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乔微说着说着，笑得愈发明媚，仿佛回到了那几年的校园时光。
骄傲寡言却永远最可靠的陈诺，嬉皮笑脸一天不逗她就难受的李泽聪，总是在和李泽聪生气的她自己。
还有一个从没跟他们在一起却经常出现在对话中的叶芊芊。
那时候夏乔微和李泽聪总是打趣陈诺，说他什么时候把人追到了，得请他们俩吃饭。
夏乔微曾经无比肯定，陈诺那个公子病的家伙最终会把人追到，不过肯定要多吃点苦头；而他们四个，也总有机会一起吃喝玩乐的。
可现在，电灯泡变成了她自己，李泽聪曾经说过无数遍的 double date 也再也无法成行，没人再惯着陈诺的公子病，他爱了很多年的姑娘却还是来到了他身边。
这该叫风水轮流转，还是岁月忽已暮。
叶芊芊听完，愣了半天。
夏乔微逗她：“干嘛，不相信啊？”说着她拍了拍猫头，“要不你抱这只猫去试试，陈诺现在看见猫还有点怵呢。”
小肥猫被扰了好觉，不满地“喵”了声，夏乔微忙哄。
叶芊芊扭头看等在路灯下的陈诺，不禁笑起来，对夏乔微说：“谢谢你告诉我。”
夏乔微也笑，“不谢，你也陪我说了这么久废话了。礼尚往来。”
第35章 .“他很厉害的。”
“行了，我该回去休息了。”夏乔微抬起手腕看了眼表。
叶芊芊觉得她单薄得下一秒就要被吹走，忙道：“对，晚上太凉了，你赶紧先回去休息吧。”
说着，伸手要接她怀里的猫。
夏乔微见她神情关切，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小猫咪，紧张的表情中透出小姑娘的憨实与赧然。
她想到中学时候陈诺每次心情不好几乎都跟这位学妹有关，他虽然不主动说，但憋不住了的时候也又好气又好笑地嘟囔几句叶芊芊没良心。
她和李泽聪都很少见到这样的陈诺，因此一直好奇，这位叶学妹究竟有多眼高于顶，能把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陈诺憋屈成那样。
夏乔微笑了，自言自语般咕哝 一句：“陈诺为什么总说你没良心……”
叶芊芊没听清，问：“…什么？”
夏乔微托着小猫的胖脑袋移交给叶芊芊。两人动作都轻得不能再轻，享福的猫祖宗就这么舒舒服服地被转移到了叶芊芊的怀里。
夏乔微这才回答：“没什么，以前陈诺总爱说你没良心，就是他自己生闷气的时候。”
当然，这个频率副词“总”，夏乔微用得有点夸张。陈诺本来就话少，更不可能和他们多抱怨叶芊芊。
叶芊芊：“……”
夏乔微看着叶芊芊无语的表情，心里毫无负罪感，反而玩笑着火上浇油，“怎么，生气了？”
叶芊芊笑了下，没接话，心里哭笑不得的。
没良心？
她哪里没良心？
明明是陈诺自以为是什么都不说！
夏乔微拿眼神指了指叶芊芊怀里熟睡的小肥猫，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怂恿她，“生气了就拿猫去吓吓他，刚好也验证一下他当年为爱斗猫的真假。”
叶芊芊苦笑，轻轻挠了挠猫脖子，扭头看了眼路灯下继续等待着的两个男人，转移了话题，“走吧，再等下去他们俩该成雕塑了。”
听见脚步声，李泽宇一回头便叫苦：“我说两位大姐，聊什么国家大是呢这么久？我腿都快长地里了！”
夏乔微毫不客气地白他一眼，“这还没到一个小时，催什么。”
李泽宇向来不敢惹这位嫂子，赔着笑道：“我这不是怕您着凉嘛，您看这夜里风吹的，是吧。嫂子，我送您回去吧？”
夏乔微笑了声，“嗯。”又看向陈诺，道：“欸，你女朋友我可还给你了啊，完璧归赵！”
陈诺：“也没打算让你拐走。”
叶芊芊抱着猫走得小心翼翼，速度也慢些，这会儿走到了路灯下。陈诺一抬眼，这才看见她怀里睡得发出轻微鼾声的小猫，明显错愕地顿了两三秒，才问：“…怎么还抱只猫。”
叶芊芊没有错过他极力控制也难掩愕然的表情，心下好笑，故作平常地说：“刚刚蹿我们怀里来的呀，多可爱。”
说着，上前一步伸出手，要他摸摸那小猫咪。
陈诺倒吸一口凉气，退后一步条件反射地搭上了李泽宇的肩膀，强壮镇定地吩咐道：“行了，太晚了，赶紧送你嫂子回家。到了给我发个微信。”
另外三人憋着不敢笑，李泽宇抿着嘴唇点了头，“行，那哥我们就先走了。”
陈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还多此一举地举起手冲着他们的车尾灯挥了挥，动作僵硬得像高速路上的电子警察。
叶芊芊站他身后，看着他僵直的背，心里愈发觉得好笑，却得憋着，作出无事发生的样子上前走到他身边，感叹着说了句：“总感觉夏学姐和以前看到的不太一样了。”
陈诺默了会儿，才沉沉地说：“会好的。”
“会好的”三个字很空洞，但这是他唯一能说的话。他不会对夏乔微这样说，因为那太残忍。但在只剩下他自己和叶芊芊的时候，他还是想说一句“会好的”。
世界上从来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李泽聪已经离开了，没有人能站在夏乔微的角度说“会好的”。但他却必须这样安慰自己。
叶芊芊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偏头，看见她和陈诺之间隔了足足两三拳的距离。
平时，这位孔雀先生可是恨不得贴在她身上的。
她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不动声色地挪近了点儿，轻轻蹭了蹭陈诺的肩膀，说：“欸，陈诺。”
陈诺身体僵硬得周边空气都好像冷了两度，声音像是直接从喉咙里被挤出来的，“嗯……嗯？”
叶芊芊问：“你是不是怕猫？”
陈诺又僵了半分钟。
“不、怕、啊！”一句话三个字，愣是被他说出了三种调，抑扬顿挫的。
像是怕叶芊芊再追问似的，他清了清嗓子，转过身又顺理成章地退远了两步，正经道：“你不是说想去玩吗，去哪儿？”
月光清清淡淡地洒下来，陈诺背对着路灯站着，在半明半暗的一片阴影下，绷着嘴唇，两颊因此被嘴角挤出两块微微鼓起的奶膘。叶芊芊微微仰头看着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想伸手捏捏他脸蛋的冲动。
她也不打算戳穿他，想了想这周边的地方，说：“要不……去学校？”
陈诺有些惊讶，“现在？学校不让进的。”
叶芊芊咧嘴一笑：“翻墙呀！”
陈诺：“……”
叶芊芊说：“你不知道吗？学校操场后面的围栏，有一根断了一截的，空间很大，可以从那里挤进去。”她说完，又故作恍然的样子，“哦你肯定不知道，那地方在角落里，以前还是野猫的领地，你是不是从来没去过？”
陈诺：“……”
怎么没去过。
当年他也不知道是为了谁窝在草丛里跟几只凶悍的野猫斗智斗勇。
还因此患上了这丢脸的后遗症。
盯着叶芊芊的殷切目光，陈诺咳了声，说：“嗯……确实没听说过。”说完，还是垂死挣扎了一下，问：“不过，这也过去几年了，你确定那栏杆还断着？”
叶芊芊把握十足，“肯定断着，学校那么抠！而且说不定到现在也没发现那地方栏杆断着呢。”
陈诺：“……”
叶芊芊撸着猫脑袋，问：“怎么样？去不去？”
陈诺后槽牙咬得紧紧的，面上却还是笑，说：“去，干嘛不去。”
*
夜黑风高，叶芊芊和陈诺抱着一只猫溜到海城一高后门，从最左边的第一根栏杆数到最右边一根，完完整整，一个缺口也没有。
叶芊芊傻眼，陈诺却有点得意起来，抱起胳膊，满脸就写着——“我说了不成吧？”
叶芊芊有点气，瞪他一眼，这种破事有什么值得他开屏的？！
陈诺闲适一叹：“真想进去？”
本来也没多想。
现在被他这么一激，确实很想。
叶芊芊抱着猫，脸也气成个胖猫脸，不吱声。
陈诺忍俊不禁，下巴一昂，“跟我来。”
被陈诺推着屁股蹬上两米多高的围墙，叶芊芊两腿分跨骑坐在墙上，凉凉夜风穿过她，好像在她心里吹出一个豁亮的出口。她忽然张开双臂，痛快地喊了一声。
“——小点声！”陈诺被她吓一跳，压低声音拽了拽她的胳膊，“你干违法的事儿能不能稍微低调点？”
叶芊芊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捂住嘴巴，然而低头看见陈诺穿着衬衫西裤，踩着皮鞋爬墙，笑意还是从眼睛里偷偷跑出来。
陈诺两手一撑，爬上墙，坐稳了之后睨她，佯怒道：“还笑？笑屁，这都是为了谁？”
叶芊芊讨好地搂他胳膊，“你怎么知道这地方的？我都不知道。”
陈诺回忆了一会儿，轻笑：“高三的时候，老师盯我盯得紧，不准我逃课，只能从这儿翻出去。”
叶芊芊一怔。
如果不是为了去网吧打工，他高三的时候为什么要逃课？一向放心的老师为什么要盯紧他？想到这，叶芊芊就笑不出来。
陈诺却还在笑，笑容里难得露出一股子痞气，“我班主任腿短，到这儿就没办法了，每次都气得骂娘。你记得他么？矮矮胖胖的那个男老师，但教书很好，后来好像是你们那届的教导主任。”
叶芊芊没接茬，兀自沉默了好一会儿，看着他小声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云淡风轻地讲这些事。”
陈诺被她说得一愣，呆了半晌，淡声道：“但那真的已经过去了。
他扭头认真地看她，正要说什么，忽然地面上有道强光一扫——
“干什么的？！”
叶芊芊被强光照得下意识一躲，又眯着眼睛看清楚，有点眼熟的保安大叔一手兜着自己的裤子一手举着手电冲过来。
…这也太敬业了。
“要不……跑？”叶芊芊跟陈诺打商量。
陈诺回头看了眼，如果是他一个人，他肯定立马跳下去就跑。可这还有个叶芊芊，他不敢冒险。
无奈叹一口气，手肘往后一撑，认命地跳下去，迎着保安大叔的强光漫不经心地举起一只手示意。
…靠，他好帅。
叶芊芊的角度，能看见他动作利落，一手插兜一手微微抬起，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忍不住犯一秒花痴。
“…干什么的？大晚上翻墙？！”保安大叔冲过来厉声道。
陈诺刚要开口解释，看见人家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上岗抓贼，一时语塞，好脾气地说：“不急，您先把皮带系上。”
说完又回头提醒叶芊芊非礼勿视。
叶芊芊：“……”
保安大叔没直接给他一拳，真是客气。
“干什么的？！”保安大叔重复质问。
陈诺表现得非常老实，“我们以前是这里的学生，想回来看看。”
“什么学生凌晨三点回来看看？！”保安大叔一脸不信，后撤一步作防御姿态，“身份证拿出来！学生证有没有？！”
陈诺有点为难地挠头，行李箱都被李泽宇一起带回去了，哪来的身份证学生证？
保安大叔作势就要报警，叶芊芊急了，“欸我真是这儿——”
还没等她一句话讲完，保安大叔忽然拔高声调，“叶芊芊？！”
叶芊芊愣了。
她眼熟保安大叔非常正常，毕竟一张脸看了三年；可保安大叔为什么会认识他，铁打的校园流水的学生，她这张脸这么有辨识度吗？
陈诺也愣了，冲叶芊芊疑惑地挑了挑眉。
“你俩还真是这儿的学生啊？！”保安大叔放下手机。
“…是啊，真是。”叶芊芊肯定地点头，“您认识我？”
“怎么不认识？！你那照片，在宣传栏贴了四五年啦！后来再没有考得比你好的！”大叔一脸慈祥。
叶芊芊恍然。
陈诺也低头笑，很荣幸沾了女朋友的光。
“…你怎么，大晚上的来爬墙嘛，多不安全！这得亏是我，要是让龚师傅看见，直接把你抓下来，再给你摔出个好歹！”大叔忧心地教育她，上前伸手要扶她下来。
陈诺快他一步，反身抬手，掐住叶芊芊腰两侧，直接将人抱下来。
这姿势说不上过火，顶多就是有点亲密，可在盯了一辈子学生的学校保安看来，就很不像话。
保安大叔反应过来，皱着眉看他俩，问叶芊芊，“…恋爱了？”
他盯着陈诺，目光里审视的意味太明显。
大概本就对大晚上带女孩子爬墙的男生印象差，而叶芊芊此前在他心里又是那么典型的一个好学生。
“…嗯，林师傅，这是我男朋友，陈诺。”叶芊芊想起保安大叔的姓氏，向他介绍。但她不喜欢他眼里的挑剔和戒备，因此语气也不太好。
“赶紧出去，不学好！”林师傅拎出一串钥匙，手一挥，要他们跟上。
“我们……”叶芊芊气不过，张口想说什么，被陈诺拦住。
两人牵着手，默默跟在身后。
那只肥猫跃进围墙后就溜走了，叶芊芊也没再管，只是怀里没了个暖融融的东西，夜风渐凉，愈发冷。
林师傅拉着老长一张脸给他们开了小门，警告似的看了陈诺一眼，“自己学校，想回就大大方方回，大半夜翻墙算怎么回事？！”
陈诺颔首，什么也没说。
林师傅又看向他身后的叶芊芊，莫名其妙地恨铁不成钢，沉着语气劝她，“女孩子，大晚上的不要跟人出来瞎溜达！家里人多担心！”
叶芊芊充耳不闻，擦着他的肩走出去。
于是又听到一声更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什么人啊都……”
已经走出去两三步，叶芊芊仍然觉得气不过。
短短一面，前后不到十分钟，林师傅就对陈诺充满先入为主的偏见和自以为是的判断。好像他是什么不入流的人，好像他多心怀不轨要带坏她这个宣传栏上的好学生。
可林师傅其实既不认识陈诺，也并不了解叶芊芊。
更让她心堵的是，如果不是那些变故，今天的陈诺也会被林师傅一眼就认出来，也会被很多人记住。
过去的几年里，陈诺经历过多少这样不明就里、不负责任的奚落和白眼呢？
越想越憋屈，叶芊芊脚步一顿，手一甩，回头跑到林师傅身边。
隔着一扇铁门，她较真地说：“林师傅，他是我男朋友，他叫陈诺。您去查咱们学校 13 届的名单，他拿过奥赛金奖，后来考上了 P 大，他现在有一家北京最牛逼的电竞俱乐部，他很厉害的。”
第35章 .弥合好多年的变故、错过与不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