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以宁张开手掌,不顾沈锐沉郁的目光,抹掉了车玻璃上的字迹。
她像是不知冷似的,拍了拍指缝间的碎雪,声音微弱:“我先上车了。”
沈锐竟没有跟上。
透过后视镜看,他一动不动,像是刻意站在外面挨冻似的。
温以宁蹙眉,这是在和她怄气么,因为她管他抽烟。
他穿得那么单薄,一直站着的话,会感冒的吧。
温以宁心里的两个小人又开始打起了架。
一个说,应该把沈大善人叫回车里,另一个说,沈锐就是个不听管教的混蛋,混蛋就应该在雪里罚站。
这时,车门拉开了,男人坐在驾驶座上,携着一阵冷杉的清冽。
温以宁一呆,别过脸去假装看风景。
沈锐倾身,给她系好了安全带:“烟味重,怕你觉得呛。”
安全带的位置不大对,卡在了她的肋骨上,勒得有些胸闷。
温以宁抬手调试,不料,礼服的设计严丝合缝,没有一丝的余地。
她这么一动作,衣襟上的盘口竟绷掉了两颗,奶白色的肌肤轰然溢出领口。
温以宁感受得到,剩下的两枚纽扣已经岌岌可危,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控制不住地微颤。
一会儿,便渗出了妩媚的玫瑰色。
沈锐只消得一眼,便可见那雪峰绵亘。
安全带勒在上边,更有一种峰峦如聚的诱引。
他的呼吸声略微焦炙,嗓音仿佛含了一口水:“要帮忙么?”
“不,不要。”
沈锐不耐地眯了眯眼:“我劝你,还是要。”
男人的大掌覆了过来,肌肤敏感地颤栗着,一半推拒,一半竟渴望……
然而。
他拨开了碍事的安全带,便收回了手。
紧接着,脱下大衣盖在她的身上,与此同时,听到了余下两枚纽扣绷裂的脆声。
-
浴缸的电子屏上,显示着水温5℃。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任身体沉入浴缸的底部。
指尖无意识地触到游走的水流,软绵柔滑,五指蜷缩,包成了一个水心的圆球。
他猛地从水面钻出,将水温调到了37℃,比人体的温度稍烫一些。
镜子里,金发贴在耳侧,水珠顺着他流畅的下颌线往下流,一马平川,直达那腾烈的火山口。
水温上升,他的表情变得享受。
再次沉进了水底。
沈锐足足泡了整一小时,才放了白/浊的水,从浴缸中出来。
简单擦拭之后,他打开了浴室的门。
客厅里并没有温以宁的身影,倒是沙发上团着那条梨色的礼裙。
沈锐把裙子摊开了,拍了张照片,发了条朋友圈,言简意赅:差评。
王姐:???
张恒:这边建议您直接“床上运动”。只需199¥,便可找恒哥领取一份《男人的宝典》,保证让您雄赳赳气昂昂,您好,她也好。
“……”
秒删此条朋友圈。
沈锐往下划了划,屏幕停在了王姐分享的一条购物链接上,看图片,就是那条质量不佳的裙子,宣传语由一堆关键词堆砌:午夜魅力/性、感/纯欲/火辣/透明网纱。
月销99999
评论区五花八门。
匿名:热搜第一的素人美女穿着的居然是。。。卧槽!姐姐纯欲天花板,我的裤子扛不住了。
女性穿衣自由:别给美女姐姐招黑好吧,只是款式和厂家一样,姐姐穿了内衬,而且裙摆还特地印了展画,手动指路:【购买链接】
匿名:但我更迷这一套是怎么回事(涩涩jpg.)
器***好:好评,建议大家买有系带的那一款,可以让老公帮大家系~~你们懂得。
沈锐的脑海中有了画面,喉结滑动,默不作声地把那件扯烂了的礼裙藏了起来。
说不准,以后用的上呢。
别墅里半天没有动静,沈锐以为她太累了,在屋里睡着了。
等到下午四点,这只小懒猫仍没有起来。
沈锐推开门,却发现她的屋子空空如也。
她不在。
桌上的电话响起,一看是张恒的号码,沈锐直接挂断,张恒又打了一个过来。
沈锐接了:“忙着,有事说事。”
趁他不注意,他家小兔子都跑了,哪有空和张恒瞎扯。
“哟,够燥的啊。”张恒慢悠悠说,“要不是我看见人家姑娘在这儿呢,我还以为你们正那个啥被我打断了呢,毕竟衣服都撕成那样了。话说回来,是你真不行,还是太快了啊,别怪哥话多,这种病得早点治。”
“她在哪?”
电话那边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挂了,但发来两条信息。
张恒:图片jpg.
张恒:位置
不等点开图片,沈锐的眉尖便倏然蹙起,再看下去,只能是愈拧愈深。
偷拍的角度。
女孩换了身纯黑色的羊绒礼裙,乌发散在腰间,她的身边多了一个文质彬彬的眼镜男,二人竟是在拥抱。
他都不曾拥抱过她。
第24章 心动了
拍卖会在展厅的第五层。
温以宁打车到楼下,寒风刺骨,高跟鞋在雪地上踩出一个个小圆坑。
走得太急,脚底突然滑了一下,身后伸出一条手臂,及时地扶着她站稳。
温以宁转头,道谢的话含在口中,喊出了那个熟悉的名字:“司旭。”
男生一米七八的个子,算不上高大,相貌清俊,甚至骨相有几分秀气。
他的身材削瘦,肩膀像女孩子似的窄收,头发还和学生时的一样,细软的咖啡色发质,比寸头略长些。单眼皮,鼻梁上搭着高度数的黑框眼镜,好像文质彬彬的研究员。
温以宁站稳了,有分寸的,轻轻扒开了他的手臂。
司旭的笑容凝滞在嘴边,似乎想说点什么,一阵寒风扫过,温以宁冻得直蹙眉,边往前走边说:“咱们先进去吧。”
电梯里有别人,不方便交谈。
出了电梯口,人们都转向了左边参加拍卖。
司旭瞥了一眼头顶的指示牌,向右边没人的地方走去,温以宁心中一片乱麻,低着头跟上了司旭的脚步。
几乎走到长廊的尽头,司旭停了下来。
温以宁随之停下,眼睛轻眨着,望着男生的鞋尖。
她不会左右逢源,更不会挤出一抹三分虚伪气氛灿烂的笑容,对司旭招招手说一声好久不见。
尽头开了一扇窗,风声呜呜的响。
缄默中,头顶笼下一层阴影,直到那人的下巴重重磕在了肩头,温以宁才发觉,司旭竟俯身抱住了她。
他说:“好久不见。”
温以宁回答:“好久不见。”
三分虚伪,七分灿烂。
眼下,却没有比好久不见更合适的了。
挨着卫生间,里边传来水声,温以宁颤了一瞬,抬起头,便看见一个男人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那不是,沈锐的经纪人么。
沈锐。
仿佛被抓包,温以宁迅速地从司旭的拥抱中挣脱出来,并后退了两步。事后,又觉得自己过于敏感。
老同学久别重逢的拥抱而已,和沈锐有什么关系。
如愿的是,张恒没有在卫生间的门口继续逗留,也没有主动和温以宁打招呼,只是冲她笑了笑,擦肩而过时,看向司旭的目光中夹杂了一丝考究。
回到拍卖厅,屁股还没坐稳,张恒掏出手机,把偷拍到的图片发给了备注是‘我家狗儿子’的联系人,亲情附赠一条位置信息。
旁边的小助理奇怪地问:“恒哥,你怎么一脸坏笑?”
张恒收起手机,美滋滋地说:“三十五岁的黄金单身汉,就喜欢看小狼狗的追妻修罗场。”
小助理:“……”
没过多久,温以宁从侧门走了进来。
魏昕立马跑了过去,看见她身后不认识的男生,王乐乐有些不甘心地往后面望了望。
温以宁疑惑:“社长?”
魏昕欲言又止,把温以宁往边拉了拉,低声说:你中午不是和沈锐一起离开的吗?”
“他……”看到张恒身边空着的座位,温以宁咬咬唇,“他可能,不来了。”
王乐乐也过来了,神色微急:“记者媒体们见沈锐不在,都收拾东西要走呢,他们走了的话,这场子不就彻底冷了嘛。”
魏昕看向以宁:“要不……你打个电话给他?”
温以宁攥紧了手机,指尖冰凉。
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们这是在冷战吧。
在犹豫要不要打电话给他时,新的拍卖品展出了,是一幅长1.5M宽1M的水墨画,画中仙子衣袂飘飘,一身白裙,伫立于莲池之中。
“作品名《心如莲》,起拍价一百元!”
拍卖师说完,心里悬着一口气,前两幅展品都没有人出价,这一次会不会也……
“一百一!”
举牌的是一位白须老人,他坐在美术家协会的行列里,握牌的手指枯槁有力。
拍卖师:“一百一次!”
“一百五!”
“一百九!”
“二百!”
“五百!”
竞价不停上升。
几人落座,王乐乐和魏昕随着竞价声左顾右盼,温以宁呆呆地望着台上的水墨画,她以为,无论是形式上还是内容上来看,这幅作品都稍显稚嫩。
“九百!”
“一千!”
“一千一次——”
老人在犹豫,要不要继续竞价。
“一千二次!”
“三千。”举牌的,是坐在温以宁身边的司旭。
说完,司旭转头笑着对她说:“我很喜欢这幅画。”
温以宁说:“你喜欢,我可以送给你的,我的画室里还有很多。”
“不用。”
司旭的眼神忽地默了下来,仰头看着温以宁身边突然出现的男人。
与此同时,飘来一阵似有若无的烟草味儿,混杂着冷意。
沈锐俯身,掌心搭在了温以宁的肩上。
女孩肩头单薄,白皙的手掌压在上面,如同拢住一簇野花,轻而易举。
和王宇压过来的手掌不同,他像是想要将她锁死似的。
没人看见的地方,指尖往她裙子缝儿里勾。
一边勾,一边对她笑吟吟地说:“是啊,他用不着,这幅画,我买了。”
肩上的力量豁然消失,温以宁身子发软。
沈锐接过服务人员递来的拍子,高高举起,语气散漫:“我出三万。”
三万块,买一个穷学生的画。
一直在参与竞价的老人叹了一声,放下了牌子。
小助理拼命按住跃跃欲试的张恒:“恒哥冷静!咱不能举牌!”
“三万一次!”
“三万两次!”
司旭的手举到半空,最终还是落了下去。
耳边传来拍卖师喜悦的声音:“三万三次!成交!”
这么一来,相当于明星带货。
剩下的十几件拍卖品也顺利出卖,就连王宇的拙作都跟着沾光。
社员们高兴得合不拢嘴,温以宁强颜欢笑着,和社员们一起忙着收尾。
沈锐一向是个脾性不轻易外露的人,今天却有些不耐,他一直在看着不远处的女孩。
只要温以宁回头一眼,就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可是她没有。
“对不起,现在是属于沈先生的私人时间,不接受任何访问,对不起,请离开……”
张恒和小助理姗姗来迟,配合着保安劝走了记者。
沈锐坐在椅子把儿上,腿交叠着,他今天的穿着和平日有所不同,满身的高定,粉色系意外地好看,似是精心打扮过的,耳骨的耳钉也换了一块更亮的紫水晶。
没有记者在身边,一个人,稍显落寞。
张恒费了半天唇舌,瘫在椅子上,上下打量着沈锐,眯眼道:“你今天的打扮,骚得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
“不过,比那位眼镜哥帅太多了。”张恒很时髦地说,“简直是降维打击。”
“嗯。”
“想知道你的情敌是何方神圣吗?”
“不想。”
“对不起,没听见。”张恒对着手机念道,“司旭,2001年生,庆华大学2018级毕业生,噢对补充一下,因为成绩过于优异,高中连跳两级,被庆华大学中医药专业破格录取,毕业后继续攻读研究生,目前呢,跟随他的导师来东泠,和东泠师范大学的中医药学的学生做交流。”
沈锐皱了皱眉:“你觉得我会关心这些?”
“司旭中学也在怀榆三中念的,和温以宁一个班,”张恒坐起身,“总结一下,同班同学,高材生,前途无量。”
白炽灯灭了。
展厅却不是完全黢黑的,南墙开了四扇大玻璃窗,窗上映着六点钟的东泠街区一角,高楼大厦,车水马龙。
人渐渐地走光了,沈锐点了根烟,叼在嘴里,烟灰无意中落在名贵的西装上,他没在意,静静地看向窗外。
万家灯火,他取得一盏又一盏。
然而身边仍是空无一人。
沈锐笑了一声,掐灭了烟,扔进了脚下的垃圾桶。
他打算离开,转身正撞上女孩半惊半怔的面容。
黑丝绒的礼裙几乎与夜色相融。
可她的耳朵的粉的,脖颈是白的,锁骨泛着玫瑰红。
目光定在了女孩的胸口,他缓缓地收回视线,语声压低了:“同桌。”
温以宁的手里捏了一串钥匙,她走到半截,才发现没有锁门,于是又返回展厅。一进来,便看见二三排闪着火星子,一道修长的人影立在座椅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来都来了,再想躲,也是不能了。
温以宁瞄了一眼垃圾桶里的烟蒂,默不作声。
“发现我不见了,特意来找我啊?”
“我来,锁门。”温以宁晃了晃钥匙。
“那我特意留在这儿等你也行,等你回来找我,”沈锐俯下身,语声带笑,“我就知道,你舍不下我。”
趁温以宁失神的功夫,沈锐勾起那串钥匙,在掌心中把玩。
“沈锐,别闹了,门口还有朋友等我。”
他指尖一顿:“谁啊?”
温以宁觉得她跳进了一个陷阱,想爬,却很难爬出来了。
展厅的空调没有关,暖气吹进毛孔,潮湿闷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