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三两句话,就把金耀宗的出轨、金家的不仁归结成了她和父母之间闹矛盾。
可惜啊,周惠从来不是她们家的养女,只是一个任打任骂,随意丢弃的童养媳。
无论金平安说的再好,周惠眼睛都不往他身上瞟一下,她只是径直的看向金奶奶。
“奶奶,我这次回来的匆忙,马上就要走了。”周惠放柔声音,对老人解释道,“我现在在东北安了家了,以后估计不会回来了。奶奶你有什么想让我做的,你说说看看。”
以后再回来,估计也要七八年之后了,以金奶奶的身体状态,到时候很可能不在了。
如果要求不过分,周惠也希望老太太能过得好一点。
周惠说完这句话,金奶奶哭的更凶。
不知道是明白了周惠马上要离开,没法改变自己的处境,还是因为她不得不向关心自己的后辈提要求,显得有些卑鄙而哭。
但是一旁的金平安夫妇听了这话,却是眼睛一亮。
他们都等不及金奶奶开口了,金平安一捅钱桂花的胳膊,让她一步跨到周惠面前,谄媚的笑着,“哎呦哎呦,俺就说惠儿这丫头最有良心了,俺们没白养她一场,这发达了也不忘记奶奶。”
“惠儿啊,你放心,只要你能帮帮俺家,给耀宗找个合适的工作,俺们一家肯定把奶奶当老祖宗供起来,让她吃好的喝好的。”
钱桂花咧着一张大嘴,终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她把自己的胸脯拍的咚咚响,说出来的话好像是交易,倒让人认为金奶奶不是他们的亲妈,而是周惠自己的奶奶。
一旁的金平安也是目光灼灼,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周惠。
但是,周惠必然让她们失望了,想了不想的拒绝,“给金平安找工作?不可能!”
第55章
清冷的声音, 像是一只重锤,砸在了金平安和钱桂花的心上,也砸碎了他们的希望。
“怎么不可能, ”钱桂花见周惠不答应,她立刻收起伪善的笑容,尖着嗓子质问,“你男人不是营长吗?不是有好多战友吗?你找找人托托关系, 你怎么知道办不成!”
理所当然的语气不像是求周惠办事,倒像是周惠上赶子要帮她们安排工作。
钱桂花露出本来的面孔,刻薄野蛮的样子让一旁的冯连翘都有些害怕,赶紧凑到周惠身边, 抓住周惠的胳膊不放。
小姑娘明明很害怕, 却把自己的身体挡在周惠面前。
她像是一只刚刚断奶的小老虎,防备着、试探着伸出自己的爪子,要是谁敢上前, 就给她一爪子。
周惠心里微暖, 她拍拍冯连翘的脑袋,把她拽到自己身后,以防一会钱桂花撒泼, 误伤了她。
“战友是战友, 他们一起上战场、枪林弹雨打出来的友谊,不是相互勾结的筹码。国家的事情不是我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我们没这么大本事。”
钱桂花才听不见去这些话, 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固执的认为自己想的就是对的。
她撇撇嘴还想再闹, 却让身后的金平安一把拦下。
他谄媚的笑着,“惠儿说的对, 这战友是部队里的关系,咱这自己家的事情哪能麻烦战友啊,这不是让战友难做吗?”
金平安善解人意的说着。
正当周惠觉得金平安虽然人品不行,但是好在还讲理的时候,周惠又听到他说,“惠儿丫头,在咱这找工作不好办,那能不能在东北试试,你男人不正好在那吗,在他的地盘上也好办事。”
他说的好像委屈了自家儿子一般,“你看这东北天寒地冻的,也没几个人想去,你耀宗哥还是个大学生,去那边也属于支持东北建设了,到时候让你耀宗哥当个领导啥的。”
“要是政府安排不了,进部队也行,你男人不是营长吗,让耀宗哥在他手下当个排长连长也行,相互之间还有个照料。”
金平安说完,目光期待的看向周惠,轻声问道,“惠儿,这是不难办吧?”
金平安就这一个儿子,要是有选择,他真不愿意金耀宗远走他乡。
但是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嘛!
金耀宗的岳父下台还没有一个星期,他紧接着就失了工作,谋划多年的东西全都没了。
一气之下,金耀宗和那个劳改犯家的姑娘离了婚。
要他说,这婚离得对!那甄明珠一副大小姐的脾气,还总是看不起他们老两口,结婚大半年了,都不说回家来看看。
他和老婆子好心去城里看儿子,那儿媳妇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嫌弃他们身上脏,连个爹娘都没叫过。
要不是看她爹是局长的份上,他肯定不愿意儿子娶她。
但是谁知道才半年,她那个局长爹就进去了,让儿子失了工作不说,还白白被记了档案。
搞得他儿子一个大学生根本没法在城里工作,那儿子不和她离婚干什么?
离婚那天,他和老婆子特意进城,一方面是儿子在城里没地方住了,帮他把行李搬回来。
另一方面,就是好好羞辱一下甄明珠,出出心中的恶气。
老婆子在村里练了一辈子的嘴皮子,哪是城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能比得上的。
老婆子亲切的“问候”了甄家祖宗十八代,更是着重“祝福”了甄家一家三口将来的下场,方式之多,内容之“接地气”,让前儿媳福这个城里姑娘只能无助的哭。
虽然儿子没了工作,但是好歹出了大半年的恶气。
一家三口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满意的回来了。
回村之后,儿子的学历也是独一份的,虽然没有办法在城里当官,但是好在还有一个大学生学历,在村小学当个代课老师,也能有点进项。
除了儿子的情绪开始变得喜怒无常,没有人愿意给二婚还没工作的他当媳妇外,生活还能过得去。
但是谁能想到,甄明珠那个小贱・人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也不知道她怎么勾搭的,和革委会的一个小干部不清不楚的,把她爸爸捞了出来不说,还让上边打招呼把儿子的老师也给撸了。
金平安想到这里,就恨的牙痒痒,早知道这样,他当时就不让老婆子堵在甄家门口骂了。
现在可好,现在儿子在家里呆了一年多了,找不到工作不说,这些年一直学习从来没让他干过农活,连工分也赚不来,还得靠着他们老两口来养。
这些年有周惠在,老婆子也久不下地,手艺也生疏了,一天只能拿五六个公分。
他家现在是一个半人赚工分,四口人吃,实在顶不住了。
金平安这才把主意打到周惠身上,指望着她给儿子找份工作。
最好是个干部,能让甄明珠后找的男人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周惠可能没这么大本事,要是能把儿子调到东北去也不错,离这边远一些,还能让周惠她男人照顾照顾。
金平安自己想得好,周惠的脸直接黑了下来,这一家人长得挺丑,想的还挺美。
“……”
周惠深吸一口气,她不明白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军队不是我家开的,也不是我男人开的。”
“我们既没本事给金耀宗安排工作,也没办法让他进部队。你们如果没有其他事,就先走吧。”
周惠说着,就要退后两步,不再理会他们。
要不是王乐道的车还没到,她都要离开了,那会和他们在这里拉扯。
像金平安和钱桂花这种人,你给他们一点好脸色,他们就要蹬鼻子上脸。
周惠正想着王乐道,就看见远处一辆大吉普开来,金家人只顾着纠缠周惠,还没察觉到背后的车声。
周惠这么不给面子,让金平安和钱桂花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周惠,让你办点事,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可别忘了,你是俺家养大的,你个白眼狼!”
一旁的金奶奶看着眼前的这场闹剧,眼睛里也闪过一丝焦急。
老人家不知道是急糊涂了,还是脑子变得清明了,她伸着手,哀求道,“惠儿啊,你就帮帮你耀宗哥吧。”
“奶奶知道你心地最好了,你和你耀宗哥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忍心看着他吃不上饭吗?惠儿啊,听奶奶的,你不看别的,看着你们以往的情义,也要帮帮他啊。”
什么情义?
是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起,伺候金家一家子的情义吗?
是金家两个孩子娇生惯养,她却要像男人一样干全公分,被麦子压得头都抬不起来的情义?
还是金耀宗攀上高枝儿,毫不留情的把她抛弃的情义?
周惠忽然替原主可悲,也许在她的十八年里,并没有感受过什么真正的温情。
想通这点,周惠的心里负担彻底放下了。
既然没有感情,也就不必在乎什么了。
金平安还不知道周惠的心里变化,依旧沉浸在角色扮演当中。
“娘,你别求她,她这个丫头就是狼心狗肺的,心里一点没有感恩之心,要是早知道这样,当初咱们就不应该养她,让她饿死。”金平安一脸愤愤,和金奶奶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对周惠软硬兼施。
“周惠俺告诉你,你要是不给耀宗安排个好工作,谁也别想好。到时候俺非要到你男人的部队上闹上一闹,看他屁股下那把椅子还能坐稳吗?”
金平安见达不成目的,索性撕掉伪善的面孔,面露凶光,眼带狠意。
“去部队闹?来,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金平安只顾着盯着周惠的脸看,根本没察觉后面的汽车停到了自己身后。
或者说他以为周惠只带了孩子回来,根本没想到还有吉普车来接她们。
“碰――”的一声,车门猛烈的撞击声,让金平安吓了一跳,再听到男人冰冷的声音,更是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王乐道一身军绿色的常服,腰间一条黑色的皮带,上面挎着枪。
他一边走过来,一手摸着腰间的枪,面带寒意,眼神威慑的看向金平安。
王乐道可是见过血的,他的气场自然不是金平安这种无赖能比的,人还没走到跟前,金平安已经两股战战。
“说啊,你想闹什么事?嗯?”
王乐道摸着枪站在金平安面前,一个“嗯”的音节,吓得他下意识的吞咽两口口水。
他害怕的后退两步,支支吾吾的道,“没,没闹事。”
金平安佝偻着身子,缩着肩膀,跟刚刚飞扬跋扈的样子判若两人。
“没闹事?没闹事堵在人家村口干什么,我看你们是闲得没事,想去吃吃牢饭!”
王乐道哪能因为他的三言两语就轻易放过,眉毛一竖,节节逼近。
要说他也是气的不行,在他的地盘上欺负老冯的媳妇,那是把他的脸往地上踩。
传出去,还让不让他王乐道做人了!
金平安欺软怕硬,敢在周惠面前软硬兼施,但是到了王乐道面前,却说不出一个“不”字。
他看得出来,这人是和周惠一伙的,要是他再纠缠下去,真能把他抓紧去吃牢饭。
“这就走,这就走。”
金平安点头哈腰,佝偻着身子赔笑着。他拽了拽吓得呆在一旁的钱桂花,两个人一人拉着板车的一个扶手,飞快的离开了。
两人火急火燎的样子,好像慢一点,王乐道就要掏出枪来了。
就连刚刚哭的快岔气的金奶奶,遇到这样的变故,也不敢大喘气了,她蜷缩着身子,稳稳的坐在车上,被她儿子拉着走。
金家的一场闹剧,因为王乐道的到来火速收尾。
冯连翘看着金家人夹着尾巴逃跑的样子,惊讶的“哇――”了一声。
她崇拜的看向王乐道,真诚的道,“王叔叔,你好厉害啊。”
“怎么?比你爸爸还厉害吗?”王乐道看着她呆呆的样子,故意逗她。
“嗯――,你和爸爸差不多一样厉害。”
冯连翘也是端水大师,想了想,不偏不向的回答。
王乐道听了哈哈大笑,能和全军有名的兵王平起平坐,也是他的荣幸。
“王叔叔,我以后也要穿军装,去当兵。”冯连翘抿着小嘴,一脸认真。
九岁十岁的小孩子,想法一天一变,昨天相当科学家、明天就有可能想当画家。
冯连翘之前受周惠的影响,喜欢读书看报,也幻想着自己成为一名记者或者作家。
但是今天被金平安这一闹,让她改了主意,还是当兵打枪霸气,到时候她也要挎着枪,往坏人面前一站,吓得她们屁滚尿流!
“好好好,不愧是我们军人的种,等你长大了好好表现,争取当个女兵王!”
第56章
周惠看着冯连翘骄傲的挺起了胸膛, 疼爱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王部长,今天多亏了你来的及时,要不然我们还有的磨。”周惠苦笑着道谢。
她倒是不怕金家人, 但是这狗皮膏药粘在身上,总是让人心里厌恶。
王乐道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嫂子, 你可别臊我了。要是让你家老冯知道,在我的地盘还让你受欺负,准要打电话过来嘲笑我。”
“那是你们关系好,他知道说什么, 你也不会生气。”
“那可不好说, 他这人做什么都处处压别人一头,我能和他做朋友,说明我心胸开阔。”
两人笑闹几句, 就准备和周玉福道别, 开车离开了。
“周大队长,这两天辛苦你了,以后要是去县里, 有空到武装部坐坐。”
别看周玉福是村里的大队长, 平时官威很足,在村里摆着干部的架子,但是真到了镇里、县里的领导面前, 反而心里自卑露怯,畏手畏脚。
他一见王乐道看过来, 脸上赶紧挂上讨好的笑意,连连摆手, “不麻烦,不麻烦,这都是俺应该做的。”
他帮着周惠将孩子和行李送上车。
王乐道做到驾驶位启动吉普,周惠开着后座的车门,准备上车。
“周大伯,我还想麻烦你一个事儿。”
“有事你说,咱这都不是外人。”
“周大伯,我刚刚看金奶奶穿的衣服都烂了,手肘的位置都磨白了。秋天的衣服都这样,更不用提冬天的棉衣了。”
周惠叹了口气,“金平安对她也不好,之前我在金家,我们俩过冬的衣服里面都是芦苇做的。”
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和几张布票,塞到周玉福手里,“这是十块钱和布票,我想请大娘帮忙做件棉衣送去。如果我直接送钱送票,怕是会被金平安夫妻扣下,只能想这个办法了,希望东西能真正的用到金奶奶身上。”
“做衣服没问题,但是大侄女你这钱也太多了。”
周玉福摆着手,不愿意收下,最后还是周惠态度强硬的把钱塞了过去。
“周大伯你就收下吧,我这还要麻烦大娘劳心劳力的做好,剩下的钱就当我这个做侄女的,给大娘买块糖甜甜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