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是驱不散山洞内经久的阴冷的,没了火堆,顾灼被傅司简胸膛暖过的手也渐渐凉下来。
她几乎要拿不住手中的斗篷,只能紧紧抓着才不至于让它再掉回满是尘土的地上。
从将军府外捡了他,直到昨日,浓情蜜意种种在顾灼眼前掠过。
时间不长,还能抽身。
眼前的小姑娘嫣然含笑,眉黛青颦,看上去仿佛真的只是随意问他。
可傅司简知道不是。
他甚至从这简单的三个字中猜得出小姑娘在想什么,她在等他给一个答案,一个衡量他还值不值得的答案。
傅司简一时不知是该气她还是气自己,再不敢犹豫和耽搁,大跨步上前将她抱在怀里。
他察觉到小姑娘身体的僵硬,那双不久前还在他怀中取暖的小手也并没有向往常一样搭在他腰侧。
她一身傲骨,眼中必是容不得沙子。
怀疑信任之人不值得信任,无疑是痛苦的。
傅司简心疼得不行,是他的错。
是他用假身份不明不白地与她开始,是他没有与小姑娘交代清楚让她安心,才教她如今这般不好受。
他哪有资格因为她在权衡取舍而生气?
何况小姑娘还肯让他抱着,还给了他机会解释。
傅司简万分庆幸,父皇和皇兄皆不愿靠联姻平衡前朝,从未要求他娶哪家贵女。
他又向来洁身自好,没沾染过任何风月之事,此时才敢拥她入怀。
傅司简埋首在她侧颈,嗓音低沉而可靠:“没有你想的那些事,以后也不会有。”
“我只有你一个。”
他这才觉得怀中人身体慢慢软下来,不再像方才那样竖起满身盔甲对他全然戒备。
却还是没抱他。
其实,顾灼只是因为手里揪着斗篷才腾不出手。
当然,她也确实还没完全信任他便是了。
不是不信他的话,而是她回忆了一番,发现傅司简从来没有对她提起过他家中的情况。
她懒得去猜,索性直接问道:“傅司简,你家里……”
傅司简听见这话时,有一瞬几乎都忍不住想说出自己的身份。
这样,小姑娘随便差个人去京城打听打听,便能知晓他的名声。
可他不敢冒险。
知道他是摄政王后,小姑娘对他,恐怕就不再是纠结取舍,而是直接舍弃了。
她还会怀疑,他来接近她,是不是皇室对顾家的兵权打着什么主意。
这是她身为顾家主帅应该有也一定会有的警惕,傅司简理解她欣赏她,却还是被这种必然气得心窝子疼。
她对他的喜欢,比不过对摄政王的怀疑。
傅司简无声苦笑了下,深觉是自己给自己设了一个无解的局。
傅司简将怀中人箍得更紧,仿佛不这样,他就会轻易被她舍弃。
“夭夭,我家中只剩一个侄子,是我兄长留下来的。前些年兄长去世,我整饬家中生意就足够焦头烂额,又要教导侄子成才,没空去招惹旁的女子的。”
“我知道我说的这些你不一定相信,可顾老将军是了解我家中情况的,你问问他,好不好?”
声音带着些被她误会的委屈和可怜,似是响在她心底。
能让她去向爹爹求证,顾灼已然信了他的话。
山洞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顾灼甚至能感受到仿佛贴着她胸口的略显急促的心跳声。
偏偏这时候,她听见男人低低的声音:“别离开我,夭夭。”
他跟她说过这句话,在那条熙熙攘攘的闹街上,也是这般,让她觉得悲伤而孤独。
顾灼想起傅司简方才的话,他……爹娘和兄长都已辞世,只剩下小侄子。
形单影只,六亲无靠。
她有些心疼。
顾灼不舍得让傅司简继续沉浸在伤怀中,想抱他却腾不出手,只能抓着斗篷戳戳他腰腹,故意无理取闹插科打诨地破坏凝重的气氛:“那你的意思是,有空就要去招惹了?谁知道你从江南北上的这一路有没有啊~”
傅司简感受到她的小动作,听出小姑娘轻轻软软的质问背后的信任,总算在心底长舒一口气。
还肯跟他发小脾气,就是还愿意与他亲近。
他蹭蹭小姑娘的侧颈:“我说得不对,不是因为没空,是因为没遇上你,我只招惹你。”
顾灼被他蹭得有些痒,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送给他八个字:“甜言蜜语,我才不信。”
傅司简看着近在咫尺的修长玉颈,领口遮掩下尚存着半个时辰前他没忍住吮出的一个浅浅红痕。
他用下巴蹭开领口,低头又去加深那处冶艳。
若不是担心今日下山后被人看见,他更想在这嫩白的脖颈上处处印上他的痕迹。
顾灼被男人突然的举动搞得措手不及:“嘶,傅司简,我还没消气呢!”
傅司简仍含着那处美人骨不放开,直到那痕迹越发娇艳欲滴才满意地吻了吻。
他低低在小姑娘耳边道:“夭夭,其实,是有法子证明我没有过旁人的。”
顾灼被这话勾起好奇,不自觉顺着他问道:“什么法子?”
便听见傅司简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些话……
虽说是压低声音,可山洞寂静,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
那些话像是有回音,一遍一遍地在顾灼脑海中响起。
她怎么也想不到傅司简会说出这般孟浪的话。
顾灼的脸红得滴血,却还是不肯在他面前露了怯,嘴硬道:“等到那时候,什么都迟了,我难道还能第二日便与你和离不成?”
不知是哪个字刺激了傅司简,他低头故意在那红痕上又咬了一口。
他故意曲解小姑娘的话:“你觉得迟的话,我早些提亲便是。”
顾灼气得只憋出一句:“谁、谁要嫁给你?早就有人去我家提亲了。”
话音落下,便觉得后腰一紧,随即男人阴鸷乖戾的声音贴着她耳侧缓缓响起,像是毒蛇吐着信子舔过她耳后:“夭夭,不嫁我,你还想嫁谁?嗯?贺辰吗?”
顾灼被男人话语里的狠辣吓得一个激灵,奇怪他怎么会知道贺辰,也确实这么问出来了。
傅司简听见小姑娘嘴里念出的“贺辰”二字,嫉妒一瞬间冲上脑海,她都还没有念过他的名字。
他在小姑娘耳后反复舔.舐,气息越发粗.重起来:“夭夭,不用等到成婚,现在就能证明。”
顾灼还不知道男人怎么就突然生起气来,但她被傅司简的话绕回到“证明”的事上,面红耳赤更甚,气乎乎道:“登徒子!”
说完还暗暗想着,谁知道他说的那法子是不是真的,道理上确实说得通,可好像又有些不对……
便听见男人不以为意地“呵”了一声。
顾灼本就觉得自己落了下风,比不过傅司简的厚颜无耻,又被他这一声笑激得来了脾气,终于找到那法子的破绽之处,不服气道:“你那法子,谁知道你是不是每一次都那么快——”
话还没说完,膝弯上方就握上来一双手。
双腿被傅司简拉起挂在他腰侧,顾灼再没工夫去管手中的斗篷会不会掉,她只担心自己会不会掉下去。
男人就这么托着她朝山洞更深更暗处走,会掉下去的恐惧让她本能地伸手牢牢挂在他的脖颈上,也本能地用腿将他的腰缠得更紧。
傅司简一言不发地走着,小姑娘的腿随着他走动一晃一晃的,将她抵在山洞内的石壁上才开口:“夭夭,你觉得,它能快吗?”
……
傅司简已经背着她走出山洞挺远一段路了,顾灼觉得自己脸上的热度依然没消下去。
她看着自己差点被男人拉着覆上他的手,深觉自己已经具备了些“识时务者为俊杰”的优秀品质。
顾灼侧着头去看傅司简在朝晖下显得分外俊美的脸,想着他听见自己软软开口说“我错了”时瞬间无奈又温柔的模样,就觉得更喜欢他一些。
不过,想起男人离开山洞前将她那件已经不成模样的肚兜团成一团收进怀里,顾灼还是想问他:“傅司简,你到底是怎么知道女子的肚兜要如何穿的?”
不问清楚,她总觉得有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在她心里不上不下地挠着她。
傅司简没想到小姑娘还在疑惑这个问题,顿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话,却始终没想出合适的措辞。
怕小姑娘又想些有的没的,他索性盯着前路不去看搭在他肩头的小脑袋,直接道:“昨天看你扔出来,猜的。”
这话说出来,傅司简有些不自在。
他尽力将想到的那些旖旎死死压在心底,耳根都渐渐泛了红。
顾灼倒是没注意,她只是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直起身不再伏趴在傅司简宽阔的脊背上。
险些掉下去她才复又抓紧男人肩头的衣服。
傅司简感受到小姑娘这动静,有些失笑,徐徐道:“夭夭,你这时候才害羞,会不会太晚了?”
顾灼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属实多余,没穿肚兜而已,有什么好害羞的。
可傅司简明显是故意说得这么慢,仿佛说一个字便要停一会儿,专门调侃她。
她又趴回男人背上,手在他脖子前面环得更紧,不承认道:“谁害羞了?”
她甚至还有心思反将一军:“你、你怀里收着我的肚兜,无耻。”
闻言,傅司简脚步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姑娘解释。
那银灰色锦布浮光跃金,曾那般亲密地贴着她,他不想她的肚兜留在这山间。
就算无人知晓这是她的,就算永远不会被人发现,就算它是件破的,他也不想。
顾灼见傅司简良久不说话,便只能玩儿着他的头发,用发梢有一搭没一搭地挠他的脖颈和脸颊。
目之所及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如果不去考虑路太难走的话,实在是一幅不可多得的美景。
傅司简背着她踩在路上,咯吱咯吱地响。
到了陡峭崎岖的地方,傅司简便放下她,扶着她一步一步缓慢地朝前走。
树上的雪扑簌簌落下,淋在两人头上。
远远看去,墨色绛色依偎,似是在一片洁白间浓墨重彩地点了几笔,偏又留白甚多,生出一种天荒地老之感。
一路上,顾灼也咂摸出点方才没想明白的东西:“傅司简,你为什么非要收着我的肚兜啊?”
“我不是……”
没等他说完,顾灼侧过头戏谑问他:“不想被别人看到?”
傅司简下颌紧绷,沉沉应一声:“嗯。”
顾灼笑得眉眼弯弯,又问:“在山洞里生气是因为我提了贺辰?”
傅司简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算是。”
“什么叫算是?”
傅司简环在小姑娘肩头的手紧了紧:“因为他向你提过亲。”
“我拒绝了。”
“我知道。”
“那你还生气?”
傅司简沉默的时间比上次还久,顾灼都以为他被她问得没话说了。
正想开口,便听见男人有些低落萧然的声音:“可我还没向你提过亲。”
他这副模样实在教顾灼扛不住,她脱口而出:“你也可以提。”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傅司简的声音便随之而来:“好。”
顾灼都怀疑傅司简是故意做出这副样子给她看的。
她挑了挑眉,垂眸看向不远处那块形状奇特的山石,歪着头挑衅了一句:“我爹娘没同意贺辰,也不一定会同意你。”
傅司简环在小姑娘肩头的手移到她滑腻脖颈上轻轻捏了捏:“夭夭,你还敢提他?”
顾灼无语,蹭了蹭在她脖子上作乱的大手:“你醋劲儿还挺大。”
傅司简觉得小姑娘这副模样有些像仰着肚皮用头蹭他的小猫,便将手又游移到她下巴处挠了挠,没反驳她的话,只是道:“那在山洞时是哪个小醋坛子因为肚兜的事差点跟我翻脸的?”
他听见小醋坛子娇娇软软又理所当然的声音:“喜欢你嘛,想让你只是我一个人的。”
甜润悦耳,宛如天籁。
傅司简觉得怀中揣着小姑娘肚兜的那块地方有些发烫,温柔低语诱哄着她:“夭夭,再说一遍。”
顾灼将头转到另一边,却让泛着粉红的耳尖更清晰地映入傅司简眼帘:“我不,好话不说第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