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他从未做过一般,那日过后,霍宁珩再未提起过此事。
若其他高位之人,行事大多只看一个利字,霍宁珩则是全然从本心出发,从自己的道德标尺出发。
至于做了一件事以后,是会给他带来美名还是污点,始终不是他首要考虑之事,他为民,为天下,却总是将自己放在最后。
云裳今日主动提出救下这只小鹿,是因为知晓霍宁珩行猎时的旧事,觉得此行或许能戳中他心中的柔软,令他对她放下更多的心防。
除此之外,还可以借此向他示弱,以请求他的帮助。
云裳深知人的心理,如果要让一个人真正的尊重你,与你建立起联系,除了向他示好,对他好以外,更重要的是对他索要,或向他寻求帮助。
让他知道,你们是平等的,是相互需要的,是相互付出的。
今日的一切,都在云裳的计划之内,但再周密的计划,也会出现一丝小小的,计划之外的东西。
譬如他方才对她说的那番话,请她多关心一下她自己,无需追逐任何男人,就让她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不是说别的什么,就是,有些令人意外。
毕竟,有哪个男人,不享受着美丽少女的仰慕与追求呢?即使不会真的接受,也大多不会直接拒绝。
但一想到,这是霍宁珩,便不奇怪了,他和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男人都不一样,拥有一颗纯净的剔透玲珑心,就好像,本不是这个书中世界里的人一样。
云裳唇角微弯,她浅浅一笑:“殿下,谢谢你,我知道了。”
第22章 恶念
在霍宁珩的眼中, 云裳是一个令他看不透的姑娘,单看她解救小鹿时流露出的不忍与同情,让人很容易误会她是一个纤细柔弱的少女, 但她却敢对当朝皇子执匕相对,据理力争, 丝毫不见畏惧, 已足以看出其内心坚毅勇敢。
无论如何,
今日过后,云裳都在霍宁珩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
霍宁珩本来欲将云裳一路送回太尉府上,但云裳说她还想去京城集市处逛逛,便跟随着霍宁珩一直来到了皇宫门口, 才下马告别。
“殿下,感谢你一路相送。小鹿以后还请殿下多多照顾了,只是,我以后可以入宫去探看它吗?”云裳的眼中流露出习惯性释放的纯真与忧虑,她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看着霍宁珩。
“自然可以。”霍宁珩的喉口有些卡, “只要你想,云小姐。”
很快, 他就在云裳的眸中看见了熟悉的欢快与喜色, 不由得,他的心也在一瞬轻盈了许多。
于是云裳笑着与霍宁珩道别,在她转身离开之际,她亦看到了等候在皇宫门前甚久,向霍宁珩蜂拥而来的众人。
“太子殿下, 微臣终于见到您了,微臣等了半旬, 只为能够当面向您上谏此事……”
“殿下,此事重大,臣无法决断,只能斗胆向您求教……”
云裳看着那些人因为见着霍宁珩,面上都是止不住的兴奋神采,看着他们争先恐后地说话,只恨自己没有挤在最前面,不能分得太子殿下的目光。
而霍宁珩,面上带着淡淡笑意,正有条不紊地回应众人,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周身明光熠熠,神态淡然而又自信,应付棘手的事务,依然举重若轻。
他站在臣工们的包围之中,眉心聚着还未散去的少年锐气,谈吐之间,接收到的,是众人们仰慕不已的目光。一阵风轻轻吹过,和他身后乌发一同飘起的,是他满身的意气风发。
在云裳看着霍宁珩的过程中,他似忽然若有所感,向她这边投来了目光,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聚相触,电光火石之间,却似乎过去了好久。
云裳看见他朝她动了动唇,唇边扯出轻微的弧度,她用指尖挠了挠掌心,率先别开了头,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并非是云裳有意露怯,而是——她担心她再在此处多待一刻,她便压制不住自己了——想将他立刻攫取到手中的冲动,想让他为她眼尾发红,哭出声来的恶念。
尤其是,如今的他,若雪月交光,气质清濯,端得尽是不染纤尘,高华矜贵的模样。他的脸尚未受损,是如冷月一般的白,大抵也是如玉石一般的细腻,她很想在上面留下一些红痕——是几日都消不去的那种,让他只得顶着这张脸,去上太极殿,去面见臣属。
至于剩下的时间,当他回到东宫,东宫的大门也就应势沉重地关上,无人能在外叩开,只因她已在内侧上好了最后一道锁。而白日里那位万人敬仰,众星捧月的皇太子,此时却在无人所知的深宫中,单膝跪地,靠在她的膝前,抓着她的裙角,求她多怜惜他一些。
而她,一边笑着挑起他的下巴,一边用红唇在他的眼尾印上奖赏般的一吻,惹得他睫毛轻颤,喘息不已。(审核大人,都是脖子以上,啥都没写)
于是无暇的白玉被染上了绯红,天之骄子为她所低头,他淡泊冷清的眸子中,因她染上难以自拔的情.欲,只能恳求她大发善心,将他从焚身火海中拯救。
她是他的观世音,是净瓶中洒出来的那一滴圣水,落在他的鼻尖,点化他,将他从此变为她最忠心的奴仆。
云裳甚至还幻想出,当满朝文武,看着太子脸上,脖子上的痕迹,心中满腹疑惑与猜测,却不敢发声时的情景。
而霍宁珩在众人的如炬目光中,不动如山,手持奏疏,腰身挺直,清声叙述着国朝大事,周身的风骨未因此折损分毫,反倒引得文武百官们自惭形秽,纷纷内心自责:他们怎能如此臆测如松风明月的皇太子殿下呢,殿下身上的痕迹,必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但在傍晚回宫以后,霍宁珩却要衣袍半解,一字一句地将他在朝会间所说之话,尽数复述,但凡错漏一字,上首手持着奏本的云裳,就会毫不客气地施以惩罚。
而霍宁珩还得维持着清正不阿的神情,哑声低头道:“是……”
云裳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许多,她捏紧了手,喉咙有些发干,全身热气散涌,方才的寒意一消而散,她甚至觉得,这时节,有些太热了,于是伸手解开了领口的扣子。
她又有些怀念起另一个世界的霍宁珩了,至少,他如今已将她视作他唯一的光,只要她想,她可以对他为所欲为,他可以满足她的一切想法。
而这个世界里的霍宁珩,却依然是那高高在上,清冷出尘的悬月,等着她来摘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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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裳回到太尉府中,一进门,就遇见了等待在此已久的云霆。
云霆几乎在一见到云裳的刹那,眉心就皱成了川字,他上上下下将女儿打量了一遍,没好气地问:“你身上披着的这件大氅是哪来的,我记得,你没有这件衣服吧?”
云裳脸不红心不跳,十分镇定地扯了扯衣角,仿佛在叙述一件十分平常的事:“哦,您说这个呀,这是太子殿下的衣物,太子殿下今日救了我,又怕我冻坏,便将衣服解下来披到我身上了。”
云霆本来想脱口而出,哪个臭男人的衣服,竟然往我女儿身上搭,但一想想,人家今天刚刚救了他女儿,就只好先暂且忍了下去。
但面对霍瑾川,他可就不会给面子了。
想到此处,云霆的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方才霍瑾川那小子上门给我谢罪来了,看着他就烦,于是我故意将他晾在了外面好久,还有他送来的那些所谓补品,我都扔给隔壁李大爷拿去喂狗了。咱府上又不是没有好东西,还用得着吃他的那些个,不知道有没有添加什么腌臜东西的所谓赔礼,若你的身子真因此埋下了什么隐患,回头我还要去找他算帐!”
云霆不忘趁机给霍瑾川上眼药:“就他这副德行,裳儿,你还是趁早歇了心思吧,你若喜欢这种类型的,爹爹回头给你去找十个八个的,不行咱再换。”
他之前就觉得,霍瑾川就是在玩弄裳儿的感情,压根没将她看在眼里,可是裳儿沉浸其中,谁说的也听不进去,他只好无奈地等着她自己对霍瑾川丧失兴趣。
先前为了避免云裳反感,他没有过多地插手,可这次霍瑾川居然令云裳置身险境,无疑触犯了他的逆鳞。
云霆试图以退为进,苦口婆心地劝道:“爹爹也不是老古板,更不会反对你与人交游,你说你喜欢太子也就算了吧,好歹还是个人,还能看看,那霍瑾川全身上下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在他身上耗费心思?”
云霆也就是拿霍宁珩作筏子,来劝云裳,倒不是真的推崇他,只是他没想到,他这句话刚说完,云裳就突然说了句:“爹爹你说的对。”
“啊?”这下换云霆愣住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云裳接着说:“我觉得爹爹分析得十分有道理,从今天起,我就不再喜欢三皇子,而是改喜欢太子殿下了,爹爹,这下你该高兴了吧。”
她的脸上适时地带上少女的羞怯和执着,抓住云霆的手,轻轻摇晃:“爹爹,你会帮我的吧。”
云霆的心绪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很是凌乱了一番,他用复杂的目光望着云裳,想说什么,又卡了回去,最后只是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可是太子殿下,是有未婚妻的。”
谁料云裳丝毫不将这放在心上,她欣赏着自己指甲上漂亮的颜色,朝他眨了眨眼,不以为意地说:“那又怎样,爹爹。”
“不过是口头上的婚约罢了,圣上都还未正式赐婚呢,何况,太子殿下见都没有怎么见过林小姐,女儿难道就没有什么机会?”
云霆被云裳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他觉得
哪里似乎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最后,只得说:“可情之一事,最难以操控,若是太子不喜欢你怎么办,这样你就算嫁给了他,也是徒生伤心,不值啊。”
“爹爹。”云裳笑了起来,“你尽管放心,我会让太子殿下,求着我去喜欢他的。若是不成,我就再不与他接触,您说如何?”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云霆也怕云裳再度脑子一抽继续回去喜欢霍瑾川,在心中自我安慰般地道:再怎么说,霍宁珩也比霍瑾川好上不少,再好好调教一番,也未免不能成为称心如意的女婿。
于是松了口:“都依你,都依你,你想要爹爹怎么帮你?”
云裳笑得灿烂:“爹爹知道林曦吟林小姐吧,是林丞相的女儿,听说她近日卧病在床?爹爹可有丞相府上的眼线,借女儿一用。”
“女儿不会做什么坏事,只是动一点小小的手脚。”
云裳读过原著,对这个时间线里发生的事情很是清楚,原著中,林曦吟在这个时候不慎染了风寒,或许是冬季体弱,这风寒来势汹汹,一时半会儿都没有治好,直到一位自江南义诊至此的名医来看过,才对阵下药,医好了她。
第23章 婚约
林曦吟觉得自己甚是运背, 前几日,她不过是随着家人一同去灵隐峰上了注香,回来便一病不起了, 当天夜里就发了高热,费尽心机降温下来, 到了第二天又反复。
这些日子, 她的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 对什么东西都提不起劲来,只能缠绵病榻。
家里的人里里外外急个不停,尤其是她父亲林丞相,他倒不觉得她会因此病出什么大事, 而是担心她因此错过了冬至的宫宴。
林曦吟知道父亲是什么心思,无非就是想让她在冬至宫宴上一展才艺,令满堂惊艳,然后再趁机向嘉宁帝提起先前与太子的那个口头婚约,恳请他正式赐婚。
但比起父亲的野心勃勃, 她却对此提不起什么心思来。
第一, 她本就对霍宁珩兴趣不大,对于那样如悬月一般的人儿, 她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她不觉得自己能真正得到他的心,于是从一开始,就失去了沾染的兴趣。
其次,她如今病势沉重,虽然周边的人都劝慰她说, 这只是小病,熬过就好了, 至多身体难受一阵,过后补补亏损就回来了,她还年轻,肯定不会有什么事。
但这只是对于旁人来说是这样,在林曦吟看来,生病受苦苦的是她,而不是他们,他们自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而对于如今的她而言,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让这倒霉的病赶紧好了吧,她再也不想忍受一刻了。
至于其他的,什么在冬至宴出风头之类的事,她真是想也懒得想。
于是,当听说有江南名医到访的时候,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让家人将之请进来,一刻都不耽误地将之请到面前看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