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晚来风急——起跃【完结】
时间:2023-08-23 14:41:13

  温殊色一愣,不疑有诈,着急地反驳,“他能有什么毛病,不过就是两日没吃饭。”
  原来如此。
  果然比他还惨,谢劭面露惊愕,假惺惺地道,“温家真到了如此地步?温家大爷不管吗?”
  这话捅到了小娘子的肺管子,反唇相讥,“谢家大爷还是副使呢,你饿肚子时,怎么没见他管过。”
  谢劭:……
  确实,都惨。
  但这人嘛,落魄时总喜欢有人作陪,尤其是知道还有比自己更惨的人,好奇地问,“在外这么多年,他就没存点银钱?”
  “能有什么银钱,回来时荷包里统共就十两银钱。”小娘子没把他当外人,说起了自个儿的家丑,“他还当是往日,以为回到家能好吃好喝,结果见到的却是冷锅冷灶,不忍心祖母受苦,把身上的十两银子都给了老祖宗,算是身无分文了,大房的一听说他没银钱,立马翻脸,连口汤都没给他留,主仆二人上顿饭还是在咱们家吃的呢,他带回来的那箱子蛤蜊,倒还剩了一半,估计也没脸来问我要了。”
  谢劭听得一阵唏嘘,全然忘了前几日自己的难处,“难怪到了王府,腿都站不稳了。”
  小娘子一声嗟叹,“所以说,世态炎凉,人心难测,有银钱在手之时,几百两几千两拿去送人,眼睛都不眨一下,人家可不见得领他的情,八成还把他当傻子看,如今自己有难,再瞧瞧,得到了什么回报?别说银钱,饭都没给一口,倒是明白了人性凉薄,也太晚了。”
  谢劭:……
  她这话多少有点误伤。
  幸好小娘子没再往下说,说回正题,问他,“他今日到王府是怎么说的。”
  谢劭答,“问了俸禄后,决定上职。”
  小娘子松了一口气,庆幸道,“幸亏我当时机灵,要了一份官职,虽说起早贪黑,但好在以后能养活自己。”
  谢劭愕然,她怕不是忘了自己和温三是如何走到今日这番地步的。
  他温三没了这份官职,出海捕鱼,也能养活自己,但想起昨日温淮对自己说的那句“恭喜”,觉得人生还是不要太过于一帆风顺,总得尝试一番自己不太擅长的领域。
  一个未成亲的郎君,去断婚姻琐事,不得不说,小娘子真会选,如此一比较,自己这个军事推官,真真是要感谢她了。
  身旁的小娘子突然又挨了过来,牵了牵他的衣袖,柔声道,“按温家的辈分,他是郎君的大舅哥,但论年岁,郎君还长他一岁呢,无论是见识还是心智,郎君都在他之上,所以,往后他要有什么难处,还得劳烦郎君关照一二。”
  她这话听得倒挺有道理,算盘也打得不错,知道来求人,但官场之事,他一向论事不论人,“那得看他自己造化。”
  殊不知第二日温殊色赶到温家,也是这般同温淮说,“你是他大舅子,谢三在凤城的名声你也听过,人傻又容易受骗,往后一同为官,有什么事,你得多多提醒他。”
  温淮倒是比谢劭爽快,点头应了一声,“知道。”
  短短几日,温淮便尝尽了人间疾苦,被现实摧残得身心麻木,早就认命了。
  昨日为何下定决心去了王府,也是被大夫人安氏所逼,左盼右盼盼回来的人,不仅没带回来半两银子,还盯上了她的荷包。
  大夫人安氏本就因没去成东都怄气,如今哪里还受得了,当着老夫人的面,同温淮道,“你大伯和你大哥在朝为官,忙得脚不沾地,一家子人再跟过去,哪里应付得过来,既然老三已经回来了,我便想着去东都替他们分担一二。”见温三眉头拧了起来,心头很不痛快,“这些年二爷和老三常年在外,有咱们大房照顾老祖宗,倒是屁股一拍没有后顾之忧。可当儿子当孙子的,不在这时候尽孝心,还要等到何时?”偏过头轻声嘀咕,“说起来,二爷还是老祖宗的亲儿子呢……”
  温老夫人倒没什么反应,温淮听着却揪心。
  老祖宗辛辛苦苦一辈子,把儿孙拉扯大,晚年竟落到了被人嫌弃的地步,温淮当场便站了起来,“大伯母想要去东都,就放心去,往后由我来照顾祖母。”
  第二日天一亮,便带着温殊色买给他的公文去了王府领职,回来得晚,是因为自己去了谢家大公子的衙门上职,谢恒请他吃了一顿饭。
  今日温殊色上门之前,大夫人安氏便已经上了去东都的马车,带着自己的细软行头,屋子里但凡值钱的都搬走了。
  如今温家在凤城,只剩下了祖孙三人。
  自己说的话,便要承担后果,口袋里已经没了银钱,温淮也学了谢劭,提前同周世子支取了十两银子,一文钱掰成两文花,老祖宗那不能亏待,可自己的一餐饭比他在海上吃得还寒酸。想起温殊色挑三拣四的毛病,当日也没留她在家里用饭,到了饭点,直接开口赶人,“你还是回去吧,谢三公子也有俸禄。”
  温殊色‘啧’了一声,讽刺道,“你这兄长当得真没半点担当。”
  温淮冷笑,“我要没担当,早把那半箱蛤蜊要回来了。”
  也是,腿都饿软了,都没上门来讨要,足以见得,对她还是很疼爱了。
  不吃就不吃,那饭菜她确实也吃不下,带着祥云出了温家,上回的油腻消化完了,又惦记上了外面的山珍海味。
  醉香楼已经去过了,这回想换个地儿,上了马车,把帷帽戴好,温殊色便同祥云道,“咱们去白楼吧。”
  今日出门前,她已经同谢三打了招呼,晚上才回去。
  时辰还早,吃了午饭再去逛一下首饰铺子,戴不出来,瞧一瞧,摸一摸也好。
  ―
  前几日谢劭听裴卿说东都派了几波人前来凤城后,心中便生了提防。裴元丘就裴卿一个独子,事发之前,必然会想尽办法,将其接出凤城。
  上回兵器库的事情,只是个开始,接下来东都必定还会有动作。
  且洛安的战事,那位已经被烤在了火上,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找一件比这更大的事情盖过去。
  几件事凑在了一起,中州不会太平,王爷或许也是看出来了,才中途改道去了东都。
  领人俸禄,便要办实事,今日拉着周邝一道在街头巡逻。
  周邝的心却不在,一门心思看他的笑话,“听说温家大夫人去了东都,府上就只剩下了老夫人和你那位口袋比脸还干净的大舅子?”
  关起门来,和小娘子议论是一回事,如今被一个外人提起来,很奇妙,突然有了一种荣辱共存的感觉,目光凉凉地瞟过去,“与你何干?”
  “我这不是关心你吗。”周邝卖起了乖,“如此一看,还是嫂子目光长远,替你们买了一份官职,好歹保住了饭碗。”
  已经到了午食的点了,身上的二十两银子给了谢劭十两,又给了温淮十两,没钱进酒楼,把手里的一块酥饼递给了他,抬头看着跟前的白楼,叹息道,“当真是往日不堪回首,咱们都好久没进去过了?”脚步突然走不动了,“咱就站在这儿,闻闻味儿吧。”
第38章
  凤城两大酒楼,一个醉香楼,一个白楼,不仅夜里繁荣,白日里也是人来人往,醉香楼打尖的外地人较多,白楼则是本地人居多。
  论菜品,各有千秋,但酒香还是醉香楼的更胜一筹,因此去的人多数都是爱美酒的公子爷们,白楼不一样,人群混杂,上到六七十岁的老妪,下到几岁的小娃,其中不乏有年轻小娘子的身影,比如今日,抬头一望去,阁楼一排撑起的直棂窗内,便坐着两位小娘子。
  半撑起的窗扇挡住了两人的脸,只能瞧见女郎的半边肩膀,右侧那位小娘子着藕色罗纱窄袖短衫配杏黄半臂,胳膊上的雪色披帛似乎碍到了她,抬手绕了绕又伸手扶了一下发鬓,举止雍容优雅。
  楼里楼外,隔得太远,哪里能闻到什么味儿,不看还好,越看心头越难受,越痒痒,周邝叹了一声,“罢了,望梅止不了渴,谢兄,咱还是走吧。”
  一转头,却没看到身旁的人,再一寻,只见其已抬步往白楼门口走去。
  周邝一愣,赶紧追上,“谢兄先说好,我身上可是分文都没了。”
  前面的人没搭话,脚步没停,继续往前。
  此时正是午食的饭点,客满为患,白楼门前停了一排马车,马夫守在马车旁,眼睛极尖,转身便钻进了楼内。
  周邝见他还在往前冲,大有要进楼的架势,暗道这人是不是被逼疯了,一面追一面劝说,“谢兄冷静,不是我看不起你,就你如今的那点俸禄,还是别挥霍了,嫂子在家还等你养呢……”
  前面的人却充耳不闻。
  几波出来的客人挡了脚步,两人一前一后从人缝里挤了过去,伸手掀帘,跑趟的立马上前来招呼,“哟,谢员外,世子爷,好久没见着二位了。”弓腰赔礼道,“实在抱歉,这会儿人太多,位子没了,要不两位稍等一会儿,小的这就去腾个地儿……”
  “不必,找人。”谢劭打断,直接上楼。
  周邝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跟在他身后,上了二楼,包厢大堂早已满座,人群吵吵嚷嚷,让人耳聋眼花。
  谢劭径直朝着窗边一排位子走去,扫眼一望,小娘子倒是有几位,却并非他适才瞧见的人。
  抿唇拧眉,眼花了?
  周邝听到了他刚才说得那句“找人”,疑惑地问,“谢兄要找谁?”
  谢劭没答,揉了一下眼眶,举目往四周又探了一圈,确定没有小娘子的身影,不觉自嘲,当真是饿花眼了吧。
  她身上的珠钗已经抵押了个干净,哪里还有钱上这儿。
  是他疑神疑鬼了。
  “走吧,看错了。”谢劭转身下楼,周邝莫名其妙跟着他跑了一趟,满腹好奇,正欲追问他到底看到了谁,对面突然走来一人,惊讶地唤了一声,“三公子?”
  谢劭抬头,认出来了,是谢家的马夫,眉头一紧,刚消失的疑虑再次冒了出来,“你怎么在这儿。”
  马夫扬了一下手里的食盒,“老夫人这几日没胃口,没怎么吃东西,三奶奶惦记在心,这不今儿从温家回来,路过白楼,便让小的进来替老夫人买了几块碱水豆腐,让老夫人开开胃。”
  几块豆腐,不过几十文,倒也花不了多少银钱。
  谢劭问,“她人呢。”
  马夫道,“三奶奶刚下楼,去药房替老夫人挑选天麻去了。”
  看来并非自己眼花,还真上来过。
  跟着马夫出了白楼,横竖也没什么事,问她在哪家药铺,马夫抬手指了一下斜对面的一排铺子,“三奶奶倒没细说,应该在那儿。”
  周邝终于知道他适才在寻谁了,想起屁股上那块伤,多少还是有点怵,没再跟上,“谢兄同嫂子好好逛逛,我先回去。”
  斜对面只有两家药铺,不难寻。
  谢劭跨门进去,便听到了小娘子的声音,“我瞧这货色也没你说得那么好,隔壁的还少了二十文呢……”
  “小娘子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差的我这也有,可惜小娘子又看不上。”
  “还能再便宜吗,我并非一日两日光顾,常年都得需要,价格合适了,往后都来你这儿拿。”
  掌柜的一脸为难,“小的已经给了小娘子最低价,小娘子总得给咱们留口饭吃不是……”见有人进来,抬头一看,面色一愣,“谢员外。”
  温殊色闻声转过头,这才撩起帷帽上的白纱,见到走进来的公子,也是一脸意外,“郎君怎么在这?”
  “路过。”
  掌柜看了两人一眼,恍然,“原来是三奶奶,逗小的玩呢。”
  谢家破产之事凤城的人都知道,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知道人家到底还有多少呢,换句话说,谁又会傻到把所有的家产都捐出去。
  温殊色回头,“我是真心要买,并非玩笑。”
  掌柜瞅了一眼她身后的谢劭,面露尴尬,“这……三奶奶,确实是最低价了。”
  “那行,我再去旁的铺子瞧瞧。”说完转身便外走,谢劭的脚尖也跟着转了出去。
  谢家在凤城到底是大户,如今谢劭又当了官,怎么也得给个情面,掌柜地道,“这样吧,我再给三奶奶少十文钱,三奶奶要是再嫌贵,小的也没办法了。”
  价格差不多了,温殊色也没再纠缠,让祥云掏银钱。
  谢劭立在一旁看着她从荷包里掏出铜钱,一文一文地数着,认真专注的模样,怎么瞧都是一位会持家节俭的贤惠娘子。
  倾家荡产后,自己尚且能改变,小娘子尝到了人间疾苦,学会如何过日子,是好事。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掌柜把天麻包好,谢劭上前接过,先走在前,刚到门口,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嗝~”无比响亮。
  谢劭一愣,转过头。
  身后的小娘子神色呆愣,片刻后缓缓地转过身,问跟前的掌柜,“要不掌柜的替我把一下脉,最近我总觉得腹胀。”
  掌柜不过是个卖药的,哪里会把脉,含糊地道,“三奶奶莫不是积食了?”
  温殊色埋头思忖,“今日是吃了几个荞面馒头。”
  谢劭:……
  掌柜的一笑,“粗粮是好,可也不能多吃,三奶奶回去多走动,喝些温水,很快就好。”
  “多谢掌柜的。”道完谢出来,嗝儿一个接着一个,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谢劭几次偏过头,看着身旁抽搐的小娘子,模样着实可怜,自己虽已领职,俸禄却还未发放,如今府上能吃的也就只有白粥和馒头。
  他无所谓,娇滴滴的小娘子怕是扛不住,转身把药包递给了她,“先去马车上等我会儿。”
  人一走,温殊色便捂住心口,长吸了几口气,天知道她刚才有多慌,本就吃撑了,急急忙忙跑下来,不打嗝儿才怪。
  “娘子,奴婢去给您买份饮子吧。”这嗝儿抽的,她看着都难受。
  温殊色摇头,“不……嗝~不可轻举妄动。”
  祥云一副心痛担忧,扶着她,“马车上有水,咱先上马车。”
  温殊色点头,一面打着嗝儿,一面赶去了马车,坐在马车内抱着水袋喝了快半袋子水,嗝儿才稍微慢了下来。
  实属受到的惊吓太多,至今还惊魂未定,双眼发直,还没缓过来。
  祥云也心有余悸,趴在马车窗口,“娘子,太惊险了。”又道,“姑爷不是在王府当值吗,怎么到大街上来了,看来娘子以后出来得小心了。”叹一声,“娘子为了一口吃,也真是不容易。”
  确实不容易。
  半个月了,她没买一件新衣,首饰发簪也戴不成了,吃口东西还得偷偷摸摸,如同做贼,她太不容易了。
  还差一个老员外呢,任重而道远,她不能前功尽弃。
  嗝儿终于停了,谢劭迟迟未归,温殊色撩开车帘,正想问人去哪儿了,一眼便见到了从白楼里出来的俊俏郎君。
  温殊色一愣,问外面的祥云,“你家姑爷是不是发财了。”
  祥云也看到了,摇头说不像,“娘子早上好歹还‘吃’了几个荞面馒头,姑爷好像只喝了一碗白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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