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晚来风急——起跃【完结】
时间:2023-08-23 14:41:13

  一物降一物,就得要个不走寻常路的小娘子才能治住他。
  这不是服服帖帖的吗。
  之前温殊色瞒着,那是因为答应了谢老夫人,想要他当官成才,如今官居三品,公婆也来了,自己这败家子的冤名再不洗清,就当真要被扫地出去,出声便要解释,“父亲母亲,我……”
  二夫人突然捏住了她的手,没让她继续往下说,看向床上的郎君,“那我的呢?当年承诺你的人可不是我,我的那些铺子,是你外祖父和外祖母给我的嫁妆,总也不该是你的吧?”
  谢劭倒是豪爽,“我赔你。”
  二夫人也很爽快,点头道:“好。”
  时候不早了,两人为了赶路没同谢老夫人一道走水路,快马加鞭连夜赶到东都,找到这儿来,已是一身疲惫,没再打扰他,“你好好歇息,其他的,明日咱们再慢慢细说。”转身拉着温殊色,同谢仆射往门口走去。
  温殊色的手被二夫人一直握在手里,一颗心忐忑不安,一时也猜不透二夫人到底是何意。待出了门槛,二夫人才松开她,低声同她道:“银钱的事,你祖母都同我们说了,委屈你了。”
  温殊色一怔,抬起头来,这才看清楚二夫人的长相。
  五官轮廓分明,同谢劭有五六分相,白皙又细腻,一点也瞧不出来是快四十的妇人。
  见她终于肯抬头了,二夫人也在打探她。
  五官长相没得说,见其一双眼睛落在自己的脸上,慢慢地灵动了起来,从震惊到惊艳,虽没开口,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莞尔一笑,出声夸赞:“殊色也好看。”
  温殊色脸色一红,意识到自己失礼,立马移开视线。
  二夫人本念着头一回见面,态度得温和,不能把她吓着了,谁知竟撞见了自己儿子把人关在门外,这口气得替她出了,“他既有本事关门,总得给他个教训,下回要再赶你出去,便把租金加高,让他自己睡大街……”
  温殊色愕然地望了过去。
  二夫人没让她再跟着,“时候不早了,快些进屋去睡,有闵章和丫鬟收拾屋子,不用你操心,我和你父亲也累了,往后的事咱们明日再说。”
  ―
  温殊色再返回屋内,这回郎君已经自觉起身,立在床边,替她让出了床榻里侧的位置。
  就算是天大的怨仇,温殊色如今也没心再同他闹。
  已经沐浴更衣,褪了外面的衫子,穿着中衣自个儿爬去床上躺下,拉上被褥一盖,闭上了眼睛,“郎君快睡吧,有什么事儿就叫我。”
  谢劭当她是被吓傻了,跟着躺下,转头看着她一动不动的侧脸,于心不忍,安抚道:“你是同我谢劭拜过堂的正经妻子,你怕什么?家产之事,我不也同你保证过,不怪你,都是我的责任,你不必在意他们,更不用害怕。”
  温殊色心头正掂量。
  郎君能这样说,她很欣慰,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忍不住也侧过头看向他,“郎君,我怎么感觉他们和你说的不一样呢。”
  谢劭一愣,“她同你说什么了?”
  温殊色突然抿唇一笑,目光都明亮了起来,一半羞涩一半得意,“郎君,母亲夸我长得好看。”
  谢劭满腔安慰的话,全被她这一句堵了回去。
  就这点出息,一夸连立场都变了,嘀咕道:“我也夸过你好看,怎么没见你高兴成这样。”
  小娘子却一脸意外,“郎君夸过我吗?”
  谢劭觉得她脑袋长得太神奇,不该记住的,一直不忘,该记住的一样都没记住。
  被他这番盯着一瞧,温殊色也开始去回忆,很快便想了起来,极为不屑,“郎君不过是骗我少买点衣裳,又不是真心,母亲不一样,我能从她眼睛里看出来喜欢。”
  这一番话更戳心了。
  要说她没心,真情假意她倒是分得清清楚楚,还知道揪住自己的把柄,可她今夜那句喜欢,何曾又带了真心。
  都能从刚见了一面的人眼里看到喜欢,合着自己天天在她眼皮子底下晃,她心盲眼瞎,就是瞧不见。
  不能想,越想越心凉。
  转回头平躺在绣枕上,闭上眼睛,“早点睡。”
  不知道是不是小娘子太过于紧张兴奋,没空来折腾他,乖乖地躺在一侧动也不动,一夜相安无事,翌日一早,他醒来了小娘子还没醒,猜也知道,怕是大半夜才睡着。
  再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被褥只剩下了一块边角,岌岌可危地搭在了自己的一侧腿上,其余全被小娘子裹在了身上。
  这就是她所谓的睡相好。
  这屋子四面通风,早晚有些凉,伸手想去扯一点过来,及时停了手,他不能破坏现场证据,得等小娘子醒了自己瞧。
  挨着冻干熬了一阵,廊下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很快听到了二夫人的声音,“我煲了莲藕汤,给他们端进去……”
  谢劭心头一跳,眼疾手快地从小娘子怀里扯过被褥,搭在自己身上。
  被他这一拽,温殊色也终于醒了,意识到自己睡过了头,急忙翻身下床去穿衣裳,压根儿没往他身上瞧,“郎君醒了怎么不叫我一声……”
  谢劭看着严严实实盖在自己身上的被褥,前功尽弃,一声不吭。
  晴姑姑已端着汤盅立在里屋帘子外,朝里唤了一声娘子:“二夫人刚煲了汤,说等姑爷和娘子醒了便能吃上。”
  头一夜印象没留好,全靠后面掰回来,这一早上又睡过了,温殊色懊恼地拍了一下额头,“瞧我,就没一件事做好。”
  见她紧张成这样,谢劭好心为她解脱,“你要是怕面对他们,哪儿都不用去,好好待在这儿,我自会替你应付。”
  温殊色却没领情,匆匆穿好衣裳才扫了他一眼,“郎君好好躺着养伤,有什么事就叫闵章,丫鬟我也给郎君请了两个,就在外面,郎君唤一声她们便会进来,我先去忙了……”
  走出去吩咐晴姑姑,“把汤拿进去吧,郎君已经醒了。”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这一离开,一直到傍晚都没再出现。
  不仅如此,闵章和晴姑姑也不在宅子。
  晚饭的点儿,谢劭坐在木几前,看着桌上摆着的丰盛菜肴,终于忍无可忍,抬头扫向杵在跟前的两个丫鬟,沉声问道:“三奶奶人呢。”
  成日不见人影,她是忘了还有个躺在床上的病夫吗。
  她忙,她有那么忙吗,之前两日,好在晚上这一顿无论如何也会过来陪着他,今儿三顿,就没见到她人影子。
  一丫鬟忙垂目禀报:“禀公子,三奶奶和二夫人在外寻宅子去了。”
  昨夜谢仆射和二夫人来得匆忙,能在外面的院子里将就一夜,但这宅子终究还是太小了,不能再住下去。
  谢劭憋着一口气。
  成,这两老的一到东都,一个抢了他的小厮去宫中复命,一个抢了他的夫人去寻房子。
  他们怎么就这么会来事。
  小娘子也是,她嫁的人是他,自己才是同她过一辈子的人,如今却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儿,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
  “把她叫回来。”他得好好告诉她,谁才是她最重要的人。
  丫鬟见他脸色极为难看,赶紧出去报信。
  可等到天黑了也没见到人影子,倒是闵章和谢仆射先回来了。
  进屋后,谢仆射便坐在他对面,提起茶壶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口灌入喉咙,“你大伯死在了凤城。”
  谢劭没觉得意外。
  上回削藩的假圣旨一出来,皇上立马派人去凤城捉拿谢道远。
  人是太子的,到了凤城只会灭口。
  谢大爷一番雄心壮志,围堵了王府后,等了两日,没等到朝廷的援兵,心头便开始着急了。
  到了第五日第六日,已经心急如焚,一面猜到了自己恐怕是中了计谋,一面又存了希望,等了七八日终于看到朝廷的人来了,一时激动,连问都没问,迫不及待地让人打开了城门。
  还没来得及高兴,官兵手中的刀便对向了他,将其团团围住,宣读了真正的圣旨。
  谢道远以下犯上,企图谋逆,即刻捉拿。
  谢大爷当场腿都软了,只能落荒而逃。
  被官兵追到了城外,痛下杀手之际,一批人马及时出现,护住了他性命。
  皇上早猜到了那假圣旨乃前太子所为,明面上派出去的人乃前太子一党,为的只是试探前太子,实则暗中派了人手,务必要保住其性命,活着带回来。
  两队人马在凤城到东都的路上,一路厮杀。
  谢仆射便是在此时出现,为了保其性命,只能以退为进,暗中把谢道远又带回了凤城。
  谢道远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
  但一切都晚了。
  无论圣旨是真是假,他谢道远拿刀对向自己的主子,难逃一死,不仅是他,整个谢家都不会有活路。
  知道自己犯下了灭族的大罪,谢道远跪在谢老夫人面前,痛声忏悔,又去祠堂跪了一夜,便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等到太子的人马攻进凤城时,头一个冲上去抵抗,战死在了城门外。
  谢道远死后,周夫人也对外发了话,“谢副使乃奸人所害,并非叛逆,如今以死护城,将功抵过。”
  一句话算是保住了谢家大房的一众性命。
  “今日我去面见了皇上,皇上也给了我谢家恩赐,祸不及家人,不过你大伯母……”
  从被周夫人送回谢家,大夫人吴氏的神智便开始凌乱。
  谢大爷一死,彻底疯了。
  如今一家子在凤城,日子也不好过,家里鸡飞狗跳,没一个能担事之人。谢仆射管不了,也不会再管,把谢老夫人接进了东都,其他人就看他们各自的造化。
  谢劭听完面色平静,自己并非袖手旁观,阻止过了,他谢大爷非要找死,自己也没办法。
  抬头看向谢仆射,“然后呢。”这就是他给自己的交代?
  谢仆射知道他想问什么。
  当年自己在他最风光得意之时,掐断了他羽翼,强行把他从东都带到了凤城,不让他施展才华,拿金银去腐蚀他,可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秉性,他清楚,苗子好,养不废。
  故意装作不知,没回答他,露出几分自豪和讨好,“我听皇上说,是你生擒了前太子?可以啊,同为父说说,是怎么发现的前太子端倪?”
  能沉得住气,知道把自己这一功劳发挥到极致,不愧是他谢道林的儿子。
  谢劭神色没有半点动容,目光死死地盯着他。
  就像当年,他谢道林摔了自己的墨宝,折了自己的剑,怒声告诉他,谢家不用他来争光,他这一辈只管吃喝玩乐便是。
  如今这番又是为何。
  他能不要脸皮,想忘记就忘记,自己做不到,记得清清楚楚。
  见他如此,谢仆射没了脾气,“行了,父子哪有隔夜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不是也没放弃吗,周世子建的那兵器库,你可没少去,否则怎么会今日这么好的身手,能生擒住前太子。殿前司指挥使,这可是从二品的官职,封你一个从三品,已经是在掩人耳目,怕落人口舌,今后你要再往上,就要压在为父头上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谢仆射心虚地瞥开目光,“你当年就算留在东都,也不见得会有这番成就,倒也确实吃了不少苦……”
  谢劭眉心几跳,嘲讽道:“谢仆射几年没做官,连体面都不要了。”
  横竖已经这样了,也没什么外人,“我在自己儿子面前,我还要什么体面,错了就是错了,拿出态度面对便是。”挑眼看过去,“你说,你想要为父怎么补偿?”
  他谢仆射早年,德高望重,手底下的学生无数,无不对他敬佩,也不是这番赖皮样,想必是同二夫人呆久了,跟着不要脸了。
  同一个打算不要脸的人,是讲不了道理的,除非自己也不要脸,但明显他不削与其为伍,“我要听实话。”
  谢仆射神色一顿,疑惑地看着他,“这不就是实话,是我犯糊涂,坑害了自己儿子的前途。”
  “谢道林。”谢劭突然站起身,“你以为我好蒙骗?”
  “你叫谁!”谢仆射也急眼了,“不孝子……”
  谢劭提步往外走,“行,我立马进宫辞官。”
  谢仆射眼角抽了抽,终究是服了软,对着他的背影道,“靖王是陛下的亲生儿子,他母亲是周家娘子,你亲姑婆。”
  ―
  月上枝头了温殊色才同二夫人回来。
  今儿一早两人便出去找上了文叔,从谢家买来的几个宅子中,挑中了温殊色之前所说的那套。
  靠近相国寺,七进七出的大院子,虽是新建的,只要肯花钱,装饰起来也简单。
  往后一家人住,不能马虎,婆媳两人亲自去了宅子,把想要的效果和意见交代完,挑家具,挑床,挑摆件……
  婆媳两人的眼光倒是极为相似,相处了半日,温殊色便同二夫人彻底相熟,不再紧张,一声一声的母亲叫得极为顺口。
  两人逛了三条街,中午晚上都在外面的酒楼里用餐。
  用完餐回来,马车经过戏楼时,听到里面的热闹声,温殊色没忍住,掀开了车帘。
  二夫人问她,“想去看吗?”
  “改日吧,今日太晚,母亲也累了……”
  “我倒是不累,择日不如撞日,谁知道哪天还有空。”二夫人也是商户出身,没那么多讲究,“去瞧瞧吧。”
  两人听完戏,说了一路,进门时温殊色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提起裙摆跟着二夫人跨进屋。
  温殊色又递给她,“母亲真不要吗。”
  二夫人摇头,“年轻时我也喜欢甜食,近几年牙疼了几回,也就没什么欲望了,待会儿吃完记得好好漱口,免得蛀了牙,可遭罪了……”
  温殊色乖乖点头:“好。”
  晴姑姑提灯在前引路,今日那戏听着无趣,后劲儿倒是挺大,二夫人轻叹一声,“姚十娘真可惜。”
  温殊色也赞同,“最后还跳河了,岂不是便宜了那狐媚子。”
  二夫人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愤懑,觉得她还是年轻了一些,不吝教导,“姨娘固然可恨,归根结底,乃夫不正,说一百句,不如瞧他的行为,所以,当姑娘的能不能安稳地过一辈子,全凭出嫁前的那一眼,有没有擦亮眼……”
  突然意识到,怕是自己好巧不巧地戳了儿媳妇的痛处,她出嫁确实是擦亮过眼睛,但架不住出了意外……
  二夫人神色僵了僵,忙住了口,“早些回屋歇息,他要是再敢把你关在门外,明儿那扇门也不用要了。”
  倒也没用二夫人出马,这回温殊色一进院子,远远便见到房门敞开着。
  不仅留了门,里头还燃着灯。
  先前二夫人已派人回来同谢仆射和郎君打过招呼,温殊色并不着急,脚步悠悠地跨进屋,见郎君正躺在床上翻着书,一面把手里买的一堆物件儿搁去木几上,一面扭着头关心地问他:“郎君,今日还在疼没?”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