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当年修建寺庙的时候,在此处挖出块石碑上面写了这么几个字就以此命名了。
自己曾经问过法华大师,“诛仙”二字到底何解?
大师的理解是这样的。
凡是皆有法度,诛仙即善恶惩戒,步踏神罡,上达天微微点头听,有准则之意。
佛系里不也有戒律堂么……
只是今时今日想来,宁宸渊才知,法华大师会错意了。
诛仙台,诛仙台,这是告诫众生此处是个连神仙都能泯灭至死的地方!
净元天灯在宁宸渊手中不断发出震动,法镜也旋转的更加迅速。
随后一道耀眼的光芒从法镜中迸射而出,竟朝着大典上的供台方向直射而去!
“锵!”又是一道惊雷般的炸响!
这道炸雷仿佛从天边滚滚而来,气势磅礴。伴着法镜的闪耀,犹如滂沱大雨将至,四周电闪雷鸣一般,惊天撼地!
“咔擦……咔擦……”
雷鸣之后是破冰声传来,比刚才那一声细微的碎响蔓延得更多了。更雪崩前的预兆差不多,开湖的磅礴也不过如此。
“砰!”
裂帛声越来越大,在最后终于化作一道炸响。如镜子砸碎地面的响动,清脆而绝美。
快逃……
快逃……
终于,幻象如碎落的镜子一般化为残骸。
一缕缕的亡魂在众人身后疯狂的飞舞,宁宸渊伸手想要抓住他们,可手心里什么都没能留住。
那些曾经情同手足的师弟,朋友,就这样走向了黄泉之路。
其实从一开始,在他们接到大典的请帖之时,所有人就已经踏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之中。
诛仙台上祥和的景象都是假象,而落入他们眼中真实的景象,比任何恐怖画面都来的惊悚与血腥!
镜像破灭后,空气中布满了血的味道。
整个世界似乎在颤抖,那是一片修罗的炼狱!
诛仙台的上空,邪气如滚滚浓云阴霾无法散开。
燔柴炉中的火焰高高燎起,竟是森森绿芒!
红烛上,经幡上,宝顶上,连铺着黄绢的供台都以被溅上了带着尸肉的血迹,正一滴一滴的落下,在地面上汇成了一滩又一滩!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顷刻化为乌有,满地都是尸体的残肢。
石台上的泥地早已被浸泡成了红褐色,鲜血已经无法凝固,踩在地上都能溅起血花!
到处的桌台上挂着辨认不出的肢体部位,这些烂肉好像经受过千刀万剐似的。头颅、躯体支离破碎,早已分不清是谁是谁的,杂乱的混浊在了一起。
空地上还有活着的人,可他们相互正在不断撕咬着对方,砍噬着彼此的身体。哪怕倒下来,也要将对方活生生的拖入地狱!
在这被血光吞噬的时刻,杀戮几乎是一种本能。
染满血污的双手,锋利的牙齿,剑芒过处,一张张无法辨别的脸在被迫不及待地撕碎。
各宗各派的人已然失去了理性,失控似的去满足内心杀戮的欲望。
在这些人看来,世界上最美妙的事就是能用自己的双手抹杀一切的快感!
傍晚时分,火光冲天,映射之下,夜幕降临吞噬着天地仅存的光线。
远远望去,早已分不清眼前是夕阳,还是鲜血染红了大地……
远处的那座拈花钟楼中,几百年历史的黄钟已从楼吊处坍塌。裂口处足有尺宽,歪斜的落在地面上,砸入青石板中,破碎成了好几块。
典礼正中的高台上,一身紫衣袈裟圣洁万分的法华大师,血迹已经染红了他的衣袍。
那张慈眉善目的脸庞正如脱落的石膏一般,一点点显露出面具下的真身!
那是一张疯狂的脸!
血丝漫步在他的眼角,额角的青筋暴起,他一只嗜血的恶魔!
法华大师双目赤红,犹如夜枭的眸子一般深邃而阴鸷,正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恶行。
他赞美它,享受它!
他手中依旧握着锡杖。
受持锡杖本是作为“彰显圣智”、“行功德本”之用的,而此时这件法器却成了他用来屠杀生命的利器!
在他的面前,血光冲天而起。
无尽地血色雾气在缭绕,阵阵腥风闻之令人欲呕。
这样浓烈的腥味让宁宸渊一行人脸都白了,好几名师弟根本受不住这样的场景,捂着嘴趴在门边把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哪怕平日里都是一副高冷圣女模样的素问,此时哪里还端得住沉稳。
她被这场景吓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腿肚子一阵阵的发软。
见此惨状,她已经合不拢嘴,低声喃呢了一句。
“这是……地狱么?”
此时,高台上的法华大师缓缓抬起头,看着他们一行人邪笑的表情里还有些诧异。
似乎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够破除眼前的幻境。
听见素问的呓语落在他的耳中,似乎那是一个笑话一样。
“……地狱?哈哈哈哈——”
法华大师在笑,他脸上的神色僵硬且邪魅,像是被怨灵控制了心智附身了一样。
他从高台上慢慢的走下,向着宁宸渊等人靠近。
那周身的邪气犹如实质不断的在他的周围萦绕,化作阵阵破风的撕裂声。
踏出每一步就像落在宁宸渊等人的心窝上。
他们本该惊叫着赶紧跑,可却像是被施了定魂咒,寒意从脚底涌上充斥了他们的全身,根本一步也动不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这个化身恶魔的住持大师,就跟收割人命的勾魂使者一样,一步步走向他们。
这来源于心中最深的恐惧!
“快……跑……”
一道声音从满是尸骸的残肢堆里传来,法华大师的去路被人拦住了。
他一低头,脚边的一具“尸体”居然动了,一只满是血迹的手掌正握在他的脚踝上。
“尸体”艰难的抬起头,宁宸渊好不容易才从这张满是伤痕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熟悉的影子。
那是天火教掌教——钟机子!
离教以丹药闻名,而天火教素来以剑法灵动亦如“七月流火”著称,也是江湖上一鼎鼎有名的势力。
“七月流火”这个“流”字,并非指的是流星的“流”。
水向低处此为“流”之意。以这四字描绘其本门功法,大抵有剑芒“以星顺势,渐入寒光”的赞美。
掌教钟机子武功高深,其剑法更加诡辩莫测,鲜少敌手。
而如今,钟机子竟被邪祟杀了个濒死。
看着对方这般血肉模样的样子,宁宸渊等人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跑——”
看着宁宸渊等人还傻傻愣在原地,钟机子双眼赤红,死死的抓住法华大师的脚踝不甘松手。
今次他已经是在劫难逃了,不仅中计入了邪祟的圈套,甚至让整个天火教为之覆没。
他不知眼前这只怪物到底是哪方的孽主出世,竟连法华大师这样的得道高僧都会被它控制,作为了一把杀人的利器!
各派掌门带着自家的法器前来,主动走入它的陷阱之中,眼下正被怪物一一击破。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期望那几名还活着的晚辈能把消息都传出去!
原来万慈寺的“百祭大典”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是为了诛杀天下正道之士的骗局!
所有人都被邪魔诱入了自己的老巢,顷刻间就要馋食殆尽了!
第141章
这样的法力,这样的智谋,甚至连各宗各派的法器都不能抵御的手段。
恐怕在请帖发出去之前,万慈寺就已经沦陷在了孽妖的掌控之中,这世间恐怕已经没有什么名门正教能将其降服了!
但当宁宸渊等人来到万次数的时候,他们所持有的法器如惊雷一般的炸响,钟机子也在这弥留之际看到了一丝希望,陡然睁开了眼!
对于这样强大的妖魔,周围俨然已经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不管来的人是谁,钟机子只求他们快点逃跑,哪怕只有一人逃出去,那或许是唯一的正道之光!
伴随着钟机子最后的嘶吼声,法华大师的九环锡杖狠狠的刺入了他的身体。
杖座化作尖刀利刃,直取对方心脏!
宁宸渊脸色一片惨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这时众人才发现,他们竟然能够动了!
“这道宗的法器真叫本尊不能小觑啊……”
一道雌雄莫变的嗓音在整个诛仙台上方响起。
这声音飘忽不定近乎妖冶,话语间对他们等人充满了兴味。
宁宸渊惊惧的张望四周,他们一直以为法华大师是由邪灵所化。不曾想,这现场居然还有别的“东西”!
话音刚落,台上法华大师身体一僵,他的脖子上陡然出现了一道殷红如细线的痕迹。
体内的鲜血停了两秒钟,才从那道血痕里猛然喷出。
一时间,法华大师首异处!
那颗头颅从大师的脖子上滚落到地上,只留下一个不断喷血的恐怖血窟窿!
可大师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到死都是一副平静祥和的神态。
好像那抹透着邪魅的笑本就保持在他的脸上,似乎在宁宸渊等人抵达之前,他就早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那头颅犹如一个皮球一样骨碌碌滚到了众人脚边!
素问这时已经端不住圣女的姿态,尖叫不停后退,一下子撞到了宁宸渊身上
。
她慌忙拔出腰间的唐刀,指向场中那具还立着的尸体,仿佛下一秒这躯干还能扑过来吃了他们一样。
雪色的唐刀在瑟瑟发抖,她已然握不住兵器了。
随着那道诡异嗓音的落下,四周的燔柴炉中火焰拔起丈高,幽光绿火,照得周围的山壁一片惨色。
风中的邪气不断汇聚,残破的宝盖、经幡在骤起的山风中,被火焰点燃,仿佛要将已落下夕阳的夜幕再次烧红。
在诛仙台的高台上,气流如风卷残云而过,邪气犹如实质一般凝结,刮着四周呜呜直响,犹如夜鬼哭嚎!
一道黑影在汇聚的邪气中,犹如幽魂有了实体,它渐渐显出了本来的面貌。
这东西就这么立在那,周围所有的光芒仿佛都被它吞噬了一样,留下的黑洞似的死亡世界。
祈佑安泰的黄纸符文被吹的漫天都是,顷刻间跟触碰到了高温自燃了起来,天火化为黝黑的灰烬飘落在满是鲜血的地上。
这样压抑的气氛令人窒息,仿佛一切都被黄泉里的三千业火焚烧殆尽,充斥着这个世界的,只剩下满眼的红,这是个血流成河的世道。
那道飘忽的声音再次响起,傲然且狂妄,却比死更加的冰冷!
“何为地狱?吾即地狱!”
迷雾中,一道男子的身影若隐若现。
黑衣银甲,束发朱颜。大抵,这便是尘世间极恶的存在!
此时的素问也蓦然想起多年前的事,师尊欺霜真人曾跟她提过一道问题。
“万慈寺内藏有剑冢,剑冢之中有一至宝,名曰重邪。此剑至邪,得之富可敌国,权倾天下。”
“修行之人若是能之,功力可助涨数百年,却需沦为非人非鬼。徒儿,若是此剑出世,你可愿以血供养?”
现在这个假设已经真实的摆在了她的面前。
愿不愿意这个问题,很显然不是她这等凡人有资格可以去讨论的。
素问只悔恨师尊当时为何不曾跟她说过,邪剑出世是得以天下之血来祭祀,是不是所有人死光了才算完结?
她颤抖的看着越来越近妖魔,早已胆战心惊。
春秋末期至战国初期,越国有一铸剑大师,其名欧冶子。
春秋五霸、战国七雄纷乱,天下名剑尽出其手,冠绝华夏。
欧冶子曾为越王勾践铸了五柄宝剑:湛卢、巨阙、重邪、鱼肠、纯钧;为楚昭王铸了三柄名剑:七星龙渊、泰阿、工布。
《越绝卷第十一》记载:吴王阖闾之时,得其重邪、鱼肠、湛卢。阖闾无道,子女死,杀生以送之。
欧冶子铸剑时曰:吾每铸一寸,邪长三分,只铸半截,却已邪气凛然,故名重邪。
从古至今,所有人皆以为邪剑重邪早已遗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可真实的事件却是,阖闾无道,女怨自戕,阖闾“凿地为池,积土为山”葬之。
出殡之日,引白鹤起舞,万人观礼。阖闾“使男女与鹤俱入门,因塞之”。
剑随尸葬,饮千人血万人骨,吸魄绝魂,而生灵识!
秦统六国,天下献宝以贺。
徐福斯人盗墓取宝,献重邪。
嬴政得此至宝,夜夜同塌,随身不离。剑灵惑之,嬴政焚书坑儒,沉迷长生,令徐福东渡仙山求药。而后,嬴政重病垂死,重邪长留阿房兰池宫。直至秦二世死,阿房宫为项羽覆火以炬。
而后,项羽为刘邦所败,退守垓下,突围乌江,最后霸王别姬,自刎于乌江,他当时所用的武器,便是这把重邪剑。
重邪吸食万人精魂,邪气已然滔天,乃致天下战火连绵,世道陷入一片混乱。
许负见刘邦得此邪剑大惊,曰,此剑有灵,能魅上惑主,得之,主公必死!许负相言,无一错处,刘邦闻言惊惧,遂弃。
许负匿于山林,葬剑藏之。复归后,刘邦封许负为鸣雌亭侯,时年十九岁。
至此,所有文献上,才再也没了重邪的只字片语,而宁宸渊等人也从未想过,许负当年是将此邪锁在了这诛仙台下!
诛仙台诛仙,重邪一出,众仙陨落!
重邪的剑灵被浓郁的邪气覆盖,以宁宸渊等人的修为,也只能隐约看见那里大致有一个人形。真身样貌什么的,还没有本事看清楚。
要知道此妖邪能以死气魂形等物凝成实质性的人身,就已经不知拥有多少年修为才可做到了。
满地尸身的死气不断升腾沉沉不肯散去,围绕在剑灵身旁不断盘踞。
周围的黑色死气百鬼倾巢,如同漩涡似的在他的手中汇集,最后俨然是一把武器的形状。
宁宸渊已顾不得其他,一把拉过身边最近的素问,轻功一点急急后退出了一丈之远!
“快逃!”
素问被这力道一带,随即也醒悟了过来。连忙运丹提气,整个身子如一团青色的凌云,跟在宁宸渊身后撤出数丈。
身后的几位师弟听到宁宸渊的呼唤,脑子也纷纷清明过来。
他们连忙后撤,连滚带爬,分外狼狈。
可此时的逃跑已为时晚矣。
一道剑芒落在最后二人身上,他们连山门都还未逃出,便直接成了砍断了手脚趴在地上!
二人还未死绝,看着自己的身体突然坠落在地,彼此看着对方变成这么一堆烂肉,硬是被吓破了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