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还有 Plan B,主舞台有地爆球!一样浪漫!”
洪劲妮说完,一甩额角的汗珠,朝陈经理比了个大拇指,“陈哥,够意思!”
“客气啥,咱俩谁跟谁!我带你们快进去吧,金色玫瑰厅是吧?”
“对!”
一行人上了观光电梯,洪劲妮打量四周才反应过来,问,“陈哥,咱酒店是重新装修了?”
“是啊!趁着疫情没客人就重装了一下,我们也是前两天才开门,现在管得严,甭管红事白事,宴会厅门口一律不准设立迎宾区,禁止聚集!”
洪劲妮叹气,“也真是的,你们这不让进,我们都没办法提前预演了,我头一次办没彩排的婚礼,心里直突突呢!”
“别突突,都一样,现在能办婚礼就不错了,要啥自行车啊!”
“陈哥,今天来了多少对新人啊,你们这门口堵得都赶上下饺子了?”
陈经理神秘兮兮地伸出五根手指,洪劲妮惊呆,“五对?”
陈经理摇摇头,“五个厅都满了!红事加白事,今儿满员了!”
“那你们排的过来吗?”
“排不过来啊,我这从一大早就忙得脚打后脑勺,手机都快给我干没电了!”
说话间,四人已经到了二楼休息厅门口。
洪劲妮不敢耽误陈经理,顺势道,“那陈哥,您赶紧去忙吧,我这边给新娘子换完妆就去宴会厅了!”
“好嘞!”
陈经理走远,进了电梯,突然想到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洪劲妮,但具体是什么来着?
倏地,电话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考。
与此同时,电梯抵达一楼大堂。
陈经理走出电梯,讲着电话,与白暮晨一行人打了个照面。二人对视一眼,陈经理指了指耳侧的电话,白暮晨点点头,彼此理解,擦肩而过。
白暮晨走进电梯,熟练地按下数字 3。
朴松灵见状,赶紧按灭,重新按下数字 4。
白暮晨挑眉,“金色大厅不是在三楼吗?”
“白哥,你不知道了吧?铂尔曼酒店装修了,把三楼和四楼的宴会厅掉个了。”
“为什么?”
朴松灵摇摇头,对自己小老板的敏感度表示无语,“因为之前三楼的宴会厅办白事多,四楼办喜事多。四楼四楼,死了死了,总归听着膈应嘛,酒店就直接把四楼的厅改成办白事的了呗!”
“这么迷信……”白暮晨的表情写满了不理解。
朴松灵一个激灵,突然提醒起来,“对了,白哥,你那五帝钱折了,要不今天这活儿,你别参与了。”
“你怎么也这么迷信?”
朴松灵一整个大无语,“白哥,干我们这行总得注意点吧……”
白暮晨无所谓道,“那五帝钱在我爸手里那么多年,饱经沧桑的,就算是铁丝绑的也早就该断了——”
“呸呸呸——白哥,可不能这么说,忌讳着呢!”
白暮晨看朴松灵一脸认真,不再纠结五帝钱的事儿,转言问道,“抬棺的吴大爷他们到了吗?”
“快了!道太堵了,我让他们骑小电驴嗖嗖赶过来,机智吧?”朴松灵眨巴着眼睛,一脸邀功的模样。
“别让吴大爷他们骑太快,要是超速被交警抓了,罚款公司可不报销!”
白暮晨说完,径直走出了电梯。
二楼休息室。
新娘子已经换好发型,优雅的发髻中装饰着娇艳欲滴的洋兰,情人草点缀在耳侧宛如神来之笔,搭配仙气十足的白色婚纱,就像林中仙子,踏尘而来。
洪劲妮看着新娘子忍不住红了眼眶,每当看见即将迎来人生高光时刻的新娘,她总是羡慕不已,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人生,也许永远都无法拥有这样的瞬间……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小萌的喊声把她拉回现实。
“洪姐,捧花!”
“哦,给!”洪劲妮把捧花递给新娘,笑道,“方小姐,你头上和手里的捧花是我们给你选的洋兰和情人草,洋兰的花语是挚爱如火,情人草的花语是爱意永恒,我祝福你们的爱情四季不变,携手走向真挚而热烈的未来!”
“谢谢洪姐!”新娘笑靥如花。
“对了,新郎还没看见过你穿婚纱的样子吧?”
新娘捧着花点点头,委屈又骄傲地说起,“嗯,他一直忙在抗击疫情的第一线,才隔离完,赶过来和我结婚……”
洪劲妮忍不住轻轻拍了拍新娘,“所以呀,你这才是真正的 first look!姐一定给你们打造一个完美的婚礼!来,我们最后检查一遍,就准备入场了。捧花!”
“在!”
“誓词?”
“我写手心里了。”
“婚鞋?”
“换了!”
“婚戒?”
“没了!”
……
“没了”二字宛如两道惊天大耳雷子,把洪劲妮的脸扇得哐哐直响,直到眼前的一切开始重影,她仿佛看见了巨大的 LED 屏在自己的脑瓜门子上滚动播放四个大字:彻底完蛋!
洪劲妮忍住颤抖的声调,假装冷静问道,“妹子,戒指咋没了呢?”
新娘也急出了颤音,“你刚一问我才反应过来,戒指不见了,下车的时候还在我手里握着呢!”
“方小姐,你怎么没交给伴娘拿啊?”小萌也急得直跺脚。
“我伴娘都是外地赶来的,隔离完直接来这儿,所以戒指我就自己拿了……”
洪劲妮迅速整理思路,镇定下来,“没事,一定是我们跑的时候掉路上了,我出去找一圈。小萌,你带新娘去金色玫瑰大厅。和康哥说,控制现场环节,交换戒指的仪式,一定要等到我回来为止!”
“行,这交给我。洪姐,你快去吧!”
洪劲妮正要跑出去,突然转身握住新娘的手,安慰道,“方小姐,你千万别担心,就算我没找到,你也可以借现场已婚夫妇的婚戒,咱决不能因为戒指而耽误了你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新娘点点头,用力按了按洪姐的手,仿佛想把所有的好运都传递给她。
洪劲妮心领神会,承诺道,“会找到的,相信我!”
她说完,就不顾已经痛到麻木的双脚,飞奔了出去。
四楼,金色大厅内。
丧事答谢宴还有十分钟开始。
闹哄哄的宴席不像是告别的仪式,更像是人情资源交换的会所。有些人交换着名片商量着合作机会,有些人好像并不认识逝者,在向身边人打听这老爷子的生平琐事,有的人宴席还未开始就已经喝得半梦半醒,醉话连篇。
白暮晨看惯了这种场合,正麻木地用手机玩连连看。
“Ready~go!”
一局过半,快结束的时候,白暮晨想速战速决,习惯性地用右手划过相似的图形,一阵过电的触感让拇指瞬间麻痹,不受控制地碰到了旁边的方块。就在那一瞬间,白暮晨蓦然定在了原地,周围的所有声音都被他自动屏蔽。
白暮晨看着自己微微颤抖,无法伸直的大拇指,他知道,就在刚刚,那根霸道而无常的神经又在向他示威。白暮晨熟知那根神经的名称、位置、功能,但他却无能为力,任凭那根神经把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他握住了拳头,将手机和麻痹的手指一同藏进裤兜里。
就在此时,家属走过来质问,“你们说的保安队呢?”
朴松灵凑过来,赶紧接话,“路上了,马上到!”
家属点头,一脸严肃地提醒,“我跟你们说,一会儿要是来了一个穿貂的老娘们,你们一定给我拦住,别让她进来!”
“您放心,就算她穿鲨鱼皮我们也给您拦住喽!您快去照顾客人吧,就别管门口了!”
朴松灵支走家属,轻啧了一声,“白哥,我没听错吧?五月份——穿貂?”
白暮晨眉头一皱,“不爱护动物啊。”
朴松灵翻白眼,自己和老板的脑回路果然永远不在同一个频道。
突然,白暮晨的电话响了,他掏出手机,来电人——江主任。
他的表情闪过一丝胆怯和惆怅,但很快就消失不见,因为电话就响了一声。但这个名字却好像把白暮晨带回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他想回去,却再也回不去的世界。
白暮晨还没消化这份复杂的情绪,很快,电话又响了,他的心下意识地揪了起来,但还好这次的来电人并不是江主任,他松了一口气,但却没有接起。这通电话好像可以连接他曾经所处的世界,但他还没有准备好面对的勇气。
朴松灵哪懂得白暮晨心里的弯弯绕绕,直言道,“白哥,你有事就接,这有我看着就行!”
白暮晨犹豫了一下,“嗯。我去楼下回个电话。”
他说完,转身离开了金色大厅。
酒店大门前,拥堵渐渐疏散。
洪劲妮猫着腰,从天鹅喷泉一路找到酒店门口,一抬头,顿时满眼冒金星,向前打了个趔趄。
刚才的剧烈运动加上心急如焚,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沾湿,她脱掉奶白色的羊毛马甲,里面樱桃红色的飘带衬衫领口的蝴蝶结已经散开,两条飘带像鲶鱼的长须,有气无力地搭在胸前。她捋了捋鬓角的卷毛发丝,打起精神,继续往酒店后门走去……
与她擦身而过的,是一辆疾驰而来的豪华商务车。
豪车停在铂尔曼酒店门前,一个脚踩水钻恨天高,身披白色短貂的女人走下车,她掀开盖住半张脸的墨镜,露出略显憔悴的容颜。
身后,从车上下来五名壮汉,其中一个男人哈腰问道,“金姐,兄弟们都准备好了!”
金姐侧过脸,皱起刚纹不久的冷棕色弯眉,“准备好了?”
“对,这几个兄弟都是练过的。”
金姐的表情明明在生气,但声音却好像在撒娇,“谁让你们打架了?哭!今天都给我哭丧!”
男人得令,指挥道,“金姐吩咐了,今天的活儿是哭丧。预备——哭!”
顷刻间,五名壮汉哭天抢地,痛哭流涕。
领头的男人情绪投入,边哭边问,“金姐……呜呜……你知道咱要去哪里哭丧吗?”
“当然!跟我好过的老头都是在这儿办的丧席。这地儿,我熟!”
金姐一拍胸脯,戴上墨镜,一行人嚎啕大哭气势汹汹地朝丧席而去!
铂尔曼酒店后门。
洪劲妮睁着大眼睛,举着手机手电筒,照亮了路上所有的缝隙角落,她的手不顾脏乱,在每一个犄角旮旯努力翻找。
这时,小萌的电话打过来,洪劲妮拍拍手上的灰,接起来。
“洪姐,你找到戒指了吗?”
“找着呢,你们呢?到宴会厅门口了吗?”
“在电梯里了。”
洪劲妮直起腰,嘱咐道,“好,到了金色玫瑰厅,一定要确保门前清场,保证灯光打过来的时候,摄影机只拍到新娘一个人,那些围观的人都请走!”
“您放心,我们快到了,洪姐,一会儿电话联系!”
“好!”
洪劲妮挂了电话,咬紧后槽牙,既然盲找不行,她决定尝试最后一种方法——开坛做法!
她双手合十,闭眼祈祷,“满天神佛,十方诸鬼,我洪劲妮,愿花光我这一个月,不,这两个月所有的好运,只求能让我找到这对新人的戒指。我洪劲妮这辈子,连命都是医生给的,宁可搞砸我自己的婚礼,可千万不能搞砸医生的婚礼啊!拜托拜托!”
洪劲妮睁开眼睛,只见四周照旧,并没有什么彩虹或是圣光的指引。
“果然不能搞封建迷信,耽误时间不说,还搞我心态——”
话音未落,洪劲妮的目光倏地射向了摆设花瓶下的缝隙,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和花瓶腿形状差不多的红色丝绒礼盒!
洪劲妮“扑通”跪地,伸手去够,触碰到丝绒礼盒的瞬间她死命握紧,一把捞出。她跪在地上,擎着小小的礼盒,拍掉上面的灰尘,打开盖子,两枚白金素圈婚戒错落排列,她拿出婚戒全方位检查一遍,完好无损!阳光照射在婚戒小巧的钻石上,熠熠生辉,这一瞬间,洪劲妮简直要喜极而泣!
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可以归位了。洪劲妮站起身,被划伤的左脚瞬间吃痛,失去支撑力,她一松手向花瓶扶去,两枚戒指应声掉落在地。而其中一枚婚戒,更是顺着地砖的缝隙一路马不停蹄地滚着……
洪劲妮赶紧捡起地上的女款婚戒,拖着受伤的左脚,一瘸一拐地追着另一枚男款婚戒。那戒指仿佛很顽皮,偏不愿意让人追上似的,一拐弯,滑进了后门附近的拐角。
洪劲妮磕磕绊绊地追着,“跑,让你跑!我就不信了,你个戒指还能长腿飞了?”
戒指拐弯后,撞到了对面连接楼梯的墙上,“砰”地一声轻响,旋转几周,终于消停了。
“哼!顽皮!”
洪劲妮正要上前去捡,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从楼梯上突然响起。
“喜欢,又能怎么样呢?”
洪劲妮懵住,瞬间不敢上前了。
就是这一秒钟的犹豫,男人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下一秒就要走下楼梯,与洪劲妮大眼瞪小眼了。
洪劲妮赶紧闪身躲进拐角,藏好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躲呢?也许,是无意间撞到他人隐秘的心虚感,促使自己做出了这样反常的行为。
男人走下楼梯,靠在墙上,打着电话,他揉着眉心道,“喜欢是最无力的理由,无论你怎么劝我,我都不会再回去了……”
“我去!这男的说分手的方式,挺狠心呐!”洪劲妮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男人踱着步,继续道,“我的那些东西,扔了吧,不用给我了,怪沉的……”
“果然,男人要是狠心分手,可比女人决绝!”洪劲妮在心里默默点评,但又忍不住侧耳偷听。
这次电话里的对方好像说了很多,走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听男人定住脚步,叹了口气道,“至于豆豆那个孩子,就交给你了……”
洪劲妮下巴都要惊掉了,“好家伙!不是分手,这是抛家弃子的节奏啊,这男人可真不是个东西!”
男人挂了电话,沉口气,转身走上楼梯。
静默许久,洪劲妮才敢从拐角走出来,她忍不住啐了一声,恶狠狠地吐槽,“这种抛家弃子的渣男要是让我碰上,别的不说,我非得削他一顿!”
洪劲妮说着不过瘾,还挥起了拳头,“老子一杵炮怼他脸上,把他大牙干掉,让他二牙晃荡!看他那嗖嗖漏风的嘴,还说不说得出这么无情的话!”
说话间,洪劲妮已经走到戒指旁边,她弯下腰,正要伸手去捡的时候,一只意大利顶级定制品牌 Silvano Lattanzi 的深棕色雕花布洛克手工皮鞋,轻轻地碾住了那枚男士婚戒。
阴影袭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盖住了走廊里的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