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以宁回答得干脆利落:“消失,从此我们不见。”
她裹紧了衣服,头也不回地走近教学楼。
进了门后,她贴在墙上,闭着眼睛失声痛哭。
片刻后,到洗手间洗了把脸,恢复了得体的笑容,向楼上走去。
从教学楼出来后,天色微暗,班导还要加班所以不能陪她。温以宁孤身漫步在街头,红肿的眼睛上结着一层薄薄的霜。
电话响起。是沈锐。
“我结束了,你在哪?”声音愉悦。
温以宁报了地址。
温以宁就在原地等待,站累了,就蹲了下来。
以至于沈锐都走到跟前了,都没有发现。
“想什么呢?”沈锐笑着问。
温以宁没抬头,只给了他一个脑袋顶。
“同桌?以宁?温以宁——”
温以宁突地站起身,沈锐还没反应过来,就扑进了他的怀中,温暖似乎快要溢出拥抱了。沈锐搂着她的腰,声音温柔:“等很久了吧。”
其实也有很久。
温以宁吸了吸鼻子,蛮不讲理地点点头:“很久了。”
她又说:“不过还好遇上了,我只怕等个一辈子。”
沈锐听出她的哭腔,忙放她下来,就看见两只染了红的眼睛,和脸颊上干涸的泪痕。
沈锐一惊:“怎么了?”
“太高兴了。”
“?”沈锐掐了掐她的脸,“得了大奖,喜极而泣?”
温以宁轻轻摇头:“是遇见了你,喜极而泣。”
我喜欢你。
因为你在我最不好的时候遇见了我,却还喜欢我。
沈锐又摸了摸她甜蜜的小嘴,只道她是一路走来百感交集,没想别的。见她喜笑颜开,便载着她到订好的饭店吃饭。
沈锐握着方向盘,余光瞄着后视镜。
“同桌,毕业了想去哪?”
“怀榆。”温以宁补充,“到怀榆,当老师,你呢?”
“自然妇唱夫随,你去哪,我就去哪咯。”沈锐轻描淡写道,“给你说个事儿,我打算退圈了。”
“退圈?”
“是啊,可不是为了你哦,我最近想了想,当明星就是吃青春饭,我以后在相亲市场上都没有优势的,人家现在不都要父母双亡、稳定工作、年龄相适,我打算考个编。”
温以宁幽幽道:“你准备和谁相亲呢?”
沈锐一颤,忙笑道:“还不是为过你们温家的门嘛!”
温以宁一怔,他虽是笑着说的,但其认真程度绝不是在开玩笑。
“顺便给你交代下,这些年我名下有些小生意,等咱们结婚了,我就把这些都卖了,换成钱存银行,存个私期,每年也有万把块的利息。我也不会游手好闲的,政府有个文联部,我觉得还挺适合我的,备考的书已经买上了,同桌,要督促我学习啊。”
温以宁听得发懵。
他是真的想,和她结婚。
“温老师,你觉得如何?”
“好是好,就是太好了,”温以宁犹豫道,“你就没有什么自己想干的吗?”
“早就和你说过了呀,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坚定不移跟随温老师的步伐向共产主义前进。”
“……”
沈锐敛了玩笑意,说道:“我文不成武不就,一张脸,保险不了几年。我也没有那么大的抱负,只想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好好地走完这辈子。”
温以宁突然道:“那我要是不想生孩子,怎么办?”
“咱俩想到一块去了,”沈锐无比赞同道,“你身体弱,我一直怕你受十月怀胎的苦。我无父无母,更没有亲人,赤条条来到世界,再赤条条的离去,无所谓孩子。你要是今天决定好不生了,我明天就去约结扎。”
“等等等等!”
“同桌,还有什么疑问吗?”
疑问。
沈锐好像都想得很清楚了,反而是她,还不大清楚。
雪花映在窗上,温以宁悄悄望着左边的男人。
她的心,早就动摇了。
抵达目的地,沈锐将车停下,转头看向她。那双眼睛,是她在自习课上偷瞧的眼睛,阳光灿烂,他乖巧地趴在桌子上睡觉,脸习惯性地朝向她那边。
她偷偷看了好久,发现他的睫毛好长好密,比女孩子还要好看。
偷看的时候,又怕他突然睁开眼,发现自己在看他。
而现在,就像是那个时候的沈锐睁开了眼,望着现在的她。
温以宁没说话,倾身吻上了男人的薄唇。
印下一枚甜甜的草莓印。
玻璃窗外,雪花簌簌地落着,喧闹的城市也陷入了静谧,又想起那一年,一月的初雪落了满校园……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适配歌单:富士山下、最爱、我好想你、一直很安静、红玫瑰、理想,再添一首《匆匆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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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誓番外多多!
呀,谁家打雷啦
第41章 番外:小幸运
许多年后——
温以宁和沈锐,两名土生土长的怀榆人,就在怀榆定居了。
她当初也没有想到,沈锐会说退圈就退圈,走得毫不留恋。
沈锐说,是因为有下一场山海需他奔赴。
在舞台大银幕上耀眼的明星,终是一场浮华虚梦,他说他没有粉丝们夸得那样好。
他没有足以传世的作品,没有永葆青春的容颜。既然如此,那便用最好的青春为礼,相伴着走一遭。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毕业第一年,温以宁考上了怀榆小学的教师编,而沈锐却落榜了,网上有人笑他天生不是学习的料,是温以宁工作之余,带他二战再起。
那一年,他们过得有些艰难。
温以宁工作的事情尘埃落定,家里人自当抓忙她的婚事,温以宁却亲自爆料,她和沈锐的亲密关系。
他们吵得很凶,温父多年来墨守成规,秉持着传统的门当户对的观念,不求儿女大富大贵,平平淡淡才是真。
他绝对不会允许一个连工作都没有的花架子将他的女儿娶走。
七大姑八大姨倒想得比他们开,女婿有钱,怕啥。
面对父母的反对,温以宁不吵不闹,却从家中搬出,和沈锐同居。
从此,她成了温父口中的不孝女。
而她又别有一番倔强。实习老师的工作,到手不满三千,她存一千,就用剩下的两千,精打细算地过着生活。
沈锐有公司,有房地产,本不用担心钱。
第二年,沈锐考进了,温父看在铁饭碗的面子上,勉强露出一点笑脸。
温母私下里看过以宁,拉着以宁的手说,长得这么漂亮的男人,一定要看得紧点,你喜欢,旁人也喜欢。
这架势,似乎是接受了。
姥姥姥爷对沈锐颇为喜欢,只是年纪大了,说不上什么话。沈锐一有闲功夫,就去陪姥爷下象棋,和姥姥聊天。即便温以宁太忙不去,他也要去。
有一次,姥姥问她,都说沈锐有钱,他到底有多少。
一下子,给温以宁问闷了头。
沈锐有了正式工作后,就花大钱买了许多房产,温以宁从不过问这些,只晓得,他们不论到哪一座城市旅游,都不会没有地方住。
翘首盼望下,那年春天,他们领证结婚。
温以宁难以言说,那天是什么感觉。
和十年前的春天一样,风轻轻拂过脸,柳絮自由自在地飞,她在同一条林荫道走着。
就像她的学生时代,三五个小朋友手拉手过马路,到几个小女孩,一边聊一边走回家,再到可以骑自行车了,风呼啸而过,路边的桃花洒了一地的花瓣。
回顾往昔,就像开了20倍速的电影胶片,匆匆而过。
下一次感慨,又会是什么时候。
那时候的风,是轻柔地抚摸她的脸,还是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毕竟,人生少有甜蜜。
而她勇敢地站在风口。
婚宴上,来了很多人。
一张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庞映入眼帘,握手的那一刻,温以宁感受到了陌生,可一旦开口说了话,熟悉感又扑面而来。
这些年,唯一经常联系的女同学,就是蒋文玉和大学社团的同学了。
老同学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仔细看,大家的变化都不大。聊起来,居然说变化最大的是温以宁。
因为沈锐的关系,来了不少的记者,他们争相采访这段校园始起的爱情,听着听着,露出了艳羡的目光。
温以宁没想到的是,钟萌也来了。
温以宁并没有邀请她,不是心存芥蒂,而是她幸福地忘掉了生命里曾带给她很大伤害的人。
不知道钟萌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不请自来了。
温以宁含笑:“对不住,没请司旭,不然你们可以凑个对。”
她这番话说得不咸不淡,钟萌脸色青白。
身边的人连忙咋呼地过去:“来晚了啊,自罚三杯!”
同学们中大都知道那段过往,心里也都盘算,钟萌来瞎什么凑热闹。来都来了,以宁又没说什么,气氛却古怪得很。
钟萌说:“听说司旭到外国了,你知道吗?”
温以宁还未回答,新郎官就走了过来,微微揽住她的肩,笑着一饮而尽。
沈锐没拍过古装剧,还是第一次穿中式的婚服,在场的人大饱眼福,记者们更是照个不停。
“我和司旭,已经没有联系过了。”温以宁面色如常,寒暄般说,“没想到你们交情仍旧那么深,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若说开了,我难不成像容嬷嬷那样扎你的胳膊?偏要自己躲起来哭,连一声喊冤枉的机会都不给我。”
也就是温以宁了,一番锋利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不仅不带棱角,反而幽默地缓和了气氛。
只有钟萌的脸色不太好,她自知说错了话,接下来便低着头喝酒。
最后,温以宁敬了她一杯,笑语:“以后常联系。”
谁都听得出来,那是句客套话。
真正心有彼此的朋友,是不会说出这句话的。
钟萌眼中隐隐有泪花闪烁,她在暗中兀自抹掉了,遥遥地望着走上婚礼舞台的温以宁。
她真的很不一样了,而她们早已离得越来越远。
谁知道,曾经也是最好的闺蜜呢。
沈锐将一切看在眼里,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陪在温以宁的身边,替她挡掉一些不必要的酒。
晚上,整整一日的喧闹烟消云散。
温以宁在房间卸妆,沈锐坐在床上,瞧着她微笑。
“今天那个姑娘,是我初中玩的最好的朋友。”
“嗯。”
“很平凡的一天,我照常地去学校上课。早自习后,她们宿舍的一个女生将我叫了出来,表情很严肃,她说,钟萌为了我,在宿舍楼下跪着哭到了凌晨三点。”温以宁嘲道,“这是原话,我现在想起来,都清清楚楚。”
沈锐欲言又止,听着她说下去。
“我不知原因,呆头呆脑地去寻她,找她道歉。那位有义气的舍友就扯住我,说我再动,她就要动手。我有些被吓到了,上了课,我盯着钟萌,给她传纸条,幼稚地想要问清楚为什么。”
“为什么?”沈锐的声音轻而温和。
温以宁低头笑了笑:“我不想说,因为那个理由太可笑了,我现在不想讲笑话。”
沈锐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替她摘掉头上的沉甸甸的金饰:“回忆很痛苦的话,就不要回忆了……”
他明白她的痛。
温以宁教他画画时夸的每一句,对着她的每一个笑容,都隐约掺杂着苦涩,正是因为苦涩,方显真实。而不是像别人一样,只是捧吹而已。
“我已经开始忘记了,可我不能忘记。高中转班后,我和隔壁班一位学美术的同学相谈甚欢,她向我诉说了,她初中时被暴力的回忆。那些阴影已经融入了我们的影子,如影随形。”
“当时,有找过老师的帮助吗?”
“有啊,老师把钟萌她们叫到了办公室一通批评,后来不止钟萌哭了,别的女孩也开始哭。孤立我的从小小的一个宿舍,扩大到了整个班级,我只记得我早上进入班级,迎面撞上来的男生会骂我绿茶婊,从前见我性子软弱可欺,就调笑我的男生,更加肆无忌惮。”
温以宁摇了摇头:“现在回想起来,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竟然没有生过寻死的念头。”
沈锐心中一惊:“当时如果我在的话——”
“靠别人,不是办法,遇到这种事,要先自救。”
镜子里,温以宁的表情愈发坚毅。
“如果我忘了,她忘了,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谁替我们记得这些。时过境迁,那些施暴的人不会受到任何惩处,我们却从此在阴影之下活着。所以我要记得这些。”
沈锐接住了她的两滴泪。
喊她:“我的新娘,别哭。”
温以宁忙揩掉眼泪:“对对,大喜的日子,怎么能哭呢。”
沈锐却笑了:“逗你呢,难受就哭出来吧,难不成你哭一哭,心中就不为我们的结合而欢喜了么?身为你的丈夫,我总不能叫你憋着一肚子伤心难过度过今晚。”
“沈锐,嫁给你,我好高兴。”
“我知道。”沈锐温柔说,“我也很高兴。”
他那么会说话的一个人,在看到她穿着嫁衣向自己走来时,一句好听的话也说不出了,只是呆呆地望着她。
那一幕,将会被永久记忆。
“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温以宁攀上他的肩膀,在他耳边悄声说,“总之,遇见你,就是诸事大吉。”
人这一生的缘分有多难寻。
她和沈锐,就有多难。
聪明理智的温以宁,倘若是在高三、大学或者大学毕业后遇见沈锐,她都没有冲破现实的勇气。
只是那个时候刚好遇见了她。
在她对班集体有着恐慌,对男生有着恐慌,甚至对生命产生怀疑的时候,有一个少年突然出现,就那么的,不分青红皂白地,站在她的身边。
他出现了。
往昔暗沉是过去式,往后星河皆与他有关。
“老公,新婚快乐。”
“老婆,新婚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
第42章 番外:隐形的翅膀
有人的一生被童年治愈,有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学前班那年,小以宁在上厕所的时候,被一个据说患有精神疾病的女生提着两条腿,在脏兮兮的地板上来回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