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我同桌这么优秀,你不去,他们吃亏。”沈锐眨了眨眼,“我认真的。”
“谢谢,”温以宁补充,“不过没有被安慰到。”
“没有被安慰到啊,那有点难办,”沈锐露出苦恼地表情,“同桌,给我透个题呗,怎么才能安慰到?”
“你又在玩笑我,这怎么还成考试了……”
作业中午都写完了,看自习的老师没什么威慑力,班里乱嘈嘈的,很难静下心来学习。
看着沈锐微笑的样子,温以宁的心情不知不觉中好了些:“那……咱俩玩点儿什么吧。”
沈锐扬眉,一副舍命为君子的架势:“玩呗,你说玩啥?”
还上着自习呢,也玩不了啥,温以宁想了想:“要不然,画画?”
沈锐歪歪脑袋:“我不会。”
温以宁:“我会,我教你。”
“那行。”
温以宁拿出一张a4纸,对折从中间撕成两半,沈锐拿去一张。
沈锐没有铅笔,借了一圈没借着,他干脆拿了根碳素笔,偏头看向温以宁。
“画啥?”
“你想画啥?”
“我不知道,我没画过画。”
“那,画个人?”
沈锐笑了:“画人好,来吧。”
温以宁信手画了一条蜿蜒的线条。
她妈妈年轻的时候差一点步入艺术家的行列,可惜当时家里穷,上不起美术课,从十八岁到四十八岁,爱好是不变的。
温以宁从小耳濡目染,小学的时候也找老师学了四年的素描,她喜欢画画的感觉。
温以宁每画一笔,沈锐就跟着画一笔。
沈锐十分认真,说是陪她玩,画起来却不敷衍。
一笔、两笔、三笔……
沈锐渐渐看出了点什么:“这是个背影,她头发真长,诶,我画得头好像歪了。”
“我帮你改一下。”温以宁把他的画拿过来进行改造。
沈锐在旁边兴致勃勃地看着:“是好看了哈。”
教室嘈杂,看自习的老师在讲桌上打哈欠。
温以宁按着自己心中所想,落下一笔又一笔,沈锐跟不上,便会要求她放慢速度等等自己,半节课过去,温以宁添加了几笔云彩,这才把笔搁下。
见她画完,沈锐干脆直接把她的画拿过来,任自己近距离描摹。
画完了,把笔搁下,沈锐观摩片刻,笑着说:“我看出来了,这是位神女。”
长发女子伫立在溪流之中,仙雾氤氲,满池青莲。
温以宁:“拿来,我看看你画得怎么样。”
沈锐有点腼腆:“我画得不好看,没你画得好看。”
“干嘛和别人比?”温以宁趁他发呆,一把抢了过来,“我觉得很好看啊,我都不相信,你居然是第一次画画,和你的字一样好看。其实每个人身上的灵性都是与生俱来,不分优劣,你的下笔,胜在自然纯粹,我很喜欢。”
沈锐的耳边忽地传来许多年前,一位高级教师对他的评价。
便是一个“劣”字。
学生沈锐,顽劣不堪。
望着那幅谈不上有多漂亮的画,自幼劣性的少年眸光清澈,恍若人间下了一场淋漓春雨。
可是她说,人与人,并无优劣之分。
他信她。
第4章 草莓味
沈锐画成什么样,在温以宁的心中并不重要。
令少女铭记于心的,是他陪伴她的一段时光。
时光短暂,在漫漫人生中,又有谁能记得,可画记下了。
沈锐拿着他的佳作,向前后左右使劲儿显摆,一口一个“我同桌教我的”,同学敷衍他几句,他却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甜味都溢出唇齿了。
温以宁正要说什么,一抬头,看自习的老师注意到了他们,从讲台上走了下来。
她戳了戳沈锐,沈锐立马坐正了身子,俩人很默契地等待着批评。
老师拿起画作:“你们是美术生啊?”
沈锐忍住笑:“我不是,她……”
温以宁:“我是舞蹈生。”
老师微微惊讶,笑着把画放回桌面:“画得挺好看的。”
二人松了口气,相视一笑。
林捷从茫茫题海中探出头来,不屑地瞥了一眼。他瞧不上他们这样玩闹,好好学习才是正道,画得再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经过了这件事,温以宁头顶的阴云散了些许。
沈锐也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他身上的烟草味不似以往浓烈。
“发新课本嘞,每行来一个代表领一下!”
没过多久,有人说:“诶,数目不多,怎么少了一本啊?”
大班长一拍脑袋。
“忘记说了,班主任在报数目的时候忘记算温以宁这个艺术生了,”说吧,孙浩不好意思地对温以宁笑了笑,“你这两天先和同桌一起看,你的书过来就会到。”
“嗯,好。”
林捷瞟了她一眼,正预备说些什么,却听见温以宁笑着对沈锐说:“咱俩一起看吧。”
沈锐:“OK。”
林捷翻了个白眼,闭上嘴巴。
温以宁哪里她无意中又把林捷得罪了,她见沈锐要把新课本收起来,说道:“你怎么不写名字?”
沈锐没说话,温以宁直接拿了过来:“我帮你写吧。”
一共九门,她一笔一划,写了九个沈锐。
接着发作业本了,不等温以宁说话,沈锐直接把作业本递了过去,笑道:“同桌,你都帮我写了吧,你写得好看。”
温以宁写着,沈锐就趴在旁边看,墨汁浸透书页,好像读书也没那么无趣了。
温以宁写完了,正要还给他,忽然发现沈锐居然偏头睡着了。
午后阳光充足,金边眼眶在课桌上烙下阴影,他皮肤白皙,睫毛狭长,趴在课桌上好像一条酣睡的小狗,没有一点杀伤力。
不知不觉,温以宁多看了一眼。
沈锐忽地睁开眼,笑了:“你看我?”
阳光洒进他乌黑的瞳孔,黑曜石般璀璨夺目。
温以宁呼吸一窒,扑通扑通,心脏在跳。
她闷声说:“我在看狗。”实话实说。
沈锐:“……”
铃声响,历史老师已经走上讲台。
沈锐把历史书挑出来,摊在两个人中间。一开始,他还装模作样地勾勾画画,到后来,便有了睡意,撑着脑袋,两眼皮子直打架。
温以宁拿起笔,标注了几处重点,见沈锐没有异议,便揽去了记笔记的大任。
只是历史老师语速极快,她一时间找不到在哪。
“这儿呢。”沈锐点了点第二行。
“谢谢。”温以宁连忙画线,然后抬起头看他,“厉害。”
沈锐眯眼笑,自豪地说:“狗狗都聪明。”
温以宁无言以对,沈锐问:“为什么总是说谢谢?”
“初中养成的习惯,谢谢、对不起、老师好。对不起是说得最多的,不过,”温以宁停顿,“我不想和你说对不起。”
“你初中在哪里念的?”
“还是三中,你呢?”
“我也是。”
不过他们并没有在一个班级。
温以宁忽然在想,倘若他们初中就分在了同一个班,又坐在了一处,那么是不是就不会……
笔下有些乱了,封印在心底的邪祟被神思牵动着,有了破土而出的架势,温以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
世界上,哪有这样的人,会不分青红皂白地站在她的身边。
窗外夕阳欲落,斜照在黑板,老师留下最后一行板书,终于喊了下课。
课间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温以宁不大愿意掺乎这些,可离她太近了。
隔着两张桌子的距离,女生被堵在座位上,她的身边站了一圈的人,好似一堵牢不可破的城墙,每张脸上都是一幅怒容。
女生低垂着头,两手紧张地攥在腿上,两腿止不住地在颤。
“抢人家男朋友,装什么白莲花啊!”
“从前看不出来,你藏得这么深,真是恶毒。”
“快点,给人家赔礼道歉!”
听着那骂声,温以宁笔尖一颤,不自觉中写错了一个字。
沈锐从外边回来,瞅见这架势,问蓝江:“咋了这是?”
不等蓝江回答,蒋文玉八卦道:“哟这么关心,你知道她喜欢你啊,那你要不要帮帮她。不过她可不是什么善茬子,开学没几天呢,就敢明目张胆地勾搭舍友的男朋友。”
沈锐瞥了一眼那个女生,坐到座位上,习惯性先看温以宁。
温以宁也垂着头,笔尖杵在练习册上,洇了一大圈墨。
“同桌?”
笔从手中滑落,咕噜噜滚到课桌底下。
沈锐弯腰捡起笔,起身再看,温以宁已经露出了脸,除了脸色白了些,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沈锐笑她:“想什么呢?”
温以宁摇摇头,轻声问:“你……不帮她吗?”
反应半天这个“她”是谁,沈锐漫不经心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班主任忽然驾到,同学们骂得意犹未尽,不情愿地回到了座位。
温以宁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生,她趴在桌上一动不动,想必已经泪流满面了。
沈锐既倒没放在心上,他只是觉得温以宁有点怪。
问得问题怪,神情也很奇怪。
她一向不关心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可能是看见别人哭,心中涌起了同情。他同桌,就是心太善太软了,不过有他在,谁敢欺负她同桌呢。
沈锐:“同桌,你语文借我抄抄。”
温以宁:“在蓝江那儿。”
沈锐刚想和蓝江要过来,班主任站到了讲台上,身后还跟着一个女生。
班主任:“大家静一静,让新转来的同学自我介绍一下。”
沈锐拄着脑袋看,温以宁也抬起了头。
女生留着标准的学生头,笑起来脸颊左右有甜甜的酒窝,第一眼看上去,有一种邻家妹妹的亲切感,很招男生的喜欢。同学们低了声音,静静等待着转班生的自我介绍。
“我叫苏然,很高兴来到163班,请多多指教。”说着,鞠了一躬。
班主任带头鼓掌,掌声落下,讲台底下的男生开始吹暧昧的口哨。
“新同学就先做在最后吧,哪位男生愿意去我办公室给新同学搬桌子?”
蓝江刚要举手,就被蒋文玉打掉:“你凑什么热闹。”
“下节语文课,我作业没抄完嘞!”话虽这样说,蓝江还是缩回了手。
“活该,一个字没写也不许你随便献殷勤,你瞧人家沈锐,多有自觉。”
沈锐懒洋洋地站起身,举了举手:“老师,我去。”他他妈的何止没抄完,托蓝江的福,一字没动呢。
蓝江:“呵呵,好有自觉。”
蒋文玉:“……”
苏然看着举起手的那个男生,心中一动。这应该就是班草了吧,看上去痞痞的,还有点高冷,是她喜欢的类型。
语文老师走了进来,果不其然,吩咐课代表先收作业。蓝江恨不得化身八爪鱼,他飞速写完最后一个字,终于赶上了。
课代表:“以宁,沈锐的作业呢?”
温以宁没说话,蓝江笑道:“那小子乐于奉献,帮新来的小美女搬桌椅去了,下了课交。”
过了一会,沈锐搬着桌椅走进教室。
苏然刚想和他大搭话,沈锐全然没看有她,转身溜溜达达地回了座位。
蓝江睇了他个眼色:“作业下课交啊。”
沈锐问:“同桌,你们都交啦?”
温以宁淡淡说:“交了。”
沈锐翻翻桌上那本练习册,别着眉头写了两个字,然后就把笔搁下来,倒在桌上睡大觉。
温以宁叹了一声,把练习册抽了出来,看了看题,笔尖擦着纸页发出沙沙的声音。
下了课,课代表准时前来要债。
沈锐迷迷糊糊说:“不交了,我没写……”
“他写了。”温以宁合上练习册,敲了敲沈锐的头。
沈锐一愣,笑道:“是啊,我写了。”
接下来的课,温以宁都很安静,看她专心学习,沈锐也不好打扰她。
新同学专程过来和他道谢,他说了声没事儿。
新同学冲他灿烂一笑,欢喜地回了座位,但目光不曾离开沈锐。
蒋文玉翻了白眼:“得,沈锐的后花园有多了一朵清纯小白花。”
只可惜,沈锐不是艳阳天,他是黑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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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晚自习,温以宁和蒋文玉分别,她推着自行车,站在街角等红绿灯,迎面晚风吹来,是炸串小吃的香气。
夜深了,乌云遮月。
“锐哥,来,我给你点烟。”
温以宁下意识地寻声去看,沈锐站在街角深深的阴影处,微微倾头,让身边的人点烟。
簇的一声亮了,他的眸中也有了光影,忽明忽暗的,好像天空躲藏起来的星。
隔着人间烟火,双目交汇。
红灯、橙灯、绿灯。
人潮涌动,温以宁推着车,匆匆卷入潮流中,不一会儿,倔强的身影便淡成了漆黑的天色。
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他们就不是同桌了。
第5章 草莓味
学校新施行了一个政策,让同学们把水杯都放在窗台上,下课喝水的时候去拿。
班主任为了顺应学校政策,决定把靠窗的一列去掉,挪到最后面去。
沈锐没说什么,拖着桌子去了。
温以宁看着右边空荡荡的地板,不知为何,心里也是一阵空档,她忽然叫道:“沈锐。”
沈锐回头,看着她。
“……你历史书上还有我的笔记,我的书发下了,借你的誊抄一下。”
沈锐好像有些失望,但回答得很爽快:“好说。”
温以宁:“谢谢。”
林捷在那边说着风凉话:“欸,你不想和我当同桌也没有办法,现在只剩咱俩啦,凑合凑合吧,反正我也不是很想和你坐。”
“你林大才子想和谁坐呢?”
林捷:“反正不是你,你数学考得那么低。”
“……”
面对林捷的冷嘲热讽,温以宁一向爱搭不理。
林捷的嘴毒起来堪比鹤顶红,专往人最痛的地方戳,和他口舌之争,占不到半点好处。
林捷忽然说道:“温以宁,你别想了,你和他根本就不是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