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分辨清楚这事儿的来龙去脉,做工地项目的都是人精,上面一松,就手痒了想捞一笔。不过么,这也是涉世未深的年轻人的必经之路,处处是陷阱,犯蠢就别怪人家坑你,谁不吃点亏呢。
最终拖欠工人的这笔钱,他同意由公司先行垫付,让人拿了钱回家过年。
钱文东出去打电话了。
储臣随手开了窗户,“这样的情况,不要再出现第二次。我不常来是基于信任,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清楚。”
“储总,这次对不住了。”项目经理垂着头道。
“说对不起没有用,我要看到成果。”他眉宇间的阴郁仍未消散:“工地上最怕安全事故,这样闹事出人命你负不了责任。大财小财漏点,我无所谓,但是项目我必然是要做下去的,如若有人想要拖后腿,我手底下有的是人可以换,也绝不会放过找我不痛快的。”
一室的人没有再多说话的了。
天色将晚时,他才从曹村离开。钱文东振振有词地跟他分析起来,那个带头挑刺儿的不简单,得找个机会把人弄走。
储臣说:“你自己把握。”
“他妈的真是晦气。”钱文东骂道。
“你能看出问题最好,无关紧要的事放一放,不用太过担心,能闹出的水花也就这样了,现在最应该抓工程进度。”
储臣感觉手背刺痛,抬起来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被划出一个伤口,血迹已经干涸,伤口周围还有点脏。
他拿出手机看,没有梁晴的消息。
钱文东累了一下午,提议找个地方吃饭。
“我还有事。”
“什么事能大过吃饭啊?”
“回家。”
到公司后他换了一辆车,自己开回家,又在路边买了消毒药水和包扎的工具,把伤口处理一番。
今天吵架了,不用想也知道梁晴这会儿在哪里。
他还是要回去的,即使她不给自己打一个电话,但是作为男人,他不能放任冷战进行下去。
打开家门前,他的脸上伪装着漫不经心的神情,只当早上的一切都不存在。但是门开后,屋子里漆黑一片,只有生态缸里亮着微弱的光。
梁晴不在。
家里有一些微妙的变化,至于改变了什么他也说不上,只闻到了淡淡的木质。身体很疲倦,在工地待了一下午,很脏,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洗澡。
去书房拿衣服,这才看见自己的衣柜已经腾空,而地板上堆积着几个防尘袋,里面有属于他的东西。
梁晴送走了收纳师,顺便在楼下买了一束玫瑰花,火红的颜色。她没让花店的店员帮忙修剪,准备拿回家来自己弄。
今天一整天都过得浑浑噩噩,心情混乱,什么正经事都做不下去。她必须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不能陷入某一种情绪里。
开门看见熟悉的高大身影站在客厅,黑色的西装裤上沾了星星点点的泥水,梁晴心想,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这条裤子有多难买?
上万块的衣服一点都不知道珍惜,还不能机洗要拿去干洗,烦死了,以为谁天天有空?
再看看他疲惫又阴郁的眼神,居高临下,趾高气昂的气势,她的心脏犹如暴雨天里的湖泊,一下子蓄积着数不清的愤恨和委屈。
他凭什么如此对自己?
凭什么不信任她?
“你来干什么?”她张嘴就是倔强又不好听的话。
“对,我不该来。”储臣点点头,拿上车钥匙准备离开,“梁晴,我对你来说算什么?”
梁晴咬住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什么也不是,对吧。你当时没有安全感,而恰好我就是那个三观不算太坏、且有经济实力的男人,有资格和你组成家庭,仅此而已。”他缓缓地说着这些话。
梁晴讶异,他竟然记得,自己一年前无意间和别人说过的话。
他走到门口,想到社交网络上她的简介还是单身,她随时可以把自己扫地出门,她穿着最漂亮的裙子去见前男友……桩桩件件,哪件不能证明她并不爱自己的事实呢?
曾经,他以为只要走到高处就能等到自己爱的人,能给她一切,让她过好的生活,是他多想了。所有的事实和十几年前衣衫褴褛的自己并无区别。
她想要就要他,不想要就不要他。
他的手里没有任何筹码。
储臣压抑着情绪和嗓音,背过身去不再看她,“我他妈并不在乎你喜欢过谁,和谁有过美好时光。我只想要你现在是爱我的。”
“但就这一点,你都做不到。”
他说完就甩上门离开。
梁晴死死咬着嘴唇,仰起头看天花板,她绝对不会挽留他,绝对不会。
第79章
这一架把两人所有的理智都吵没了, 颇有些决裂的意味。
后面的两天,储臣没有再回来,梁晴当然也不可能去新房子那边。其实当天晚上她大概就猜到了他是看到书房里的防尘袋, 误会了什么。
但是梁晴一点都不想解释, 因为他的话已经说出口,给她带来的伤害也都是真实存在的。
尽管生气, 但梁晴依然维持着固定的作息规律, 白天研究菜谱,拍视频,吃过晚饭就去书房录一些课件视频,两个账号被她经营得分别都有了几十万的粉丝体量,因为有效输出,才产生价值,对此她再次认定自己是个人才。
这天她更新完,点击进去自己的主页, 看见简介上还写着28岁, 就手动改到了29岁,顺便把后面的单身也改掉了。
忙完所有的工作, 去健身房运动了一个小时,浑身是汗酣畅淋漓,但是她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又觉得怅然若失。
习惯性打开手机查看监控,才想起来黑妞现在在储臣家, 于是又打开他家里的监控。这会儿他不在家,屋子里黑漆漆的,只有一排地灯亮着。
黑妞趴在门口地板上等人, 看上去情绪很低。
梁晴心里更难受了,隔着屏幕抚摸着狗脑袋, 低声呢喃:“妞猪。”
这个监控是有通讯功能的,黑妞能听见她的声音,却不知道妈妈在哪里,满屋子找,“吚吚呜呜”显得更可怜了。
梁晴心脏一动,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近几天的动态,储臣每日早出晚归,在家里待不到六个小时。真是的,既然不能照顾,还带走干什么?
梁晴关掉视频,去开车。
虽然没来过几次,但保安对她的车子颜色有很深的印象,这亮闪闪的粉色,整个小区就她独一份的,笑着道:“梁小姐,回来了啊。”
梁晴波澜不惊地点点头。
等她把车开进去,另一个保安出来盯着车尾灯笑着说:“这粉色挺炸裂啊。”
“哈哈哈哈谁知道呢,女人的审美咱们也不懂。”
梁晴输入指纹前又看了眼监控,确认家里没人,她鞋子都没换,就站在门口的地毯上细细喊了一声:“妞妞。”
黑妞本来在房间里睡觉,立马就惊醒了,扭着大屁股跑过来,“汪汪汪汪……”冲梁晴一顿叫。
翻译成人话大概就是:妈妈妈妈妈妈……你终于回来了,我可想死你啦。
梁晴蹲下来抱住它,食指放在唇珠前,做个“嘘”的动作,“别叫。”
黑妞于是安静下来,梁晴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牵引绳,小声说:“妈妈这就带你回家,去把小丑鱼叼过来。”
小狗哪懂什么心机诡计,只知道服从指令罢了,颠颠回房间咬着它的阿贝贝,又乖巧地把脑袋套进项圈里,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一人一狗就成功离开了。
*
储臣在年前的几天应酬不断,今天是跟银行的人吃饭,钱旺新也难得露面,老头比上次见面瘦了很多,但尚且算精神。
不过只有储臣和他家里的人知道,他的身体已经不行了,要不是为了儿子,他连出门都勉强。
某个电视剧里总刷屏的一句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无论如何,这份情谊总是触动人心的。储臣虽然没有感受到过父母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温暖,却也能理解,他想起了在家里等自己的毛孩子。
即使跟梁晴吵架了,但黑妞永远不会背叛自己,小狗大概是他这几天唯一的抚慰了吧。
离开酒店时,他吩咐人准备了一盒煮鸡肝,给黑妞加餐。
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某人对黑妞好,也不是只有她会做吃的。他有的是钱,给闺女的什么买不了?就算黑妞现在进化成人,对他大喊一声“爸爸,我想要一栋大楼”储臣也办得到!
但这次开门的瞬间,并没有熟悉的脚步声来迎接自己,他疑惑地喊了一声:“妞妞?”
客厅里依然静得针落可闻。
他来不及换鞋就进去找,哪里还有半个活物的影子?这小区安保很好,家里门锁安然无恙,黑妞又不可能真的变成人走掉了。
储臣当即拿出手机查看监控,一个穿着黑色兜帽的影子,鬼鬼祟祟,把狗带走了。不是梁晴又是谁呢?
“……”
那一刻,他直接失语了。
梁晴是疯了吗?把他气死还不够,竟然趁他不在把狗也偷走,什么都不留给他!
头痛与烦躁一齐涌进血液里,不多时,还温热的鸡肝被砸到地上,一片狼藉。
*
梁晴回到家后心里的大石头才落下,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她在年前的两天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安心过春节。
超市里到处都是《恭喜发财》这首歌,自从某一年春晚过后,刘德华俨然变成了一位热门寒假工,一到春节,大街小巷都是他的声音。
奶奶心情不错,跟着哼唱两句,她穿着今年新买的大红色毛衣,比刘德华还喜庆。梁晴推着购物车跟在她身后慢慢走着,时不时就出神。
“买这个金华火腿好不好?”奶奶回头问,“用来煲汤,要鲜掉眉毛嘞。”
梁晴“啊”了一声,若有所思道:“我听说,金华本地人都不吃这个火腿。”
奶奶翻了个白眼,只好把火腿放下,扫兴。
梁晴的手机在大衣兜里震动,她拿出来见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想来是推销的。
“梁晴吗?”那边的女声倒是有些耳熟。
“您好,哪位?”
对方自报家门道:“我是苏澜啊,你老公在这给你定的旗袍。我们马上要放假了,你年前还有时间来试吗?”
她这么一说梁晴就想起来了,是有这回事。
“我下午过去,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对方语气轻快地答道。
梁晴跟奶奶说自己有事要先走,奶奶摆摆手,“跟你一起逛超市,心不在焉的也没啥意思,赶紧走!除夕早点过来准备年夜饭啊,我可没精力弄。”
“我给小旭打电话,叫他帮忙。”梁晴苦笑了一下,把购物车留给奶奶。
*
春节前店里的工作人员都少了很多,只剩下苏澜和两个本地的师傅留守。
梁晴帮她们买了奶茶,客气地道:“麻烦你们了。”
“客气什么呀,应该的。”苏澜叫人把衣服拿出来,笑着说这个巧合,原来夫妻俩都光顾了她的生意,真是心有灵犀。
梁晴笑笑没有接话,从她的角度并非巧合,她是带着目的来的。
都是女性,苏澜肯定是觉得跟梁晴的沟通更顺畅一些,就跟她“埋怨”起来:“跟你老公做生意挺费劲的,第一次把尺寸给我都不来店里的,发消息也很少回,可是要求又很高,真是把我们累死了。”
梁晴能说什么?
帮他挽尊么?
只能笑着附和对方说:“他这人就是这样,很烦的,你别放心上。”
苏澜又哈哈哈大笑:“当然不会介意啦,不过还是你最好啦。”后来再想想,人家这是给老婆准备的惊喜,当然不能提前透露了。
梁晴在心里说我当然是好的,那种暴脾气老板能跟我比?
工作人员已经把衣服拿过来,也许是为了不破坏版型,直接把衣架推了过来,外面罩了一层防尘布。
梁晴皱了皱眉,下意识觉得,这好像显得太隆重了些。
她原本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喝茶吃着甜点,不自觉把交叠的腿都放了下来,小妹妹把罩着的防尘袋小心翼翼扯下来,展示给她看。
梁晴不由瞪大眼睛,这件换衣服……不就是她几次过来看到的礼服么?
“惊喜吗?”苏澜作为老板娘,时刻注意着她脸上的细微表情,也很想看到自己的成品把客人惊艳到,只见梁晴的表情僵硬了几秒,才缓缓扯起嘴唇,惊诧地说:“挺惊喜的。”
“当然啦,这可是我们的绣娘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赶工出来的,你看这珍珠,也是一颗一颗手动镶嵌的。”苏澜听到她说喜欢,更加热情地介绍起来,要让她知道这份钱花得很值。
梁晴却始终没有说话,亦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喜欢或者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