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施暴者笑着,从别人的痛苦中汲取快乐。
那一整年,她都不敢独自在校园里走。
而初中那年,又是另一场施暴者的盛宴,那是她青春仅剩的轰轰烈烈。
她记得,她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手机里播放着张韶涵的隐形的翅膀。这首歌无形之中鼓励了多少黑暗中的人啊,从匆匆那年,到隐形的翅膀,女孩渐渐地成长。
女孩子的友谊,同样令人感动。
“我有一个朋友,从小学就在一起玩,初中遇到了那样事,我同老师说,老师陷我于囹圄,同家长说,家长笑我多情懦弱,我只有和她说。”
温以宁睡在沈锐的怀里,半梦半醒地回忆。
那是她第一次相信缘分。
因受不了同学们的侮辱性言语,温以宁将课桌搬到了最后面,常常欺负她的那名男生,看到她这副光景,一时间也说不出话。
上课了,数学老师注意到了最后面的温以宁。
“最后面的同学,你起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好久不见回应,数学老师自己给了自己个台阶下,“你怎么啦,是不是不太舒服,那你坐下吧!”
温以宁没有坐下。
她站着,弓着腰,眼泪吧嗒吧嗒打在作业纸上。
那些人的谩骂在耳边久久不散,同学们偶尔回头不屑地看一眼她,而她始终低着头。
一下课,没再给任何人落井下石的机会,温以宁夺门而出。
她跑上五层。楼下班级有她的朋友。
温以宁尽量遏制住眼泪,干涩地问:“魏微在吗?”
她们经常在一起,这个班里有不少人认识温以宁:“她啊,没在班里,估计下走了吧。”
温以宁忙追了下去。
可校园这么大,即便只是慢一步,也再难追上。
温以宁放弃了,她失魂落魄地走到了校门口,一抬头,却看见了将自行车从车棚里推出来的魏微。
那一刻,温以宁相信,她们有缘。
她泣不成声,魏微载着她,没有多说,只是问:“你想去哪?”
温以宁:“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现在想来,短暂的陪伴似乎微不足道,只有温以宁知道,究竟拯救了她多少。
以及高中。
温以宁转班后,一门心思奔向学习。严老师是一位很有教学魅力的老师,总有招数,将课堂气氛带动,只是外表看来有些凶,叫学生不敢轻易接近。
温以宁抱着练习册,在语文办公室门口徘徊。
迎面,从楼下走来一个女生,二人目光一对,像是对上了暗号。
温以宁眼睛一亮,一把拉住她:“同学,你是有问题要问吧,走走走,咱们一起去。”
后来,已成终身好友的这位同学也回忆起初遇,问温以宁,怎么就能一把拉着她呢。
温以宁笑着回答:“缘分吧。”
当真是缘分。
从艺术聊到生命,那女生在初中也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她甚至,还没有完全地走出来。
她说:“我试过割腕,我甚至想一头跳下去。”
她以为温以宁会被吓到。
温以宁只是握住了她的手:“但你没有,因为你还有家人,还有梦想。”
她对画画有一种极致的热爱。
命运让两个有相似人生经历的女孩,走到了一起,分享她们的心路历程。
“以前,我不大好意思提起这些事情,甚至避讳着。因为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会遇到这些,这个女孩的出现,告诉了我,这不是我们的错。”
如果不知世故是错的话。
那为什么世故不是一场错。
沈锐爱怜地蹭着她的颈窝,他后悔,没有早些遇见。
可如果早些遇见的话,以他冷淡的性子,估计也不会与她有多少的交集。
人类探索科学,学生验算数学,实则命运就是一张苦心经营的网,一切答案都有依可循。
沈锐的童年,则是不被看好的。
父母的先后离开,抽走了少年的全部生气,在孤儿院里,他不像其它男孩子惹事,但也从不上进。
老师说他顽劣不堪,他听后,甚至微微一笑。
原本打算初中辍学去打工,是院长坚持让他了高中。他仍然是那副死样子,性子冷,蒙头睡,不说话。
他不知道未来在哪。
温以宁的出现,像是在他那间黑屋子里打出一个洞,不是窥探他的生活,而是手捧阳光,向他奉上。
之后的动心,水到渠成。
温以宁打开了话匣子,忽然间就没有那么困了,她拉着沈锐,两个人一起到窗户边吹风。
沈锐怕她冷着,进屋拿了件大衣,披在她肩头。
怀榆近几年发展迅猛,温以宁画了不少宣传家乡的系列画,这里也变成了一个人们愿意来打卡的网红景点。二人从十三楼往下俯瞰,明净的天空下,万家灯火齐明。
这就是县城的优越性吧,天越黑,越安静。
“沈锐,和我在一起,会腻吗?”
沈锐挑挑眉梢,不大高兴地在她腰上掐了一把,笑说:“同桌,结婚不到三年,这么快就腻了?”
“沈锐,我想和你岁岁长相守呢。”
“我也是。”
温以宁没留神,沈锐的手就滑进了衣裳。
她似乎更丰腴了,暗扣崩开,溢出手掌。
不知道怎么就从看夜景,演变为看她了。从阳台到盥洗室,花洒开着,她被剥得干干净净,略为羞耻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沈锐就是不给她,幽幽地问:“你说,我会腻吗?”
温以宁难受得说不出话,捏着拳头往他胸前捶。
“疼疼疼,同桌疼。”
温以宁忙收回了手。
“还是我同桌心疼我。”
花洒开得更大了,温热的水流喷到了镜子上,留下一道道水痕。
水雾朦胧,亦如她抽抽搭搭的眼,沈锐吻掉她的泪,哑声问:“怎么还哭上了?”
温以宁咬着唇,不回答。
沈锐笑道:“不说话就再来一次?”
意外地,没有挨到拳头。
温以宁柔声道:“沈锐,下辈子也在一起好不好。”
缘分这东西,一旦信了,便再回不了头。理性如她,竟然也盼起了来生。
“下辈子,我是个流浪汉怎么办?”
“好办,我让你上头条,标题就是,流浪汉自学成才,考上心仪院校。”
“再来一次吧同桌,我只想今生不想来世呢。”
沈锐不由分说地抱着她,大步走向主卧。
欲念为夜色挑染了发梢。
高中毕业后,生活就是一场无止境的“催”,考上大学了,催着考研找工作,工作落定,又急着催婚,生怕晚几岁就成了大龄剩女。
结了婚,有又一个催着生娃的重磅炸弹等着。
依温母的话:“女孩哪有不生孩子的呢,你图一时畅快不生,等看别人家承欢膝下的时候,你那时生育能力已经下降。你生不了,男人就开始寻思年轻漂亮的女人为他生了。”
温以宁转头将这话告诉了沈锐。
沈锐只问她:“你想要小孩吗?”
“我有学校那帮孩子,就够了。”
“好。”
沈锐第二天就约了结扎。
这下子,彻底堵住了催生的嘴,催生的声音没了,又有人盼着他俩离婚了。温以宁就像没长耳朵似的,自己做着自己的事。
说的人,总有口干舌燥的那一天。
妹妹的学业越来越繁重,温父温母见大女儿油盐不进,只好一门心思扑在二女儿的学习上。
三十五岁那年,温以宁当了怀榆小学的校长。
沈锐始终为她保驾护航。
都说,每一个成功的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贤惠的女人。到了温以宁这里,恰恰相反。
身边人担心的事情全部都没有发生,沈锐褪去了大明星的艳色,便和寻常的丈夫一样,为忙碌的妻子做饭,揉肩捶背。
温以宁对他说:“有时候我会内疚。”
“嗯?”
“只怕你为了我,耽误了电影的梦想。”
“可我的梦想不是电影啊,我的梦想是你。”
这些年,前经纪人张恒连续不断地向沈锐投递橄榄枝,而沈锐一次都没有接受。他做着一些小生意,有时画个画陶冶下情操,更多的,是陪伴温以宁。
和温以宁的岁月静好恰恰相反。
蒋文玉三十来岁了,仍然未婚,同样没结婚的还有蓝江。
温以宁开玩笑说:“要不你俩凑一对得啦。”
没想到蒋文玉竟说:“好呀,就不知道那个家伙肯不肯娶我,他要是敢不负责任——”一截黄瓜掰成两段,“我就灭了他!”
温以宁目瞪口呆,心下一笑,看来好事将近了。
司旭信守承诺,移居国外,终身都没有回到祖国。温以宁没想到,他会做得这么绝,后来闻说了他病逝的消息,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也做了一件善事,娶了一个没有绿卡的非洲女人。他病逝后,那女人依照他的遗愿来到中国,找到了温以宁,用蹩脚的中文,代他说了一声对不起。
那女人说,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司旭这一生,都没有得到温以宁的原谅。
“原谅了,我早就原谅了。”
枯叶落了满地,温以宁回到了家,刚把拖鞋穿上,就闻到了诱人的饭香味。
温以宁心中一暖,目光落向了那个在厨房中忙碌的男人。
他老了,可还是那么好看。
第43章 番外:心动日记
人生若只如初见
他是个烂人。我明知我心里没有这样想。
年少时的感情,奔腾如洪水,热烈如明火,而时间就像万能的消防员,在洪水决堤烟炎张天之前,压制住泛滥的春情浇灭悸动的心。
我喜欢他。喜欢他亲切地叫我“同桌”,仿佛简单的同学关系会因此不一样。
喜欢他安静地陪我画画,以及得到称赞后兴高采烈的笑颜。
喜欢他和我分享同一本书,哪怕是枯燥无味的人教版教材,而他已无聊到昏昏欲睡。
我知道,我喜欢上他了。
纳兰性德有句诗:人生若只如初见。
我初见他,并不惊艳,认识后,一眼万年。
***
2018年,九月军训。
上文所提,初见并不惊艳,的确如此。
虽然至今已经过去了三年多,但那天的情景却在我脑海中扎根,回想起来,历历在目。
操场满眼军绿,他穿着黑白条纹的T恤,软绵绵走了过去,高高瘦瘦,痞气十足。
瘦成干的女生我没少见,但男生里,我真没见过这样瘦的,趋于猎奇,我一直看着他,心中在想“啧啧,一个男生怎么可以瘦成这样,身为女生我好汗颜”之类的深度反思。
初见,就像一阵风,它悄无声息地吹过,我没有丝毫在意。
岂料,微风后竟也会狂风骤雨,那是后话不提。
都没有参加军训的我和他,自然无甚交集。
军训告一段落,开始了同桌生活。
看见他坐我同桌时,我稍微有些推拒,因为他看上去不是很好相处。
小学因病缺课,初中遭受欺凌,上了高中的我小心翼翼,见他痞里痞气,自然把他归到了社会人一类,当然他貌似也是。
我以为他脾气暴躁,我以为他打扰上课,基于初中的一些人带给我的阴影,我甚至害怕他会像他们一样欺负人。
然而,他安静的不像话,一睡一天,只有下课才会忍不住跑到男厕抽烟。
我经常闻到烟味儿,有些呛不好闻,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喜欢烟草香。
只记得,有一次他没在座位上,同学收作业,我替他写了名字交了上去,发下来的时候他回来了,看着作业上的姓名,笑了,说我写错了。
的确,我写成了福瑞的瑞。
我急忙道歉,他好像惊讶我的道歉,至于后来的我便忘记了,只知道这次之后,我对他的印象有了些许改观。
我学习不好,九科中只有语文勉勉强强及格。
他学习更不好,九科加起来勉勉强强二百来分。
我和他在学习上的区别就是,我基础不好但尽力学,他没有基础一点也不学。
因为某些原因,发新书时有些没有我的,旁的我不记得了,只记得一科历史。
多亏有一个不爱学习的好同桌,我借他的来看,做笔记批注都可以。
等到高二离了他时,我才发现这样的同桌有多方便,不爱学习的同桌有很多,不爱学习且愿意分享的同桌不多。
我爱画画,小时候一沓画纸一根铅笔,能在书桌前坐一下午。
下午的自习课,百无聊赖,我问他想不想玩点什么,他说好,我说画画怎么样。
一张a4纸,裁成了两半。
我一半,他一半。
他是真的在画画,没有敷衍我,画的也不错。他的字写的端正,画画的好也可以理解。
看自习的老师注意到了我们,下讲台寻问我们是美术专业的吗,我不好意思地说不是,我是学舞蹈的,他支吾说什么都不学。
一桩小插曲后,完成了整个图画,完全是我随便想的,一个背影,遍地莲花。
他画完后,笑得开心,前后左右的炫耀,我看着他,心里好像也挺开心的。
缘分,安排他坐我的同桌。
班主任,让同桌的他离开了我。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他陪我玩,只是因为他无聊透顶,他借我书,更是因为他不在乎,人对于自己不在乎的东西总会随意丢弃。
他有了下一个同桌,我常常听到他们的笑声,他继续喊我同桌,有时候同桌的声音响起,我不知道他在叫谁。
我不想再回忆了,但我感觉,如果我不把这些回忆写下来,终有一天我会忘得一干二净。时间的治愈能力,比我想象得要好太多。
可惜,我有疾,不愿医。
辜负了良药,也辜负了自己。
没办法,只能提笔。
我那奇葩母校,对军训莫名执着。
也难怪,班主任教体育,年级主任教体育,教导主任依旧教体育,就连校长也是响当当的体育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在我们学校落实的非常到位。
仍记得,高考前夕某数学课间,班主任俯在讲台上,看着台下睡得不省人事的学生们,呐喊道:“都醒醒都醒醒!”
学生睁开惺忪睡眼,不明所以。
老班:“咱下节课是自习不是,自习的话老师带你们去操场上遛遛去,瞧这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