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他嘴硬起来,话头晃了晃,说梁晴现在工作开心就好,有时间养妞妞,以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何必跟人拼死拼活地卷。
梁晴撇了撇嘴,又说一句:“你懂什么?”
储臣沉默一会儿,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贴了贴,梁晴碰到他嘴唇,今晚是柔软的,却很烫,又听见他说:“梁晴,你要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梁晴准备洗耳恭听,这位一喝醉就变幼稚小狗的人,准备发表什么骇人听闻的演讲。
“你和别人不同。”储臣果然醉得不轻,却努力让自己的言语变得清晰可信,“你嫁给我,别人工作是为了生存,你只用生活。”
大话倒是好听,就是不知道他醒来认不认账。
她趁机把手抽回来,无意间说了一句:“真是辛苦你,为了养老婆都要去卖|肉了。”
他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梁晴把手机拿出来,“重新说一遍,我录下来。”
“说什么?”他脑子再次打结,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
梁晴说:“说储臣,愿意做梁晴的小狗,再学两声狗叫。”
储臣哈哈大笑,抬手拨开头顶的天|窗,大喊道:“储臣永远爱……小狗。”他们正堵在车流里,前后左右都被照的红红的,梁晴赶紧制止他,“你疯了吗?”
他回头,一脸幼稚地反问她:“满意了?小狗。”
梁晴:“……”
*
隔天早上,梁晴在他起来的时候说:“你昨晚又喝醉了。”
储臣按着太阳穴,从被子里起身,眉宇深锁着解释,“不小心多喝了两杯。”
梁晴在心里嗔怪,又问他:“你还记不记,在车上说自己是小狗?”
他坐在床沿,手掌抻着大腿,颇为严肃,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道:“怎么可能?”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
梁晴擦着脸,从镜子里看他:“我手机上有录音,要不要听?”
这人黑着脸出去了。
后来吃早饭的时候,他看梁晴好几眼,欲言又止,终于在出门的时候跟她商量,“录音删了吧,万一你手机丢了,我还做不做人?”
梁晴故意说:“看你表现。”
储臣的脸又黑了一分,换了个话题道:“你这周哪天去看老太太?记得叫我。”
“这周不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
*
梁晴每见奶奶一次,都需要做很长的心理建设,有些逃避的意思。
没想到傍晚,奶奶给她打电话,说让她回去一趟,家里的网络坏了。
梁晴一进家门,就对上奶奶审判的眼神,她感觉到不对劲,心虚又支支吾吾地问:“网坏了?”
奶奶说:“跟那没关系,你最近在有意躲着我么?”
梁晴否认:“没有啊。”
奶奶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近她,“你想干什么?”又看她一眼,似乎已经从她眼里看出了什么破绽,“我生日的那天,在外面跟人说的话,你偷听了?”
梁晴瞬间破防,也有些恼意,但还是解释:“我不是有意偷听。只是担心你拿着刀很危险,就出去找你,听见他说我是你捡回来的,你没有反驳。”
奶奶搓了下脸,“这段时间,你的心情总是不好,我就猜到了。”
梁晴的眼泪瞬间滑落,不知道自己该说对不起还是什么,只是觉得很委屈,“我没有想到自己,跟你,跟这个家……毫无关系。”
“怎么毫无关系?”奶奶看着她,对她招手,梁晴却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你躲着我,是不准备认我了么?”
“不是的。”梁晴情绪乱七八糟,“即使在这个年龄,我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自己是捡来的事实。”
她哭起来很可怜,奶奶也跟着她流泪,“你说毫无关系,才叫我伤心。”
“我不是那个意思。”
老太太喊她不来,也够不着她,坐在沙发上叹气,“你的确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可你也不是我捡来的。是你爸爸妈妈捡的,养了两天就舍不得送走了,担心你去福利院或者给别人养受苦。”
“你爸妈走了,我来养你,也没有打过把你送走的心思。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你因缘际会来到这里,那么我们原本就该是一家人,只是团聚的方式不一样。”
梁晴眼泪哗哗往下掉。
“我一个人照顾你,让你的成长环境无忧无虑,培养你健康的身心,发展各种爱好,即使没有世俗意义上健全的家庭,我也不觉得哪里有遗憾。”奶奶老泪纵横地看着她:“当年你帮助小臣,还把小旭带回来照顾,那么善良,我觉得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这是我对世上释放出来的善意,世界给我的回馈。”
梁晴小小声说:“对不起。”
奶奶不听,“但是你为这事躲着我瞒着我,让我很难受。血缘就真的那么重要么?你和小臣,和小旭也都没有关系,都可以做家人,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不行?”
第36章
梁晴心中仍有委屈, 听见奶奶说“难受”又有些慌乱,怕她对自己失望。她面对危危可及的亲情时像个无措的小女孩,低声控诉道:“其实回想之后, 我很害怕。在外面这么多年, 你都不想我;我回来你不让我住在家里,也不允许我经常回来看你。我是和你相依为命的唯一亲人, 别人的奶奶都很溺爱孩子, 只有你拼命把我往外推。”
“你真的爱我吗?还是觉得把我养大了就不想理我了。”梁晴又擦一把眼泪,却总是止不住。
对亲情关系的格外看重是在生病以后。那天她一个人躺在手术床上,心里想的根本不是要如何升职,赚更多的钱,什么远大的理想。
她只想着奶奶。
“你的良心给狗吃了么?我这辈子最讨厌相依为命这个词,那是弱者的自艾自怜。”奶奶看上去更生气了,恨不得抽她一巴掌:“你自己不应该更强大么,为什么要依附谁?”
“可是你不一样。”梁晴说。
“我支持你留在北京, 让你独居, 希望你多交朋友,因为你总有一天会没有我这个奶奶, 趁我还在就去丰富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不好?人生又不是只有这一亩三分地的的事儿,应该是广阔的,你读的书都和饭吃了吗?”
梁晴哭得打了个嗝, 很尴尬,就没有说话。
奶奶说:“我一辈子都很要强,从不怨天尤人, 不喜欢婆婆妈妈情情|爱爱,希望你也一样。”
“我……”
“我用心良苦, 你在干什么?”奶奶质问她。
梁晴说不上来话,她只是没有安全感,但也知道在奶奶面前说这么矫情的话肯定会被揍。
“我错了,对不起。”梁晴又道歉。
奶奶真是被她伤透了心,脸一撇,“你现在道歉晚了,我不接受。”
梁晴凑近她:“我真的错了,对不起奶奶,我不该怀疑你。”
奶奶推开她,说:“你要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现在就回到自己的家里去,洗把脸,好好睡一觉,再想想自己应该怎么生活。”
梁晴又在原地“罚站”了一会儿,奶奶不是在开玩笑,她只能先离开。
等人走了,关上门的瞬间,老太太老泪纵横,眼泪可比她孙女流得多。
*
梁晴看着漆黑的夜幕叹了很长一口气,胸口咚咚乱跳,喘气不匀。她再次回头看一眼门里,奶奶仍旧坐在沙发上,并没有看她。
她转过身拉车门,眼神无意间一瞥,看见黑色的木门上被人画了个白色的三角形记号,她用手指摸了下,发现是粉笔画的。
回到自己的家里,梁晴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眼眶也可没有那么肿胀了。
又在想那个记号。
之所以这么在意,是因为奶奶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她很爱干净,门口的石子都扫得干干净净,贴广告的人会被她拿着扫把赶跑,根本不可能在门上乱画。
储臣还没有回来。
梁晴去洗了个澡,心里仍旧惶惶,可是和奶奶说开之后,不再有秘密还是舒服了不少,即使她现在仍旧在生气。
时间已经不早,她躺下闭上眼睛,迷迷糊糊间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在上初中,下晚修,天色昏暗,即将下雨,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里赶。刚拐入巷子,就发现身后跟了个黑衣男子。她心生害怕,一边跑一边高声喊奶奶。
眼见着已经能看见家门,奶奶快要走出来了,能让听见脚步声,她却被黑衣男子拖入黑暗里。
噩梦总是这样,求救的电话永远打不通,想见的人临门一脚见不到,也回不到家。梁晴心里也知道这就是梦境,着急醒过来,冒了一头的汗,可偏偏就是睁不开眼睛。
直到有人推推她的肩膀:“梁晴,梁晴?”
身边多出来男性的气息,还有存在感,宽大手掌捏着她的肩膀,微微施力,极有真实感,梁晴终于醒了过来。
是储臣回来了。
他坐在床边看她:“你做噩梦了。”
梁晴恍然清醒过来,“你回来了,几点了?”
储臣说:“一点多。”
梁晴想说这么晚,他不必回来她这里,两边都麻烦还互相打扰作息,但话到了嘴边没说,装起了善解人意的贤妻良母,“你吃饭了么?”
储臣笑起来,看出她的假惺惺把戏,“你继续睡吧。说得好像我要是饿着,你真能起来给我做个三菜一汤似的。”
梁晴揉了揉眼睛,“我一身的汗,去洗个澡。”
“你在邀请我一起么?”
“你能滚蛋么?”她想翻白眼。
储臣起身打开皮带搭扣,好笑地看到梁晴惊恐的眼神,又把皮带抽掉往椅子上一丢,成功把梁晴吓得扭头就倒。
他说:“去洗澡吧,我去找点吃的。”
梁晴洗完澡回到床上,没了困意,躺在床上发呆。过会储臣也洗完澡过来,从后面抱住她,一身凉沁沁的。
男人肩膀宽大,胸膛也很有安全感,梁晴暂时被男|色蛊惑着,没忍住往他怀里靠了靠。
储臣凑近看她的脸,“你今天是不是有事?心情不好还是什么?”如有所思夜有所梦,心态平稳是不太会做噩梦的。
那是梁晴和奶奶之间的事,和他没有关系,梁晴不想说,转过身跟他描述了一下门上的记号,“你觉得会是什么?”
储臣摸了摸她的长发,捋到了另一边,怕自己不小心压着。他的社会经验很丰富,判断了一下,“如果不是奶奶自己画的或者是恶作剧的小孩,那估计是小偷踩点,或者是推销员。”
梁晴奇怪:“我奶奶家那个巷子几乎没发生过盗窃,治安还挺好,而且家里没值钱的东西,钱都存在银行呢,难道偷锅碗瓢盆么?”
储臣笑了一声,总是觉得她很可爱,“不是说了,也有可能是推销员。那一片老人年居多,是各种保险和保健品公司的常驻地,上门过一次,怕漏记就做个标记?”
梁晴的确经常在那个巷子里见到推销员,接受这个解释,又听见储臣说:“我明天抽空去看看,或者你叫上小旭给奶奶门口装个监控。不是没有可用的人,你不要过于担心。”
梁晴说:“可能是我过于敏感了,再观察两天看看。”
于是第二天下班,她又去了一趟,发现三角记号还在,但也没有变多或者减少。
隔天傍晚当她再次造访的时候,奶奶忍不住奚落她:“你总是往这跑干什么,上班点卯呢?有这个时间不如多回家多睡觉。”
梁晴这才问奶奶知不知道标记的事。
奶奶的心很大,说:“我怎么知道呢?估计是哪个王八羔子恶作剧吧。”
又看看她,“该不会是你画的吧?”
梁晴一阵失语,抿抿唇,拎着包走了。
应该是自己多想了,到第三天,储旭给她打电话相约去奶奶家,“哥给我交代了,给奶奶家装摄像头,也把大门锁换了。”
怕不好跟奶奶解释,就叫梁晴陪着。
梁晴原以为储臣只是说说而已,不知道他效率这么高,竟然能想到把门锁都换掉了,但也很欣慰。
有人分担责任,她的压力能小不少。
结果这一去,竟然真的发现了问题。原本她把三角记号擦掉了,结果又多出来一个圆圈,也是粉笔画上去的,梁晴心里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蹲点是什么?
储旭骂了一声:“操,谁胆子这么大,真当咱们家都是软蛋啊?”
梁晴“嘘”了一声。
奶奶和梁晴还在闹别扭,女人的心思总是细腻敏感,无论什么年龄。她比较喜欢没心没肺的储旭,当梁晴提出在家门口装监控的时候,奶奶立刻反对:“干什么,你想监视我?”
她主要是怕梁晴知道自己彻夜打牌,现在借着两人冷战的由头发挥,能立马把梁晴呵止住。
梁晴试图解释,“老年人独居有很多不可预计的危险的,我叫去跟我住你又不肯,只能这样做了。”
“能有什么危险?”奶奶瞪她,“我可厉害得很,你不要借题发挥。”
“你的厉害就是拎菜刀么?”梁晴抱着手臂,去储藏室找出梯子,叫储旭快点把摄像头装上,最好不要声张被人听见。
奶奶说:“你装上,我晚上就给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