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一时摸不准皇上的意思,不知他是想选人进宫,还是要赐婚,却也只能实话实说:“没有。”
他着实不想让女儿进宫,也不想与那些世家联姻,更不想让皇上给他女儿乱牵红线。
虽然他觉得皇上不是这种不顾臣子意愿干涉其子女婚配的人,但到底君心难测,便又补了句:“老臣想多留小女些时日,过些年榜下捉婿挑个她喜欢的便好。”
皇上总该能听得出他委婉的拒绝之意。
便听得御案后的皇帝轻笑出声:“朕也是这个意思,到时候选好了,朕给他们赐婚。”
老丞相松了口气:“老臣多谢陛下。”
裴昭还真的没有乱点鸳鸯谱的意思,他只是单纯地想提醒丞相一声。
朝堂上多亏丞相守正不移站在他这一边,皇权才能与那些世家分庭抗礼。
他可不想丞相的女儿到了婚配之龄与世家凑在一处,倒时候清算世家平白多一份阻力。
“那丞相便替朕先考察户部两位侍郎一番。”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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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山脚下这处营帐的士兵越发多了起来,原先防线上的人马陆陆续续都来了这里。
前些天为了寻找顾灼,几乎将这座山头搜了个遍,路也摸了个清楚。
顾灼与吴将军和苏将军商议过后,决定将北侧山腰那处开阔地带当成瞭望台观察敌情,再派一队弓箭手长久地驻扎下来,万一北戎来犯,也可先发制人。
又在山顶设了烽火台,这距离足够主营看到,及时增兵支援。
这座山东西向绵亘不绝,几处山谷的位置便是北戎南下最常走的路。
顾灼指派了几位将领带着各自的兵去熟悉这几处山谷的地势,为的就是一旦烽火台点燃,他们能迅速去往山谷设下埋伏,尽可能多地消耗北戎人马。
北戎倒也不是没可能避开瞭望台的视线绕过这座山南下,只是路远些罢了。
顾灼便又点了几队斥候于东西两侧随时打探,若北戎真愿意如此大费周章,顾家军倒是能直接从后包抄合围,也算是省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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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时日除了顾灼商议军中事宜,傅司简几乎是陪在她身边照料,再加上吴将军的大嗓门早已将他们两人的事传得人尽皆知,如今顾灼已经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面对那些慈祥揶揄的眼神了。
此时,傅司简靠在床榻上姿态慵懒,不时地拈起小姑娘的发梢挠挠她的脸颊脖颈,不亦乐乎。
顾灼窝在他怀里翻看兵书,无语地问道:“你方才不是说要与我一道看吗!”
便听见男人无甚诚意地道:“我看不懂,夭夭给我讲?”
我信你个鬼!
她又翻了几页,忽得想起什么,微微侧了侧头:“傅司简,晌午过后我就要回主营了。”
傅司简一直不轻不重地捏着她耳垂的手一顿:“嗯,那我也该回幽州了。”
他垂下头贴在小姑娘侧颊蹭了蹭,低低出声:“又要与你分开了啊。”
这话说得顾灼心里一酸,她也不想与他分开。这几天因为受伤不需要训练,她已经习惯了无事时便与傅司简待在帐中腻歪。
可此时她却只能放下书握住他的手:“你记得去取那天捏的小娃娃。”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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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灼陪着傅司简去马厩牵了马,送他到大营门口,压下心里的不舍:“路上小心。”
傅司简却并未急着上马,而是微微俯身到小姑娘近前,低声道:“夭夭,我想再抱抱你。”
其实方才在帐中依依惜别了好一阵儿呢,差点儿……
可顾灼着实扛不住男人现在这般单纯无害征求她同意的模样:“你等下。”
顾灼转过身去看守在营门左右两侧的士兵,打了个手势,谁知那两个士兵面面相觑没能理解她的意思,与她大眼瞪小眼。
她抿了抿嘴,无可奈何只得出声说得明白:“你俩转过去。”
“是。”“是。”
那两人刚转过去,顾灼正要转身,就被傅司简从身后抱住。她感觉到男人亲了亲她的鬓角,将下巴搭在她肩窝:“夭夭,你要想我。”
她轻轻点点头:“嗯。”
男人的手臂就圈在她腰间,将她腰腹都捂得暖和起来。
“月事还疼不疼了?”
许是在山中受了寒,顾灼月事提前,而且被军中大夫说中,确实有些腹痛,像有东西坠着。
大夫开的那副调养身子的药才用了一日,未起效不说,还只能等月事过后再喝。
顾灼觉得忍过第一日就好多了,偏偏傅司简如临大敌一般,还专门去找大夫学了一套那大夫也不怎么熟练的按摩手法。
但凡她闲下来回帐中休息,他就抱着她,搓热手掌,隔着中衣,一遍一遍地从她腰侧往中间按揉,不厌其烦。
顾灼总是被揉得昏昏欲睡,有时午后一觉醒来,傅司简依然在重复那一套动作。
她拉过他的手问他:“累不累?”
男人就亲亲她的脸,低笑着道:“不累,你腰上软软的,我乐意着呢。”
气得顾灼张嘴咬在他虎口上,没舍得用力气,咬了几口就成了吻,吻过他掌心那两道浅浅的疤,吻过他常年练剑留下的茧,吻过他按揉在她腹上的每一根手指。
直到将他的大手贴在她的脸上蹭了蹭:“傅司简,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傅司简捏了捏她的脸:“这就好了?夭夭你还真好哄。不过,我若成了你夫君,还能对你更好。”
她仰头亲亲他的下巴,笑眼盈盈看着他垂眸时更显俊美无俦的脸:“那我拭目以待吧。”
就如现在,顾灼依然想亲亲男人的下巴,又觉得这般仰着头够不到,便在他怀中转过身,伸手环住他劲瘦的腰,抬头亲了亲他:“不疼了。”
傅司简吻了吻小姑娘的眉眼,终是顾忌着什么没去吻她诱人的樱唇,又埋首在她颈间亲了两下:“回去我找那位郑大夫开个方子,让人把药送去主营,你试试管不管用。”
顾灼声音里都有些哭腔,故意道:“那我要是嫌药苦呢?”
便听见男人温柔耐心地轻声哄着她:“那把桃花糖一道给你送来,好不好?”
第40章 聘礼
远处, 傅司简骑马的身影渐渐成了一个墨点,直到再也看不见。顾灼叹了口气,她好像比上次分开时还要舍不得他。
她转身朝营门走去:“你俩继续守着吧。”
“是。”“是。”
那两位士兵像是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转过来继续面无表情地守着营门, 看得顾灼十分满意。
她走了没两步,路过瞭望的高台时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 还没等她有什么动作,那高台上站着的士兵就瞧见了她。
顾灼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士兵一下子站得更加挺拔, 目视前方, 声音洪亮:“将军,我什么都没看见。”
欲盖弥彰, 此地无银三百两,生怕全营的人听不见似的。
偏偏此时, 营门处那两人听见这话实在憋不住笑, 掩饰笑意的咳嗽声清晰地从顾灼身后传来。
顾灼抬手揉了揉额角,被这几人插科打诨, 倒是冲淡了她的一些离愁别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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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司简一进城便直奔太守夫人那家医馆,言明要找郑大夫。
郑大夫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妇人,听眼前这位年轻公子说了来意, 提笔写了个方子递给他:“先照着这个喝十帖。不过最好还是带她过来让我把把脉, 方子能更准确些。”
“过几日她回城中我便带她过来。”
见他起身要去抓药, 郑大夫又叮嘱道:“女子月事腹痛时不好受,你做丈夫的, 可要多心疼她。”
傅司简愣了一下, 眉眼都柔和下来:“嗯, 我会的。”
他带着抓好的药去了将军府,见到顾川:“你找人把这个送去主营, 给她调养身体的。”
又看向被叫过来的玉竹:“你家姑娘先前带回来的桃花糖,拿几盒给她一并送去,她喝药怕苦。”
玉竹虽搞不清状况,却还是点了点头:“我这就去拿。”
姑娘常年在军中摸爬滚打,忍得了疼,受得了累,流血流汗一声不吭,身上的娇气可就只剩下喝药怕苦这么一条了,就是不知道这位公子是怎么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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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司简回书院时,暗卫正与从凉州回来的小六比对着查到的东西和京城送来的官员档案。
回想起这些时日,暗卫都不禁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提心吊胆又累死累活不说,而且,顾姑娘已经找到的事,还是顾川回幽州的第二日来书院问宋老和钟先生缺不缺什么的时候,顺便,告诉他的。
气得他这几日饭量都大了不少。
呃,顾川那天来时,给书院又添了两个厨子,做饭还挺好吃的。
暗卫知道王爷要在军中待几日照顾受伤的顾姑娘,今早收到京城的信时,他都打算明天找顾川要个令牌把信送去军营了。
因此,见着自家王爷突然回来,暗卫一时有些惊讶,险些就要脱口而出:王爷您终于舍得从温柔乡里出来了啊!
但他多少还是有那么点求生的本能在身上,话音及时一转:“王爷,京城来信。”
傅司简将手里拎着的匣子放在桌案上,接过那封信,拆开一看,居然是裴昭写的,还在末尾印了朱红的玉玺。
信中除了揶揄他上一封信中几乎通篇都在提顾小将军,便是“顾小将军将粮饷迟到的状告到朕这里了,朕已命禁卫查清楚,顾家粮饷一事是户部失职,又栽赃在皇叔身上。”
“朕特意在信上盖了印,皇叔可以拿着这封信去向顾小将军解释。皇叔可别因为替别人背锅,让顾小将军误会啊。”
信的最后,是裴昭打趣问他:“皇叔,顾小将军是不是朕未来的皇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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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司简看完信,细细理了理粮饷一事的来龙去脉。
两年前,皇兄驾崩后没多久便赶上筹措粮饷,户部上奏怀疑顾家虚报兵员吃空饷,又有些朝臣附和说顾家在西北拥兵自重不理朝堂,与世家合起伙来要削减顾家粮饷。
那时裴昭刚登基,傅司简原是没打算用太过凌厉的手段震慑朝堂的。
他与朝臣周旋了几日,户部尚书那老油子提了个看似折中的法子,说是怕耽误边关备战,先送三分之二的粮饷过去,剩下的等查清楚顾家是否有吃空饷的罪名,再决定要不要送。
傅司简却知道这法子用心之险恶,削减后的粮饷送到北疆,运粮的人稍微透出点风声,顾家不消打听就能知道是朝廷对顾家生了疑。
若是北戎来犯,顾家败了,朝臣便会说,北疆战事历来是北戎节节败退,顾家置边关百姓的安危于不顾,故意打败仗表达对朝廷的不满,要挟朝廷恢复粮饷。
若是顾家胜了,朝臣便说,既是三分之二的粮饷都□□,想必以往的粮饷确实是多了不少。
怎样都能给顾家安排个莫须有的罪名。
至于户部尚书所说派人去查顾家有没有虚报兵员,查不查得清楚另说,光是耗掉的这些时日,就足以将削减顾家粮饷一事在长久地拉锯中定下来。
京城与北疆相距甚远,到时候他们一句“还有疑点”,就能生生将这事拖到猴年马月。这口子一旦打开,再想将粮饷加回去可就难了。
更何况,傅司简压根就不信顾家会做出虚报兵员吃空饷这种事。
他从江南回京后,与皇兄说了顾将军在江南的所作所为,皇兄那时便说:“阿简,顾青山和姜夫人是你和小昭绝对可以信任的人。”
于是,傅司简就一直未同意户部尚书的法子,僵持了将近一个月。
许是京城那些世家见粮饷一事上他与裴昭皆手段温良,大有一副以理服人的姿态。
才让这些人半点都懒得掩饰,嚣张到敢向朝廷施压,妄图恢复士族权势,甚至想染指兵权。
傅司简看情形不对,才手段狠辣雷厉风行地解决了卢氏,用菜市口的血流成河和宫门外挂了许久的脑袋让世家安分下来。
户部当即成了鹌鹑,朝堂上再无人敢置喙顾家粮饷。
谁料今年户部还不死心,手段倒是隐晦了些,迟送粮饷,再栽赃在他身上。
加上去年顾家的粮饷便是迟了一个多月才送出去……怪不得小姑娘言语之间总怀疑,他这个摄政王想把持朝堂且与裴昭关系不睦。
顾灼今年派人去查为何粮饷迟迟未到,得到的消息是摄政王拦着,自然便觉得去岁粮饷迟到也是他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