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见沈晚身上确实没有什么伤便放心下来,领了命令下去寻物。
系统:你要给萧越治伤?
沈晚:是,但不完全是。我不能出面,便由别人出面,刚好还能撮合男女主,一举两得。
承天门的城楼一处角落中,沈晚的衣裙被风吹得翩然纷飞,神色难辨地望着城楼下。
城楼下,萧越跪在地上擦着石砖。
动作机械而重复,面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像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
远处的宫道上,迎面走过来一个端庄窈窕的身姿。
江凝一身青色轻柳软纹束腰长裙,柔顺的长发只用一根简单的青簪松松挽起一绺,剩下的尽数披拂在身后。
朱红色的高墙内,这一身青色十分出尘。
在江凝即将走到萧越所在的地方时,左侧突然冒出一个行色匆匆的人撞上了她。
“对不住,对不住,奴才着急赶路,一时昏了头,冲撞了贵人,贵人可无恙?”
江凝下意识抚了抚被撞的左肩,正想说无碍,那个内侍突然又开口。
“奴才皮糙肉厚,撞一下不打紧,贵人千金之躯,可别出个三长两短来。正好这盒子里都是些外敷的药,左右奴才也用不着,不如都给贵人赔罪了。奴才实在是有急差,不便再与贵人说话了。”
“我无事,不...”
江凝话还没说完,那内侍便将手中的盒子塞到了江凝手中,然后急匆匆离去了。
江凝端着那方盒子无奈摇摇头。
但身为江氏族人,江凝知道一举一动都需要谨慎。
她不得不先怀疑这盒子里装了什么,等会她还要去拜见公主,可别被什么别用用心之人栽赃陷害投毒或者偷窃了。
江凝小心翼翼打开盒子,发现其中有几个小瓷瓶,还有包扎用的纱布。
江凝一一查验过,发现确实只是药品,并且还可算作是上好的药品,便放心下来。
江凝也不好将别人赔罪的东西堂而皇之扔在路边,便只能捧着盒子往前走。
刚走出几步,江凝便发现一人,满身脏污跪在地上。
说脏污也不准确,因为更多的是血。
身上似有鞭痕,膝盖处也因为久跪被磨出了血。
那双手更是伤痕累累。
江凝一惊,伤成这样也要来此处吗?
江凝走到跟前,发觉地上的人有些眼熟。
萧越擦完一排地砖,正好顺势靠在承天门的柱子上休息片刻,一抬头对上一双有些眼熟的眉眼。
江家人。
萧越的眼神在江凝身上停留片刻便移开了。
江凝顺着这一眼认出了萧越。
“七殿下...怎么在这儿?”
萧越身上的上口细密地泛着疼痛,并不想答江凝的话,只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
江凝叹了口气,蹲下身,从盒子中拿出了药瓶与纱布。
手上突然一阵剧痛传来,萧越猝然睁眼,看到江凝正往他手上撒着药粉。
“你做什么?”
江凝低头专注手上的动作,头也不抬,“如你所见,治病。”
城楼上,沈晚看着按照计划进行的一切,悬着的心落下了两分。
系统:宿主你看吧,男女主果然是宿命里的吸引力。萧越现在性子里还有些阴鸷,但在江凝面前,还是很乖的嘛,还主动与她说话。
沈晚将城楼下的这一幕尽收眼底,点了点头,“是很宿命。”
翻飞的衣袂一级一级拂过城楼的台阶,沈晚的身形消失在承天门。
第44章 姑娘面若美玉
萧越盯着面前的江凝,忍着药粉带来的剧痛,颤抖着气息问道:“是公主殿下让你来,咳咳....给我治伤的?”
“不是。”
萧越的目光黯淡下去,收回了被江凝正洒着药粉的手。
江凝一双秀眉蹙起,盯着萧越,柔柔开口:“我原以为你是身处敌宫,被人欺凌身不由己,原来你是自寻死路?”
萧越轻笑一声:“江大小姐看着纯良无害,怎么一开口也全是刺?”
江凝眉眼一弯,仍旧笑道:“我如何与你何干?我救你是因为医者仁心,你既然不领情,那我何必客气?”
青色的衣衫起身,江凝慢条斯理理了理衣裳上的褶皱,“我只提醒你一句,你这伤再不治,这手还能不能用可就不一定了。”
萧越阖了阖眼,缓慢吐露出两个字。
“多谢。”
“不必谢我,顺手而为。”
江凝看了一眼萧越,浑然看不出几日前的模样。“你怎么这副模样了?”
萧越自嘲一笑,“这是在东芜,我怎么样都不意外,不是么?”
“我得公主殿下宣召,可以帮你传话,殿下会护着你的。”
听到江凝这句话,萧越的眉头骤然蹙起,“不必了!”
江凝思索片刻,“看来你似乎也触怒了公主殿下?”
萧越张了张口,最终低下头,无意识将两只手往身后缩了缩。
江凝看到萧越这副理亏的模样,心下了然。
“我虽看不惯拜高踩低,但我兄长身居要职,我作为江氏中人,更要谨言慎行。方才为你治伤已经逾矩了,更多的我也爱莫能助,只能劝你放宽心,否则也是徒增烦恼。”
“我好得很,不需要劝慰。”萧越低声道。
“但愿如此。”江凝指了指木盒中的药品,“这些的确都是上好的良药,你自己每日外敷两次,这些伤好得会快些。”
萧越倚在朱漆宫柱上,看着江凝缓缓离去的背影。
这就是江家人吗。
都是这样高风亮节。
和他简直云泥之别。
他有什么资格嫉妒江辞能站在她的身边呢。
江辞与沈晚一番相谈甚欢后,出殿又是晚霞初起。
宫道上,江凝走着走着便看到一个站在一处岔道上左右踌躇。
仍旧是一身白衣,寡淡,不显眼。
只是那人脸上的纠结为难的神色在这沉闷的宫檐之下显得十分有趣。
江凝莲步轻移,走近那人。
“柳大人,又迷路了吗?”江凝这话中带了几分揶揄。
柳衡转过身,耳根子一红,拱手道:“江姑娘,巧遇。在下实在惭愧,新上任没几日,路走错了几回了。”
旁人被指迷路,少不得要恼,江凝却听他这般直白地就承认了,一时也不好再起逗弄的心思。
“你要去何处?”
“在下要去御史台。”
“我兄长在御史台办差,从前我去过几回,还记得路,我便带你去吧。”
柳衡闻言,脸上神色不自然起来。“这...太过劳烦姑娘了,我...”
江凝轻笑一声:“难道你还打算几十条宫道一条一条试着走不成?别废话了柳大人,跟着就是。”
柳衡一滞,立马周正行了一礼,“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大人。”
话刚落音,柳衡便察觉出不对劲,脸上微红找补道:“不,我是说多谢...江姑娘。”
“前有兄台,后有大人,我的面容真就那般粗陋,和男子那般像吗?”江凝话中似乎带了十分的落寞。
“不是的江姑娘!”柳衡急急往江凝处迈出一步又顿住,“姑娘面若美玉,怎么会粗陋是在下嘴笨。”
江凝看了眼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柳衡,心里好笑道:真是个呆子。
到了御史台,江辞正端坐正殿,拿着一支紫竹毫在书卷上作批文,珠帘透着天光映出他清隽的身姿。
江凝与柳衡被衙内通传带到正殿,江凝便在珠帘外福身一礼。
“兄长。”
江辞搁下笔看了江凝一眼,“妡妡来了,公主殿下那里已经去过了?”
“去过了。”
江辞便笑了一声,“那好,等我再写几笔,我们一起回家。”
江辞看了一眼江凝身后的柳衡,“这位是?”
柳衡折身一揖,“在下新任翰林柳衡,前来为左都御史江大人送名册,可否请大人引见。”
江凝暗自扶额,她姓江,那他的兄长便是江大人,这还认不出来吗?
真是提着灯笼找灯笼。
“柳大人,他是我的兄长,也就是左都御史江大人。”
柳衡脸上更郑重了几分,“失礼失礼,下官拜见兄长。”
江凝脸上神色一滞,猝然开口,“你胡说什么?!!”
江辞看了一眼自家无论什么时候仪态神色都端得温和大气的妹妹被气得耳尖微红,挑了挑了眉,尾音上扬“哦”了一声。
柳衡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犯了什么蠢事,连连赔罪。
“下官实在失礼,是江大人...我...”柳衡一拳拍在自己掌心,“唉...”
“不必介怀。”江辞伸出修长一手,“将名册呈上来给我吧。”
驶向宫外的马车上,江辞的手指挑开侧帘,看了一眼远远落后在宫道上的柳衡,转过头靠在车厢上兀自念起来。
“柳衡,元贞二十年春闱新科状元,青州人士,其人呆板但行事刚正不阿,应属清流一派。”
末了,江辞唇角一勾,补充了一句,“自己人。”
江凝笑得眉眼弯弯,“兄长,下回公主邀我去殿中叙话,我就把你小时候经常逃学的事讲给公主。”
江辞笑意更深,“阿凝,这件事,你可是从犯。”
江凝挽住江辞的手,“什么从犯,哥哥,我们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妹。”
第45章 对不起
清夜无尘。
凉薄的月色照进柴房,将暗处的人影映得脆弱又凄美。
萧越赤着上身,将自己身上血肉模糊的地方仔仔细细包扎了一遍。
惨白的月色将地上的血渍浮上一层银白的光。
萧越靠在崎岖不平的柴垛上,紧紧地盯着手中的瓷瓶。
江凝说不是沈晚派她来的,可她偏偏在这个时候进宫了。
有没有一丝可能,这些药就是沈晚让江凝带给她的呢?
萧越的脑海中不断想找出这一丝丝可能。
还有,一天又过去了,她还在生气吗?
萧越穿好衣服,推开了柴房的门。
如鬼魅般的身影在房檐上穿梭着,萧越小心翼翼打开天窗,潜身进去。
殿内烛光早已经熄灭。
月光透过金色软烟罗纱帐照在沈晚安静的睡颜上。
月下美人,影影绰绰。
萧越沉默地走近两步,漆黑的眸子一动也不动地盯着榻上那个玲珑曼妙的身姿。
暗沉沉的黑夜中,沈晚的手悄悄摸向枕下装着簪子的首饰盒。
她近来失眠,这个时辰根本就无法入睡,方才天窗的响动哪怕很细微,但她还是听见了。
她能感觉到潜进来的那人眼神仿佛要将她凌迟一般。
系统:宿主,摸到簪子了吗,等他一动,你就对着他狠狠扎下去。
沈晚正要回答系统的话,感觉一阵夜风袭来,微微的血腥气掺杂着清苦的药味轻轻萦过鼻尖。
沈晚:等等,他好像是...萧越?!
系统:你确定?
沈晚:刚才不确定,现在确定了。
这个确定不禁让沈晚心惊,萧越这是要做什么?
沈晚:你判断失误了,他好像现在就想杀我!
系统:宿主,稍安勿躁。在这里杀了你,他和他的旧部根本出不了东芜就要被追杀,除非他也不想活。你忘了原著了吗?他怎么会做这种玉石俱焚的事。
沈晚内心还是有些心惊,毕竟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活下去。
被萧越杀死的恐惧与阴影从她穿越过来就一直笼罩着她。
她这几天对萧越恶事做尽,难保他恨不得赔上自己的命也要杀了她。
沈晚的手终于悄悄地在木盒内摸到一支簪子。
若是不得已,那就来个你死我活。
但是良久良久,萧越都只是沉默着。
久到沈晚似乎都觉得帐幔外站了个人只是她的错觉。
萧越指尖微动,想撩开幔帐看看沈晚的脸。
但看着那精致华美的纱帘,最终他只是垂下眼睑。
他怎么配碰呢。
沈晚察觉到萧越的动作,脑内一根弦紧紧绷起,手指紧紧攥着簪子。
“对不起...”萧越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天窗又一阵响动。
幔帐前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意外的举动让沈晚猝然睁开眼,自黑暗中坐起。
金簪掉落在地上,在黑暗中发出刺耳声响,也刺痛着沈晚的心。
原来...
原来他只是来道歉的么。
她在做什么...
而她却想着杀了他,想着与他同归于尽。
她当真是做恶人的命。
沈晚无言叹息一声,重重地躺回榻上。
可是萧越真的是以为他做错了么,那只不过是她随口说的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
其实,该道歉的是她。
系统说,最后会用笔力抹掉萧越心中关于她的记忆,可到那时,她还是会把那句对不起亲口说给他听。
不管他还记不记得她。
......
花林繁花落尽,只余下几只残红挂在枝头。
移动的黑色身形便在宫墙檐上十分显眼。
正在冰水中浣衣的萧越余光瞥见那黑色的身影中有一点寒芒中一闪直冲着正殿而去。
“江大人亲自写的,自然不会出错。”沈晚一页翻着江辞递来的粥铺名册。
江辞微微扬眉,“京都共七十二家粥铺,每隔两日便布上一回粥,一旬下来便是数万白银,这些都从殿下的私库中出,殿下当然还是谨慎些好。”
说话间江辞感觉身后一阵阴风袭来,便立即隔着衣袖拉过沈晚的手腕将她拽向一旁。
“殿下!失礼了!”
耳畔江辞仓皇的声音伴随着一阵熟悉的破风声响。
沈晚站稳脚跟回过头看,恍然发觉方才自己站着的位置后那根柱子被一根铁钉死死钉入。
还没来得及心惊,破风声又响起。江辞借着放开沈晚的手使力,将她往身后推了一把,自己也后撤了一步。
下一秒一枚暗器就从两人中间穿过。
隔开了江辞与沈晚后,另一侧的黑影撑着这个空档,提着剑直冲沈晚而来。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沈晚的目光中银白的冷铁直直地向自己的眉心逼近。
萧越瞳孔紧缩,但仓惶中他还是放弃了去用手扯沈晚的衣袖将他扯开,只用手抓住了刀锋。
冷铁簇入血肉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听起来格外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