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吃到瓜了。
刘婕眼睛瞪圆,像墙上贴的Judy。
男声又说:“秀琴,秀琴我求你了,我都去你家楼下等着了,我知道那是芸芸家,芳芳肯定还会回来,你不让我见她我就天天过去守着。”
“你有多远滚多远,那房子已经租出去了,杨芸再也不会回来了,因为你让她觉得恶心懂不懂,六十岁的人了还想着去洗脚城找小姐......我呸。”
她好像知道这俩人是谁了,房东和那个老头。刘婕猛地转头,看向陈昭。陈昭朝她点了点头。
听起来两个人不是合法夫妻,但是有个孩子。
小皮鞋鞋跟踩地板发出噔噔噔的声音,渐行渐远。
“是你房东?”陈昭低声问仍在震惊中的刘婕。
刘婕点头,张了张嘴,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一阵哗啦啦的玻璃震荡声,她下意识抱手瑟缩了一下。
“他妈****
*”刘婕懵懵地听老头破口大骂,耳边多了双暖燥的触感,阻挡声音,她一愣。陈昭手掌覆在她耳廓两侧,他低垂视线,并没有看她,鸦睫遮住眸中情绪。
好像捂住耳朵,就能更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昭放下手臂,“好了。走吧。”
他先转身,朝出口走去。
老头叫骂的声音消失了,耳边暖燥的触感也消失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陈昭。”刘婕眼睫微颤,鼓起勇气叫住他。
“嗯?”陈昭双手抄兜,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你晚上有空吗?”
“怎么。”
“我想请你吃顿饭。”她快步追上他,“听说这里有一家寿喜烧很好吃。”
陈昭嗯了一声,仿佛应了又仿佛没应,她疑惑又期待地仰头看他,他眨了眨眼睛,“先欠着。”
“啊......”刘婕尾音慢慢往下降。
这是不要吃了吗。
“你那房子。”陈昭提醒她。
“嗯?”刘婕吸了下鼻子,重新挤出笑容。
“还要继续住那儿么?”陈昭问。
刘婕知道他的意思,今天这阵仗,老头肯定跟房东阿姨有纠缠,他经常过去蹲点,人品也不太干净的样子,说不定什么时候真要强闯进去。
刘婕摇头,“我打算跟房东说一下,提前退租。”
“就现在,去找她。”陈昭说。
“现在?”刘婕惊讶,她没想到陈昭做决定这么干净利落。
“给她打电话,应该还没走太远。”
刘婕思考片刻,应了, “好。”
她拿出手机,翻找房东号码时瞄他一眼,“其实,你要是有别的事的话,现在就去吧,我等下自己回去就好了。”
“你先打。”陈昭随便找了个长椅坐下。
长椅旁边几株麦穗装饰。
电话接通,“喂,杨阿姨......”刘婕拿着手机走开几步。
电话那头房东阿姨态度不算太好,但刘婕今天没有因为她而郁闷。
刘婕回头看向身后的男人,他闲散倚住靠背,身形依旧板正挺拔,手里摆弄麦穗装饰。
相亲这件事,她一直没有想法,是家里人催得太紧,她才照做的。
也许因为她是个很俗气的人,一个人漂泊久了,忽然觉得,有个人依靠,是件很好的事。
第8章
房东没走多远,刘婕打电话追上去,聊退租的事。
之前的租客已经搬走了,房东自然不想刘婕也退租,她先是笑眯眯说只要刘婕继续住就不加房租,被拒绝后,婉转几个来回,逐渐不耐烦。
“小姑娘,我看你也是本地人,应该也知道现在这块地都不便宜,你去外边看看哪还有更便宜的了?我是看你没什么钱,才租给你的,你现在跑了,我租给谁去?小姑娘家家的,做人怎么这样。”房东语气鄙夷。
刘婕给她讲得脸红,又羞又恼,“可是那地方不安全,有个人总是在附近守着,万一他进了我家呢。到时候出事,您也跑不了。”
刘婕不是不想骂人,只是不会骂人,她最多会用语气讽刺,这点在房东眼里都是小儿科。
房东说:“哪有这回事,是你自己想太多了。”
自己好多天的担心在别人眼里居然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刘婕气结,“我有没有多想您最清楚,事情万一闹大,说不定把以前什么旧事扯出来。”
房东表情凝滞一瞬,旋即皱起纹得泛青的眉毛,“你,你偷听我说话了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她伸出手指指刘婕,后者蛮倔,不肯低头,她气呼呼想了半天,终于还是觉得不划算,万一真把就是捅出去就不好了。
“但是你还得多交一个月的房租。”房东说。
刘婕:“我之前交了押金的,合同上写了提前退租只要扣那个。”
房东:......
房东恶狠狠看她一眼。
-
这部分海岸线没有沙滩,石头垫成岸堤,铁质栏杆之间连着链条。
刘婕手指扯着外套袖口,慢吞吞走过来,陈昭手臂搭栏杆上,扭头看她,视线跟着她移动,等她走近,他略一挑眉,意思是怎么样了。
“谈好了,下个月就不续租了,扣一个月押金,月底验房。”刘婕说。
陈昭笑,低声说了句:“还挺厉害。”
他看到她刚才跟房东谈话的模样,明明怂到将手全部藏到袖子里了,还是梗着脖子跟人对峙。
“什么?”她没听清。
“没什么。”
“喔。”刘婕小声。
近黄昏,夕阳斜入远山,粉黛色渲染天幕,很漂亮。
“你等会儿要走吗?”
“回部队。”
沿着一望无际的海岸线,两人并肩漫步。
“休息日也要回去啊......”
“只有已婚的军官可以在外留宿。”
刘婕顿了顿,刚才陈昭好像看了她一眼,可她再瞄过去,他才刚把视线从别处转回来,她赶紧假装看别处。
“这几天住哪?”陈昭问。
刘婕想了想,“回爸妈家住吧,等下给我妈妈打个电话。”后半句是说给自己听的。她捏了捏兜里的手机。
“也在这附近么。”
“在卫城大学附近。”
“离这里有点远。”
“有公交车快线,不到四十分钟吧。”
小城市经济状况一般,至今没有发展地铁。
不过刘婕当初选择出来租房的主要原因并不是这个。
想到这里,她有点垂头丧气。
“我该给你道个歉?”陈昭慢悠悠问。
“啊?”刘婕没明白过来。
“毕竟退房是我撺掇的。”
导致她现在无处可去。
“没有啦......”刘婕轻轻,“这件事本来就不应该拖,迟早要面对的。”
她在许多事情上有拖延症,今天想着明天做,明天忙起来或是累了,就得推到后天。
身旁的身影消失,刘婕疑惑回头,陈昭落后几步,伸手沿着海岸线指向不远处,“看到那儿了么?”
那里海岸线向前突出一些,小山隆起,其后几栋小高层错落有致。距离落日太远,天空是淡白色,悬起月牙。
刘婕点头,她看到了。
陈昭说:“离克林不远,十分钟车程。小区门口也有公交车车站。”
“欸?”刘婕迷糊,“但是那里的房子很贵吧。”
她现在还租不起。
“我有套房子在那里。”陈昭说。
刘婕一怔。
原来是这样。
-其实,陈昭在卫城有套房子,无敌海景房,距离这里也不远。
-太姥说那套房子是给陈昭老婆准备的,姐姐你过去住吧。
刘婕想起陈闯的话。
是这样吗?
她看向陈昭。
陈昭双手抄兜,海风将他外套衣领掀翻,遮住脖颈和下颌,显得冷峻,可他垂眸瞧着她,又有几分不羁。
他要把房子租给她吗,还是怎么样,总不能让她白住过去,那她现在以什么身份住过去呢?不明不白的,总不能......
刘婕下意识想要拒绝。
可是很意外地,虽然她想了一大堆,陈昭却什么都没有说。
刚才那番说辞好像变成炫耀,可是他的语气又不像炫耀。
刘婕租住的房子距离海边不远,散步二十分钟就能走回去,她简单收拾了东西,拎包走出来。
陈昭的车停在楼下,车站离这里不远,她原想走过去,他开车慢慢跟着她,顺便将车窗降了下来。
走了一段路,刘婕停下脚步,转身,他解锁车门。
“下次等周末再回来收拾东西。”陈昭看向正在系安全带的刘婕,“叫陈闯下来看门。”
刘婕应了,小声温柔地说了句谢谢。
他没再说什么。
夏天快到了,路边栽的几株柳树站在昏黄灯光下垂枝丫,柔柔地晃着嫩条。
“下次见。”刘婕下车时,听见身后低沉磁性的声音。
下次见。
她的心像被柳枝挠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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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婕的大学是在京市读的,毕业后留那里工作三年,直到今年年初,她决定逃离北上广,着手经营手作店,也就是在三月初,她搬进出租房,到了五月下旬,她正式搬出来。
新房子还没找到,她只能回父母家借住。
刘新荣和李宝梅大概知道她小店的经营情况,只当她是快坚持不下去了。
刘婕没解释,默默祈求这几天生意好一些。否则她真要揭不开锅了。
周末会比平时人稍微多一些,有几个在美团上预约的客人今天下午到,刘婕起了个大早,赶到店内准备好材料后,照常打开电脑,继续写昨天没写完的小说。
兼职写作是她大学时开始的事业,一直不温不火,从月入几毛到月入两三千,毕业入职后暂时中止,去年年底又捡了起来。
“欢迎光临。”有人推门,刘婕下意识点保存,关闭写作软件。
“嗨,小舅妈。”陈闯扶着门把手,脑袋探进来,咧嘴笑,露出满口大白牙。
“你怎么这、”他的称呼让刘婕舌头打结。
“我们那个,来支持一下小舅妈的事业。”陈闯回头招呼同学,一男一女跟着走进来。
“小舅妈好。”
“小舅妈好。”
陈闯同学们背着书包跟刘婕打招呼,刘婕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坐吧,这些椅子都可以坐。”刘婕说,“我不是什么小舅妈,小闯乱叫的,你们叫姐姐叫阿姨都可以。”
两个小孩不约而同看向陈闯,局促地笑了笑。
“姐姐你不喜欢我小舅舅吗?”陈闯将书包放脚边,抽椅子坐下。
“我......”
这孩子耿直得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们想做什么,敞开玩,今天我请客。”陈闯颇大方。
刘婕怕自己会让小朋友们拘束,叫陈闯帮忙招待,她去招待别的客人。
“闯哥,做两个发夹够吗?我实在是不会弄这玩意。”陈闯的男同学问他。
“笨啊,发夹那么便宜,你去弄那个给娃娃涂色的,多弄两个。”陈闯说。
“陈闯,我把这幅画画完就写作业好不好,我怕写不完。”女同学长相小巧,声音业细细的。
陈闯忙不迭点头。
其实他们今天该在学校上自习的,因为聊天被抓,被赶了出来,他们不敢回家,只能在外流浪。
女同学说:“我以前在市中心的商业广场进过手作店,没想到学校附近也有呢。”
男同学附和:“这位置隐蔽,从外面根本就不会注意到。怪不得人不多。”
陈闯挠头,他想说今天已经很不错了,一个月前这里更冷清。
“我们在这里写作业会不会影响小舅妈的生意呀?”女同学又问。
刘婕站在桌前,俯身教客人使用裱花嘴,她的视线偶尔转过来,跟几个小朋友对上,她浅笑,总是显得温软可亲。
-
手作店翻桌率很低,刘婕一下午只接待了两波客人,倒是为四五个游客指了去厕所的路,其中一个还是她带到厕所的。
店门口的风铃响起,刘婕抬头,见是刚才被自己带去厕所的那位短发女士,她礼貌地问:“你好,还有什么需要吗?”
短发女士笑眯眯说:“刚才太急了,没注意这里是做什么的。我看楼下有几个学生在帮你做宣传,就过来看一看。”
刘婕有点意外,“几个学生”听起来像陈闯和他的朋友。
短发女士在店里逛了逛,问了问价格,最后被一通电话叫走,她又问刘婕交换了个联系方式,才离开,“喃喃,是吗?再见。”
刘婕收拾好桌子上的工具,粘奶油胶的手随意蹭了蹭围裙,朝店外走去。
从二楼围栏能看到楼下的街头,陈闯和他那两个同学,一人手里拿了几样小东西,逢人就热切地上前推销,他们抬手指向楼上刘婕店铺的位置,看到围栏边的刘婕,欣喜地跟她打招呼。
刘婕笑了笑,也跟下去,叫他们回去吹空调,外面太热了。
“小舅妈,虽然你是长辈,但是总不能真不收我们的钱吧。反正今天我们至少给你招揽一个客人。”陈闯倔强。刘婕刚才不收他的钱,但是他总不能真白嫖。
刘婕发现他今天真把小舅妈这三个字叫顺嘴了,不知道怎么纠正他。
“小舅妈帮我拿一下。”陈闯怀里几个娃娃,涂了的和没涂的,还有些瓶瓶罐罐,摇摇欲坠。
刘婕帮他接过几样,随后发现自己也就站到了跟他同样的位置。
“瞧一瞧看一看~超好玩的搪胶娃娃涂色,艺术创作~打发时间,悦心悦意~”陈闯叫卖。
这个点卫城不热不晒,有不少人路过,但是很少有人给站在街角的几个人眼神。
“哥哥姐姐,要来看一下吗。”陈闯的女同学比较害羞,做了好久心理建设才朝路边靠近。可骑电动车的路人看也没看她,呼啸而去。
女同学失落地抿唇,旋即看向另一位路人。陈闯和另一个男同学更大胆,追着路人聊。
这么多人卖力帮刘婕宣传,她没什么好摆谱的,也走上街头,“你好,要来试试DIY手作吗......”
被人拒绝有无数种方式,有些人看也不看,有些人问一句,然后点点头,油门一踩就走了。
从前最多无人问津,现在主动宣传被拒绝,刘婕第一次感到如此巨大的挫败感。
好像没有人喜欢她的东西。
好像她准备的这些项目不够好,不够吸引人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