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
入了大?理寺的?狱,叔父担心她,温明书孤家寡人。
唯有兄长,成?家立业,嫂嫂孩儿,无一不让他挂怀。
听魏长稷说,进?了这里,兄长出去的?态度最积极,其中除了政务立场上的?独特见解,何尝没?有早日家人团聚的?想法?
但是叔父过不了心里那道坎,一直没?点头。
兄长总不好直接忤逆叔父意思,所以三个人里面?耗着。
想着肩膀被人推一下,温亭书背后拍着她道:“既是父亲给你撑腰,这回便算了,过去坐着吧!”
温恋舒松了口气笑,“谢谢阿兄。”
身后温亭书几不可察的?一笑。
纵使心里不愿妹妹来这种地方,然而时?隔多日暗无天日,再次听到这声?阿兄,温亭书心里总归是高兴的?。
温明书倒瞥了下嘴。
其实他也想当哥哥来着!
然而命运弄人,比温恋舒小了一些,纵使口头从?未唤过那个称呼,温恋舒终究只能是他姐姐。
温恋舒被按到方才?温亭书的?位置。
温亭书则占据了温明书那边。
至于温明书,一个老幺,在兄长和温恋舒之间,默不作声?选择立在温恋舒身后,谁也没?说什么。
四人当中,终究温颐占了年纪大?的?缘故。
情?绪稳定,面?色如常,不动声?色扫了眼侄女?的?妇人发髻,状似稀松平常的?问:“你能来此,是借的?别人的?手吧!”
温恋舒一愣,嗯的?一下。
这般模糊的?回答,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夫君”陆清安帮忙。
毕竟除了枕边人,温恋舒一内宅女?子,也求不到别的?地方去。
温颐喝了口茶,烟雾升起,遮住他老狐狸般对侄女?微表情?的?审视,“我以前还道,他这人有些软弱,未曾想做了你丈夫,倒是还有些担当。”
温恋舒手一紧,牙便咬起来。
来之前她想啊!便是不透露自己婚姻的?不幸,自己也要告陆清安一状,以此来宣泄自己的?委屈,也能激的?叔父生出离志。
然而坐在这里,看见他们的?布衣。
以及温颐头上,近乎七分全白?的?头发,她瞬间不忍说下去,只得沉默。
温颐却又问:“陆清安待你如何?”
*
【“陆清安待你如何?”】
作为练武之人,自然耳聪目明。
温颐的?这句话,也原封不动送到魏长稷和王贽耳中。
王贽不知何时?来的?,闻言瞥了眼状似入定的?魏长稷道:“你便不怕她把事情?说出去,温家那护短的?三人忍不住,出去做些什么?”
魏长稷道:“她不会?说的?。”
他是个果断的?人,虽然很无法理解温恋舒这种,对家人复杂的?庇护。
但既然温恋舒连他们的?婚姻都?不愿讲诉,让温颐父子三人打击过重,那就自然更不会?,说陆清安那些不配为人的?算计。
庆阳王府的?婚,是温颐敲定的?。
若温恋舒承认过的?不好,温颐怕是愧疚难当。
王贽:“可她若不说,如何逼得温颐出去?”
说来也纠结,王贽和大?多人一样,既怕温颐刺激过重,出去搅动惊天风云,又怕温颐不出去,永平帝那边无法交代。
相比于他,魏长稷却很淡定,“不会?不出去的?。”
王贽:“何以见得?”
“有时?候不说,胜过于说。温颐可是当过辅国公的?人,就温恋舒的?心思,藏再深也能被看破,她说了,温颐或许失控,但他不说,温颐更免不了担心。”
所以不论温恋舒说不出。
只消温恋舒来过,温颐必定在这里呆不住。
第五十一章
牢狱的环境, 再是整洁。
也掩饰不了它为监狱的根本。
尤其听到温颐这句:“陆清安待你?如何?”她瞬间像找到家的孩子一样,瞬间心理?防线有些崩溃,曾经的痛苦磨难, 齐聚眼底,让她差点忘记伪装自己,失声痛哭起来。
好在最后一刻,温恋舒忍住了。
底下偷偷掐住自己的手, 抬头欲张口说话?。
温颐却不知何时放了茶盏,一双温和却犀利的眼睛,直直落在她的身上,“不必答了, 我已知晓。”
虽说女大避父, 包括叔父。
然?而温颐与温涯本为双生胎,感情深厚。
兄长去后,他悲痛难耐, 更把所有思念寄托在唯一的侄女身上, 温恋舒只知他这边宠她,却不知……
他每每闲暇,都?会叫儿子询问侄女近况。
纵使相见不多, 温恋舒的习性喜好, 甚至某些小习惯,他都?知晓。
包括温恋舒想隐瞒一件事时,不自觉的攥手和眨眼, 以此可见,陆清安待她定然?不好, 若好,她不会为难。
难得?喜怒不显于外的温颐, 就此沉了脸。
温恋舒紧张,“叔父,其实……”
“叔父没傻也不瞎,舒舒不必再寻些理?由来忽悠我老头子。”温颐打断她。
温恋舒喉咙一梗。
想隐瞒的时候,尚且能忍住悲伤。
然?而现在被戳穿,她委屈便有些汹涌且无法忍受,瞬间红了眼眶。
这就好似在外再坚强的小孩,一有长辈维护,就会变得?软糯撒娇。
温颐递了眼色,命儿子给她倒了杯新茶平复,“好了,不哭了。你?既是千难万险进来,时间定然?不多,叔父且有话?问你?,你?好好听着。”
温恋舒颔首,“叔父且说。”
有些事情,让温恋舒主动说,她不知从何开始。
但若叔父来问,那?便好办多了,她这边轻松,常年混迹朝堂的叔父亦会自己捕捉重点。
温颐是真以为温恋舒时间不多。
遂单刀直入道:“我们来此后,家里面如何?”
叔父是政客,然?而现在有机会了解外面的情况,最先开口的却是家人,足见不管爬的多高?,初心未改,在叔父心中?,还是家人比较重要。
这也是为什么,她和温亭书三人敬重叔父,却从不畏惧叔父。
这人是官,但更是父亲/叔父。
温恋舒摇头道:“不好。”
家里不好。
温颐顿了一下。
温亭书和温明书两人亦不说话?。
方?才?温恋舒不答陆清安那?个问题的时候,他们都?看出温恋舒有意?隐瞒,使他们安心,本以为下面关于家里的问题,她也会粉饰太?平……
谁知温恋舒却实话?实话?,不好。
作为教授且了解两个弟妹的温亭书,沉下心来,不得?不考量妹妹这般做的理?由。
想逼他们出去,这是肯定的。
可为何不用自己的婚姻,反而用家用困境?
温亭书眼一眯,眸色渐锋。
那?只能证明二者取其一,温恋舒用了相对打击较小的来告诉他们,这也就是说,陆清安对她不好的背后,隐藏着更深的痛。
陆家敢尔!
温亭书动了气。
耳边听得?父亲又问:“如何不好?”
温恋舒眼睛一眨,似在忍受什么悲痛,然?后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而言出来。
诚如温亭书所说,她想逼他们出去,叔父兄长亦有这个本事,故此除了陆清安把她送人,和自己已经嫁给魏长稷的事。温恋舒把和离、嫂嫂跳湖、卿哥枉死、她提剑上了姜家大门,却被姜俨以官权欺压的事情,包括黎初归来嫁给魏长序,皆一一转述。
说完约莫个把时辰,温颐脸色变得?冷漠。
四周安静下来,隐又有些凉手。
怕寒的温恋舒却恍然?未觉,本能的看向温亭书。
辱妻之苦,丧子之痛。
这里自然?是兄长最为撕心裂肺。
温恋舒小心翼翼覆上他手背,无意?外发觉兄长筋脉鼓动,似要爆破,沉默无声的外表之下,就连骨头都?紧绷不住。
她红了眼眶,“阿兄?”
温亭书似才?惊醒一样,眸光微动,脸色变得?凝重而严肃。看了眼无声的父亲,他对温恋舒道:“你?来此已久了,牢狱湿冷,舒舒该走了。”
这里昏暗。
唯有一扇天窗的亮光,割裂的照在温亭书半张面上。
听着他虽轻但沙哑的声音,温恋舒甚至能感受到他心里的悲痛。
嫂嫂难过了可以哭,但是阿兄难过了,却因长子、兄长、丈夫、父亲的身份,坚强的哭都?是一种懦弱。
只能坚强的忍耐。
温恋舒忍着心酸,“阿兄,我在外面,更为方?便,你?们筹谋出狱的话?,我能帮你?们做些什么?”
早在她说上姜家门的那?刻,已然?不希望他们把她当孩子看待。
纵为女子,她也可以保护嫂嫂微姐,保护他们。
温亭书深看她一眼……
那?一眼有痛,有惜,可更多的却是温恋舒无法理?解,但从小到大,在温亭书眼中?看到无数次无数次的――愧。
“我只要你?好好的。”
温亭书道。
温恋舒愣的一下。
温亭书说:“走吧!我们且有事。”
有什么事虽没明说,但温恋舒焉能不知,他们需商讨出去之侧,不舍的站起来。
及到门口的时候,温颐叫住她也交代:“听你?阿兄的劝,什么都?不要做,你?们剩下的平安,才?是我们谋划的动力。否则你?想,但凡谁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们真不用出去,甚至不用活了。”
温恋舒点头,“我明白的叔父,我也听话?。”
她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清楚。这也是为什么温恋舒隐忍至此,想救他们出去的办法就是来见他们。
温恋舒一步三回头。
温颐和温亭书都?还没说话?。
温明书年纪小,性子急,见此受不得?沉默,不敢劝父亲,就叫温亭书道:“阿兄!!”
温亭书没应,坐的端端正正。
他神?色平静,似没有听见,淡然?冷漠的样子,仿佛现在就是温明书大喊大叫,他都?可以感受不到。
温明书上手,推了他一下。
“阿兄?”
温亭书晃的一下,竟直挺挺倒在地上。
温颐一愣。
温明书也大骇,赶忙蹲下去把人扶起来,却在看到温亭书脸的那?刻,瞬间呆了一下。
在父亲和弟弟愣怔的表情中?,温亭书竟自己又坐起来,他十分淡定自然?的抬手,抹了一把显然?已经惨白的脸庞。
然?后毫无意?外的,在嘴角沾下大片血。
“帕。”他说。
这么一张口,血又渗出来。
温明书终于知道兄长为何温恋舒先走,是怕自己撑不住狼狈吧!他摸了一下,匆忙把一方?粗布帕子递过去。
温亭书慢条斯理?的擦着。
温颐担忧的看着,此刻无比理?解自己的儿子。
自己单是看着他流血都?这般痛,可卿哥,却是再也回不来了啊!
作为男子,温颐教导儿子要喜怒不显于色,大儿子做的很好,有时甚至比他还优秀。纵使卿哥懂事、优秀、小小年纪担当一片,他从未夸奖过一句,也从未宣扬自负,然?而即便温亭书不说,温颐也是知道的。
两个孩子中?,他对微姐的疼。
对卿哥除了疼,更有一股子骄傲。
然?而如今……
他心被挖了一半。
“父亲。”
这般想着,温亭书忽然?叫。
温颐抬头,就见他不知何时又已经收拾好了,除了无法恢复的苍白脸色,又变回了那?个沉稳淡定的温亭书。
此刻直直的看着他,“我得?出去,我不能等了。”
同为父亲,温颐心疼的说不出话?。
温亭书则道:“您总告诉我,文官最重要的是一身风骨。咱们既和燕王对持,便不能轻易俯首,尊他为帝,如此愧对战乱而亡的万千百姓,亦叫同僚觉的我们立场不坚,不爬升困难。”
“然?而我想说,我们为官是为家人,总不能本末倒置。若为风骨或外人看法,使得?女眷受累,那?才?是我为兄、为夫、为父的惭愧。卿哥已经去了,舒舒她们却还在,我不能明知她们不好,蜗居在此,让她们成为第二个卿哥。”
“故此,我想出去。”
“便是父亲不应,我也想出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温亭书是家人。
听了这话?,温明书亦道:“我也想出去,父亲。”他是老二,本就相对顽劣些,便是日后不要脸面,也不想女子挡在前面。
温颐看了他们一眼,叹息:“让他的人来见我吧!”
*
来的时候激动不已,轮到要走却浑浑噩噩。
温恋舒出来的时候低着头,安安静静,甬道风吹在她脸上,碎发下看到一双微红的眼眶。
魏长稷推了把王贽。
王贽不动声色离去。
“温恋舒。”
她闻言抬头。
隔着五六步的距离,眼中?带着水雾。
在看到魏长稷的那?刻,也不知怎的,方?才?积压的所有委屈难过,瞬间喷涌而出,她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着魏长稷。
虽然?难过,却无哭声。
若不是浑身在发抖,魏长稷真以为她只是简单借个肩膀。
魏长稷拍着她的背,有些心疼道:“好了,不哭了,你?若想他们,往后随时带你?来。”
温恋舒摇头,不能来了。
或许下一次相见,他们已经在家。
即便这是高?兴的事情,还是无法掩饰,他们现在所受的屈待。
回忆及叔父故意?遮着的膝盖,阿兄越发瘦削的身体,以及明书不知何原因受的伤,温恋舒就难过,恨不得?替他们承受那?些痛苦。
可即便难过到极致,顾及着里面的温颐等人。
温恋舒只能抓着魏长稷,压抑的哭。
她心里难受。
魏长稷明白。
人有些时候难过,需要安慰,单有些时候难过,安慰也没用,陪伴最好,温恋舒属于后者。
她方?才?忍的太?久,现在才?会爆发。
遂魏长稷什么都?没再问,毕竟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他都?听见了,直接伸手把温恋舒抱出去。
温恋舒虽在他怀里没抬头,却是感觉到走动。
后来某一刻,四周有风。
他们当出来了。
只是没一会儿,风又停了。
温恋舒平复下来,只当到了马车,把头转出来,却意?外发现,这里并非马车,而是一间不知哪里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