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丞相想得远,让大夫人务必说通,免得她日后再闹,把婚事给搅黄了。
“相爷放心,这事我会办妥。”
大夫人脸上带着笑,但她心里却不痛快,江问月不过是一个庶女,能嫁给当今太子,已经是走了大运了,她竟然还挑三拣四,实在可恼。
她随即想自己女儿江珍珍,要论身份资格,珍珍才是最合适的,毕竟她是嫡女。
但没想到,竟然是江问月被赐婚,不但如此,太子殿下还亲自登门来看她。
贴身嬷嬷见她脸色不对,忙问:“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
大夫人就是心里来气,要是珍珍嫁得比庶女还差,那岂不是丢尽脸面,到时候会有不少人看笑话,她可不想让自己跟女儿陷入这样的窘境,必须得想个法子。
思来想去,她觉得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嫁给皇帝妃子。
她觉得这主意不错,便同江珍珍商量:“过不了多久,皇家就会选秀,也是为了充实后庭。珍珍,现目前只能这么做,你看江问月都被皇帝赐婚了,她还是庶女。”
然而江珍珍向来心高气傲,不想去做什么妃子,而且皇帝岁数也不小了,她果断拒绝。
“娘,您快别说这些了,还是歇会吧。”
大夫人有些无奈:“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这也是没法子,不然我也舍不得让你进宫。可你要是不进宫,以后怕是会被人嘲笑。”
这话说得江珍珍有些烦躁,她不想听这些。
她唇线紧绷,过了一会才说:“我有点不舒服,您先回去吧,我想躺会。”
见女儿这般态度,大夫人还有什么不明了的,她就是不想给皇帝做妃。
她叹了一声:“那就以后再说。”
另一边,江问月正坐在桌边喝茶,没一会工夫,丫鬟捧着一个盒子急匆匆走进来。
“小姐,这是太子殿下让人送来的。”
丫鬟退下后,江问月将盒子打开,原来里头放的是冷若霜的死契,他动作倒是挺快的。
她将死契取出折好,随后换了一身衣裳准备出门,小丫鬟有些担忧地说:“万一大夫人派人过来怎么办,小姐还是明日再出府吧,今日太子殿下来访,府里上上下下都盯着我们,我们得当心一点,免得又被周姨娘嚼舌。”
江问月已经换好衣裳,她低声说:“我自有分寸,你不必担心,好好守着门,有人要进来,就说我着凉了,不能把病过给别人。”
听她这么说,小丫鬟知道自家小姐是非出去不可了,便帮着她掩护。
一出相府,江问月直接往师父那赶。
此时冷若霜已经醒了过来,脸色也恢复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般苍白,不过还是得养一阵子。
师父见江问月急匆匆赶过来,知道她有话要对冷若霜讲,便退了出去,还把门掩上。
“我把你的死契拿到了。”
闻言,冷若霜一怔,眼底浮起诧异。
江问月以为她不信,便把死契打开给她看:“这是我设法要来的,以后你就自由了,不会受制于人。”
说着,她直接将死契扔到火盆里烧掉。
冷若霜看着那烧成灰烬的死契,眼神有些呆滞,这东西就像是一根无形的线,死死将她束缚住,没想到现在一把火就没了。
“从今往后,你不需要再执行什么任务,也不用为谁拼命,想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也不需要再跟谁报备。你自由了,冷若霜。”
自由……
听到这两个字,冷若霜眼神有些恍惚。
片刻后,她垂眸,声音很低:“你不必这样,待在殿下什么也没什么不好,不需要多想,做任务就行。”
尽管前世云迟杀了她,但是她没什么感觉,或者说已经麻木。她早就将命交给太子了,他想什么时候取就来取,她不会多说。
“我不这么想,你没必要为了谁送命,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你知道我上一次花费了多少时间将你救回来么,我不许你这么想。”
江问月心里很难受,虽然不了解她的过去,但她知道,冷若霜一定有悲惨的经历,不然她不会变成这副冷若霜冰的模样。
她不想她再添新伤,她身上那些伤也不知何时才能痊愈,要是她再出去执行任务,恐怕就真的没命了。
冷若霜看她一眼,神色复杂。
她没想到竟是这位相府千金将她的死契拿到手,但对她而言,前世跟今生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多杀几个少杀几个的事,不会将自己的命看得太重。
倘若有一天她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死去,她不会难过,只觉得是解脱,因为她早已视死如归。
“我已经习惯了,自由似乎也没那么重要,我要了自由又能如何呢。”
冷若霜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疲倦,眼神还是那么冰冷,好像没有什么能够将她心里的坚冰融化。
江问月抿唇,心情复杂。
她还以为她把死契带来,她多少会高兴一些,谁知她竟然如此消颓,压根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那你的家人呢,难道你不想见他们么,难道你不想找到他们团聚吗?”
冷若霜眼眸微垂:“家人……都忘了,很多记忆都是迷糊的。”
她只记得一些大概,比如宅院里的池塘,秋千,还有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但记得这些东西又能如何,压根找不到原来的家,更不可能找到爹娘,还有奶奶。
想到奶奶,她眼眶微微泛红,胸口有些发闷。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不管是前世今生,她都见不到她的亲人了。想起她第一次杀人杀的就是位老太太,她紧紧闭上眼,拼命压抑心底涌上来的痛楚。
想到这,她缓缓摇头:“找不到了,你也不用再说这些,要是能找,早就找到了,也不用等到今天。”
她不是没想过找家人,但是线索就那么些,想要通过那些线索找人,犹如大海捞针,渐渐地,她选择放弃。过着麻木不仁的生活也好,这样就不用去想那些,也不会难受。
江问月却道:“不,你不能放弃,肯定有线索,只要有希望你就不能放弃。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也在找你,或者等你去找他们,你不放弃,就有跟他们见面的机会。”
闻言,冷若霜眼眸微动。
不得不承认,江问月这番话的确触动了她,爹娘他们那么疼她,肯定会设法找她。
沉默片刻,她低声道:“我要去东宫一趟。”
她得回去取她的东西。
江问月担心她的伤势,让她先缓缓,那些东西在东宫,别人也不敢去动,还是先把伤养好。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冷若霜执意要去。
既然没了死契,她这会也想通了些,那就快刀斩乱麻,早点把事情处理完。
见她如此,江问月知道自己劝不了什么,便伸手去扶她。
冷若霜轻轻推开:“我还没那么脆弱。”
作为暗卫,她的意志力几乎如铁,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借助外力。
随后她便前往东宫,这也是她最后一次进东宫,不过她没有丝毫留恋。
她的东西也不多,不需要特地收拾。
将长命锁取出来,她盯着看了好一会,这把锁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因为这是奶奶送给她的。
当初在训练营接受训练时,里头的人硬逼着她交出来,她死活不肯,最后自然少不了一顿毒打。即便打到她断气,浑身是血,她也不肯交出来。
训练营的头子知道她骨头硬,没想到硬成这样,都快被打死了,还是不肯上交。
手下人还问他:“怎么办,头儿,这丫头嘴硬得很,我看就是把她杀了她也不会说。”
“杀了她怪可惜,我们营里很久没遇到这样的好苗子了,不过一把长命锁,随她去。”训练营头子也很头疼。
要不是冷若霜够出色,那会怕是已经命丧黄泉了。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冷若霜回过神,看向门口,是云迟。
他知道她要走,心情很复杂,想要挽留,但他已经答应江问月,不挽留,但他们从小就相伴。
“这是我专门为你备的一些金银,你拿着,日后定有用,出去买宅子置业都能涌上。”
冷若霜不接:“这些东西殿下自己收着就好。”
闻言,云迟神色一顿,他了解她的性子,也不勉强,随后又取下一枚令牌递给她。
“金银不要,那就把这收着,你日后要是有难处,随时都可以进宫找我。”云迟将令牌塞到她手里。
冷若霜还是不肯收,她还给他,看了他片刻,只说了句,殿下珍重。
言毕,她迈步离开,是头也不回。
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云迟心头一紧,像是少了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他神色复杂,眸色渐深。
两人从小就待一块,等于是如影随形,她就好比他的影子,在那漫长又孤寂的日子里给予他莫大的安全感。有她在,他就不用担心自己被杀,也不用怕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
但如今,他的影子走了。
如今的他算是羽翼丰满,局势渐渐被他掌控,那些想谋害他的,都被他一一铲除。曾经不看好他的人,也都被他碾压。
京城里的权贵们再不敢对太子不满,他们都知道这位手段了得,不敢招惹。
看起来一切都很圆满,但他还是高兴不起来。
“殿下,这金银……”另一位暗卫进来,看着桌上的金银,不禁愣了愣。
这位可真是大手笔,竟然赏了冷若霜这么多金银。
云迟闭了闭眼,淡声吩咐:“收起来,锁进库房。”
“是。”
这会门外已经没了冷若霜的身影。
云迟伸手按了按眉心,想着走了也好。
前世他登基时,他不得已杀了她,为了稳住根基,他只能那么做。
她到死都没多说一句,或许她早已料到,又或者,她压根就没把死当一回事。想起前世的情形,他眸色愈发深沉,好似一汪冰冷的深潭,透着丝丝寒意。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耽搁,等会他还得去办事。
跟着伺候他的人,这会是大气也不敢出,殿下脸色很不好,还是谨慎小心些,免得惹他生气,到时候引火烧身。
冷若霜走出宫殿,回头看了眼这威严雄伟,红墙朱檐的宫殿,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没想到有一天死契能作废,更没想到她还能重获自由。
想到那些金银跟令牌,她心里冷笑,他竟然还想她回去找他。她一旦做出离开的决定,就不会再回头,死也不会。
当然,她也清楚,云迟是因着他们从小待一块的缘故,所以才那般对她。
但她能依赖谁呢?
想到自己爹娘跟奶奶,她缓缓吸气,或许如江问月所说,真的能找到线索。
“姑娘,买花吗?这花是我新摘的。”说话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头发白了多半,人看着和蔼可亲。
冷若霜盯着她看了会,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掏出一块银子:“我都要了,不用找。”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云深不知处
离开后,冷若霜有些恍然。
看着街上的人流,听着小贩们的叫卖声,她忽然不知该往何处。
以前她的任务就是保护太子,后来就是执行太子下达的命令,追查各种事,以及应对各路杀手。要么是在追杀别人,要么就被人追杀,她的人生似乎毫无乐趣可言,全都是血腥味。
此刻她已是自由身,却陷入迷茫之中,她找不到至亲,也没有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家。
恍惚中,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冷若霜,你跟我走。”
冷若霜对上江问月的视线,眼眸轻轻晃动。
“我知道你没有去处,所以来接你,你跟我去相府跟我一块住。”
江问月想着,她身上伤虽然好了不少,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痊愈,还是得好好静养。她眼下没有去处,若是去住客栈或是去别的地方住,很有可能会被那些对她怀恨在心的人追杀,相比之下,丞相府是最安全的。
本以为会耗时间说服她,没想到她话音刚落,冷若霜就点了点头。
冷若霜一下就猜到江问月的用意,知道她这么安排是为了她好,加上她救了她几次,她没有多想,直接跟她去了相府。
相府的下人们看到冷若霜,纷纷摇头。
“二小姐莫不是疯了,怎么能带外人进府,大夫人知道肯定会训斥她。”
另一个附和:“可不是,不过二小姐跟太子有婚约,以后就是未来的太子妃,眼下丞相爷都不敢说得太狠,生怕得罪了太子。”
下人们都觉得江问月此举不妥,更别说大夫人,得知消息后,她脸色骤变。
“她未免太猖狂了,都不来问我,竟然直接将人带进府,我看她是仗着自己跟太子有婚约就不把我放在眼里!”她越说越气,恨不得现在就将江问月叫过来训一顿。
贴身嬷嬷给她拍背顺气:“夫人别气,气坏身子可不好。”
可怎么不气,她一个庶女,丝毫没有把她这个当家主母放在眼里,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府里带。
“那人是个女子,不会损坏二小姐的清誉,再说我们堂堂相府要什么有什么,一个闲人还是养得起的,夫人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嬷嬷劝了几句,大夫人一听,是这么个理,她没必要因为一个小丫头置气,便随她去。
此时,江问月正吩咐丫鬟收拾出一间房来,好让冷若霜住。
丫鬟很勤快,一会就收拾妥当,小桌上还放着一碟果子跟一壶冒着热气的茶。
看着这间简单干净的屋子,冷若霜愣了愣,看向江问月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般冷若霜,好似有什么在缓缓融化。
江问月让她先喝茶,又吩咐丫鬟去熬药。
“这药方是我特地跟师父要的,是滋补身子的药,这样有利于你完全恢复。”
她一边说,一边在冷若霜对面坐下:“我之前说过,只要你还抱有希望,就有可能见到你家人,你跟我仔细说说,你小时候住的宅子是什么样的,还有周边的环境。”
冷若霜仔细回忆了一会,说那里的百姓大多住在河边,房子基本都在河道附近,又说了几个细节。
老实说,她还是头回不设防地跟人说这么多。
江问月听完她的话,仔细分析,又去翻书,最终得出一个结果,她认为冷若霜的家可能在苏州。
苏州那边的人家大多都住在河道两旁,到处都有桥,还有她说的桂花糕,虽然这些年四处都在售卖,但这主要是苏州那边的特产。
她很好做了决定,打算带冷若霜前往苏州帮她寻找家人。
但难就难在她是相府小姐,相府是不会让她长时间外出的,毕竟她是闺中女子,要嫁的人还是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