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她才觉得霍宁珩的状态好像不太对,有别于他上次发热的那次,她蹙着眉接近他,然后被他忽然抬起的臂膀径直揽进了怀里。
“阿裳,就这样,就这样待在我身边就好,我并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就陪陪我,好么?”霍宁珩喉间滚出的话语是一片灼热,云裳贴在他的胸膛前,发觉他的心脏跳得格外快。
又听到他在迷迷糊糊间向她解释,声音似从天外飘来:“这药还有一个副作用,就是服用以后会动情,难以自制,阿裳,你无需为我特意做什么,你就这么挨着我,我便觉得凉快了许多。”
云裳闻言伸手往下一探,片刻后收回手来,果然……如他所说的那般,只是这副作用看起来还甚为猛烈。
她看着他那双失去了神采的黑眸,心念一转,就倾身吻了下去,唇齿分离之间,她瞧见他的眼珠慢慢转动,唇间涌出的喘息更加迅烈,颊边也不自觉地荡出笑靥:“阿珩,我做不做什么,可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云裳突然对如今的霍宁珩生出了一种别样的兴趣,他如今双目失明,为药性所制,只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为她所主导,让她忽然忆起了他养伤以及大病初愈的那段时日,也是这般的脆弱无助,无所依靠,仿佛能任人为所欲为。
那时的她,计划着循序渐进,还不好对他做什么,虽然心痒难耐,也只能望梅止渴,在心中喟然叹息,蠢蠢欲动,明明人就在身边,却只能干看着,不可谓不难受可惜。
而今日,机缘巧合之下,他又似当时那般可怜无依,云裳如何还能忍得住呢?若是忍得住,她就不是一个正常女人了。
听闻,失去了视力的人,身上的其他感官会格外敏感,平日里某些不经意的小动作,说不定就能让他们心神激荡,欲罢不能。
就像眼前的霍宁珩一样,如今看不见,便是想逃,也逃不了,真要跑,出门叮叮当当撞掉了一路东西,惹来宫人侧目围观,反倒肯定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她笑着伏到他的身上,贴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阿珩,若真是这么难受,何不考虑自救之法呢?”
云裳的声音飘飘扬扬,缠缠绕绕,尾端就像一根羽毛一般,在霍宁珩的心头挠了又挠,令他浑身紧绷,脊背不由自主地便挺了起来。
他在难耐的情潮中挤出声音:“我不敢……”
“你不允许,我不敢,而且它是你的,我的整个人都是你的,也只有你能使用。”他的嗓音虽低弱,但却虔诚到近乎狂热。
云裳眼中笑意渐深,伸手慢慢自他的脸颊滑到脖颈,所到之处,泛起一股难以自制的感觉,霍宁珩难以忍耐地发出一声低吟。
云裳弯唇:“阿珩的嗓音真好听,我还想听到更多。”
“你说好吗?”她朝他问道。
霍宁珩没有再回答她了,他也无法再发出任何语句了,他完完全全地被她掌控了。
……
骤雨初歇,被风暴所冲击过的房屋,田地一片支离破碎,亟待着后续朝廷协助村民来进行整修,疲惫的灾民此时只得先修整好自身,填饱肚子,有条件的再洗个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云裳早已沉沉睡去,手却依旧搭在霍宁珩的肩膀上,霍宁珩被她整个人压在身上,费力地想挪动身子。
他并非觉得云裳太重,而是想着她或许需要去浴房清洗。
好不容易挪了出来,他刚想抱着她起来,转眼就想起了现下的境况——如今的他,难以视物,要如何才能带她去?
霍宁珩的面色在黑暗下浮浮沉沉,更难分辨出神情,在原地空坐了一会后,他决定独自起身,至少,也要为云裳打一盆水来,擦拭得清爽些。
于是他摸索在视野的一片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向寝房附带的浴房而去,他没有唤人帮忙,是怕吵着云裳,也因如今空气中皆是一股粘腻的暧昧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在尽量不发出声音的状态下,霍宁珩终于挪到了浴房,他小心打好一盆水,又拿了一块巾帕,端着往回走。
只是,到底还是看不见,走回去的路上就那么稍微不小心,霍宁珩便还是不慎摔倒在地了,他生怕水盆哐当落在地上,因此扰了云裳,在那么一瞬间,下意识做出的反应竟然是让身子先行闷闷砸在地上,令掉下来的水盆落在他的身上。
身子与坚硬的地面碰撞,一瞬间疼得仿佛骨头都要裂开,霍宁珩却死死咬住牙关,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再度松开唇瓣的时候,唇侧已留下浅浅的血痕。
水盆里的水一下子洒出了一大半,将他披上去的衣袍的衣襟一直到衣摆都浸湿了,湿淋淋的很不舒服,他默不作声地收拾好地上的残迹,摸索到水盆,刚要站起,却因地上的水渍再次滑倒在地,狠狠摔了一跤。
这次,霍宁珩没有立马起身,而是缩在原地,并起双膝坐在地上,以手捂脸,低下头去,低低地哭泣了起来。
他为何这么没用,他的眼睛看不清楚,连足踝上的伤也未好全,方才摔了第一次后,脚踝上的旧伤处就开始生生地疼,以至于又摔了一遭。
他并未有太多的奢求,只是想为云裳多做些事,为何上天在此时也要为难他呢?
与爱人缠绵之后,就连抱着她去清洗身子,照顾她都做不到,那他还有什么价值?
他还不如这世间任何一个健全的男子,至少,他们都能做到这些。
万一,万一他的脸没有改善,眼睛也就此废了的话,他还有什么资本去和另一个人争。
霍宁珩将头深埋在膝盖间,默默地低泣,深黑的夜里,房檐上的露珠滴落于地,悄无声息。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侧头向云裳那边看去,在他的想象中,他心爱的姑娘,此时正安谧的睡着,唇角还带着浅浅的笑容。
他也情不自禁地忘记了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不由自主地同她一起微笑。
她对方才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也没有被吵醒,这样最好,她的生命里永远只该存在阳光与快乐,不该为阴霾笼罩,为琐事困扰。他的一切卑弱与自责,都不该扰乱她纯净平和的心。
她不应该为他担忧,眉头挂着忧愁,也不应该被卷入他那不值一提的争风吃醋,这就是为什么他始终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过盛的妒意,而是独自一人默默消化,她开心就好,就算代价是他不开心,他也不会强行逼着她做出二选一的抉择。
逼她做任何事,都有违他的本意。
霍宁珩唯一的奢求便是,希望云裳能瞒他瞒得更严密些,最好是到他难以发觉的程度,这样,他依然可以沉浸在她只他一人的美梦里,永不醒来。
霍宁珩不知道自己坐在原地,望着他所看不见的云裳所处的方向,这样心绪复杂地想了多久,最后,他慢慢地从地上支起来,趁着水盆里剩余的水还未完全变冷,拖着残缺的身体,缓缓地挪到了床边。
他凭借着记忆中的方位,将帕子放入水中浸湿,又拧干,然后轻手轻脚地为云裳擦拭起了身体。
她约莫是真的累了,任他怎样动作,也只是嘤咛一声,微微动了动身体,或者翻个身。
擦到一半的时候,霍宁珩感觉云裳的手突然伸过来,不经意就抚到了他的眼睑处,他听见她略有些困惑的声音传来:“阿珩,你的眼眶怎么湿湿的啊?”
霍宁珩吸了吸鼻子,将剩余的苦涩与欢喜都咽入喉中,抬臂以袖子擦了擦脸:“阿裳,你弄错了。”
他带着她的手,重新放在眼睛下:“你瞧,哪里有你说的那样?”
“是做噩梦了吗?”霍宁珩轻声问道,“突然醒了。”
云裳的手顿了一下,收
了回去,声音闷闷道:“是。”
“我梦见你说你与我恩断义绝,再也不相见了。”
闻言,霍宁珩甚至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又是什么梦呢?不会的,在现实中,永远只会是我害怕这一点。”
他伸手轻轻地拍在云裳的肩膀,脊背上,试图重新哄她入眠,却听她再次低低地出声,不知是梦话还是醒语:“阿珩,假如,我说是我害你至此的呢,你会恨我吗?”
云裳的话说得半真半假,令人难以捉摸,飘渺又好似远方飘来的天宫之语,听不出来是否是在开玩笑。
还没等霍宁珩作出反应,她便率先笑了起来:“与你逗趣呢,我怎么会主动害你呢?”
是啊,她最多只会对他见死不救罢了,她实在无法容忍,他落入别人的掌心。
她先行结束了话题,在懒倦的睡梦中拉住霍宁珩的手,微微用力,试图将他扯上床榻:“睡吧,阿珩……”
却未想到霍宁珩接过她方才所说的那句话,回答了起来。
他在黑暗中摇了摇头,眸中是一种不为常人所理解的爱意与放纵:“那又算得了什么呢?有你之后,我才越发感受到从前的生命有多么的乏味枯燥。你是将我从没有意义,无趣生活中解救出来的人,该感激你的人,永远是我。”
“那样的日子,便是不过也罢。你害我……”他突然低低地笑了,“你能如何害我?便是此刻你要取我性命,我依旧自愿双手奉上。我的性命能在你的手中消逝,便是死了,我也是知足的。”
“如果你害我能让你感受到快乐,能让你更爱我,那便害吧,你可以将所有的方法都使一遍,我无所谓,且甘之如饴。”
霍宁珩并没有顺着云裳的意思上榻陪她同眠,因为他现在的身子很脏,方才在地上沾染了污渍,他不想把干净的她也给弄脏了。
他只是撑颌在榻边,静静地守护着他的妻子,用水盆中剩余的水净完手,再拭干,尔后轻柔地覆在她的眼上,轻哼起他童年母亲为他所唱的安眠歌谣:“在静水中的月亮之下,沉睡着你与我的梦……”
“云裳,好梦。”
第50章 正文完结
太子妃消失这件事, 除了霍宁珩与身边的个别亲信以外,谁都不曾知道。
自从霍宁珩发觉云裳时不时地就要消失一会儿后,他就提前做好了打算, 着手安排了起来。
所以当新婚的第二日云裳再度消失的时候,霍宁珩有条不紊地封锁了消息, 没有漏一丝风声出去——至少在面子上他很镇定, 未叫外人瞧出异常来, 但若真要谈及内心,他又如何能做到岿然不动。
无非是知道,急也没用,能遇到云裳本就是他生命中可遇不可求的一件事, 是上天赐予他的一道神迹,如今她这般来去无踪,倒也符合了事情的本质。
珍贵的东西总是难以抓住,于是越发应该珍惜它在身边的时间,他与她在雪地中的相遇, 便是短促而意外的, 纵使回味过来,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甚至有一丝甜蜜, 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最开始,便是由所谓的偶然构建而成。
霍宁珩按了按眉心,他尽量压制着内心的躁动,心平气和地耐心等待,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次云裳居然让他等了这么久, 久到他都以为她不会再回来。
大婚的第三日,云裳依旧不见踪影,即便是向来老练的东宫总管冯闻也忍不住慌了神色:“殿下,今日乃回门之日,娘娘却仍是不见踪影,可是要按照我们先前的计划行事?”
霍宁珩的心头莫名染上一抹浮躁,他的声音有些低喑难辨:“就按照先前说的去办罢。”
他并不愿意见到用这套备选方案的这一天,却又不得不为之——对外宣称太子妃忽染疾病,需静养一段时日,不能受风见外人。
他在此时难得迷信地以为,这是一种对云裳的诅咒,哪怕是和她的康健沾上一丝一毫的负面干连,都能让他心生不悦。
终于,在第四天,他等回来了云裳。
两人的相见,并没有如话本那般大张旗鼓,涕泪交加,甫一见面,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紧紧上前拥抱成一团扯不开的结。当然,霍宁珩很愿意这样,只是,他怕真如此,反倒惹了云裳不快。
他敏锐地感觉到云裳的脸上似染着一股淡淡的疲惫,心底便预先泛起了忧心的波纹,一道又一道的涟漪向四周扩散,他陪云裳同行回寝宫的路上,暗中给了手势,吩咐下人提前在宫中预备好佳酿珍馐,温泉汤池,应有尽有,一并具备。
待云裳回宫之后,一切皆安置妥当,这一套下去,应是很能舒缓疲乏的。
但云裳的累看起来倒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累,还来自于更深处的心灵。
自幼便养成的认知,令霍宁珩很擅长察言观色,他仅仅只是看了她轻蹙的蛾眉一眼,便猜测到她心里此时大概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