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简把人按回来,笑着哄:“好了,不逗你。”曲了指节刮她微鼓的腮,“让我抱一会儿。”
顾灼“哼”了一声,才顺从地塌了腰,窝在他怀里,静静地听他的心跳。
裴简抱着她,继续翻看那些图纸,间或亲亲她的发顶,摸摸她的脸颊,爱不够似的。
顾灼无聊地拉过他的手抱着玩儿,终于想起来书房找他是为何事,问道:“库房那些东西全部都要送去幽州吗?”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他指上的骨节:“可是万一在路上磕着碰着弄坏了,岂不是亏死了?”
裴简被她一脸心疼的小模样逗笑,在她鼻尖亲了一下才道:“容易碎的明天会送去京城将军府,哪能让我的夭夭吃亏。”
“这样啊,”顾灼觉得搬来搬去好麻烦,完全没必要嘛,便道,“索性就留在王府吧,别折腾那一趟了。”
裴简声音温柔:“夭夭,那不一样。”
她不拘这些俗礼,可他不能觉得无关紧要。
他能给她的,就要完完全全地属于她。
“唔,那好吧。”顾灼知晓他的心意,便没再拒绝。
被人这么珍而重之地放在心上,总是开心又幸福的。
好像,他总能让她更爱他,在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爱他的时候。
顾灼在裴简怀里蹭了蹭,仰头想亲他下巴。
可谁料凑上去时,明明裴简的视线压根就没离开过那些图纸半分,却像是提前就猜到她要做什么,卡着时间微微低头,让她的吻换了位置——
响亮地亲在了他唇上。
顾灼眨了两下眼睛,觉得有一点点的……羞。
她没想亲这么大声的啊。
尴尬。
裴简要被她可爱死了。
小姑娘正缓缓低头,一双眼睛清透又灵动,不好意思似的到处乱看,就是避着他。
一副假装无事发生的小模样。
裴简好笑地抬手揉了揉她脑后的头发,没逗她,转而说起别的事:“夭夭,待会儿我们进宫一趟。”
听见这话,顾灼也顾不上尴尬了,下意识地抬起头,茫然出声:“啊?”
现在都已经申时过半了,怕是进宫不久宫门就要落锁了吧。
是有什么要紧的公事吗?
裴简垂眸看着她,眉眼间的笑意漾得愈发柔和,温声道:“去陪小昭吃个饭。”
顾灼愣一瞬,点点头:“好。”
过几天他们就要离京了,是该多陪陪小皇帝。
小皇帝叫她一声“皇婶”,站在长辈的角度上,顾灼其实挺心疼他的。
小小年纪就失去双亲,肩上担子又重,需要经受的磨炼不知凡几。
从前还有裴简教导着护着,如今这唯一的亲人也要常驻幽州,国事万机之最终决断皆落于裴昭一人身上,其压力可想而知。
可站在臣子和百姓的立场,顾灼也清楚地知道——
皇宫再大,不过天下一隅;龙椅再高,不可随心所欲。既是受万民供奉,自当殚精竭虑,夙夜在公;有当明君之志,便注定要与孤独和克制为伴。少年皇帝,守成、创业,没一件易事。
暮霭染橘红,朱门启又闭。
裴简牵着顾灼的手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听她说起这些,倒是难得地对裴昭生出一些慈父心肠。
最近这小子将政事处理得有条不紊,写的策论也言之有物鲜有纰漏,那离京之前这些时日就暂且先不为难他的学业了,让他轻松几天。
三人一起用膳时,裴昭得知此事,压着喜从天降的雀跃,不敢置信地又确认了一遍:“真的?”
裴简淡淡地点了点头:“但看起来你不是很高兴,那算——”
裴昭急急忙忙打断:“别别别,君子一言,怎么能算了呢!”
这到嘴的红烧肉要是飞了,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天知道他这一个月是怎么过来的!
皇叔在政事上当甩手掌柜万事不管也就罢了,腾出来的时间不专心陪着皇婶,居然还有功夫给他的策论挑刺儿!
导致他现在看见宫里闲得晒太阳的猫都极为不顺眼,吩咐内务府抓去训练逮耗子了。
皇婶心疼他一句,就能让皇叔对他如此大发慈悲,可比他耷拉着脸在皇叔面前诉苦管用多了。
思及此,裴昭举起杯,一脸严肃地敬顾灼:“皇婶,大恩不言谢!顾家军回程的粮草,朕让户部给您准备半个月的量。”
仰头一口饮尽——
啧,这茶好苦,还有二十来本奏折没看完呢,皇叔不让他喝酒。
这日子过的!
顾灼被这笔多出一倍的“意外之财”砸得喜不自胜,粮草嘛,哪个将军会嫌多呢?
也举杯一饮而尽:“谢皇上!”
“慢点喝,”裴简刚剔好一小碗鱼肉,推到顾灼跟前儿:“今年的开河鲤,早上刚送过来,尝尝。”
屋外,落日余晖在金色琉璃瓦上流转,渐渐隐入朦胧昏色。
屋内,炭火静静燃着,温暖地映着杯盏碗碟,听欢声笑语。
……
从勤政殿出来时,薄暮冥冥,已看不清路。
宫道两旁的红墙高深,风过其间,难寻出口,轻轻晃着宫人手里提的灯。
顾灼摸了摸有些吃撑的肚子,扭头朝身后影影绰绰的昏暗中望了一眼,疑惑地出声:“我怎么觉得那边才是出宫的方向啊?”
虽然她进宫次数不多,宫里的路还七拐八绕的,但她记性好啊,应该不会认错的。
正回想着进宫时瞧见的脊兽顺序、铜缸位置,就听见一道温沉的声音响在耳边——
“我们不出宫。”
顾灼更糊涂:“为什么?”
就算宫门已经落锁,以裴简摄政王的身份,也不至于出不去吧?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这是要去哪儿啊?”
裴简捏了捏她的手,侧首笑着道:“夭夭,我带你去看看我父皇母后吧。”
-
奉先殿供着三代帝后神龛,烛灯幽微,香火萦缕,静得肃穆。
裴简带顾灼一一敬了香,牵她的手,在寂然中沉沉出声:“父皇、母后,儿臣带夭夭来看你们了。
夭夭是顾将军和姜夫人的女儿,是儿臣心爱之人。这一生,儿臣认定她,也只要她,不会有别人。
您和母后在天上护着点儿她,别让她再受伤了。”
顾灼听得鼻尖一酸,泪不受控地泛上眼底。
视线被水意氤氲朦胧,她侧首去看,只看得清裴简。
远处的烛火晕成团团柔和模糊的亮圈,香雾檀烟弥漫薰浮的昏暗里,他立在神龛前作誓,给她承诺,为她求平安。
其实进殿之后,顾灼的一举一动都郑重沉稳,但是那种郑重更多的是出于臣子对于帝后本能的恭敬祗恪。
可这一刻,她很自然地唤出口:“父皇、母后。”
他们是裴简的父母,便也是她的长辈亲人。
“我是顾灼,夭夭是我的小字。
能遇见裴简是我的幸运,我很爱他,每一天都比昨天更爱他。
您和母后放心,我会对他很好很好的。”
……
两人从殿内出来,染一身檀香,缓步走远。
夜色幽幽,星辰疏朗。
顾灼偎在裴简怀里,看着周遭更不熟悉的路,问他去哪儿。
“去给你拿改口费。”
“?”
是一个紫檀木雕云龙纹的长方盒,从裴简封爵开府之前住着的崇华宫里找出来的。
“打开看看,”裴简斜倚在博古架旁,身慵意懒,“很久以前母后给我的,说是给她未来儿媳妇当见面礼。”
顾灼拨开锁扣,将盒子打开。
入目是一只芙蓉玉镯,极为纯净通透的粉色,莹润细腻,一丝杂质都无。
玉有些凉,裴简拿出来在手心暖了会儿,给顾灼戴上。
粉绕着白,相得益彰。
顾灼抬起手,玉镯挂在腕骨上,绊一下,又滑落,似桃花戏软云,三分娇艳七分雅致,怎么看怎么好看。
盒子里还有一沓厚厚的银票,她翻着数了数,没敢信,又数了数,抬眼看裴简:“……这也太多了吧。”
都差不多是王府账上银子的三分之一了。
裴简还真不知道这盒子里有这么多银票。
当时他年纪还小,母后给他,他打开看一眼,知道里头是什么东西,就放起来了。
“收着吧,母后对你倒是大方,一点儿私房钱都没给我留。”裴简摸摸顾灼发顶,唇边勾着笑,煞有介事地逗她,“看来以后我就得靠夭夭养着了。”
落音,俯身凑近,才又慢条斯理地开口:“那我更要努力精进技能才是,好讨得夭夭欢心。”
意味深长的咬字停顿,顾灼听得分明。
裴简的脸离她不过寸许,眉眼如墨染,轮廓若刀裁,昏靡灯火映着,似冷玉浮一层柔光,昳丽惑人更甚。
顾灼回想起晚膳时喝的那两杯酒,明明不烈的,此时却觉得有些醉人了。
酒热迟到了小半个时辰开始肆意蒸腾起来,浸红了脸。
她无意识地咽了下嗓子,低垂眉眼避开让她浑身都热的炙沉目光,含混小声地建议:“倒也、不用这么上进的……”
裴简没听清:“嗯?”
音沉气热,模糊着顾灼头脑中清醒与混沌的界限。
趁理智尚存几分,她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那个,”视线触及方才被她放在博古架上的盒子,她灵机一动,抬手指着盒子里的银票,接裴简先前的话,“这些都给你,省着点儿花。”
裴简偏头朝她指的方向看一眼,忽而笑意更浓:“夭夭这是让我——”
停顿须臾,一字一顿:“加倍努力?”
顾灼有点懵地眨了两下眼睛,对自己转移话题又好巧不巧绕回来的本事表示……敬佩。
刚要开口说一句“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解释”,就被裴简揽了腰按进他怀里。
热息柔柔地触吻颈间,温润嗓音也成了撩人蛊惑:“那不如,现在就检验一下我努力的成果?”
顾灼痒得缩了下脖子,心尖都酥酥麻麻地颤,却还记得他们如今身处何地。
手抵在裴简肩上,阻止了他更实质性的动作,轻声但诚恳地提醒道:“我们……不出宫吗?”
裴简视线所及是小姑娘柔腻白皙的颈项,几缕发丝攀缠,勾得人眼热。
抬手用指.尖拨开,低头在那一片细细吻着,声音也哑了几分:“太晚了,今夜歇在这儿。”
浓淡惝恍的灯影里,几片衣衫轻飘落地。
顾灼被打横抱起,下意识伸胳膊勾住了裴简的脖子,愣怔片刻,软着声提出最后一个要求:“我要先沐浴。”
裴简脚步没停,喉结轻滚了下:“一起。”
……
浴桶的水漾出去小半,热雾蒸涌,渐凉,留下满地湿漉漉的狼藉。
顾灼缩在还算温热的水里,趴浴桶边沿揉着自己的腮帮子,仰脸控诉某人:“都怪你,还得再洗一次!”
裴简站在她跟前,裸着上身,正拿了软帕沾水给她擦拭肩头上的浓痕。
方才撤出不及,弄她身上了。
听见小姑娘娇娇懒懒的嗔音,裴简心底软得更甚,俯身亲了亲她额头,低沉缱绻地收下控诉:“怪我。”
顾灼听得脸一红,“哼”了一声。
……不过,其实,好像,也不能全怪他。
当时已经折腾过一次了,她腰软意懒,像现在这样趴在浴桶边沿歇着。裴简迈出浴桶要去拿衣服,也是像现在这样站在她面前,腰.腹处肌理分明,鼓起几道青筋,看着十分地……蛊惑人心。
她没忍住就摸了两把,又没忍住亲了一下,然后……就这样了。
色令智昏啊!
顾灼小小地反省了一下,就听见门外传来些许响动。
来人轻轻敲门,不敢高声:“王爷,热水备好了。”
裴简没说话,把顾灼从水里抱起来,用毯子裹严实了往屏风后走,才冲外头喊了句:“进。”
太监宫女都守礼,低头不敢乱看,手脚麻利地清扫搬动,不到一刻钟便收拾妥当。
“王爷,可还有别的吩咐?”
等了一会儿,才听见屏风后出声,有些懒散,像带着笑:“出去吧。”
不过裴简平日里积威甚重,也没人敢窥探揣测。
掌事太监应了声“是”,带着人轻手轻脚地退出去了。
“咔哒”一声,门关上。
屏风后的小榻上,顾灼面红耳热,手抵在裴简肩膀上不许他再亲:“你快起来!”
裴简揉了揉她软润的耳垂:“点完火不负责啊?”
顾灼沾着水雾的睫毛眨啊眨,无辜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