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是一些不能人为解决的,私人的仇恨。
“没有什么事。”他否认。
此刻是绝无仅有的寂静的。
梁晴稍稍抬头,贴上他的下巴,他们很有默契地接吻。
“有人喜欢体验身体的疼痛,有的人回忆痛苦,好像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是个鲜活的人。”梁晴小声地说:“或者证明曾经有一段过去没有被忘记。”
“所以你留着和前男友的照片,即使分开了,也证明了你的过去?”
“我说了,那是个失误。”梁晴不想再提,这人还真是记仇。
储臣欠嗖嗖地学她的口吻:“我说了,那是个失误。”
“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梁晴这下真的要揍他了,储臣倏忽攥住她的脚踝,别有深意地捏了捏,在她耳边说:“宝贝,我想再来一次。”
梁晴吃惊,就在一秒之前,她借着微弱的光观察他的脸,心里感叹,他的身材和脸当然是很好看的,但是这份好看里,夹杂着多年苦心经营的凌厉和疲倦,真的已经不年轻了啊。
和养尊处优的人不一样。
储臣扶着她的腰,让她坐起来。
悬殊的力量与巨大的体型差让视觉效果惊人,有人委屈巴巴,可实际上她才是充满掌控感的那个。
她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手指在揉作一团的蚕丝被里找到他的腹肌。
旖旎的房间里,他就像木桶里的葡萄,充足的糖分让他尝起来十分甜腻,但是经过压榨,发酵,化作酒精。
糖分越多,酒精就越多,喝起来就越容易醉。
没过多久梁晴以微醺的状态,倒塌下来,他们接绵长又湿漉漉的吻,她吐槽:“我真的好累。”
储臣摸她快湿透了的头发,“你像一只淋了雨的猫,可怜兮兮。”
梁晴想说:“《四重奏》里有一段很著名的话:表白是小孩子才做的事,大人要学会诱惑,想学会诱惑首先要放弃做人,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
梁晴更小一点的时候喜欢看韩剧,现在口味更杂一些,日剧美剧也看,储臣有的时候回家早会陪她看一会儿,逐渐品味出来一些不对,“主角很普通。”
“普通人不能当主角么?”梁晴反问。
“不是。”他回忆一下说:“和你以前看的不一样了。”
梁晴忽略了他话里隐含的意思,映射她小时候爱做梦,不切实际,可是哪个女孩子小时候不做梦呢?
“文化背景不一样,时代也在发展,真理都有可能在颠覆,价值观自然也在变迁。”
大多数人都是普通的,只是在爱人的眼里闪闪发光,绝无仅有,此生不换。
储臣说:“你不是只在我的眼里发光,你本身就是一个很完美的人。”
“你还说我太自信呢。”梁晴翘起了嘴角,难免有些骄傲。
“从小到大,你一直是最好的。”梁晴是他喜欢,羡慕,也是悬于高处的人。
这个时候很想刺激地问他一句,我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你也会这么夸我么?但是考虑到自己的屁股,已经不能承受,就闭了嘴。
她的腿还软着,手臂撑得哆嗦,跟他耳语:“你在我眼里同样是闪闪发光的,所以,我爱你。”
*
梁晴接到金晓雯的电话,问了她一点工作上的事。
金晓雯决定离婚以后,也准备跳槽了。跳到私立学校待遇各方面会好一点,也更加自由。
忽略郭辰的意见,金晓雯的爸爸妈妈并不赞同,甚至极力反对,当初让她考进去就是为了这份稳定。
但金晓雯现在谁的话也不想听了,只想做自己的主。
“晴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你的教学能力比我好太多了。”
梁晴没有给出答复。
金晓雯就说:“也对,肯定已经有学校给你抛出橄榄枝了吧,而且你又不是不做老师就赚不到钱了。”
“目前这个政策,做老师本来就不可能赚到钱。”
“但市场需求是很旺盛的。”
“你还想违规吗?”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金晓雯羡慕地说:“晴晴,我以前太依赖别人了。要是能像你一样独立,情绪那么稳定就好了。”
梁晴挂了电话,打了个哈欠看时间也才七点多。
她套上睡袍,对着镜子看自己后背的痕迹,一绺一绺的颜色很浅,甚至边缘都模糊不清了。昨晚听他说很红,还以为很严重呢。
不过么,成年人难免有自己的小小癖好。
金晓雯说她情绪稳定,但是谁又能维持住一辈子不发疯呢?
梁晴刷了牙出来,他已经遛完黑妞回来了,拿着一份M记早餐,被放在桌子上。他走到梁晴的身后,从肩头把睡袍剥开一点,检查她的后背。
“还要涂抹舒缓的药膏么?”
梁晴把衣服拉回来,“不用了。”
他在心里闷笑,两个成年人越来越“变态”了,“给你买了早餐。”
梁晴看着他走去厨房的背影,是一身可以外出的衣服,就问:“你要出去?”
储臣又回来摸摸她的头,“有事么?”
“我想趁这几天把东西打包了,搬到那边去,你帮我一起。”梁晴咬了一口早餐。
“哦,我还以为你要跟我撒娇。”他故意逗她,“我上午过去说点事,下午就回来陪你。”
梁晴解释又强调,“我不是要跟你撒娇,不要自我意识过剩。”
“原来我这叫自我意识过剩?刚你看见我进门不是眼睛都发直了么,差点扑我怀里。”
“……”
储臣早上把梁晴套餐里那杯咖啡喝完,就出门了。目送他离开,梁晴才想起本是想问他定做那件旗袍礼服是做什么用的。
算了,回头问吧。
*
钱文东这两天也很郁闷,父亲钱旺新把储臣和郑玉东,还有郑辉纺织厂之间的恩怨,跟他说了,只是他口齿不清,说得乱七八糟。
总之,当年郑玉东兄弟俩的入狱,少不了储臣的推波助澜。
钱文东算一算,那是哪一年发生的事,那个时候储臣才二十几岁,比现在的他还年轻。
父亲跟他吐露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钱文东仍然没搞懂。但钱旺新是他亲爸,肯定是为他打算的。
储臣的能力他倒是清楚,这个人手腕强硬,长袖善舞,能结交得了上面的领导,也能和曹泰那样的地痞打交道。
以前利益不捆绑时,他们是纯粹的朋友。
现在做了好几个度假村项目,钱文东莫名有些害怕了,他的储哥,多年的好友,昨天把郑玉东送进去,今天把曹泰治得服服帖帖,明天会不会因为利益分配不均就搞他?
商人哪讲什么仁义道德,利益为先,他老爹自己都做了不少缺德事呢。
电视剧里有这么一句话,伴君如伴虎。
虽然用在他们这里不合适,但双方势力悬殊,也该有防备的。钱文东思来想去,睡不着觉,就给他叔叔打了个电话。
一开始钱旺新先认识的储臣,一起做钓鱼佬,还有他叔叔,总能知道点什么吧?
钱文东藏着掖着,没直接说储臣的名字,就问他知不知道郑辉纺织公司的事。
“你不在医院陪你爸,打听这个干什么?”
钱文东说:“有我姐陪着呢,我就好奇呗。”
钱家叔叔说:“郑辉纺织厂啊,早几年前不久破产了么,欠一屁股的债还不上,哦对了,你爸生病前落成的那栋大楼就是纺织厂的前身,土地法拍来的,只用了很小的代价。”
“我竟然不知道。”钱文东说。
“储总连这事儿都没告诉你?”钱家叔叔表示怀疑,看这毛头小子傻傻的,“你们私下不是兄弟么?”
“哎。”
钱家叔叔:“毕竟只是个合作伙伴,今儿合作明天就翻脸,不交心也正常。又不像我们,血脉至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第87章
钱文东的心情乱透了, 几乎忘了本来要问叔叔什么东西,当然也被对方带偏。
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血亲,谁都靠不住, 尽然要靠自己才行。
储臣和父亲, 还有纺织厂的地,到底谁抓住了谁的把柄呢?
又和叔叔聊了几句, 无非是小时候的事情, 那个时候钱旺新还没有发家,一群亲戚都住在一起。钱旺新夫妇在外头跑工程,忙得脚不沾地,他和姐姐钱文佳只能去叔叔或者姑姑家吃饭。因为都过得不容易,亲戚们对姐弟俩也都没有为难。
后来钱旺新发达了,虽然也提携了兄弟姐妹,可到底还是越走越远了。在叔叔提起旧情的时候,钱文东也很有感触, 甚至有些惋惜和不解。
父亲还在病房观察, 钱文东开车过去。
母亲和姐姐在观察室外守护,还有家里的保姆, 她扶着母亲提醒她别把身体熬坏了,还有一双儿女呢,天塌下来都有他们顶着。
钱文佳自己靠在墙边,一家人完全没交流。
钱文东在椅子上坐下来, 其实他的承受能力都没有母亲好。从钱旺新病重住院,他何尝不是彷徨不安。像个失去大树庇佑的小草,随便来一场雨, 就把他摧残了。
钱文佳走过来,踢了下他的鞋尖, “带了烟了么?”
钱文东于是在裤兜里摸了摸,带了,就起身和钱文佳一起去露台抽烟。帮姐姐点燃了烟,钱文佳身体背靠在栏杆上,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拿出手机刷着短视频,是一些娱乐新闻,嘻嘻哈哈。
钱文东听了很烦,不满道:“这个时候了,你倒是还有心思关注莫名其妙的事。”
“至少我比你来得早,那你今天下午干什么去了?”钱文佳烦躁地翻了个白眼,她很累,早上忙完店里的事就赶来照看父亲,还有看她不顺眼的母亲,处处挑刺,她呼吸都是错的。
“在二叔那待了会。”钱文东颇有感触地跟姐姐说了起来,他们所有的亲属关系都是重叠的,按照道理来说,钱文佳应该最能懂他。
“我还记得小时候在叔叔家吃饭,那时候虽然不富裕,但是很开心,婶婶还会把鸡腿挑给我们吃。”
钱文佳冷笑一声。
“你少阴阳怪气。”钱文东很不爽,“爸爸走了,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越来越少。”
“要么人家怎么都说你是蠢货呢,还真是傻人有傻福。”钱文佳吐了一口烟雾,“你不知道爸爸每个月给叔叔家两千块钱么?那时候叔叔在厂里开车一个月才一千五。”
钱文东有点理弱,“……毕竟我们俩在人家吃饭,给钱不是应该的么?”
钱文佳又说:“每次的鸡腿只有你能吃,我可吃不到。”
“怎么可能?”钱文东不信。
钱文佳说:“我一次都没有吃到过,如果我撒谎了,今晚出门就被车撞死。”
钱文东愣了,就是童年的一只鸡腿而已,何至于发这么大的毒誓,钱文佳这个人真是小心眼又不依不饶。
“行了,多大的事儿,你还记到现在。”
钱文佳把烟摁灭了,狠狠得捻着:“在我这就是过不去,一辈子都过不去。你愿意念谁的好是你的事,别指望我附和你。”
这话真不中听,他是抱着寻找共鸣的目的来的,却被人泼一盆冷水。正要跟钱文佳吵起来,又想起来有人曾经跟他说过,要担当起家庭的责任来,他姐比他多受了委屈,他是既得利益者。
钱文东倒退两步,“好好好,我就是跟你说说而已,你不愿意听我就不跟你说了。”
钱文佳无所谓,“听人劝吃饱饭。爸爸和叔叔家闹崩,宁愿瓜分一部分利益给别人都不给他,自然有他的道理,你自己掂量吧。”
钱文东不太理解钱文佳想说什么,只觉得这个女人像个炮仗一样,对谁都是炸。等他自己抽完烟回来,见只有母亲在,就问:“我姐呢?”
母亲不回答这个问题,对姐姐嗤之以鼻。
保姆摇摇头,说:“佳佳已经开车走了,哎。”
*
车场的年假还没过去,只有几个人值班。
储臣和老陈喝了几杯茶,交代了几句。很多事情,只要你当它不存在,它就真的不存在。
老陈道,就拿郑玉东要儿子给他捐肾这件事来说,那是人家的亲儿子你又不能阻止,介意也无可奈何。
世上哪有能事事圆满的呢,再说他已经是那样了,你如日中天,你应该放过自己。
都在劝他要放下。
储臣在回家的路上,以最大的勇气揭开自己心中的意难平,亦或是阴暗面。郑玉东那样卑鄙的个体,仍然有人爱他。他的父母对他不离不弃,甚至有儿子也不计前嫌,牺牲自己的健康让他活下去。
可是这样无条件的爱,他出生时就没有得到过。
他嫉妒,又愤恨。
想起把余红艳的那间服装店装让出去,得了十几万,是他最原始的资本,做生意赔得底掉,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眼拙不识人,在若干年后才知道,那是郑玉东早就设下的陷阱,等着他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