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发现,这两周梁晴的心情始终不太好。
梁晴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委屈地说:“我烫到手了。”
“都结婚的人了,还得让我哄你么?”奶奶无奈道,对她也像哄小孩子,抓住她的手指往龙头下冲,“多用水冰一冰,小心起泡。”
梁晴的手背触碰到奶奶关节宽大的手指,努力憋住眼泪。
奶奶嘲笑她:“刚刚凶我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么?有本事你别哭。”
“我没本事。”她说。
晚饭时间没到梁晴就先离开了,奶奶本想留他们的,但没有说出口,只是盯着窗户若有所思。
*
梁晴把车开到自己家楼下,趴在方向盘上发了很久的呆。
直到被振动的手机吵“醒”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是透过听筒,又有些陌生,“你睡着了?”
“没有。”梁晴矢口否认。
“哦。”储臣的声音听起来很悠闲,“跟你分享一个旧闻,曾经有一对情侣,在车内做了某些事后开着空调睡过去,最后被人报警抬出来,盖着摆布的那种。”
他想说在车内睡觉很危险,尤其开着空调。
梁晴的重点却在“某些事”上,她说:“你想多了,我能和谁做那种事?”
说完这句话,迅速起身看,他怎么知道自己还在车里?
可是四周漆黑,并不能看清什么,只有树影晃动。
“没有就好。你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我不确定你需不需要独处,先走了。回家关好门,早点睡觉,有事给我打电话。”他给了她合适的交往距离。
“好。”梁晴说。
白天反常的闷热都是有预兆的,这会天阴了下来。
梁晴听见狂风吹打树枝,哗哗作响,风雨欲来,她拎着包下车,搓了搓脸颊,往家走去。
刚进门,雨就下下来了,黑妞正在害怕,躲到桌子底下,听见妈妈回来赶紧往她怀里扑。
梁晴去关了窗户,视线在楼下寻找,并没有看到储臣的车。暴雨如注,敲打在玻璃上,也像是打在她的心上,不知道他到哪里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汗水和衣服黏在身上,梁晴想了想,电话打出去,“你到哪里了?”她还是拿不准。
“什么事?”储臣的生意听起来冷冷淡淡。
话到了嘴边,梁晴却又显小心翼翼,她以为自己可以很理所应当地命令新婚的丈夫回家,实则并不能。
“雨很大了,你开车安全吗?”
“不碍事。”他说。
梁晴颇有些无颜以对,说:“我今天不想独处,需要你陪我。”
然后储臣就笑了,电话挂断。
梁晴站在客厅和妞妞面面相觑,不知道它爸这是什么意思?来还是不来?她不想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纠结上,于是去了浴室。
水流冲刷过眼皮的时候,眼泪也流了下来。她其实不爱哭,从小到大,拥有过很多爱和善意。因为一直过得无忧开朗,此刻才愈加无助。
一切,随时都能幻化成泡影,不清楚人生到这个阶段,为什么还会有这个境遇。
如同不懂事,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
梁晴洗了长长的一个澡,身体快要如同纸张一样变皱了才勉强出来,眼泪已经流完了,眼眶红肿得吓人。
她套上浴袍,脑袋晕晕乎乎,眼前突然一黑,跌进一个强有力的怀抱里。
储臣搂着她窄瘦的肩膀还不够,直接打横抱了起来,借着灯光,仔细端详她的脸。
这是,哭过了?
男人的身上有浓浓的烟味,烈得呛人,他坐在车里消耗掉了一整包眼,此时看见她红肿如兔子一样的眼睛,似乎很委屈。
储臣的眉头拧得很深。
“你来了?”梁晴淡淡出声。
“不是你让我来的?”他把她放在自己腿上。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
“为什么不?”他的嘴唇再次绷紧,看上去十分严肃。
梁晴想了一下,“因为我们冷战,分居。”她顿了一下又说,“因为你对我有意见?”
冷战再和好,对成年人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谁都不愿意放下面子。
储臣说:“如果在以前,我会毫不犹豫地走掉。但现在不会,在你这我的面子也不值钱。”
梁晴企图从他腿上下来,但是没有挣开。
“我说跟你好好过日子,是认真的。”
储臣抵上她的额头,坚硬冰凉的大鼻尖也抵着她的,看这可怜巴巴的模样,忽然笑了:“怎么还哭上了,就为这点事?”
“我……”梁晴哑然。
他语气严厉 ,也纵容她的软弱,“我承认,结婚有些匆忙,只谈物质没谈感情问题。但夫妻为了点小事不和不是正常吗?不好的地方,你说我改。”
说着,他捏着她的下巴,把人往自己怀里搂,“当年分手存在矛盾,不然不可能是这样的结局。”
“其实不是……”梁晴发现,当自己试图跟储臣解释自己情绪不好,与他无关时,已经没有机会。
说什么都煞风景。
“我承认问题在我,包括现在,问题依然没有解决,但我们到这个年龄了,和过去二十岁终究不一样。”他说:“我相信,我们不会重蹈覆辙。”
无论如何。
即使梁晴哭泣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和储臣这个算不上冷战的冷战,但是他有讲和的态度,且主动承认错误,这对以前的储臣来说,几乎不可能。
彼此的气息在慢慢蒸腾,梁晴闻到他身上的烟味,还是缓缓启唇,迎接他炽烈,不算温热的吻,并且提出自己的意见,“以后可以,不抽这么多烟吗?”
这是婚后,她对他提出的第一个要求。
第35章
梁晴这天早上起得有点晚, 好在上午没有课。
昨天从白天忙到晚上,身体快散架了,从床上下来仍旧昏昏沉沉, 主要是精神头的疲倦, 什么衣服也没穿,她找到睡裙套上。
储臣有事已经离开, 走之前把黑妞遛好了, 也喂了,顺便下楼遛狗的时候帮梁晴买了早餐。
这是他临出门前,坐在梁晴的床边告诉她的,同时还有一张银行卡,储臣又趁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告诉她,这张卡里有钱,不是买房的话应该刷不爆,密码已经改成了他们的领证纪念日。
今后他会一直住在她买的房子里面, 更会一直吃她做的饭, 那么他也会承担一部分的费用。
当然,储臣不止出钱, 他也出人。比如像昨晚那样,好好伺候梁晴。
梁晴在半睡半醒间不忘踹他一脚,喊他滚蛋,少在大早上耍流氓。昨晚他真的是伺候她吗, 从背后那样,让她跪着,并不是她喜欢的姿势。
她洗漱完出来, 看见储臣给她买了蟹粉小笼,还有桂花红豆粥。白糖在罐子里, 如果她想吃甜的需要自己撒糖,他就不代劳了。
储臣自己不会做饭,所以选择去外面买,这家早餐店在和盛广场,走路去的话其实要很久。
情侣复合,翻旧账是必选选项,她难免又要把现在的储臣和以前的做对比,过去的储臣并不会细心为她做这些小事。
这天上的是一个小班课,只有十来个学生,她把留堂作业发下去之后,走到窗边,看见来接孩子的家长已经来了。
一般陪孩子来上课的多半是爷爷奶奶,或者妈妈,鲜少能见到爸爸的身影。
外面下着雨,这些老人穿着雨衣挤在门口,脸上和头发早就被打湿,头盔也没来得及摘掉,满脸狼狈,却又是满眼的热切笑意。
全天下的爷爷奶奶似乎都是无条件溺爱孙辈的,老人总是慈眉善目,梁晴又想起自己的奶奶。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为数不多的年岁一直活得坦荡,几乎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藏不住秘密。
隐瞒奶奶自己已经知晓不是亲生的事实,让她感到痛苦。
下课后回到办公室,听说陈老师辞职了,跳槽去了另一家机构,据说比现在的规模小很多。梁晴不太懂,虽然陈老师跟她之间有一些不太愉快的交流,但是对方的教学能力,是被所有人承认的。
“为什么啊?”梁晴也忍不住问道。
吴老师内涵地笑笑:“因为给得多呗。”
梁晴又问:“那边资质怎么样?”
“谁知道呢,都是教培机构了,又不是铁饭碗,挣钱就行了呗。”吴老师说:“咱们公司也就说是正规点,但是福利待遇真比不上小公司。”
梁晴点了下头。
吴老师说了那家机构的名字,作为业内的从业人员总能听说过,“陈老师有孩子要养,还得给老人钱,经济压力想必很大。”说着,他又看看梁晴,八卦兮兮的,“对了梁老师,你和陈老师关系不错,难道没跟你说吗?”
梁晴赶紧划清界限,“我和他关系并不好,算不上朋友。”
吴老师笑了笑。
梁晴也想多赚些钱,做着这个行业有瓶颈,也有天花板。倒是有家长像那位卓同学的爸爸一样,想让她一对一给孩子辅导,钱很多可又极容易踩线。
她刚开始思考怎么多赚钱,过了几天,竟真的有猎头给她发消息,开出的条件很诱人,薪资待遇是现在的两倍。
梁晴扪心自问,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但也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只是被钱驱使大概率会踩雷。
这天下班刚接上黑妞,储臣就打电话过来,说自己在参加饭局,老陈请假,让梁晴去接。
两人这阵子又和好了,感情虽然不似蜜里调油,但也宜室宜家,梁晴自然不会拒绝他的这个要求。
她把车开到饭店门口,给储臣发了个消息问在哪里等,储臣直接给发了个房间号,还有两个字:进来。
梁晴不爱跟储臣的那些生意伙伴打交道,就没回,车停在那里,顺便往里瞅了一眼,古色古香的,雕梁画栋,门口也停着不少豪车,用她狭隘的小市民思想,一看就是生意人强行附庸风雅的地方,不适合她。
梁晴在车内坐了一会儿玩手机,挂着大红灯笼的门里走出几个中年男女,打扮商务,门童忙前忙后地帮忙开门叫车。
储臣和他那个叫钱什么的朋友也在其中,他看上去像是喝醉了,身体都没站直,梁晴准备下去接他,刚推开车门,看见有人和他寒暄告别,又下意识坐了回去。
一个中年女士穿越人群走到储臣面前,跟他礼貌拥抱了一下,又在他耳边说了点什么,储臣点着头,也认真听对方说。
梁晴觉得这也没什么问题。
那女士说完后松开他又没完全松开,竟上了手,捏捏储臣的手臂,脸上带有惊喜的笑意,似乎在夸他身材和肌肉不错。
梁晴嗓子眼儿里堵了下,突然有点想笑。她不太喜欢储臣的交友圈子,很少关注,一直都知道女性偏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上手检查他。
又想起有人说,自己没回来的这几年,钱文佳的弟弟曾经撮合储臣和钱文佳。
直接过去装“撞见”肯定是不合适的,梁晴故意在车里多逗留了十分钟,灯都没开,直到人都走光了,储臣给她打电话问人在哪。
梁晴这才装模作样地谎称,自己堵在路上了,还有一个红灯就到。
储臣的声音果然醉醺醺的,还不忘叮嘱她:“慢慢来,别着急。”
梁晴十分“感动”,又过了两分钟,告诉他自己到了。
储臣找到她的车,眼神已经不太清明,张嘴就没好话地逗她:“来这么慢,你推过来的?”
他没有立即上车,胳膊撑在她这边的车窗上,掐了她的脸,梁晴拍掉他的手掌,“我扛过来的。”又无力吐槽:“我上次给你当司机,你也嘲笑我了。”
“是么?”他不太记得了。
梁晴给他开车门,“事不过三,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你再喝醉了捉弄我,小心我把你骟了。”
说着做了一个刀柄的手势,手起刀落,不开玩笑。
储臣呆呆看她,大脑处理完信息,“哦”了一声,又慢吞吞地问她:“那你不用了?”
“你是不是想让我今天就给你结果了?”梁晴瞪他一眼。
梁晴从始至终都不喜欢他喝酒,也不喜欢她抽烟,最讨厌他喝醉,总是这么幼稚,并且第二天还不记得。
梁晴开车的时候不说话,脑子里又想一遍那个女人摸储臣的画面。这还是她看见的,说不定没看见的还有很多。
毫无疑问,储臣长着一张好脸。这世界上两条腿的男人很多,但是长得可口的,不多。
储臣坐在她旁边,身体大只却莫名乖巧,只是用手掌盖着双眼。他侧眸去看梁晴,问她:“你在想什么?”
梁晴当然不能说自己刚刚看见的那样,本想随口胡诌,下意识就把自己被利益诱惑,考虑跳槽的想法说了出来。
储臣冷静了一会儿,他回忆起赵健仁跟他提的事儿,教育行业瞬息万变,现在还在吃着红利,但是有前瞻性的人肯定知道,往后怕是要收紧。
他没必要跟梁晴说没发生的事,她刚买了房子。
“不用换,你现在这个不挺好?”
“哪里好?”梁晴笑,“你懂什么?这个行业越跳越值钱,外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