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否认男人突如其来的话语此刻正牵扯着她的心,就像猎物在猎人面前也从来都无所遁形。
程月仓皇挂掉电话。
第30章 决裂
陆奕良看着又被挂断的电话,耐着性子叹了口气。
从桥上下来后,她没回拳馆。大晚上的,招了车,他直接去了别墅。
沉重阴郁的氛围环绕着整个屋子,还没走到门口,陆奕良就被佣人们拦下,
“小陆你不要命了,你爸正在气头上,你现在进去会被打死的。”
陆奕良宽心似的抚了抚她们双手,
“没事。”
陆奕良一只手抚上把手,轻轻一扭,他打开大门。
屋内烟气环绕。玄关处,鞋子散落在地,有的鞋底朝上,有的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杂乱无序。陆奕良深深看了一眼。将手机放在桌上后,他脚步沉稳走了进去。
走到客厅,他低眉望去。支离破碎的古董文玩四散,玻璃渣,烟头,钞票,地上一片狼藉。
客厅中间,陆父稳坐沙发,他一手叼着烟,一手拿着犹如电线那般细的皮带,面红耳赤的训斥着跪在自己脚下的陆家。
看着衣服被撕烂一个角,蓬头垢面,面带根根血痕却始终一脸淡然的妹妹,陆奕良咬紧牙齿,双拳怒握。
他忍着怒火向左望去,沙发的最边上,坐着始终漠然视之的陆母,她斜靠在贵妃椅上,皱眉蹙眼,冷心冷面,似是在看一场跟她无关的好戏。
陆奕良收回眼。
他冷哼一声,快步上前抽掉了男人手中的武器,狠狠摔打在地,随后他转身扯起跪在一旁的陆家。
动作太突如其来,已经跪了一个多小时的陆家一时难以反应,只见她面色苍白,双腿抖瑟,被扯起的那一瞬,她被迫扶倒在男人身上。
陆奕良看着自己怀里身形单薄的妹妹,顿时怒从心起。
他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侧身附耳,
“自己能走吗。”
陆家现在全身乏力,双腿发软,安装义肢的骨节处也扯起阵阵痛感。
眼泪在看到哥哥来的这一瞬间潸然落下。
她握紧陆奕良手臂,低声哑气,“可以。”
没人阻拦她,满室寂静。陆家双手艰难撑着膝盖,就这么一瘸一拐的离开了这里。
身后还跟着陆母。
终于,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男人。
沙发上的人面色未改。扔掉手中的烟头,一股毒辣的目光看向陆奕良。
他比刚才冷静,因为他的目的达到了。在家里发疯打砸不是为了教训吃里扒外的女儿,相反,他只想好好和自己这位好儿子坐下来“促膝长谈”。
对面的男人翘起二郎腿,死盯着陆奕良。
两人就这么僵持,直到陆奕良开口,
“你叫我回来我会回来,但你不应该打陆家。”
对面传来一声轻嗤,“你胆子不小。”
陆奕良忿火中烧,可看着眼前这个支撑这个家的男人,他强忍不满道,
“资料没全交完,关于公司的一概都没交。”
对面的男人像是早就知道,“还有呢。”
“还有什么,你想知道什么不妨直接问,我没兴趣和你一问一答。”
男人忽然大笑起来。
狂笑过后是暴躁。
他抓起手边的烟灰缸,对着陆奕良的脑袋直直砸去。
陆奕良没料到他突然的动作,闪身慢了一点,烟灰缸擦过他的眼眶,重重摔落在地。
鲜血淌下,糊住他左眼。
“你们两兄妹真是可以啊,合起伙儿来算计你们亲爸,一个二个全他妈是畜生。”
他说的对,陆奕良没有反驳他。
伸手抹掉眼前猩红,陆奕良感觉太阳穴隐隐刺痛。
陆奕良:“不是针对你,只是针对你那些不合时宜的控制欲。”
不知道这话怎么刺激到对面的人。男人倏尔站起身,走到中间,他捡起地上的皮带,猛地朝陆奕良挥来。
想象中的鞭笞声并没有传来。
一双沾满鲜红的双手紧紧握住了鞭子。两手死攥,陆奕良双眼腥红,凶狠逼视着对面的男人;他的亲爸。
陆奕良说的咬牙切齿,“你不应该高兴吗?这么多年的罪责终于有人帮你背了。”
陆父因为陆奕良这番话,额头青筋暴起。因为气急,他满脸被憋的通红,嘴唇颤抖,脸上作出像是失望又像是愤慨的表情。
手中的皮带被陆奕良夺过,他不得已往后撤了一步。
雨过风止。
陆父退回沙发,坐在上面。好一会儿后,他终于颤颤巍巍开口,
“滚,再也别回来。”
......
陆奕良最后关上门前,屋子里传来噼里啪啦的破碎声,从瓷器到玻璃,从桌前到桌后。
噪音刺耳,聒噪。而陆奕良只是面不改色的往回走。
快要走到草坪时,他看见了站在旁边抽烟的陆母,陆家不在,应该是送去医院了。陆奕良没心情和这个陌生的女人寒暄,他目不斜视,径直朝大门走去。
“等一下。”
她叫住了他。
陆奕良停住脚。没转身,也没搭话。
陆母走到他面前,一脸阴沉。抬手,她狠狠甩了陆奕良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应当是使了大力气的。
巴掌声落,陆奕良被打偏的脸倏地浮现出五根手指印。转过脸,拇指擦了擦唇角,抬头,陆奕良与她对视。
面前的女人朱口皓齿,保养得仪。
面对着陆奕良,她表面云淡风轻,但微颤的双手还是出卖了她,
“东西都给你了,你还能扳不倒他?你现在改名叫废物了吗?”
陆奕良没理她,绕过女人,他自顾自的往外走。
“站住。”身后的女人歇斯底里。
陆奕良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跟她交代的,他现在只想去医院看一下陆家。
脚步不停,甩掉身后的女人后,他快速离开了这里。
郊区很难打车,尤其是陆奕良还顶着那张流血的脸,已经有好几辆出租绕过了他。
等到他终于坐车到市里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天气无常,他路刚走到一半时,突然下起了暴雨。冒着雨,陆奕良到了医院,隔着马路,他望见坐在医院门口的陆家。她颓唐的坐在花台旁,义肢被她抱在怀里。
暴雨过后的街道,冷风侵袭,夹杂着雨丝。空气中有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应当叫雨洗味,那是清新的,通透的,吸入胸腔里让人清明。
他穿过斑马线,坐到她身旁。
雨水冲刷掉他脸上的血迹,唯有衣服上的斑斑血点昭示着他经历过什么。
陆家放下怀中的东西,着急的扯过他,心慌意乱,她边说边检查着陆奕良身上有没有伤口,
“哥……哥..你没事吧?”
她只有一只手臂。满脸伤痕,眼睛里却倒映的是陆奕良。
男人眼眶湿润,他猛得将陆家拉进自己怀里,使尽全身力气去拥抱她,
“跟我走吧陆家,别回去了。”
女人瞬间泪如雨下。
她知道。
她知道母亲偷偷往她的档案袋塞入了父亲挪用公款的证据。而陆母也清楚,陆父要查最后也只会查到陆家身上,什么生死,什么血缘,没有什么比爱恨重要。
小三是半年前来找陆母的,当时陆家正陪着陆母逛街,一个身穿紧身短裙,前凸后的美女拦住了她们。
再后来,再后来就是每日的歇斯底里,是癫狂,是脸红筋胀,是没日没夜的搜集证据,是假装,是恩爱,是记恨。
陆家快崩溃了,她每天都这样想。
所以她默默允许了母亲往自己的档案袋里塞进了证据,然后她再将它转交给陆奕良。
只不过陆奕良留下了那份东西。
“跟我走,不要回去了。”
陆家两眼发直,脑袋被陆奕良死死埋进胸膛,她难以呼吸。
良久,她拍拍他。
陆奕良松开。
“哥,我哪儿都去不了。”
“没了我,妈妈活不了。”
-
轰隆的雷电打下,吓得程月在床上打了个颤。
雷鸣后紧跟着就是一场暴雨,听到噼里啪啦的雨声,程月赶忙起身。走到阳台,她将窗户死死锁住,拉了拉,确定不会被风吹开后,她又躺了回去。
妈妈说找好了人,催她回去。沉思片刻后,她却还想还想再等一等。
等什么,
她也不知道。
程月握着手机,看着两个小时前挂断的通话记录...屏幕亮了暗,暗了亮。
望向窗外,她思绪随着风雨飘摇,又回想起晚上。
当时她刚处理好火锅店的事,正走到厂子外,就见周道正站在铁围栏处等她。
程月绕过他想往厂子里走,可他却拦住她,态度坚决。
男人一向精明,即便有话跟她说也一直都是顾左右而言它。
程月耐着性子观察他;他很着急,迫切的想要告诉自己什么事情,又不想表现的太过恳切,因为他知道太轻易得来的信息可信度会打折扣。
说来说去,程月精练了一下,大概就是陆奕良有个很喜欢他的前任,两人相偎相依,共同渡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光,现在分手了,关系虽然不再,但爱情仍旧默默延续。
男人说的隐秘,程月半蒙半猜。
看着他失态的神情,程月又回想起两人在巷子里那一次互殴......
她后知后觉。
那次的主要原因大概不是自己。
面前的男人双眼布满血丝,抽着烟的手默默发抖。程月皱眉,看着他的窘态,她心下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
......
翻身,她躺在床上深深叹出一口气。
她自认晚上接陆奕良的电话是有点冲动了。不是因为他和什么前女友多美好的从前,而是她发现自己真的还...挺喜欢这个男人的。
她可以安慰自己帮助他重新开店是因为他救过自己,但是她没法说服自己为他每一次产生的情绪波动;那是平静地、毫不起眼的,好像一直被程月忽视的。
心痒难挠,忍一忍也能过去,只是每次被别人提起时,抓心挠肝的刺痒总让她会受一点折磨。
“唉。”心绪如麻,程月抱着枕头辗转反侧。
不知道杂七杂八想了多久,凌晨一点,正当程月放空大脑准备睡觉时,走廊上,慌忙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到门口,脚步声停。随后,猛烈地敲门声响起,
“小月?你在屋里吗小月?”
门外人话语中夹杂着哭腔,
“不好了,不好了啊,程爷突然昏倒了。”
第31章 住院
程月不知道现在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上救护车前她已经给妈妈打去了电话。现在她一个人在车上,手仍在不停的发抖。
医生不停的帮爷爷做急救,她坐在旁边,脑袋眩晕。
车上,刺鼻的消毒水味蔓延,尖锐鸣笛音不停传进程月耳朵,此刻,她没法好好的集中精神,看着面前躺着的老人,她只能干瞪着眼;
酸涩,愣怔,程月伸手抹了抹脸颊,
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不落泪?程月感觉此刻自己快要爆炸。胸口郁结,一口气憋在喉咙,不上不下,一直提着她的心。
救护车很快到了医院,打开车门,值班的医护人员赶来接手,众人齐心合力将担架床抬下。时间宝贵,医护人员争分夺秒的推着病床车跑在前,程月则死命的追在后。
直至跑到手术室前。
前面的医生拦住她,语气冷静,“家属不能进,在外面等着。 ”
程月一脸慌乱的停住脚。站在原地,她只能眼看着那扇门缓缓关闭。所有人都进去了,走廊只有她。
面庞微凉,她抬手擦擦脸——是眼泪,
自己终于哭出来了。
心下空濛,程月转头望着晦暗的窗外。透过那片反光的玻璃,她看到了自己,一个乱头粗服的女人。衣服松垮,脸色苍白,细雨打湿了头发,一根根一丝丝,紧贴身体。
她还站在原地发愣时,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程月泪眼朦胧,赶忙掏了出来,
“喂,妈妈。”
她话语声微颤,对面女人怔住一瞬。
回过神来,程母开口,“没事月月,爷爷呢,到医院了吗?”
程月强忍着哭腔,“刚刚才推进手术室。”
红灯亮起,程母停了车。夹着烟的手微微颤抖,她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我现在正赶过来,你别着急。”说完,她打开扩音,将手机放在副驾驶座,“妈妈电话不挂断,你别害怕。”
心理上有了支柱,程月心下松和了一点,
“好。”
她知道母亲是在安慰自己,程月也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但程母现在在开车,程月不想太过于打扰她。
两人都没再说话后,程月将手机轻轻放在手心。
按捺下悲痛,她想着自己目前需要做什么。事发突然,她什么准备都没有,害怕病房那边找家属,她现在也不敢独自离开这里。
正当她坐在椅子上焦躁不安之际,突然,手术室的门开了,
一个身着蓝色手术衣的人走了出来。
他拿着一叠资料,四处张望,“程富强的家属在哪里?”
程月听在叫自己,她慌张的起身走到医生面前,语气急切,“我是。”
医生瞅了她一眼,口罩下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病人是脑梗,刚刚做了溶栓,虽然是个微创手术,但手术结果没有预期的理想,后续还得多观察。”
他挥笔在纸上写着什么,接着他撕下来递给程月,“去206号房外等着刘医生出来,找他开了诊断证明和留观证明后,就可以去办住院手续了。”程月接过单子,刚想往外走,医生又突然叫住她,
“还有其他家属在吗?病人这边需要一个家属陪同。”
手机里,程母脚力变重,猛踩油门。
程月看了眼仍在通话的手机,“有,她马上赶过来。”
……
等到程母赶到时,天已经蒙蒙亮。
程月双眼通红的坐在等待室外面的铁凳上。程老大半个小时前已经从手术室出来了,现在正在病房里接受检查,因为病情还没稳定,所以程月暂时也没能进得去看他。
程母拎着包,刚上三层,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外面耷拉着眼的程月。
低头,她看了眼全程在通话的手机,挂掉,随后她轻轻的走到程月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