的搀扶，径直走向昏迷不醒的孔夏叶。
他自郁扬处取来一把削铁如泥的刀，一把扎在自己的心口。
“少君，你与人类和修者不同，您的精血本就不可再生，怎么能——”
谢定霜面色惨白地挥了挥手，打住阴差没有说出口的话。
不出片刻，三滴心头血便被逼出他的心脏，下一瞬便顺着额头没入孔夏叶的识海；他咬破手指，一道极其繁复发符文以精血化成，再次没入孔夏叶的识海中。
至此，他才终于放了心，头一歪昏睡过去。
孔夏叶醒来之时在昆仑山渡言峰自己的弟子院中，谢定霜正守在她床前，面色苍白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在自己的识海中转了一圈，发现系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想来是在天道更换之后，原来的系统便随之离开。
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团黑雾，黑雾几乎覆盖了她识海的每一个角落，黑气之上还隐约覆着一层金光，正是谢定霜的神魂之力在她的识海中给黑气设下的封印。
万幸的是，孔夏叶试验之下发现，这黑气并不影响她法术的使用，只是在使用之时，都会难免待上一丝黑气。
谢定霜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今后的孔掌门，哦不，孔长老，可是会用那独一无二的神魂攻击了。”
孔夏叶撩起眼皮看他：“你也不怕我玩脱了，把自己也走火入魔了，索性将整个三界都杀光？”
面前的男子双眼中有如繁星熠熠，手捂胸口作西子捧心状。
“好姐姐，你若是冲破了封印，小可怜儿我呀，也就离死不远了。”
第77章 大结局（下）
孔夏叶白了谢定霜一眼。
都是几百岁的人了，怎么好意思叫姐姐。
她伸手拍掉谢定霜抓着她衣袖的手，转而双指捏住他的下巴：“怎么，谢小郎君如今连孔姑娘都不叫了？”
原本处于主动地位的谢定霜耳根一红，随后桃色几乎瞬间便弥漫上他的双颊：“咳——”
孔夏叶自己不知道的是，自从她吸收了这黑雾后，她的样貌看起来没有多大的改变，却莫名让人觉得变化良多。
始终在昆仑山上身着一身竹青色长衫的少女，如今只是一身米白色的中衣，两鬓的碎发轻轻飘起，分明应该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却举手投足间莫名多了几分媚意。
少女分明脸上不施粉黛，却眼中似有万顷碧波，将谢定霜深深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她纤白的指尖轻轻划过谢定霜的高昂的脖颈，双指并拢在那一处喉结之上轻轻按揉，媚眼如丝。
“我们鬼君大人，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容易脸红。”
“砰——”地一声，谢定霜始终坐着的凳子不知被谁无意间掀翻，而后也不知是谁先出了手，一道隔音结界稳稳罩住孔夏叶的小院，整个昆仑不再有人听得到二人的声音。
黑雾在孔夏叶的眼中环绕，恍若蒸腾的雾气般在她的识海中膨胀，扩大，直至到了她再难以忍受的顶端。又在谢定霜注入的神识的帮助之下，缓缓收缩回原来的规模，安安静静地待在孔夏叶的识海中。
“这黑雾，便是因人的一切欲望而起。也会被一切欲念诱发，姐姐你……可要控制好喔。”
谢定霜的声音低低响在她耳边，耳垂微微发痒，不知何时染上了几丝水渍。
孔夏叶眯着眼睛看向笑得幸灾乐祸的谢定霜，咬牙切齿道：“你还敢——”
瞬时间黑雾暴涨，就连孔夏叶的双眼中也似乎被黑雾弥漫，她一手拉过谢定霜的手臂压在身下，威胁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男子的双眼中似有盈盈水光，捂着胸口喘息道：“快克制一下，神魂封印要破了——”
孔夏叶瞬间反应过来，手上松开了对谢定霜的禁锢，眼中黑雾也渐渐消除，却突然被一道力气抓住手腕。
“还是我来吧，姐姐。”
……
待到修真界众人得知孔夏叶已经醒来之时，已经是三日之后的事了。
不过孔夏叶没有先去见南瑶，而是先与谢定霜一同去往了鬼界。
——她的好师娘在那里。
自从知道渡言真人化身成为了新的天道后，整个修真界对于渡言真人原本入魔的猜测也已经不攻自破了。
甚至在孔夏叶昏睡的三年里，随着时间的推移，修真界众人已经逐渐淡忘了渡言真人这个人的存在。
除了郁扬。
谢定霜说，郁扬在得知天道换了人之后，便把自己关在合欢宫闭关了个七日七夜。出来后便把整个合欢宫事宜都交给了郁丹青，自己跑到鬼界来了。
孔夏叶找到她的时候，她在黄泉底自己试着做饭，看到她和谢定霜前来一脸兴奋地邀请他们尝尝。
孔夏叶：……
你们两口子其实早就想当厨修了是吧。
饭菜很好吃。
很像师父做饭的味道。
不过郁扬没有选择回去。
“轮回桥碎后，我在黑雾入侵之时护住轮回心。如今轮回桥与轮回心与我性命相连，神魂相关。就在你们来之前，我已经用我的肉身重塑了轮回桥。”
孔夏叶怔住。
“合欢宫修多情道，轮回道走得便是人间悲欢离合，七情六欲，是我合欢大道之源。作为三界唯一一个即将飞升的合欢道修者，我是最合适的那个。”
郁扬眉眼弯弯，此时的孔夏叶才注意到与她说话的已经是郁扬最后留下的一缕神魂。
“他有他的天下，我也有我的责任。”
郁扬的声音缓缓变轻，逐渐湮没在黄泉的浪潮之中。
孔夏叶伸手妄图抓住她飘逸的鲜红衣角，却眼睁睁看着她消散在面前。
回去的路上，她始终都在沉默。
渡言与郁扬，一个高居九天，一个深潜黄泉。
生生相伴。
生生不见。
就在刚刚，早就消失了的333号系统再次出现在她识海中，给她留下了原书《渡言》作者的一段手写信。
小姑娘的字歪歪扭扭，不是很好看。只有末尾的签名明显仔细练过。
“小孔姐姐，谢谢你的帮助。”
“凌之姐姐帮我澄清了误会，很多人向我道歉，我很高兴。”
“不过还是很抱歉，我还是决定走了。谢谢你们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出现，也谢谢你们让我可以清清白白地离开。”
“其实你们找到我的时候，我就准备离开了。我捐掉了全部的卫生巾和生活用品，希望那些没有条件用的女孩们至少不用为此羞耻。”
“得知这本书真的成了一个世界，我很高兴。不过还是对不起，让你和凌之姐姐失望了。”
“我死后，我的全部稿费和遗产都会留给凌之姐姐处理。”
“祝我下辈子，不要做姐姐了。”
孔夏叶捏着手中的信纸，心中又是一阵窒息。
【333号，西西子她……】
不待她问完，333号便回答道：【您的朋友凌之已经为她办了后事，作者西西子的遗产被用来在她的出生地建造了一所女子高中，就叫西子高中。】
孔夏叶缓缓阖上眼帘。
也许对于抑郁多年的小作者来讲，这真的是她最好的结局。
她靠在谢定霜的胸口，肩膀一抖一抖地抽泣。
时隔多年，她又找到了哭的感觉，也终于找到了……可以让她悄悄哭一下的一个人。
“主人，我奶奶已经去转世了，我要——”
一道突兀的声音传来，却在见到二人的瞬间立即止住。
“啊，这……我好像又来得……不太是时候。”是大头鬼。
孔夏叶站起身，双眼似乎看不出流泪的痕迹，挑眉道：“你要做什么？”
大头鬼挠着头笑嘻嘻地凑上前来：“我研究出了一种修炼方法，主人你看……”
随即他双手结印，几个瞬息过后，一道不知名的灵气自他掌心发出，而后不远处的烛灯便顺着这道气息应声尔灭。
孔夏叶一脸惊喜地上下打量大头鬼。
“鬼修之术，竟然让你研究出来了。”
大头鬼笑嘻嘻道：“是少君教给我们的，嘿嘿，我学得最快。”说罢还装模作样地挺直了腰。
孔夏叶的目光在他和谢定霜之间流转，半晌微微一笑，与谢定霜结伴离开了鬼界。
“你是不是想让大头鬼接替你的鬼君之位，你好随时摸鱼？”
“嘶，孔老板的脑子果然惊为天人，这都被发现了。小生有更多时间陪伴，不知您可还满意……姐姐？”
孔夏叶全身条件反射地一抖。
不行，她现在听不了这两个字，腰疼。
二人御剑回到昆仑山之时，山门口立着一人一剑。
孔夏叶“嗖——”地一下就躲到了谢定霜身后。
妈呀，好可怕，南瑶要杀人了。
谢定霜轻笑一声，落在南瑶面前：“南掌门。”
南瑶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看二人。倒是南瑶身边的瑶光剑自己动了起来，径自飞到谢定霜身后，剑柄一下一下地戳这孔夏叶的手臂。
南瑶看见了也不制止，只气呼呼道：“时朗戳她，拿剑尖戳。让她醒来不先见我，见色忘义地和小情郎跑了。”
谢定霜：……
他什么都不知道。
瑶光剑自己将剑鞘甩进南瑶怀里，泛着雪色的剑尖径直向孔夏叶戳来。
孔夏叶：……
时朗你就宠她吧，变成了剑灵也要宠是吧。
终于在南瑶消了气后，孔夏叶才得以喘了一口气，进入昆仑山中。
“大家都在等你，宴席都摆好了，谁知道你磨磨蹭蹭这么久才回来。”南瑶说着，眼中冷光扫过孔夏叶。
孔夏叶：……
怎么办，我姐姐吃了我男人的醋。
她再次踏入掌门峰时，主殿前偌大的演武场上热闹非凡，曾经的朋友们满面笑意地摆放支架，烤炉之上是上好的灵兽肉散发着浓烈的香气。
上次这幅样子，还是在一切风波之前，孔夏叶与南瑶和时朗一起在渡言峰支起烧烤摊。
酒过三巡，众人无不开怀。孔夏叶捏着酒盏倚在一颗老槐树边，眼看着大头鬼摇头晃脑醉醺醺地向她走来。
当然，在三步开外就被谢定霜拦住了。
大头鬼也不在意，酒意上脑便直接“噗通”一声向着孔夏叶的方向弯下双膝，双手高高举起对着孔夏叶。
“主人，我修鬼道了。”
“嗯。”孔夏叶应道。
“我亲手修复了奶奶的魂魄。”
“好。”孔夏叶微笑。
“我终于……也是个有用的人了。”
孔夏叶沉默片刻，接过大头鬼奉上的酒盏，高举过头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