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进了和对家一起写的剧本——卫雨【完结+番外】
时间:2023-08-19 14:36:31

  六子曾经给玉三娘提议过,老吴干了这么多年,论资历论能力都不错,不妨给他升个头目——玉三娘当时没吭声,表情有些微的异样,六子从没见过这个模样的三姐,于是不再说话了,在心里猜测着也许是老吴这个闷葫芦在什么地方得罪过三姐,让三姐不大喜欢这个人。
  但这次的情况令六子有些摸不着头脑——老吴托人递了张字条到临水阁楼,玉三娘立刻叫来六子,让他亲自去接老吴,来二楼的书房。
  进临水阁楼的二层是个殊荣,大部分的狱卒都没有机会,他们即使要带人过来,通常也只是带到吊桥处就要折返。很多人有求于玉三娘,送了贵重的大礼,玉三娘仍然不和他们见面。
  老吴不过是送了张墨迹未干的宣纸到临水阁楼,三姐就答应了见他——六子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只知道自己先前猜测三姐讨厌老吴,大概是完全猜错了。
  今日的老吴与之前也不同,他把狱卒的衣服脱了,换了身青色的书生长袍。这一瞬六子才发现,老吴在狱卒中的确是格格不入的,尽管酷烈的阳光和常年的艰苦让他的脸和他们一样粗糙,但他周身上下的气质,仍然是属于读书人的气质。
  六子送老吴来到二楼。
  “三姐就在里面。”六子弯了弯腰,“我就不进去了。”
  老吴等着六子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长廊内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雕花的木门。
  淡淡的香气传了出来,像是馥郁的栀子,让人仿佛突如其来地置身于春天。
  玉三娘倚在窗边写字,梨花木案上铺着笔墨纸砚,不远处的墙上挂着一幅字,是老吴几个时辰前刚刚写完的,此刻墨迹已经干了,飘逸的行书像是带着风与云,又像是带着少年人的心事。
  “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那是老吴的笔墨,六子永远不会想到,这个他印象中沉默寡言的狱卒写得这样一手漂亮的字。
  老吴站在门口,他很熟悉这个房间,从桌椅的位置到笔墨纸砚的放置,再到每一副茶具每一张字画,这里曾经是他最常出入的地方,每次来都是为了见她;而今他已经十几年没有来过,再进入时却发现一切仍然维持着曾经的样子。
  “想来已经十多年没有进过这间房了。”他低低地叹息。
  “是五千一百四十一个日夜。”玉三娘放下手中的毛笔,抬眸看向他。
  烛灯幽幽地燃烧,室内光线昏暗,掩去了双方脸上岁月流逝过的痕迹,一时间让人产生了错觉——仿佛一切都没有变。
  然而事实上,一切都变了。
  老吴走到玉三娘身边,低头看向她写的书法,宣纸之上,是一个墨色淋漓的“莲”字。
  这是他最喜欢的花,事实上临水阁楼周围湖水中的莲花便是他当年叫人种下的,莲花每年夏日盛放,而曾经共同赏花的人隔着吊桥两端,再不相见。
  “我突然造访,你惊讶么?”良久,老吴开了口。
  玉三娘一笑,她不年轻了,然而笑起来时仍然明艳得灼人眼睛:“吴郎,我很早就说过,这京郊水牢是我的,也是你的,只要你想通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她轻轻叹一口气:“然而这五千一百四十一个日夜里,是你自己想不明白,一直不肯来见我。”
  老吴沉默。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玉三娘说得没错。
  当初他以朝廷命官之身份要求见道上赫赫有名的腾蛇,本以为会见到一名燕颔虎须的彪形大汉,他至今记得那一天他强自镇定,后背的衣服却已经全被冷汗濡湿。
  然而当他被两名土匪带着,穿过层层严防的哨卡,见到的却是一个明眸善睐的少女。
  少女有双很大的眼睛,瞳仁像是黑葡萄,滴溜溜地瞧着他,脸上是好奇的神色。
  “你就是吴彦昌?”她笑眯眯的,“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头子呢。”
  他比她大很多岁,但并不是老头子,归根结底,是她那时候还太年轻。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牡丹一样艳丽,又像豺狼一样凶猛,毒蛇一样狠辣。
  为她动心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们一起将京郊水牢治理得服服帖帖,远近的村庄都归附于他们的势力,再不必担心有任何囚犯逃出去,即使他们沿着河道逃到了沿途的村庄,村民们也会把他们再送回来。
  ……然而几乎是紧接着,他便发现她的野心不止于此。
  她私练了军队——其实原本只是她手下的土匪们,但当他们都披上制好的铠甲,拿起质量精良堪比御林军的兵器时,这帮匪徒就成为了真正的军队。
  她控制了附近的商铺、马帮和村子,搜刮的钱财运送到京城,长袖善舞地结交达官显贵,而这达官显贵中就包括他最厌恶的人——丞相上官琅。
  最后,在上官琅的授意下,她取代了已经没有任何手段与她抗衡的自己,成为了这京郊水牢真正的一把手。
  她的确是说过的——只要自己想通了,就可以随时去临水阁楼找她,二人可以重修旧好。
  如果把这京郊水牢比喻成一个小小的王朝,那么便是皇后与皇帝一起收复国土维护了国泰民安后,便将皇帝踢下王座,自己坐了上去;不过她仍然愿意与皇帝做夫妻,只要皇上回头,就可以将他养在后宫。
  而老吴绝对不能回头。
  不光是因为自尊心,还为所有她对他做过的一切——他爱这个女人,也彻头彻尾地恨着她。
  他必须从她手中夺回曾经属于自己的一切。
  此刻月光透过窗棂,玉三娘冲老吴伸出手。
  “你走后,我字总是练不好。”她笑了笑,“还是得你教我。”
  老吴沉吟了一瞬,走到玉三娘身后,以半拥她的姿势,握住了她的手腕。
  笔走龙蛇,宣纸上呈现出一个新的“莲”字,笔力更遒劲更老练,的确是寒窗苦读十年的书生才写得出的。
  玉三娘恍惚了。
  被往事牵扯的是两个人,她同样被那些回忆所纠缠,尽管过了这么多年,她依然无法忘记第一面见他时的惊艳。
  她一个土匪之女,从小到大见过的男子都是粗枝大叶的土匪,而当年的吴彦昌一袭青衣长身玉立,是少女们听多了才子佳人的戏本儿,在春闺里做梦会梦见的情郎。
  玉三娘出身低贱,之所以后来有着能对达官贵人谈笑风生八面玲珑的记忆,懂书法懂烹茶,都离不开吴彦昌当时对她的教导,他执着她的手写字,执着她的手烹茶。
  尽管出生以来就是饱蘸着鲜血和野心的女人,但那时的玉三娘,的确狂热地爱着吴彦昌。
  她夺了他的权,但并不想让他死。
  此刻,老吴就在她的身后,熟悉的体温从他的指尖一直蔓延到她的手腕。
  但玉三娘的耳边,蓦然响起了黎越对她说的话——
  “老吴回来后,一定会想要从你手中夺权,我会告诉他,我能够帮他,但需要准备时间。”
  “他会来找你,试图用昔日的旧情拖住你,让你麻痹大意,而你也务必配合,假装出丝毫不怀疑他的样子。”
  玉三娘闭起眼睛,在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
  这就是这对昔日爱得死去活来的旧情人,此时此刻约会的真相。
  表面上是破镜重圆,无限慨叹与温存;事实上却是各怀鬼胎,分别演戏。
  只是即便是演戏,也总不乏有人会在戏中动情,究竟谁入戏,谁出戏,此时未见分晓,尚不得知。
  玉三娘回过身,看向老吴。
  她低低地唤:“吴郎,我问你一件事——倘若我能把京郊水牢还你,但代价是我要死。”
  “你是要这权力,还是要我?”
  *
  晚餐是白果乌鸡汤,是老吴叫人熬完送过来的,里面加了好几味药材,温润滋补,卫潇潇喝了很多。
  困意早早地袭来,她叮嘱了一句黎越记得换药,就靠在柔软干净的床榻上陷入了睡眠。
  月光如流水一般洒下,黎越走到床边,低下头,凝视着卫潇潇的睡颜。
  她的头发散开了,青丝如瀑布一般沿着床沿飞流直下,银色的月光在其上流淌。里约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那头发,却又最终像是害怕亵渎什么一般,收回了手。
  他轻轻敲了敲床沿,卫潇潇毫无反应。
  黎越加大了力度,重重地敲了两下,卫潇潇皱皱眉头,不太舒服地翻了个身,但随即神情又放松了下来,继续陷入安眠。
  黎越轻轻地松了口气。
  药效起作用了。
  白果乌骨鸡汤里,有他偷偷加的药。
  没有副作用,只是会让她睡得沉一点,不会被自己夜间的行动惊醒。
  ——因为今夜他要离开牢房,在约定的时间去找玉三娘汇报。当然,时间会卡好,等老吴离开了,玉三娘才会给他信号,示意他进去。
  黎越暂时不打算让卫潇潇知道自己在当双面间谍的事。
  原因很简单,如果卫潇潇知道,又在后续和玉三娘产生了更多接触,那她很有可能推断出自己被喂了剧毒的事。
  小姑娘现在越来越警觉聪明了,不好骗。
  而他不想让她担没必要的心。
  轻巧地打开铁锁出了牢门,老吴以为只有自己能放黎越出来,殊不知黎越这里早就有玉三娘留给他的备用钥匙。
  一路穿过走廊,来到了僻静无人的后院,黎越环视四周,打算从墙上翻过去,抄小路前往临水阁楼。
  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背后响起。
  “上官公子。”
  黎越的身影猛地一顿。
  他回头望去,月光下站着一个黑压压的人影。
  是老吴。
第四十九章 试探
  夜来风有些急,吹到黎越的身上,炸起了一身冷汗。
  他稳住心神,静静地看着老吴朝自己走来。
  “上官公子深夜竟然在此。”老吴问,“你有牢房的钥匙?”
  黎越面上不动声色,手无声地在袖子里攥紧。
  没有别的解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有。”黎越淡淡道。
  “腾蛇给你的?”
  “我自己弄到的。”黎越平静道。
  “什么时候?”
  “你们回来之前。”
  老吴挑眉:“以何种方式?”
  黎越冷淡道:“吴兄,你未免过问得太细了,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我无需事事向你汇报。”
  老吴愣了片刻,随即笑起来。
  “也是,上官公子出身显贵,是我这等穷书生僭越了。”
  他笑声里带着自嘲,黎越皱了皱眉头,闻到一股酒气——老吴应该刚刚喝了酒。
  借酒浇愁么?
  “只是我还是有个问题——腾蛇心狠手辣,为什么留下你?”老吴带着醉意,死死盯着黎越,“你利用她的喜爱和信任,又背叛了她,以她的性格,早该把你剐了千遍万遍。”
  黎越平静道:“吴兄也利用了她的喜爱和信任,又背叛了她,那么吴兄怎么没被剐千遍万遍?”
  老吴怔了怔,他随即大笑起来,寂静的夜色中那笑声分外突兀,月光从云层中透过来,照在他的脸上,他大笑过后眼尾竟是红的。
  “我的性子有三分肖似吴兄,所以腾蛇把给吴兄的特权,也分了一点给我。”黎越面无表情,对老吴的失态似乎无动于衷,“仅此而已。”
  黎越大概看出来了,老吴这个时候在这里,是酒后出来散心的——他先去玉三娘那里,按照自己和他之前商量好的方式,稳住了玉三娘,而出来之后,情绪波动的他灌了自己不少酒,在这里吹夜风。
  故人重逢,旧事重提,当真有这么难堪和痛苦么?
  “你娘子睡了?”老吴嗓子沙哑地问。
  黎越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将话题转移至此,于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老吴笑了笑:“你爱她么?”
  这句问话比上一句更奇怪,然而黎越心头突然一跳。
  像是一直处在一个混沌蒙昧的状态中,而一柄利剑突然将黑暗劈开,雪白的亮光如闪电一般刺破脑海。
  这种在人生中前所未有的感觉,这种想要依靠,想要守护,想要触碰却又总是收回手的感情……
  “你爱她。”老吴观察了一下黎越的表情,低低地说。
  黎越没说话。
  “很难得啊。”老吴看着月亮,他的确喝了很多酒,眼神比平时迷离很多,“相爱之人,又能够相守,太难得了。”
  黎越看着老吴独自摇头感叹,没有接话,他不是擅长聊天的人,然而这种沉默却聆听的状态似乎激发了老吴的倾诉欲,他叹了口气:“我这一生,相守的人并不相爱,相爱的人又无缘相守。”
  黎越眉心一动。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信息——老吴话中包含的,是两个女人。
  相爱又无缘相守,听上去应该是与他天生立场不同的玉三娘。
  那么前者又是谁?
  老吴似乎看出了黎越的疑惑,苦笑一声:“我生在乡下,十六就娶妻了。”
  尽管是一个理工直男,但黎越还是很容易就脑补出了这个故事。
  书生十六岁依照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娶了同乡的女子,之后进京赶考,考中后仕途不顺,一路颠沛流离,直到来到京郊水牢,遇到身为腾蛇的玉三娘。
  总结起来很简单——拥有封建包办婚姻的男人,遇到了自由恋爱的对象。
  黎越在心里腹诽。
  老吴似乎不愿意再多说什么了,他将话题转移到黎越身上:“上官公子深夜出来,是为什么?”
  黎越犹豫了极短的一瞬。
  他可以找一些看上去更无辜的理由,比如同样心情不好,出来吹吹风看看月亮。
  但他知道,这样反而更容易加剧老吴的怀疑。
  于是他直接态度冷淡地扔出了一个真实的答案:“去临水阁楼。”
  老吴眉心一蹙:“你去临水阁楼做什么?”
  “偷药。”黎越指指自己的腿。
  “我不是给你留了药么?”
  “那些药效太慢。”黎越道,“我需要尽快好起来,临水阁楼的一层库房中有金疮药,我看到了——如果吴兄不愿意我去,你也可帮我代取。”
  老吴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作罢。
  他并不愿意频频回临水阁楼去面对玉三娘,尽管他认定自己已经铁石心肠,然而当看到那张常常出现在他梦里的脸时,他还是会不自觉地被牵动心肠。
  计划已经敲定,他必须阻止自己心软。
  “辛苦上官公子自己去吧。”老吴淡淡道,“我明早还有围场的值守,先回去睡了。”
  老吴离开了。
  黎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如果卫潇潇在这里的话,她一定会拍手称赞黎越无师自通地使用了一种最强的骗人技能——真话假话混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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