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们尖叫着四处逃窜。
婉柔叉着腰笑得前仰后伏,“喂,你们胆子也太小了吧。”
张依依也被吓了一跳,按照她的脾气,早就要发火了,但为了得到更准确的信息,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伶宫真这么吓人?”
“是啊,”婉柔有些不安,“奴婢今日的话太多了,吓着张姑娘了。”
“无妨,”张依依若有所思,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伶宫是个对她有用的地方,回去后得问一问姑母。在这宫里头,应该没有比她更熟悉六宫的人了。
容德皇太后正在享用燕窝,姿态优雅,见张依依步子匆忙,眉头微皱,张口就是训斥,“这是在宫里,走路用膳都有规矩,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张依依被容德骂惯了,倒也不太在意,给容德请了安,张口就问,“姑母,伶宫是个什么地方?为何大家都谈伶宫而色变?”
只听“哐当”一声,容德太后手中装燕窝的上好瓷器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她面上表情风云变幻,看向张依依的眼神没有温度,冷声道,“是谁同你说的伶宫?”
张依依被容德的眼神震慑住了,身体不住颤抖,“姑母……我……”
“说!”
张依依忙跪下,她万万没想到这个问题竟像是踩到了姑母的尾巴,她语气凶悍,目光淬毒,“是……是听其他……其他宫女说的。”她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容德站起身,高高在上,阴影笼罩住张依依的身躯,骇人得很。
“她们还说了什么?”
张依依花容失色,不敢有所隐瞒,用最快的语速说道,“说是关押犯了错的宫人的,那些人死得很惨。”
容德倒是松了一口气,回身坐下。
张依依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姑母如此生气。她最担心的就是姑母一气之下将她送出宫,那就全完了。
容德的手在椅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过了许久才道,“宫中有许多禁忌,许多事不该你知道,知道得越多,对你反而没好处,明白了吗?”
“是,依依错了,依依再也不敢了,”张依依泪眼婆娑道。
“下去吧,没事就不要来打扰本宫了,”容德招来冬雪收拾残局,挥手让张依依赶紧走,别在自己面前讨嫌。
张依依呼了一口气,麻溜离开,幸好姑母没有详细询问是哪一位宫女,不然她恐怕保不住婉柔。婉柔比较长舌,留着她,或许以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这一路上,熙宁同邵卿洺持续冷战,两人一直没说过话,这样的低气压一直延续到回到京城。
回宫后,邵卿洺对熙宁的看守不再如之前那般严密,只要她不出宫,她在宫里的走动不受任何限制。
只是若荣亲王进宫,邵卿洺一定会阻挠二人碰面。
荣亲王自那日熙宁被带走后,就再没见过她,每次进宫,也听不到熙宁的任何消息,不免心焦。好在他很快想到对策,邵卿洺不让他见熙宁,却无法阻止他去嘉陵皇太后处请安。去得多了,总能碰上吧。
自从嘉陵同意张依依进宫后,容德的病便不治而愈,嘉陵自然知晓是上了容德的当,可事已至此,也毫无办法,只告诫自己今后多留个心眼,别被容德一忽悠就心软。
她同邵卿洺说了这件事,邵卿洺知晓容德狡黠,嘉陵如何是她的对手,表示张依依翻不起什么风浪,让嘉陵无须理会。
邵卿洺将熙宁困于宫中,生怕她心里不痛快,一时想不开,单独召见了尔岚,让她多陪陪熙宁。
尔岚自然是愿意的,可放在熙宁身上的时间一多,安亲王就不满了,直接质问邵卿洺,“圣上,你自己得罪的人,就该自己想办法哄好,你让尔岚掺和进来做什么?”
邵卿洺头疼,“但凡朕有办法,也不会假借他人之手。”
“您这趟凤栖山之行,没点进展也就罢了,怎么还倒退了呢。”
当安亲王得知熙宁知晓了邵卿洺佯装耳疾之事,面露同情之色,“看在您这么惨的份上,我就把尔岚借你几天,但你也不能全靠尔岚,她一直觉得荣亲王和熙宁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不会帮你说好话。”
“朕问你,你惹恼尔岚时,是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
“啧啧,圣上,这点臣和你没法比啊,臣再怎么大胆,也不敢欺骗尔岚,”安亲王调侃道,也不管邵卿洺的脸色有多难看了,“圣上,您自求多福吧。”
邵卿洺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这一日,熙宁在尔岚的陪同下,去夕晖院给嘉陵皇太后请安,刚到门口就遇上邵淮安。邵淮安为了见熙宁,日日来夕晖院,今日终于如愿以偿。
尔岚眨眨眼,把熙宁往邵淮安身边一推,笑嘻嘻地先进去了。
“宁儿,邵卿洺有没有把你怎么样?”邵淮安此时无法再掩饰心中的情绪,脱口而出,对邵卿洺已无往日的谦卑有礼。
熙宁缓缓摇头,“我没事,”方意识到邵淮安竟直呼了皇帝的名字,惊道,“王爷!”
“宁儿,跟我走,”这不是邵淮安一时冲动,他已寻思数日,事到如今,为了熙宁,他不惜现在就同邵卿洺撕破脸。
“王爷,不可,”邵卿洺本就对荣亲王心怀芥蒂,若是再加上自己的事,断不会放过荣亲王,为了他的安危,熙宁绝不能答应。
邵淮安自然知道熙宁是为他着想,可这样做,实在窝囊。他倒是有些怀念前世的自己,做什么都凭自己的想法来,活得潇洒恣意,哪像这辈子,凡事都瞻前顾后。白白蹉跎了岁月,也消磨了意志。
他一把将熙宁拉进怀里,轻抚她的秀发,“宁儿,苦了你了。”
“王爷,”熙宁安抚道,“圣上他刚即位,根基不稳,难免暴躁,等再过一段时间,他不用再担心有人对他不利,对宛国不利,他会想明白的。”
邵淮安暗自发笑,也好,那就再等上一段时间,邵卿洺越暴躁,毒性也会发作得越快,到时自己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不必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好,”荣亲王搂一搂熙宁的肩,“都依你。”
二人互诉衷肠,极尽缠绵。
不远处大树下的一双眼睛却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衣服下的手紧握成拳,指甲将手掌掐得发紫发青。
第91章 打蛇打七寸
熙宁同荣亲王一起进了夕晖院,嘉陵懒懒抬头,“你怎么又回来了?”见到熙宁,明白了几分,在心中叹了口气。
荣亲王和皇帝都是她看着长大的,虽说对皇帝略微偏心一些,但也是真心疼爱荣亲王的,巴不得他们同心爱之人早日成婚生子。可这两人偏偏爱上同一个女子。
熙宁这丫头确实惹人怜爱,同谁站在一起都是一对璧人,可也不能将她劈成两半啊。
算了算了,这种情情爱爱的事,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操心吧,她年纪大了,还是多享几天清福吧。
邵淮安确实舍不得离开,想多陪熙宁一会,可邵卿洺没给他这个机会,他知道邵淮安同熙宁在夕晖院相遇后,放下手头的事立刻赶了过来。
这次他倒是没忘戴助听器,也不觉得会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了。
熙宁心里不是滋味,她知道邵卿洺是为了讨好她,可他明明没有耳疾,自己也知道了真相,做这一切又是给谁看呢。
麻痹荣亲王吗?这又是何苦?他直到现在还在怀疑荣亲王的用心吗?凤栖山上的事还不能证明荣亲王的清白吗?
熙宁咬了咬唇,到底还是忍住了,没在荣亲王面前揭穿他。
三个人的相处极其古怪,隐约还有火花四射,嘉陵看不过去了,轻咳一声,“淮安,你府里不是还有事,先回去处理吧。”
邵淮安接受了嘉陵的好意,他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同邵卿洺抗衡,行了礼就离开了。
邵卿洺一直盯着熙宁看,注意她的表情,留意她的一举一动,熙宁对荣亲王的不舍,让他的心口像是被蚂蚁啃噬过似的难受。
嘉陵察言观色,知道两人之间有龃龉,捂着脑袋喊了声,“哎呀素珠,本宫头好痛,快扶本宫进去躺一会。”
素珠忍着笑,扶起嘉陵皇太后进了内室。
嘉陵一进去,人也不疲累了,头也不痛了,趴在门上,探出半个脑袋偷听,像个顽皮的小孩。
“娘娘……”素珠刚一开口,嘉陵就用一根手指竖在嘴前,“嘘”了一声,“轻点声,听听他们说了什么。”
前厅只剩下熙宁和邵卿洺,李安早就知趣地退下,圣上要是再不同宁姑娘和好,他都要觉得日子没法过了。
“宁儿,”邵卿洺刚一开口,熙宁就道,“奴婢还有事要做,先告退了。”
根本不给邵卿洺解释或是道歉的机会。
邵卿洺无奈叹气,他和熙宁之间怎会闹到这般田地。
嘉陵皇太后走了出来,轻轻一拍邵卿洺的肩膀,“皇儿,慢慢来,急不得。”
她让素珠去斟茶,劝道,“凡事有得必有失,就看失去的和得到的,哪个更重一些。”
邵卿洺胸中豁然开朗,是啊,虽说熙宁现在生他的气,可他救下了熙宁的性命,至少她现在还在自己身边,相比她的性命,自己受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多谢母后,”邵卿洺深深一礼。嘉陵皇太后虽娇憨天真,可她总能从最简单最直接的角度开解旁人。
“傻孩子,本宫又没帮到你什么。”
张依依之前挨了容德的训,待在慈宁宫闭门不出,很是安分守己了几日。今日偶尔得知荣亲王去了夕晖院,精心打扮了一番想要制造偶遇。
谁知,就看到了荣亲王和熙宁在一起的一幕。
熙宁小鸟依人,荣亲王眸光依恋缱绻。
张依依恨得咬牙启齿。
她听姑母说起过皇帝对于熙宁的特别关照,叮嘱过她,其他人都不足为虑,唯有这个熙宁是她最大的情敌。姑母丢了主理六宫之权,就是因为熙宁。
张依依倒是无所谓,毕竟她的目标已经转到了荣亲王的身上,皇帝喜欢谁,同她无关。
可今日看来,熙宁狐媚,不仅勾搭了皇帝,竟让荣亲王也对她上了心。
这下,张依依可就不能忍了。
总得先想个办法解决了熙宁,她才有机会和荣亲王有所发展。
熙宁根本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一场灾难,她干得最多的事就是躲在屋里看书,做美食。
只是之前做的美食都是送给邵卿洺的,现下便宜了尔岚,尔岚一个人吃不了,安亲王也就沾了光。
他却不知低调,还跑去邵卿洺跟前炫耀,“熙宁姑娘做糕点真有一手,太好吃了,”还故意吧唧吧唧嘴。
邵卿洺被他吵得心烦,“你给朕闭嘴!”
“圣上,您这可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啊。”
邵卿洺冷笑,他有的是治安亲王的法子。
“李安。”
“老奴在。”
“乾清宫缺一个奉茶的宫女,朕觉得尔岚不错,把她即刻调来乾清宫。”
李安笑得快憋出内伤,“老奴遵旨。”
安亲王目瞪口呆,邵卿洺还真是找准了他的七寸啊,忙道,“圣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李安此时正往外走去,安亲王忙追出去,“哎李安,李公公,李大总管,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邵卿洺微微一笑,让你嘚瑟,朕不出手,你还真当朕是病猫了是吗?
他继续批阅奏折,他近日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国事上,想要用工作强度来麻痹自己,可除了有安亲王这只麻雀不停提醒他,他自己也会时常想起熙宁。
几日不见,将她摒弃在自己的视线之外,却越是思念。
饶是如此,他还担心熙宁无聊,也不管穆安楷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了,让她有时间就多进宫陪伴熙宁。
穆安楷虽觉得奇怪,但皇帝的旨意不能不从,再加上她自己也是许久未见熙宁,有一肚子的话想和她说,当然应允。
天气晴好,她和熙宁约在西华门相见,一见熙宁的身影就大声喊道,“熙宁,我在这里!”可能是在军中喊口号练出来的,嗓门奇大。
西华门守卫头皮发麻,宫中怎可喧哗,可他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上前阻止。穆小将军脾气躁,武艺高,一言不合打起来可怎么办,谁都没把握能打赢她。倘若被她摔得断胳膊断腿的,那还怎么混下去。
熙宁闻声而来,穆安楷迎上去,完全没有一点身为女子的自觉,大摇大摆,走路带风,彪悍得连男子都自叹不如。
她见到熙宁,一脸喜色,她是颇为英气的长相,可在熙宁面前,像是个毛头小子,还会局促和羞涩,也难怪邵卿洺会如临大敌。
熙宁一见面就打趣她,“怎么,终于想起进宫见我了?看来周将军已经走了?”
穆安楷点点头,又摇摇头,“这和周将军有什么关系,之前你去了凤栖山,后来我又有些自己的事要忙。”
“不用解释,”熙宁嘻嘻一笑,“我懂得。”
“你懂什么啊,周将军早就回边境去了。”
“看,我就说嘛,不然你哪有空理我。”
说不了几句,穆安楷又被熙宁调侃了,穆安楷说不过熙宁,急得额头都冒汗了。
“好了好了,不闹了,”穆安楷的出现,带来了生机,熙宁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熙宁和穆安楷顺着西华门的宫墙散步,穆安楷随口问起助听器有没有做成功,熙宁心情复杂,穆安楷和她都费了好大劲,穆安楷还提供了最为重要的小零件,可邵卿洺的耳疾居然是装的。但这话不能同穆安楷说,熙宁只能道,“成功了,还得多谢你的帮忙。”
穆安楷说是垫桌子的,不足为奇,可毕竟是从悬崖边上冒着性命危险采摘回来的,怎么可能不珍贵,可她要,穆安楷说给就给了,没有半分迟疑。可该死的邵卿洺,糟蹋了这好东西和两人的心意,熙宁一想到这件事,就更生气了。
穆安楷挠挠头,“不用这么客气,小事而已,能帮到你就好。”她从衣袖里掏出一个东西,塞给熙宁,“送给你的。”偷偷摸摸的,塞完就抬头看天。
“什么呀?”熙宁好奇极了,除了说起周文熹周将军,竟还有事让穆小将军害羞?
“你自己看。”穆安楷索性背过身。
熙宁仔细一看,是一个奇形怪状的玩意,有点像香囊,又不太像,上面还绣着两只看不清模样的小动物,针脚凌乱,配色神奇,总体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惨不忍睹。
熙宁愣住了,“这到底是什么?”
穆安楷转过头,“香囊啊,看不出吗?”
迎着她期盼的眼神,熙宁不忍心打击她,“哦哦,看得出。”她又小心翼翼地问,“那上面绣得是什么?”她也不想问的,可实在是分辨不出。
“鸳鸯戏水!”
穆安楷穿着软甲,步伐豪迈,性子粗犷,从她嘴里说出“鸳鸯戏水”四个字,还真是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