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了?”
一直注意?她的魏长稷,第一时间问。
哭虽停了,鼻子忍不住抽搭,温恋舒哽咽一下,声音囔囔的问:“怎么不回马车?”
魏长稷倒也不嫌弃,直接伸手给她脸,哭的太?久,温恋舒都?分不清那?是汗是泪,就被他粗粝的指腹处理?干净。
魏长稷:“你?哭成那?样,我岂敢把人抱出去?被路过的官员看见了,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没想到的温恋舒道:“我很少?哭的,我没忍住。”
“知道。”
他有些无奈。
以前没成亲的时候,他还有些恶趣味,想要听温恋舒娇滴滴的哭。但自两人成亲后,见识过几次温恋舒眼泪的威力,不亚于刀剑入骨。
魏长稷便庆幸,还好她很少?哭。
因为才?情绪失态,哭过一场,料到自己脸上定然?不好看。
被魏长稷这般近距离盯着,她不自在,迅速跳下去道:“我洗漱一下……”
她方?才?瞄到了,不远处有水盆巾栉等物,应是进来后魏长稷命人摆放的,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没有听见。
温恋舒洗了脸,整理?的发。
只是因为这里没有脂粉等物,无法重新上妆,温恋舒现在素面朝天,但也是好看的。一身嫩黄的袄裙,鲜活明媚。
少?了妆容点缀后的矜贵,反而露出十七岁女儿该有的稚气。
魏长稷多看了两眼,“走吧!”
他牵着她外去,一路没见着什么人,应是顾及她好面子,故意?吩咐的吧!温恋舒偏头看他许久,有些愧疚。
等到了马车忽然?道:“先别回府,你?陪我去见两个人吧!”
魏长稷问:“是谁?”
他不觉得?除了温颐等人,还有姜锦竹母女,温恋舒还有什么亲近之人,需要着重带他去见。
直到温恋舒道:“我爹娘。”
第五十二章
直到温恋舒道:“我爹娘。”
魏长稷这才恍然反应过来, 温恋舒或者的已没什么亲近之人给他引荐,然而逝去的,却还有他那对嫡亲的岳父岳母, 他至今尚未祭拜。
他琢磨了一下,忍不住心有波动。
“怎的忽然想带我去见他们?”
温恋舒朝他看?了眼,不知为何,那一眼带着某种决定后的坦然。
她?轻声道:“叔父年纪大了, 身体又不好,遭受几?月牢狱之灾,我唯恐说出咱们婚姻之故,使他打击, 承受不住, 这是身为侄女?,对叔父的关怀。可我这人比较贪心?,家人丈夫都想保全。然身为妻子, 未能于长辈面前为你正名, 亦心?中有?愧。”
魏长稷愣的一下。
他对她?有?心?,他们两人之间,只消温恋舒不踩他原则性问题, 魏长稷一贯是纵容的。
而且温恋舒这次不会言明他们关系, 魏长稷早有?预料和准备,她?根本?不用刻意道歉,然而当温恋舒道歉了, 给予他这份重视。
不得?不承认,魏长稷是愉悦的。
他愉悦了, 也就毫不加以掩饰的笑了。
温恋舒抓着他的手,没来由的, 在魏长稷的笑中也高兴起来,弯着道:“故此你见不得?叔父,我就带你去见我父母。”
这也是对他们关系的一种承认。
*
自来大族,总归都有?一片专门属地,用以埋葬过身的长辈。
然而温涯当年是凶死,他夫人温氏去的也不安详,许多迷信的老人怕坏了风水,规劝温颐莫让温涯夫妻入祖坟。
温颐大怒,愤而离席。
更因此带着温亭书兄妹,另立了门户。
是以华京虽有?诸多温姓之人,但说实话,跟温恋舒他们有?关系的并不多见。
后来温颐光途坦荡,位居辅国公,温氏族中子弟却多平平无?奇,许多流言都道――不许温涯入祖坟,或许是温氏族里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现在想这些?已经远了。
叔父带他们另分出来,家里是没祖坟的。
当年只在西山买了快地,依山傍水,做了爹娘的栖身之处。
温恋舒小的时候,常被?叔母许氏带来祭拜,那时最?深的记忆,就是两颗柳树,下面两座牌位。
叔母一遍一遍的告诉她?――
“这个是阿爹,那个是阿娘,我们舒舒,是被?爱着的孩子。”
只可惜如今是深冬,柳树萧条,尽剩光秃,下了马车温恋舒徒步前行,就连素日喜爱逗弄她?的魏长稷,表情都肃穆郑重了许多。
虽只有?两个坟头,然四周收拾的干净。
足见温家对这儿的两位十分看?重。
他们来的匆忙,没带什么东西,香都是出城路上买的。
到了跟前,温恋舒想跪下去。
魏长稷看?了眼因为天寒,隐有?些?霜渣子的地面,拉她?一下,把自己外裳铺下去,“现在可以了。!”
温恋舒笑了一瞬,跪下。
即便明知道父母不在,可若他们天上看?到这一幕,想必也会欣慰的。
选择嫁给魏长稷虽无?奈之举。
但说句真心?话,她?从未有?过后悔。
甚至有?时候午夜梦回?,偏头看?到身边躺着,睡着都抱着她?不放,用腿给她?暖脚的魏长稷,温恋舒也会庆幸……
还好是他,幸而是他。
这般想着,魏长稷把香点上。
自己留了三柱,剩下三柱递给温恋舒,随之跪在她?身侧。
印象当中,除了他生母,这是魏长稷第二次跪别人。
“阿爹,阿娘,这是魏长稷。”温恋舒望着他们牌位,坟后两棵柳树随风摇曳,冬日细碎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侧面看?着有?曾朦胧却温柔的光,对她?似是抚摸,“也是我夫君,我带他来看?你们了。”
说着温恋舒拜了拜,烟雾顺着风吹弥漫。
飘荡在这里的四处,似是愉悦。
温恋舒道:“希望你们保佑叔父他们早点出狱,也保佑魏长稷日后打仗,平安顺遂,战无?不胜。”
魏长稷顿了一下。
平安顺遂,战无?不胜。
却是平安在前,胜利为后。
或许在温恋舒心?里,也是有?点点已经在乎他的吧!
魏长稷朝她?看?过去,只瞧见温恋舒半张虔诚祷告的脸颊,莹白娇艳,干净美好,温柔的他很想把这幕永远记下来。
念头刚起,她?转过头。
两人视线对视,她?懵的一下,随即扯扯他衣袖道:“你同?我爹娘说几?句话,让他们认识认识你。”
魏长稷便道:“我叫魏长稷,是你们女?婿,头一次来见,日后会常来的。”
其实虽是头一次来,但过去他经过无?数次,彼时不知以什么样?的身份相见,只得?让人备上两盘瓜果。
有?好几?次跟温恋舒擦肩而过,都会听得?她?的丫鬟奇怪道:“姑娘,又有?好心?人来看?大老爷和大夫人了。”
他并非好心?之人。
对温涯夫妇敬重,皆因他们留下了温恋舒。
只可惜那时,温恋舒没看?见过他,甚至如今,她?都不曾回?忆起遇见过他。
“完了吗?”听魏长稷说完,温恋舒诧异道:“就这些?吗?”她?以为魏长稷会滔滔不绝呢。
魏长稷没什么话好说,他只会做。
然而在温恋舒凝视的目光中,还是又补充了一句:“我对会她?好的,你们且放心?。”
温恋舒点了点头,这才满意。
但来都来了,总不能祭拜完就走。
即便温恋舒从未见过父母,对他们脑海没什么印象,但血缘关系使然,就是天性亲近,她?眷恋这块地方。
如今魏长稷陪着,她?又生出种倾诉欲望。
“你知道我为何怕生孩子吗?”
魏长稷偏头,“不是因为害怕吗?”
“对,是害怕……”温恋舒看?了眼温氏碑位道:“或许是双生胎,调理不当的缘故,两个兄弟当中,我父亲生来不足。他身体不好,本?打算不成亲的,谁知后来遇上了我母亲。”
“我母亲并非望族,家里条件不好。又因为兄弟姊妹众多,作为不上不下最?中间的姑娘,很不受重视。但即便如此,叔母告诉我,我母亲是个顶顶温柔的人。她?这辈子,做过最?勇敢的事,就是借书遇上父亲,一见钟情,然后咬死坚持,嫁给了我父亲。”
她?父亲本?是不愿的,因为自己活不长久。
他不愿连累一个姑娘。
只是后来两家相劝,磨了两年,眼瞅舒氏成了老姑娘,他也对人动了心?,这才决意迈出一步,把人给娶了。
因为温涯去的早,舒氏当年又名不经传。
所以他们的故事,留下不多。
这是魏长稷第一次,从温恋舒转述中,模糊的看?到那两位,把温恋舒带到这个世?界上的长辈。
爱屋及乌,他乐意听。
“婚后他们很相爱。”
“父亲将养身子,努力活的长久。母亲细致耐心?,从没跟他红过脸。”
说着温恋舒目露向往,同?为女?子,谁又不向往那样?的感情,“只是后来,母亲有?了我,也不知是我闹腾,还是她?体质如此,总之母亲孕吐的很厉害。最?严重的时候,都吐出胆汁,父亲跟着成宿成宿的睡不到。”
育嗣之苦,难比登天。
听到时温恋舒第一次对生子有?了敬畏。
“等到我差不多七个月的时候,母亲终于有?了胃口,她?忽然想吃鱼。”
“但那时天寒地冻,又值年关,酒肆都关了门,又哪里有?鱼?父亲就选了相对暖和的一天,带着阿兄到庄子冰钓,给母亲捞鱼。”
也就是那一次,出了意外。
“谁知后来冰面裂动,父亲不甚落湖。”
掉进?去虽救上来,他是想活的。
为了妻儿,极力想活。
咳的撕心?裂肺,都未想过轻生。
然而大冷的天,温涯身子又不好,终究没熬过那个冬日,在温恋舒八个月的时候,就此撒手人寰。
“母亲难产而亡,家里总道,是因为受重创且愧疚。”
“但摸着良心?说,我不得?不承认,里面是有?我的缘故的。”
若她?不曾来,若来时再懂事些?,或许她?母亲不会孕吐,父亲不会冰钓,父亲母亲不会因此而亡。
“有?段时间,我是很自责的。”
魏长稷拧眉,想劝。
但一时却不知道从哪里劝,因为曾几?何时,看?到屋子里面的生母见到他发疯,魏长稷也是自责的。
甚至自厌。
生非他们所选,但生的确带来痛苦。
没等他这边纠结好,温恋舒却又开口了,“只是后来,我叔父拿给我一张纸,上面写着两个名字,男‘予舒’,女?‘恋舒’。”
就算不了解温家的人都知道,温亭书这辈的孩子,取名从书。
而温涯却用了同?音不同?字的舒,是她?母亲的姓氏。
“叔父告诉我,我是个被?期待,且寄予爱的孩子。”
温恋舒笑,“所以我不自责了,却还是会怕,你知道的,从父亲和叔父,到卿哥和微姐,我们家是有?生双胎的惯例的……”
女?子生产,本?就不易。
何况还是双生胎。
这点倒是魏长稷没曾想到的,他打量了下温恋舒。
温恋舒虽比寻常女?子丰腴些?,但在他眼中,终究是瘦弱。
想起这副身子要承担双份风险,魏长稷不由自主蹙起了眉,看?的温恋舒伸手,抚平他折痕,“但我现在好些?了。”
“甚至,我已有?些?理解母亲,以及嫂嫂。”
若你是被?对方珍视的,也便自然能生出勇气,去面对某些?风险。
温恋舒歪头看?他一眼道:“若这人是你的话,我愿意生,这话没骗你。魏长稷,我有?很认真在学,去喜欢在意你!”
*
祭祀完回?程,魏长稷心?情明显好了许多。
只是温恋舒,头支在窗边,挡着半张嘴,明显有?些?精神不济。
也对。
今日这一天,先?是见了温颐,后大哭一场,然后半道拐来祭祀,又被?……魏长稷瞥了眼她?微红的嘴唇一眼。
又被?亲了许久,的确该累了。
但如今天色尚早,放任温恋舒去睡的话,夜里她?肯定就睡不着。
有?了沈御医的嘱咐,近来他总克制着碰她?,平素温恋舒躺在身边已是难熬,她?再睡不着动着的话,他还真不定能忍得?住。
魏长稷沉默一瞬,朝外一瞥。
无?意间看?到不远处渐次升起的灯火,眸光一转。
“我瞧着崇文街似有?夜市,难得?出门,要不要去看?一看??”魏长稷又扭头,试着着建议道。
温恋舒正困倦呢!
闻言也不开自己这边的窗,怕被?外人看?见,直接撑起来到魏长稷那边,越过他往外探了探。
她?自己或没意识到,其实不仅魏长稷被?约束的规矩。
就连她?自己,跟魏长稷呆的久了,偶尔动作也会随性一点。
像现在这种探着身,弯着腰,歪头朝外探视的姿态,以前在她?身上是绝对不会出现的,魏长稷笑了下。
比起端着的温恋舒,他更喜欢她?现在这样?自在。
马车还行着,怕温恋舒摔。
魏长稷伸手扶住她?的腰。
只一上手,不小心?碰到腰窝,温恋舒颤的一下,软到他腿上,幸而有?人拦腰抱住,才不至于下巴磕到窗户。
“痒,你别碰我这里。”
温恋舒扒拉开他的手。
本?就是为了哄她?,魏长稷自不会作对,从善如流把人放开,复又问了一句:“要去吗?”
温恋舒如实道:“想去。”
“那便去。”
“可不能去。”
“为何?”魏长稷不解。
温恋舒瞪他一眼,手摸上脸上某处抱怨:“嘴和眼还肿着,出去会被?笑的……”
魏长稷一愣,随即忍不住笑。
温恋舒拧他,“都怪你。”
“嘴是怪我没错,但眼也要怪到我身上吗?”魏长稷狎昵她?。
温恋舒不答。
直到魏长稷拍拍她?头许诺:“我有?办法。”
温恋舒方扭头,“什么办法?”
不怪乎温恋舒好奇,闺阁小姐少出门,何况还是这种热闹且蕴藏危险的夜市。以前她?身子不好的时候不能来,身子好了,温亭书又成亲了要陪姜锦竹,她?自不可能去兄长夫妻当中讨嫌。
温明书陪她?,家里又不放心?。
是以温恋舒出来的机会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