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白喜事——李狂歌【完结+番外】
时间:2023-08-21 23:13:58

  想到这里,洪劲妮叹了口气,打算去天台感受下这无人在意的良辰美景。
  她边走边哼着,“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
  洪劲妮跑调气短地哼了一路,来到了天台。
  她倚靠在围栏边,深吸一口气,感受春夜的味道。
  突然,寒风乍起,冷窣窣一阵阴风打旋,吹落一片梨花。
  洪劲妮猛地回身,“吱呀——”一声,四楼仓库的门好像被风吹开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
  洪劲妮心里犯嘀咕,难道是摆渡人的员工,下班的时候忘了关门?
  仓库的门被风吹的时开时关,门轴好像上锈似的,那声音在空旷无人的夜里格外刺耳。
  冷冥冥、夜荧荧、鬼灯青。
  影行行、风凌凌、月勾星。
  洪劲妮的脑子里突然想到了恐怖片里的场景,仿佛下一秒,就要从仓库里蹦出来一个纸人小僵尸!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洪劲妮念叨着二十四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一步步朝仓库门走去。
  “公正、法治, 爱国、敬业、诚信、友善……”洪劲妮握住门把手,轻轻关上。
  “啊,果然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护体,妖魔鬼怪半步不侵。”
  洪劲妮正要转身,突然,“吱呀——”一声大门打开,骤然飘出白色灵幡!
  洪劲妮惊恐万分,使出气吞山河的架势大声尖叫!
  “有鬼啊!”
  “是我——”
  白暮晨举着引魂幡走出来,揉着耳朵,“震死我了。”
  洪劲妮捂着胸口,“我靠!大半夜的你吓死我了!”
  白暮晨很无语,“你这一嗓子也吓死我了。”
  洪劲妮舒口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你在忙,就没跟你打招呼。”
  “你还不如跟我打招呼呢,魂都要被你吓飞了!”
  白暮晨突然笑了,“你要是怕的话,不如直接进来看一看,里面没什么的。”
  “不必了!”
  洪劲妮连连摆手,“还是找个朗朗乾坤的日子,我再登门拜访吧。”
  就在这时,白暮晨的肚子突然咕噜噜的叫了起来,他有些难为情道,“倒是把我的胃吓精神了。”
  “你还没吃饭?”
  白暮晨点了点头,“忙了一天没顾上。”
  洪劲妮挑眉一笑,“啊,跟我来。”
  茶水间里,洪劲妮用养生壶烘热了小刺猬豆沙包,递给白暮晨。
  “中午都分给大家了,这是特意给你留的。”
  “那可真不容易。”白暮晨笑着接过,“属于恶狼嘴里夺食了。”
  洪劲妮扑哧一笑,“看来你很了解你的员工嘛!”
  白暮晨随意地俯身撑在案台上,用手捏起一个小豆沙包放到了嘴里,点了点头,“好吃!你做的吗?”
  “怎么可能?我爸做的。”
  “叔叔手艺不错!”
  洪劲妮这个时候才发现,白暮晨的手长得非常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她没话找话地问,“哎,你刚拿的是什么啊?”
  “引灵幡,也叫引魂幡。”白暮晨答道,“明天出殡的时候需要用的。”
  “哦,那你们这行是不是都会叠纸钱,剪小人什么的?”
  白暮晨咧嘴笑了,“算是吧,你说的这些都是必备技能,不过我还不太会。”
  洪劲妮心想,那你这老板干的也不合格啊,工作基础都没打好……
  “明天你也要去吗?”
  白暮晨咬了一口豆沙包,点头,“嗯,因为胡阿姨没有子女,也没什么晚辈,我妈跟她关系比较好,所以我就被临时征用了,由我来举引魂幡。”
  洪劲妮突然想到什么,拍了一下大腿,“啊,还有这层事呢!我的天,那我死了以后咋办呀?我也没有晚辈,谁给我举引魂幡呢?”
  白暮晨咽下去豆沙包,很认真地答道,“你可以捐献遗体。”
  “哈?”
  “捐献后会在学校使用三年,健康的器官有可能被制成标本,要是得了奇症,那个部位就会被割下来继续研究。剩余的部分会被统一火化,有亲属的话可以领走,没有的话,会被安放在郊外的敬福园遗体纪念碑,你的名字会被刻在上面……”
  洪劲妮看着他,心想这人脑回路果然跟别人不一样,而且他可以一边吃一边面不改色的说这种话,也算是挺了不起的。
  “谢谢你的建议。”
  洪劲妮敷衍道,“一般人听到我这么说,都会问我为什么不结婚吧?你倒是实诚,直接给我名字干纪念碑上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也不结婚啊。”白暮晨说着,用指尖抹了抹嘴角。
  洪劲妮八卦雷达直响,眼睛下意识的瞥向了白暮晨的某个部位。
  “你往哪儿看呢?”白暮晨拧着眉问。
  “哎呀!”洪劲妮走过去,狠狠地拍了他一下,“别害羞嘛,我知道你……情路不顺被人甩了,可以理解!我那天听你打电话是误会你了,还把你一顿臭骂,我跟你道歉!”
  白暮晨侧过头看着洪劲妮,皮笑肉不笑问道,“所以我现在在你心里,不是一个抛家弃子的大骗子了?”
  洪劲妮捂嘴一笑,“就你?你这样想当大骗子都不够格啊!”
  白暮晨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为什么?”
  洪劲妮分析起来,“你看啊,骗子为了骗小姑娘,无外乎两大法则!第一,捡好听的说。第二,否定加 PUA。你看你呢,说话呛人,还没有好奇心,一般女孩都不爱跟你聊天,你骗谁去呀?跟你连续说五句以上,我半边脑细胞都得加班加点 996!能跟你聊天,全凭我洪劲妮的聪明才智和超高情商。你呀,没事多跟你洪姐聊聊,学学你洪姐的说话之道!正所谓,不唠白不唠,缘分跑不掉!”
  白暮晨勾唇一笑,垂眸看着洪劲妮,眼神中流露出一种侵略性,声调七拐八拐地刻意重复道,“姐?”
  那种眼神让洪劲妮心里一慌,她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打量着白暮晨这张娃娃脸,“不然呢?我看你也就二十七八岁?”
  白暮晨往前上了一步,双臂撑在案台上,将洪劲妮圈在自己宽阔的臂展里,低头定定地打量着她。
  洪劲妮的目光刚好直视在白暮晨的喉结,向上看去是白暮晨浅浅的胡茬和棱角分明的下颚,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这张娃娃脸太具有欺骗性了。当白暮晨发起进攻的时候,你才能看见他看似温柔的眼眸里,有像冷血动物一样不动声色的攻击性。
  短暂的对视后,白暮晨歪头一笑,“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不过,我比你大两岁。”
  洪劲妮惊呆了,白暮晨起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 5 岁!
  “请问,白哥,你有什么保养的心得吗?”洪劲妮虚心请教。
  白暮晨吃完最后一个小刺猬豆沙包,拍拍手道,“熬夜、爱吃辣,这算吗?”
  洪劲妮白了他一眼,“不告诉就算了还骗人!你就自己当天山童姥,孤独终老吧!”
  白暮晨洗着饭盒解释,“你每天这么精力充沛,还需要保养?”
  洪劲妮得意笑道,“那倒不用!我多大,全世界女性的黄金年龄就是多大!”
  白暮晨将洗好的饭盒递给洪劲妮,“多谢!叔叔手艺真不错!”
  “那是!”
  洪劲妮接过,“小刺猬也很适合你!”
  “小刺猬?”
  “是啊,因为我爸不会做仙人掌。”
  “仙人掌?”
  “对啊!你不觉得,你很像你们公司窗边那盆蔫头巴脑的仙人掌吗?”洪劲妮说着指了过去。
  白暮晨顺着洪劲妮的手指,看向他从未注意过的那盆植物,陷入沉思,自己像它,怎么可能?
  “没有吧,谁说的?”
  “我说的。”
  白暮晨有些赌气地看着洪劲妮,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到合适的理由反驳。
  “我哪里像了?”
  洪劲妮往后退了一部,上下打量道,“你看你,从头到脚穿的光鲜亮丽,但你的表情却写着八个大字——死气沉沉,奄奄一息。你散发的气场就在告诉别人——莫挨老子,我很不幸。”
  “白暮晨,你经常对自己撒谎吗?”
  “什么?”
  “你并不快乐,不是吗?”
  白暮晨的心倏地颤抖了一下,他明确知道这一刻的心率非常不正常。
  “而且,你知道为什么别人和你聊天觉得费劲吗?因为你一直坚守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不愿意踏出一步。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们听别人说话,不要听他说了什么,而是要去听他没说什么。那些没讲出来的话,就叫做——心里话。你的耳朵虽然在听别人讲话,但你的心却在装聋作哑——”
  洪劲妮说的非常坦诚,毫无傲慢和说教的意味,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
  “说你思路清奇,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想和别人聊天。你习惯了用这种方式去终止对话,因为你不想让人发现,你不快乐。”
  “谁说的?”
  白暮晨不自然地笑起来,“我每天都笑,怎么不快乐了?”
  “对!就是这个表情,让人看着特别欠打!”
  洪劲妮无奈道,“大哥,不是笑了就是开心,哭了就是难过,你是不是对人类的表情有啥误解?”
  白暮晨的笑容僵持在脸上,却多了一丝哀伤和凝重。
  洪劲妮叹口气,“我知道,你结婚前被人甩了,一直走不出来,但也不能自暴自弃啊……”
  白暮晨突然松了口气,原来洪劲妮以为自己不幸是因为这个。
  “你知道仙人掌的花语是啥吗?”
  “仙人掌还有花语?”白暮晨很意外。
  “那必须的,咋地,瞧不起仙人掌啊!”
  “是什么?”
  “仙人掌的花语就是,孤单寂寞——”
  洪劲妮的目光闪过一丝顽皮,随后狡黠一笑,“还有——外冷内热!”
  说完,洪劲妮扬了扬下巴,朝他努努嘴,“怎么样,像你吧?”
  白暮晨看着洪劲妮含笑的眼眸,微微愣住,怪了,自己竟然没有理由反驳。
11 有气无力的步伐走出了黯然魂销的绝响……
  那一晚,白暮晨回到家里,又失眠了。
  他觉得自己被洪劲妮看透了,洪劲妮的眼睛就像 X 射线一样,穿过了骨骼,穿透人体组织,抵达了更深入的地方,那是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伪装……
  洪劲妮今晚和他说的这些话,从未有人这么直白和他说过,虽然刺耳甚至惊悚,但白暮晨却非常受用。
  他渐渐明白了这次对话的奇妙之处,当对方足够坦率赤诚的时候,自己的伪装将无处遁形。没有伪装,没有压力,没有不适,就好像他是在同自己说话。
  七年前,他是医院里唯一一个看出洪劲妮不幸的人,七年后,洪劲妮也看出了他的不幸。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缘分呢?
  很明显,洪劲妮不是自己的灾祸,更谈不上福星,她与自己之间更像是一种——镜像关系。
  洪劲妮就像一面镜子,折射出了白暮晨都不知道的一部分自己,原来自己把不幸都藏在了笑容下面,原来生无所恋不过是觉得自己可怜,更要命的是自己还沉迷于这种“我很不幸但我很坚强”的虚妄幻想里。
  白暮晨想明白后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很可笑,他在被窝里“哼”地笑出声。
  倏地,他坐起身,扭头看着窗户映射的脸,他努力笑了一下,发现表情确是有点……挺意味深长的。
  原来,自己这段时间的笑脸都是这么欠打吗?
  第二天,是胡阿姨出殡和火化的日子。
  白暮晨作为唯一的一位晚辈,摔了丧盆后,举着引魂幡带着队伍出发了,一路撒着硬币,随车队来到了殡仪馆。
  胡阿姨的两位前夫也不知道是哪个电影学院毕业的,这一路上,以精湛的演技彻底震惊了白暮晨。
  用赵彩霞女士的话来说就是,“上车就睡觉,下车就撒尿,到殡仪馆想不开要上吊,看见遗体哭得嗷嗷叫!”
  告别仪式正式开始,两位前夫大爷已经哭得快要厥过去了。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上前主持,“哀乐奏起,下面让我们在悲伤的哀乐中默哀三分钟。”
  这三分钟里,两位前夫也没闲着,用不知道哪种腔调,连哭带念叨,说的那是一个肝肠寸断,哀婉凄切!
  主持人等他们哭完,继续道,“胡女士,亲人们不想和您说永别,希望您安息,咱们来世再见,今孝心礼存,望亲友节哀顺变,也告慰您的在天之灵……全体家人及亲友灵前向已故逝者三鞠躬,行送别礼,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请亲友依次瞻仰仪容。”
  赵彩霞女士绕着胡阿姨的水晶棺,一路都哭的很克制,嘴硬地埋怨胡阿姨为什么不来和自己争 C 位了,买的花裙子还没来得及向她显摆,《酒醉的蝴蝶》自己已经把舞步都学会了,跳的比胡阿姨还好,但总觉得自己好像还是输了一头似的……很不甘心……
  白暮晨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在家里也是一句不落下风,死死的钳住了父亲白鹤年的后颈。但这一刻,他突然看到了母亲嘴硬下的脆弱,每一句埋怨都是对胡阿姨的思念,原来在假装坚强这方面,自己是遗传了母亲……
  遗体火化后,两位前夫和赵彩霞女士一起为胡阿姨挑捡骨灰。
  就在送骨灰去寄存处的时候,胡阿姨的两位前夫又演起了年度大戏。
  前夫一号卤蛋大爷,率先抹着眼泪开嗓,“那啥,我得说两句啊,咱们现在这个仪式也都走完了,过两天就下葬了,我作为第一任丈夫,我觉得我们要葬在一起。”
  赵彩霞女士翻了个白眼,心想自己给胡姐买的高级墓地,胡姐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还没等赵彩霞女士开口,前夫二号烟袋子大爷就不乐意了,“那不行,我们生活的时间最长,按理来说,那合葬的必须得是我!”
  昨天还是同一战线的两位前夫,今天就因为合葬的问题大打出手,说白了不就是为了一块免费的墓地吗?
  “不行,先来后到,懂不懂?”
  “唉,昨天出钱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有先来后到啊?这骨灰里有我一份!”
  “那咋地,这骨灰你还想按比例分配呀?”
  两位前夫在殡仪馆吵了起来,越吵越厉害。
  白暮晨看到这一幕,突然想到父亲白鹤年曾跟他说,“你们医生在医院能看到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刻。但我们这份工作,虽然看似只接触了逝者短短的三天,但是却能看到他生前所有的关系网络,境遇坎坷,喜怒哀乐……他生前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汇聚起来,你仿佛看到了一个人一生的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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