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还说了什么?”
“嗯?”邵卿洺像是又听不见了。
容德皇太后狐疑,继续试探,“哀家宫里头还有先帝赏赐的大补之物,回头就命人送来。”她戴着珐琅嵌丝护甲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暖炉。
邵卿洺答非所问,“儿臣无大碍。”
“这……”嘉陵皇太后爱抚波斯猫的手也停顿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容德皇太后挑了挑眉,看来传闻不假,皇帝的耳朵果然出了问题。
像是意识到什么,邵卿洺说道,“有劳母后费心,天寒地冻,母后也需保养好身子。”他说完这话,朝着嘉陵皇太后眨了眨眼。
嘉陵皇太后会意,对容德说道,“姐姐,去妹妹宫里坐坐吧,妹妹让素珠烫壶酒,做几个拿手菜,我们边吃边聊。”
“也好,”对于嘉陵,容德是没有敌意的,先帝在世时,她就没争过宠,现在,就更没有必要防备她了。
容德先行离开,说要回宫换件衣裳,嘉陵走到门口看了眼熙宁,嘴角抿起一丝笑意,“哀家瞧熙宁顺眼的很,哀家身边也缺个懂药膳的丫头,不知皇儿是否愿意割爱?”
“母后说笑了……”邵卿洺怎么会舍得让熙宁离开,自己好不容易才留下熙宁,可不是让她伺候别人的。
“就知道你舍不得,”嘉陵皇太后一手抱着波斯猫,另一只手拍了拍邵卿洺的手背,仿佛看透了一切。
“照顾好圣上,”这话自然是对着熙宁说的。
两位太后离开,熙宁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躺在了邵卿洺的怀里,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怎么?不怕被人听见了?”温香软玉在怀,邵卿洺心情十分愉悦。
熙宁压低声音,“快放我下来,”
邵卿洺挑眉,“放你下来,你就能自己走了?”
熙宁哑然,恐怕连站都站不稳。
“李安,把所有门窗都关上,多拿几个暖炉,还有热水,其他人一律不许进殿。”邵卿洺命令道,随后将熙宁放在软榻上,又往她身后塞了个玉枕,“你说你平日里的机灵劲都去哪里了,明知道容德太后不好惹,也不知道躲一躲吗?”
“奴婢哪里知道她会来此,早知道就不该留下的,”熙宁扁扁嘴。
“嗯?你说什么?”邵卿洺凑近她,龙涎香弥散开,强烈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邵卿洺的眼神带着点危险的气质,看的熙宁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邵卿洺这张脸还真是好看,他们虽然是一起长大的,可熙宁怎么都看不够。
特别是近距离,会让人脸红心跳。
她忙别过脸,“没……没说什么,对了圣上,您说那只被做成大衣的黑熊,熊掌是不是被红烧了?”
“也有可能是被清蒸了,”邵卿洺忍俊不禁,随口说道,接着就脱了熙宁的鞋子。
“哎,圣上不可!”
邵卿洺才不管她的阻止,继而又脱了她的袜子,她的脚小巧如白玉,握在掌中让人爱不释手。
两人青梅竹马,相处时候也多是不拘小节,可脱鞋脱袜子还是头一回,熙宁脸都羞红了,为缓解尴尬,问道,“圣上,您是要蒸猪蹄吗?”
“宁儿,哪有这么说自己的?”邵卿洺从李安手里接过金盆放在地上,亲自绞了热帕子敷在熙宁脚踝上,又对李安说道,“你也下去吧。”
“老奴遵命。”
李安退出去几步,才转过身。
看圣上这宝贝的样子,熙宁姑娘迟早是要入妃位的。不过她也确实值得圣上真心相待。
邵卿洺拿走帕子,取了些膏药均匀涂抹在熙宁的脚踝上,缓慢揉搓,用掌心一点点融化药膏,温暖了她冰凉的肌肤。涂抹完脚踝,邵卿洺把她的裤腿往上卷,被熙宁阻止了。
“朕瞧瞧你的膝盖。”
“奴婢自己来吧,”到底是男女有别,何况对方还是皇帝,无论如何都不该如此的亲密。
“宁儿,朕以前每次受罚,都只有你陪在朕身边,替朕抹药膏。”言下之意,现在,就让朕来照顾你吧。
熙宁心软了,邵卿洺卷起她的裤管,膝盖上的颜色明显比小腿上更深,都有些泛紫了。邵卿洺怕她会拉下病根,小心地给她抹了两次药。
殿外风雪连绵,刮得人脸生疼。
殿内烧着暖炉,上好的银碳,没有一丝烟。
更暖的,是两人之间互相扶持,和丝丝的情意。
第7章 是何居心
这一夜,熙宁没有歇在乾清宫配房,而是睡在了其他宫女的房里。
这是她的一次尝试,她想要知道时间无法推进的具体原因。
哪怕暂时不会离宫,也不能过得稀里糊涂。
她现在确定歇在配房能顺利到达第二天,那若是在皇宫中的其他地方呢?
她的试验很快就有了答案,她发现在宫女房中醒来,时间也是正常往下走的。
她若有所思地揣摩许久,还是没有结论,只能叹息着起床。
她打算今日去白马寺给家人上香,虽延迟了一日,相信家人也不会责怪她。
她伺候邵卿洺用完早膳后,就提了出宫上香一事。
邵卿洺拍了下额头,是他疏忽了,昨天几乎留了熙宁一整日,耽搁了她办重要事,和蔼道,“去吧,不用急着回来,多陪他们说说话。”
熙宁整理好东西,就带着尔岚出宫了。
邵卿洺派出的暗卫,一直跟在马车后头,暗中保护她。
熙宁走后,邵卿洺拍了拍掌,一名黑衣护卫从天而降,“圣上,请吩咐。”
来人是暗卫头领顾晓春,是除了李安和熙宁外,邵卿洺最信任的人。
“晓春,朕需要荣亲王所有的信息和动向,你亲自去办。”
“是!”
邵卿洺昨夜已询问过李安有关荣亲王一事,了解了大概,但李安毕竟常年在宫中,所知有限,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还需要暗卫出手。
邵卿洺眯起眼,邵淮安究竟是人是鬼,很快就能知分晓。
熙宁和尔岚上完香,来到方丈特意给她们准备的厢房。
白马寺离皇宫有半日的路程,邵卿洺体恤熙宁,不愿她劳神赶路,所以她总会在庙里留宿一晚,第二日一早再回宫。
尔岚取来斋饭,两人用完后,就在厢房附近的小竹林里散步。
迎面遇上一人,着一身月白色外袍,衬得他玉树临风,高洁傲岸。
尔岚拽了拽熙宁的衣袖,兴奋道,“姑姑,是荣亲王!”
邵淮安见到熙宁,笑容如冰雪消融,“熙宁姑娘。”
熙宁忙给邵淮安行礼,“给荣亲王请安。”
邵淮安托住她的双臂,“既是宫外,无须多礼。”
“您怎会在此?”熙宁诧异道。
“我是来找你的。”邵淮安生得一双桃花眼,可看人时极其专注,好像他的眼里只能看得见一人。
尔岚十分有眼力见,马上说道,“姑姑,我先回厢房了。”说完就迅速开溜。
原来邵淮安知晓熙宁每月初一都会来白马寺上香,昨日刚回到京城就来找她,只是一直都没等到,他不死心,就在庙里住了一夜,功夫不负有心人,今日终于等到了熙宁的出现。
“王爷找奴婢有事?”熙宁低了头,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悦。
“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奴婢,我也没在你面前自称本王,不是吗?”邵淮安注视着熙宁。
“是,奴……我知道了。”
“你瞧,这是什么?”邵淮安递给熙宁一只精致的瓷瓶,“打开闻闻。”
荣亲王每次游历归来,总会送熙宁礼物,她倒也没客套,依言打开,惊喜道,“是蔷薇花的味道。”
“我这次游历到了占城国,学到一种蒸馏术,可将鲜花制成香露,将其喷洒在衣物上,衣敝而香不减。等我教会你,你就不用再顶着烈日晒花了。”
皇宫内有香膏和香水,宫中女子都喜欢在被褥或者衣衫上抹上一点,或是用香薰,熙宁总觉得气味太浓郁,不如鲜花的味道清新自然。她会收集鲜花花瓣晒成干花,再运用到衣物上。干花虽好,可太费功夫,一不小心,花没晒干先被大风吹走,人还容易晒伤。
有了这门技术就不一样了,在屋内就可制作成香露,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
熙宁高兴坏了,“多谢荣亲王,您什么时候可以教奴……我呢?”
“今日天色已晚,你明日一早又要回宫,这样吧,等下月初一你再来白马寺,或者你有空出宫,来荣亲王王府找我,我便教你。”
熙宁着实有些迫不及待,“王爷既已回京,怎么不进宫面见圣上呢,他这几日经常提到你。倘若您明日进宫,他定会欢喜。您也能尽早将这门技术教予我。”
邵淮安意味深长地看了熙宁一眼,“宁姑娘,我还是少入宫的好。”
“为什么?”熙宁不太明白邵淮安的意思。
“熙宁姑娘,我是唯一还留在京城的王爷,圣上提到我的次数越多我就越危险,等哪一天他彻底遗忘了我,我才能真正安心。”
熙宁顿时听懂了,“可您和其他人不一样,您是圣上最信任之人。”
邵淮安别有深意道,“今时不同往日了,我绝不能犯了圣上的忌讳。”
“不会的,圣上不是那样的人!”熙宁忙替邵卿洺说话,她最了解邵卿洺,他绝不是鸟尽弓藏之人。
邵淮安没再说话,熙宁也不知该如何打破尴尬。
她确实听到一些流言蜚语,说邵卿洺弑父杀兄夺位,暴虐残忍。
她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邵卿洺是先帝属意的继承人,可总有人不服,暗地里下黑手,想要致邵卿洺于死地。不还手,死的就是他。
只能说那些人咎由自取。
也有说他登基后,治下过严,伴君如伴虎,迟早激起民愤。
邵卿洺铁腕勤政,害过他的人,必定严惩不贷,可他对帮助过他的人,也会献上一份真心,比如他对自己,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邵卿洺和邵淮安对她而言都很重要,她不会让邵卿洺对邵淮安不利,也不能让邵淮安误会邵卿洺。
“王爷,”她清清嗓子,“奴婢在圣上身边待了十几年,奴婢可以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圣上绝无此意。”
“熙宁姑娘,你还是太天真了,”邵淮安叹口气,不待熙宁反驳,又说道,“天色不早,宁姑娘早些休息吧,我也要回府了。告辞。”
熙宁看着邵淮安挺拔的背影,默默垂下眼睑。
厢房内,尔岚见熙宁回来,本还想调侃几句,可见她神色恹恹的,小心翼翼地问,“姑姑,你怎么了?”
“没事,”熙宁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尔岚,你觉得圣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圣上嘛,脾气不太好,甚至有些暴躁,但他其实就是要求严格,对事不对人,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他才懒得管你,”因为说话对象是熙宁,尔岚也就大着胆子说了,不然谁敢在背后议论皇帝,“奴婢觉得朝堂上的事也是一样的。”
熙宁莞尔,如果每个人都像尔岚这么想就好了。但也由此可见,她并不是护短,至少尔岚同她的想法一致。
至于邵淮安,自己能理解他的顾虑,毕竟这种事在历朝历代也不少见。
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乾清宫。
暗卫来报在白马寺的所见所闻。
“你说的是荣亲王?”
“是,属下绝没有看错。”
邵卿洺眉头紧蹙,荣亲王回京的第一时间不是进宫面见皇帝,先去探视熙宁,他究竟是何居心。
第8章 自己挖的坑
熙宁第二天醒来,又是在乾清宫配房。
她昨夜留宿在白马寺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想看看,离开了皇宫,时间是否还会停滞不前。
结果,如她所料,时间又回到了昨日清晨。
她叹口气,看来皇宫就是她的牢笼。
但熙宁也是执拗的性子,越有人不希望她离开皇宫,她就越要找到办法破除魔咒。
接下来的这天,熙宁依然是去白马寺上香,遇见荣亲王,昨日二人不欢而散,今日熙宁改变了策略,没有反驳,还要同荣亲王一起回城,正好也能借着路上的时间学会将鲜花制成香露的方法。
邵淮安为难道,“教你没问题,但需要用到一些辅助工具,才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不然光口头解释,恐怕难以说清。我出门匆忙,未曾携带,还请熙宁姑娘见谅。”
熙宁虽有些失望,但也能理解,笑着说,“荣亲王您言重了,您送的香露够用一阵子,等您闲暇时,熙宁再来叨扰。”
尔岚本想给熙宁和邵淮安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自己和车夫一起坐在车头即可。可外头风大,还飘着雪花,熙宁怎会忍心,再加上孤男寡女着实不妥,于是现在的局面就是三人挤在狭小的马车内,互相大眼瞪小眼。
邵淮安桃花眼一瞥,开口道,“我骑马就好,你二人也可坐着舒坦些。”
熙宁以为他的意思是自行骑马回京,谁料他驭马缓步跟在马车外侧,堂堂王爷,却做着护卫做的事。
尔岚眼睛都看直了,“荣亲王骑马的样子真帅气。”若是策马驰跃,会愈加丰姿英伟吧。
熙宁则有些感动,兴许并不是自己一厢情愿,荣亲王心中也是有她的。
接下来的几日,熙宁尝试了在慈宁宫守夜,有一晚甚至歇在了离宫门最近的废弃宫殿。第二天如期而至,没有出任何意外。
她大抵确认,只要不踏出皇宫,时间推进就没有任何问题。
她拾掇好自己,开始捣鼓邵卿洺今日的饮食。
她答应邵卿洺给他做药膳,是真心实意的。可他用耳疾来欺骗自己,自己必须要让他受点教训。
具体就看她如何操作了。
不过她事先也是做足准备工作的,她查遍了宫中藏书阁中的藏书,那里头有前朝以及周边各国的典籍。她通过比对和反复使用,确定不会有问题,才敢用在邵卿洺的药膳中。用的最多的便是当归、鹿茸、老参等大补的药材。
她端着精心烹饪的药膳来到乾清宫。
“宁姑娘来了啊,圣上批阅奏折许久,许是忘了时间了,”李宁意有所指地表示圣上该休息了,只是他不敢劝,圣上只听熙宁一个人的话。
“有劳李公公了,”熙宁解下绛红色雪梅花纹的斗篷,朝李安微微行了一礼,往里走去。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南书房,尽量不打扰邵卿洺批阅奏折。
其实熙宁在门口同李安说话时,邵卿洺就听到了,只是假装听不到而已。
“圣上,用些羹汤吧,”熙宁等了一会,邵卿洺还是没反应,她拔高了音量。
邵卿洺放下笔,“宁儿,你来了。”
“圣上,您又不是铁打的,劳逸结合才好,快来尝尝奴婢刚做的十全大补汤,”熙宁揭开汤盅,盛了一小碗递给邵卿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