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维知道没有收拾行李的必要了,他坐在床边,手持电话,
“至少留两个人,可以保护你的安全,想想。”
他说完,阮想没有给予回应。
电话还没有挂断,两人在这段沉默里,互相对峙着。
良久,还是周景维先败下阵来。
“好,我让他们都离开,不再跟着你,但是,你得让我知道你去了哪儿,安不安全?”
阮想同样坐在自己的床边,看着窗外的风景。
虽然远处的山与云她已经看了十个月的光景,但每次的抬眸,还是会给她带来惊艳,是该找个机会,让他们也过来看看的。
“我会每个礼拜给你打一次电话的,其他的,还请你尊重我。”
阮想用了“尊重”这两个字,堵得周景维几乎哑口无言,
“好,我尊重你的一切。”
通话结束后,周景维心里空落落的,希冀了很久的见面这件事,就像是一颗七彩泡泡。
他每天看见这颗泡泡变的越来越大,越来越梦幻,他以为是能让阮想一同看见这颗泡泡的。
结果,泡泡碎了。
他无意中一声声地叹息着。
“砰,砰,砰。”
力道很轻的敲门声。
“进。”
他知道是丛安。
阮丛安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小孩子还不太明白强颜欢笑这个词,只是看着周景维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开心,和早上那种无声的兴奋,完全不同。
“是妈妈的电话吗?”
“是妈妈的电话。”
周景维没有否认。
阮丛安挤了过来,周景维顺势将他抱在自己腿上。
“那妈妈今天怎么不和我通话啊。”
他去看已经黑了屏的手机,小小的人,大大的怨气。
周景维看着下半张脸和阮想相似的脸,顺毛一样摸了摸丛安的头,解释道:
“我刚才以为你睡着了,告诉妈妈,妈妈怕打扰你睡觉长身体,所以就没和你说话。”
阮丛安勉强信了,不过他又看见了地上的行李箱,
“你要出去吗?”
时至今日,阮丛安的称呼也没改过来。
周景维却早已明白丛安的心事,所以也从未计较,或者逼迫他改称呼。
“不出去,只是整理一下箱子的东西。”
“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你不是说很快回来吗?”
阮丛安瘪了瘪嘴,然后又道:
“我好想妈妈啊。”
如果说,阮想教会了阮丛安善良和友爱,那么和周景维这将近一年相处的日子,他又学会到了勇敢和坚强。
阮丛安嘴里说着想念,但忍住了哭泣。
周景维把坐在他腿上的丛安往怀里抱了抱,轻拍着他的后背道:
“妈妈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丛安也不希望妈妈身体在还不舒服的情况下,舟车劳顿,坐好长时间的飞机,回来看我们,对吗?”
阮丛安头埋在周景维的胸前,点了点头,瓮声瓮气道:
“丛安知道,丛安没有怪妈妈。”
晚上唐禾过来了一趟,她再确认一下,周景维要不要带丛安一起去瑞士。
如果不带的话,丛安这段日子,她照顾着刚好,也随了她的心愿。
“我和丛安都不去了,想想还有点事情要忙。”周景维把衣服往柜子里放。
唐禾自从知道丛安的存在后,就从未再说过一句阮想的不好,尤其得知阮想得了抑郁症,才明白到,他们周家这数年带给阮想的压力和痛苦。
于是和姜家,也不那么频繁来往了。
就是碰见了,她也会一直故意说自己现在一天享受天伦之乐了,孙子丛安好可爱,长相性格都随了他父母。
这种行为,对于姜家来说,有些不公平,但没办法,谁让孙子魅力大呢。
不过道理都懂,但是,人在不经历的情况下,很难做到感同身受,有时未免会坐着说话不腰疼。
“你不是说她都要康复出院了吗,还不回来,丛安那么想她,她一个当妈吗的,就不会心疼吗?”
周景维把最后一件衣服挂好后,柜门关上,发出不小的声音。
唐禾不满周景维的反应,“阮想还不是你媳妇呢,又开始和我对着干是吧。”
周景维冷着脸,严肃道:
“想想,先是她自己,然后才是丛安的母亲,不是谁的附属。妈,您也不希望您自己的价值,是通过儿女和丈夫来体现的吧。”
“而且,您总不至于今日,还觉得要感恩戴德的是阮想吧。”
周景维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不是的,该感恩戴德的,是我,是我周景维”
“刚才的话,类似的,您以后再也不要说出来,就是有想法,也请您死死的瘪在心里,一个字都别往外说。”
唐禾见周景维如此坚定的维护阮想,心里有些发酸,但还不至于生气,于是难得语气愧疚,妥协道:
“知道了,我刚才就是随口一说,不会再这样了。”
第103章 波士顿
等待飞机起飞时,阮想坐在座位上,面前的桌板上,只放了那本画册。
画册已经来来回回翻了几百遍,但也不觉乏味,想是习惯了。
飞机预备滑行起飞,阮想收起小桌板,把画册立起放在身侧。
强烈的推背感伴随着窗外景色的变换,飞机已经起飞。
两个月后,美国,波士顿。
阮想下了课出来,外面正是瓢泼大雨,她没带伞。
同行的几个友人皆是如此,有人提议,不如去对面不远街道的一家餐厅一起用晚饭吧。
四下皆是同意,阮想回去公寓也是一人,便也答应了。
阮想来波士顿,是因为在瑞士治疗的半年后,感觉到自己病情好转,便想着康复以后的事情。
接连的从悠莱和书店企业离职,包括着生病一年的空窗期,让阮想已经预感到回海城之后求职的不顺。
就在此时,昔日的硕士导师发了一条消息,是哈佛大学和全球知名广告公司,联合举办的为期半年的传媒广告类学习课程招生信息。
阮想看到了里面的机会,在导师的推荐下,也让她有了这次的学习机会。
来自世界各地的广告人,在这段学习的日子里,又都仿佛重回校园时光,志同道合的人,倒也并非难遇。
一顿简单的晚饭,却也吃了相当长的时间。
秋雨夜寒,从餐厅出来,雨还下着。
打车的,开车的,分别道了再见,又都散去。
阮想的公寓离这里不算远,她在旁边的商店,买了把透明的雨伞,凑合着打着走回家,她稍微喝了点酒,身子还算是暖的。
波士顿的一年四季,每个季节有各自的浪漫,秋天不显萧瑟,反是厚重。
但毕竟是夜晚,她没有把过多的时间花费在欣赏秋景中,只是脚下的步子加快往回赶。
公寓的这条街上,百年老树此时还算枝繁叶茂,叶子没有掉太多,不过本就稀疏的路灯,灯光也被挡掉七七八八。
阮想人往公寓的方向走,心思还时不时注意身后有没有可疑的人跟着,风愈吹得厉害。
快到公寓楼下,她把伞顶在面前,抵御狂风。
结果,风只静了一瞬,就在她松一口气之际,风换了方向,以更大的力度刮过。
阮想手里廉价的透明伞,除了好看,其他用处甚少,阮想和它都一下扛不住逆风的力道。
伞折了,也从她的手里脱落了,如脱缰之马,飞了个远。
这一阵的兵荒马乱过后,阮想才把视线看向了自己的楼下。
在美国的非金融街区,已经很少能看到穿的这么有质感的男人。
因为个子高,身材好,黑色的风衣被他穿得挺拔有型,里面同色系衬衣领口处的钮扣却是解开,显得整体又没有那么严肃和正式。
他撑的那把雨伞的手柄处是金色狮头形状,就光凭借这一点,男人手里的伞的抗风能力好像都比一般伞,厉害很多。
处在风雨中阮想,第一眼还以为是自己酒劲起来,看花了眼,这种景象,有些太不真实了,像是无数个曾经半梦半醒中的虚幻梦境。
她沉浸式的自我怀疑没有几秒,周景维就已经走到跟前,把伞撑在她上方,风和雨好像都停了。
阮想先抬头看了下伞,甚至还确定了下,这伞和她猜的一样,质量是真的好,然后才看的对方。
将近一年未见,都算得上是久别重逢了,她的心率,慢半拍的反应此时才加速起来。
本来是很简单的问候,一开口,人又有些结巴了,
“你,你怎么来了?”
周景维哪里还需要这些客气的问候,他顺从着心意,先是把人紧紧拥住。
比起晴天艳阳日的热烈,阴郁寒冷的夜晚,才最适合拥抱。
隐匿在暗处,裹藏已久的心跳,在此刻,才找到同频。
要不是一只手还撑着伞,害怕阮想被雨淋湿,他该是双手将她抱住的。
阮想感受着对方衣襟上的凉气,也不知他在风雨里等了多久。
“我太想你了,太想你了。”
耳畔处传来男人的呢喃,还有一句,
“如果再不见你,我就要抑郁了。”
周景维原本以为,阮想口中的事情,最多一个月就该办完了。
但这归期迟迟不见踪迹,想念的欲望,如同五马分尸一样,将他撕扯的神魂分离,痛心入骨。
他回燕城一趟,比起海城,燕城秋意渐起,他不想等一切都变得草木萧疏的时候,他们还是分离着。
他原本计划着,自己过来这一趟,就是偷偷见阮想一眼,不打扰她,解一解相思,也是可以的。
然而,当阮想真正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中时,他又不想仅仅是偷见一面而已。
他贪心不足,想要的更多。
第104章 过夜
七十平不到的单人公寓,虽然不大,但最起码五脏俱全,不至于多了个人,就难以下脚,觉得挤迫。
“你先冲个热水澡吧,别感冒了。”阮想找了新的毛巾。
周景维来时是拿了行李箱的,换洗衣物都有。
“我没事,你先洗吧,我看你刚才也淋了点雨。”
阮想倒也没客气,晚上在餐厅吃饭喝酒,身上也沾染了点酒气,自己也觉得不舒服。
她拿了睡衣,进了浴室。
等她洗完出来,他再进去。
两人都是简单冲澡,都没有花太多时间。
等周景维湿着头发出来时,屋外的雨声更大,敲击在玻璃上,风声阵阵。
阮想却才突然想起问周景维,
“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周景维没说吃没吃,只是说“不饿”。
阮想走到冰箱跟前打开冰箱门,试图看看还有什么能做的,但是她本身就不怎么做饭,冰箱里也只剩两个鸡蛋。
“要不我给你打个荷包蛋吧。”
听着有点子寒酸,她又补充,
“哦,对了,我还有早餐的燕麦片,你饿了……”
她踮脚打开厨房头顶的储物柜门,才打开了一半,就感到身后的脚步声,以及离得近时,身体的热源。
周景维长手长脚,一手握住阮想的手,另一只手把半开的柜门又轻而易举的关上。
“想想,我真不饿。”
阮想的手臂渐弯,收回落下,周景维也见势松了握住她的那只手。
除过刚才见面情不自禁的拥抱,此时他也不敢有过多出格的行为,还是怕一不小心,让阮想感到不舒服。
阮想被周景维握过的手,垂在身侧,食指无意中摩擦着拇指的指甲。
她转过身,两人面对面,靠的也很近,她抬头去看周景维,周景维眼神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眉眼像是深不可测的漩涡。
阮想轻微咬了咬下嘴唇,转头朝客厅的方向看了看,然后才回头继续看他,
“你来了,丛安怎么办?”
“有我母亲和保姆照顾,你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
阮想点了点头,总觉得自己怎么有些手足无措一样,她身子转向岛台,去拿放在上面的茶盘,一边倒水一边问:
“那丛安知道你是来找我吗?”
她倒了两杯水,一杯给了周景维。
周景维接过,嗓子里刚好有些想咳嗽的痒意,他抿一口水,压了下去。
“我就说我出差,要是他知道我来找你,肯定哭着喊着,死活要跟着过来。”
阮想想象着那个画面,是有些滑稽和搞笑,忍不住笑了出来。
见她一笑,周景维的心也踏实了好多,不过也幸好自己主意正,没把阮丛安带过来。
外面风雨还是未停歇,阮想也没想着把周景维再赶出去,让他去住酒店。
客厅的沙发周景维躺的话,有些小,但是对阮想来说,刚好。
“你睡床吧,我睡沙发。”
这话一说出口,阮想就又有了时空转换的错觉。
在杭城的那个夜晚,不也是下着雨,她喝了点酒。
那时侯的他们,还没有复合在一起, 分开睡,合乎情理。
现在呢?
好像,还是不算在一起,那也得分开睡,对吧。
阮想去卧室拿枕头,结果想起被子只有一床,再剩下的就只有一床夏凉被,这个季节晚上盖,怕是有些冷。
算了,夏凉被就夏凉被吧。
她把东西拿全,走到客厅的沙发上铺床。
“想想,你就这么讨厌我?”
她扭回头,对方一脸怨念。
阮想为难,她一个女生,总不能说,来,咱俩睡一张床吧。
“那你愿意睡沙发也行。”
阮想就是不松口。
周景维也没蹬鼻子上脸,把阮想逼得急了,带着行李把他赶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再说,他可干不出让自己爱的人睡沙发,他睡床这种事。
“行,我睡沙发,你睡床。”
他说完,干脆就倒沙发上了。
阮想见他半个小腿都伸在外面,根本睡不直。
她原地静站了五秒,闭了闭眼,然后睁开,
“起来,一起睡床上。”
再然后看都不看周景维一眼,直接回了卧室,盖了被子,上床就闭眼。
床上的温度还冰着,阮想刚躺下,就稍微蜷缩了身子躺着。
窸窸窣窣的一阵声响,她听见外面客厅的灯关了,然后是脚步声。
卧室的灯也关了,背后的床塌了一下,被子被掀开了一角,有人躺进去,然后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