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很好的人。”云裳说道,“就和这个世界的你一样。”
她兴致勃勃地等着霍宁珩继续问她,但他却说:“好,我问完了,谢谢你,云小姐。”
在她略显讶异的目光中,霍宁珩用那双静湖一般的眼眸解答了一切:“我唯一担心的便是,另一个我是一个不好的人,身处我这般的地位,如果是一个恶人,那会带来难以估量的后果。”
“我相信云小姐的眼光,你这样说,我便也放心了,至于其他的事,无论我关不关心,对于我如今所处的这个世界,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云裳慢慢垂眸,又浅笑着抬起眸子,她看向他,似笑非笑地问:“殿下,你不想知道,我在那个世界,与你又是什么关系吗?”
但没等霍宁珩答话,殿外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旋即门被推开,冯闻急切的声音飘过来:“殿下,后宫传来急报,淑妃娘娘身体不大好了,您是否要去看看?”
听到淑妃这个名号,云裳怔愣了片刻,脑海里随即浮现出关于她的一些资料剧情。
淑妃在原著中,出现的篇幅并不多,在更多的时候,她是一个众人口中与回忆中的朦胧形象,却没有真正出现过。
云裳只知道,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霍宁珩伤残后,自锁偏宫的那几年,淑妃也在深宫中黯然消逝,原著是围绕着霍瑾川和林曦吟进行的,淑妃死时,仅仅只提了一句,再无别话。
因此云裳也不是很了解,淑妃的病情究竟持续了多久,又是什么病,在霍宁珩伤残前的那一段时日,她的身体状况究竟差到了什么地步。
但端看冯闻这般焦急的模样,甚至过来时都忘了通传,云裳也能预想到,这次恐怕是真的不太好。
虽然她知道,淑妃此次应是性命无虞,但是旁人就不知道了。
果然,她见霍宁珩立马站了起来,眉心紧锁:“孤这就前去见母妃。”
转头又对她歉意道:“云小姐,这次我有急事在身,恐怕不能亲自招待你了,实在抱歉,你若是要出宫,直接和东宫卫率言明,他会护送你出宫。”
第33章 淑妃
霍宁珩说完, 云裳却没有按照他的话照做,而是对他微微一笑:“殿下,可否让我同您一起去探望淑妃娘娘。”
霍宁珩看向云裳, 目光中是止不住的惊讶:“云小姐……”
云裳接着道:“殿下不是知晓,我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么, 在我原本的那个世界, 有远高于这个世界的医术, 殿下若是信得过我,不妨让我跟去看看,若是不成,也没有什么损害。”
她的声音轻轻悠悠的, 眸光恬然,看起来很有把握,霍宁珩只是思索片刻,便应下了:“好,劳烦云小姐了。”
淑妃的病情这些年来一直反复, 来来去去换了好几个太医也未能根治, 每逢天气转寒,病情就发作得厉害, 先前太医私下也和霍宁珩提过, 若是再找不到行之有效的方法,淑妃恐怕寿数寥寥。
尤其是最近一两年,有时候发作得严重时,要惊动里里外外几层人,太医院彻夜灯火商讨对策, 也只能勉强暂时将病况稳定下来,偶尔病情险峻, 情势危急,太医院不敢妄下决断,都会让人通知嘉宁帝和霍宁珩,嘉宁帝和淑妃有旧怨,担心贸然前往,反会致其气急攻心,加重病症,所以几次都是霍宁珩前去。
有那么一次,太医们战战兢兢,满头大汗,通知霍宁珩的时候,霍宁珩都以为这次母妃是过不去这个劫了,因此,每次前往,他都难免心情沉重,难以纾解。
所以,这次云裳出乎意料地提出要一同前往,并且可能对淑妃的病症有所助益,霍宁珩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淑妃的身体已是积重难返,有那么一丝丝的希望,都不能放弃,终归,弊端再大,也不可能大过原本的最坏结局了。
何况,云裳的来处,和她身上的很多地方,都十分神奇,也许,她真的有办法——毕竟,她都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再怎么不现实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也不足为怪。
或许是因为不再是自己独自一人,这次前往淑妃宫殿的路上,霍宁珩的心境难得比从前轻松一些,在这仅有的轻松空间里,他微微侧目,用余光去看云裳,又在她发现之前,及时地收回来。
两人来到了淑妃的寝宫绮兰殿前,一踏入殿门,就有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扑面而来,还未走进房门,隔着纱幔与屏风,云裳就听见了一声声止不住的咳嗽。
咳嗽的声音并不重,但却不是因为病情尚轻,听起来更像是因为持续甚久,而早已没了气力。
云裳跟在霍宁珩身后,缓步走了进去,她看见霍宁珩伸手撩开床前的纱幔,露出了一名躺在床上的
瘦弱女子,她苍白的脸靠在枕上,听到人来的动静,勉强睁开眼睛,动了动无血色的唇,微弱而又嘶哑地出声:“珩儿?是你来了吗?”
霍宁珩迅速上前,半跪于榻前,握住了床上病弱女子的手,声音低沉:“是我,母妃,您现在感觉如何?”
淑妃只是支撑起一个清淡的笑容,摇了摇头:“老样子罢了,下次你无需专门为此来一趟。”
床榻外围着几个太医,显然已在霍宁珩来之前,对淑妃的病况进行过处理,此时也上前来,躬身禀报现在的情况。
霍宁珩凝眉听着,十分认真,不时配合着太医微微点头,云裳看得出来,虽然原著中对母子二人的来往关系所提甚少,但霍宁珩显然是十分在意淑妃的。
她静静地立在一旁,一边听着太医与他的对话,一边默默地打量着淑妃的情况,结合自己前世所学,在脑中思索起来。
淑妃这时也发现了她,她有些讶异地微微张大了眸子,看向云裳,又偏头问霍宁珩:“珩儿,这位是?你怎么不给母妃介绍介绍?”
霍宁珩转过头来,怔了一下,随即很快做出了反应,他有些歉意地对云裳道:“方才我心急忧切,倒是慢待云小姐了。云小姐,这怕是也不用我介绍,你已经知道了,眼前之人就是我母妃。”
他又对淑妃道:“母妃,这位是……是太尉府上的云小姐,今日云小姐有事来访东宫,恰巧听到了您的病情,她很关心您,请求一定要来看看您,便跟着儿子一起来了。”
云裳和淑妃的目光在空中相触,云裳率先做出了反应,她的脸上挂上柔美的笑意,轻声道:“淑妃娘娘安,我是太尉府上的云裳,今日未带薄礼,冒昧求见,实在是因为担心您的身体。”
“云裳不才,幼时却跟随着到访京城的神医学习过一段时日,神医言我颇有慧根,将师门典籍尽传于我,这些年苦读研究,也算是有几番心得,了悟了一些精髓,若淑妃娘娘信得过我,可否能让我为您探一探脉?”
淑妃的眼眸中原本没有什么神采,此时不知道是不是被接二连三的事情给惊讶到,眸子都睁大了许多,流动着意外与讶然:“敢问小姐师从何人?”
云裳早有应对,她微笑着道:“神医徐怀道。”
看过原著小说的她,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有一位医术高超之人,名叫徐怀道,生平悬壶济世,洒脱落拓,潇然不羁,纵然无数人想将之收拢门下,他也依旧继续云游天下,医治贫苦百姓,因其精妙医术留下美谈传说无数,世人称之为“医圣”。
无人知道他何处来,也无人知道他何处去,世间留下的关于他的最后踪迹,已是十五年前了。有传闻说他最后跣足徒行,归于终南山中。
嘉宁帝一直想找到此人,为淑妃治病,但也未能成行。
而云裳也不是凭空编造,因为她来这个世界以后,发现这个徐怀道,与她现代世界中医门祖师爷的许多观点和看法颇为相似,两者修的,更像是一脉同承之道,再加上她幼年身体不好,曾被云霆送入终南山中寄挂道观休养了一年半载,种种细节,其实都刚好可以圆这个她随口掰出来的谎。
此话一出,满室皆静,不仅是淑妃露出了诧异惊愕的神情,连霍宁珩也忍不住侧目看她,试图与云裳对上视线,从她在眼睛中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相比之下,心绪更为激动夸张的,则是身后站着的数名太医,有几个太医,他们一瞬间的表情几乎失控,冷静下来后,脸上也带着明显不信的神情,几乎是忍不住地就当场开始问起了云裳:“云小姐,您这话可当真?”
云裳目光坦荡,笑着应下:“当真,若诸位不信,自可考我。”
首先考云裳的是太医院使,他是一名年逾花甲的老者,在太医院当值多年,是众太医中医术最高之人,他率先提出问题,也没有一开始就过于为难云裳,但问的却是足以看出答者究竟是半吊子还是真有学识的问题:“敢问云小姐,败毒散药方几何?”
这些东西,对于前世的云裳来说,不过是最为基础之物,早已深深地刻入了她的脑海里,她不加思索,立即答道:“茯苓去皮,川芎,枳壳去瓤……人参去芦,甘草各三十两,另加生姜,薄荷少许炖,取汤服。”(1)
话语连贯完整,末了,还补充了一句:“这是最为广传的方子,只是,我认为其中有味药方,还需依情酌减,另一味药则可以替换为桑枝,更有效用。”
太医院使道:“还请云小姐细说。”
云裳便不紧不慢地说起了自己的见解,她语调流畅,神色自信,太医院使听得投入,时常点头沉思,其他太医也跟着频频点头,到了最后,太医院使眸中已露赞赏之意。
他不再继续询问云裳,而是转过身子,对着霍宁珩,躬身拱手:“微臣认为,殿下可让云小姐一试。”
对于眼前的情状,不知为何,霍宁珩并未觉得太吃惊,反而有种理所当然之感,他挑眉看着太医院使:“院使大人这是肯定了云小姐是徐怀道之徒?”
太医院使摇了摇头:“云小姐是不是徐怀道弟子微臣不知,但这已不是要点,方才与云小姐几方浅谈,微臣受益良多,许多人都以为,只有懂那些难解之症的方子,才是真正的医之大成者,他们却不知,能在最寻常易见的方子中,提出自己的见解,挖掘出新的东西,进行改进,才是至难至功之事。”
“芸芸众生,最易得的,便是这些寻常病症,其药方流传运用了多年,已被无数前人精进过,要在此之上进一步优化,不仅难,而且一旦成之,则是造福天下百姓。云小姐思维阔达,才思敏捷,微臣与之相谈,如有慧通,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不以年岁定能力,如是而已,故微臣觉得殿下可信之一试。”
太医院使平素在众太医中皆是一锤定音之人,太医们探讨时,他很少说话,只是静静旁观思考,今日能让他这么一气说了许多话,足以见他对云裳的认可。
神医徐怀道性格迥异于常人,最是潇洒放旷,若是见了如此好的一个苗子,就算只是个小丫头,也未尝不会收了对方,太医院使此时觉着,若是云裳所说事为真,也不足为奇。
霍宁珩以手支颌,还没有做出回答,淑妃便已先发了话,她以温柔的目光看着云裳,轻声道:“那便有劳云小姐了。”她的目光又移到霍宁珩的身上:“珩儿,愣着作什么,你挡着云小姐的道了。”
霍宁珩这才发现,自己挡住了云裳走至床前的道路,连忙侧身让开。
淑妃的声音中有一丝嗔怪之意:“慌慌忙忙就这样带人家小娘子过来,礼数何在,太尉大人知道了,怕是也要不悦的,今日你是为我,我就不说你了,等事后,可一定要备上谢礼给云小姐。”
霍宁珩哪敢反驳,只是低头道:“母妃说的都是,儿臣记住了。”
在老实听训的间隙里,他悄悄用眼角的余光看向云裳,却发现她也回头看了他一眼,她的动作很快,没有被淑妃发现,霍宁珩只来得及看到她唇角微微翘起的弧度,不知怎的,他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耳边又传来淑妃的声音:“珩儿,从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云小姐?”
紧接着是云裳的回话:“淑妃娘娘,我也是最近才认识殿下。前些日子,不慎于雪地遇险,多亏了殿下相救,殿下有难,我前来相帮,也是应该的。”
霍宁珩这时才若无其事般地收回目光,将声音提得高了些:“母妃,儿子这不就带她来让您亲眼认识了么?”
第34章 引诱
云裳为淑妃诊脉, 没用太久,与她早先估计的差不多,淑妃的病症, 乃是多年沉疴,这些年一直没能得到行之有效的医治, 再加上心情不愉, 以至于在大多数医者那里, 已是积重难返。
不过所幸云裳修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医道,思索片刻,
她提笔写下了一个方子:“娘娘的病乃是多年的久病,不适合先用太猛烈的药, 我先给您开一副温养的方子,一方面给身体恢复一些气血,一方面润物细无声,慢慢软化旧疾。待过一段时日,看看成效, 再酌情换药。”
她挥笔写下方子的时候, 太医们就已悄悄挪到了她身后,捻着胡须, 小声讨论起来, 等到完全看完方子之后,其他人尚且还在琢磨,太医院使已率先亮了眼睛,转头对其他太医解释其中妙处。
云裳将方子交给下人拿去煎药,淑妃躺在床上, 看起来还是很虚弱,但她望着云裳的目光安宁又柔和, 唇边带着温婉的笑意:“今日真是多谢云小姐了,我这身子,我自己也是清楚,怨不得旁人,无论最终有没有成效,云小姐都不必有什么压力。”
云裳道:“娘娘且宽心,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她看了看淑妃两眼,欲言又止,又转身过去看霍宁珩,发现他此时正盯着她瞧,云裳的眉心挑了挑,趁旁人不注意,拉了拉霍宁珩的袖子,低声道:“殿下且随我往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