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被邵卿洺知晓她刺杀荣亲王的事,定会将她牢牢栓在身边,想要再有行动就难上加难了。
熙宁的倔脾气,邵卿洺很清楚,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劝动她,只是轻声叹息,“宁儿,你还是不信任朕。”不然为何什么事都憋在心中,想要自己解决,不愿交付给他。
熙宁有一瞬间的沉思,“圣上,之前的事我们就不提了,我向你保证,再不会自作主张,即便有事,也会先同你商量。”
这是熙宁的真心话,经历了碧玉的生死,她再不敢轻举妄动。之前是她想的太简单了,这条线上牵扯的人太多,不是她以为的,只要和荣亲王同归于尽,一切就能归于平静。
邵卿洺不知道熙宁到底做了什么,只隐约猜测同荣亲王有关,这件事一定不同寻常,以至于熙宁的态度有了变化,之前就算是答应自己,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现下却是诚恳至极。
不管怎么说,她愿意退让总是好的,邵卿洺颔首道,“好,朕不再追问,宁儿也要记住今日说过的话。”
熙宁回到配房时,尔岚正同碧玉说着话,见到熙宁,一个劲地冲她使眼色。
之前说好了今日熙宁会将碧玉带去承乾殿,再想办法把碧玉骗去星云殿,熙宁可趁机脱身。尔岚左等右等都等不到熙宁,这才来到配房一探究竟。
熙宁现下已经改变了主意,如果她要做的事,势必要连累他人,那她宁可放弃。
尔岚的眼睛都要眨得抽筋了,可熙宁还是没什么反应,尔岚不知发生了何事,忍不住主动邀请熙宁和碧玉去承乾殿。
碧玉不给面子地道,“去看你同安亲王秀恩爱,还是被安亲王嫌弃啊?”
尔岚脸红了一瞬,“理他做什么,我们聊我们的。”
“聊天哪里不行,你是在承乾殿住惯了,看不上配房地方小,环境差?”碧玉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尔岚毫不介意她的阴阳怪气,“我新绣的花纹没带出来,想让姑姑帮我瞧瞧,走吧,”她一手拽着碧玉的胳膊,一手拉起熙宁,往承乾殿去。
趁着碧玉在院子里欣赏新栽种的几盆花,尔岚悄悄问熙宁,“姑姑,你怎么了?你是忘了今日要出宫的事吗?”
熙宁知尔岚是一片好意,可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无法告诉她,只能道,“没忘,只要突然不想走了。”
尔岚诧异,明明昨日说的时候还是斩钉截铁的,怎么突然就反悔了。
“姑姑,是出什么事了吗?”在尔岚狭隘的认知里,那一定就是荣亲王那里出了变故。
“没事,”熙宁刮了刮尔岚俏丽的鼻尖,“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觉得自己不能一走了之。”
“姑姑是放不下圣上吧?”尔岚自作聪明道。
熙宁一笑置之,“也有一部分原因。”
既然熙宁有了新的决定,尔岚也就不再赘言,毕竟这是她的幸福,她自己知道怎么做才最好。
熙宁人还在承乾殿,思绪却早就飞远了。
她之前认定褚沛霖没有将她带回皇宫,因为如果回来了,那循环就不可能发生。
那原因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邵卿洺把她留在了宫外,时间重启后,他没有了昨日的记忆,才有了之前的对话。
另一种就是发生了其他事,导致褚沛霖的行动失败,她得以顺利循环。
她此刻回过神来,发觉其实还有其他的可能。
那就是循环条件发生了变化,或者根本是她一开始就弄错了循环条件。
离开邵卿洺,时间无法正常行走,会回到前一日,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是她根据数次循环推测出的结论。
倘若不是呢?如果还要加上其他必要的,而自己未发现的条件,也是成立的。
所以到底是何原因,答案不得而知。
熙宁实在想得头疼,只能暂且放下。
荣亲王府。
邵淮安自然不知自己已经死过一回,他还在憧憬同熙宁的未来,只是等到夕阳西下,熙宁都不曾露面。
邵淮安的脸色沉了几分,一撩衣袍就准备进宫。
严辰忙挡在他身前,“王爷,时辰已晚,现下进宫着实不妥。”
“有何不妥?这皇宫,本王想进就进,还要瞧他邵卿洺的脸色不成?”
严辰不语,只是恳请邵淮安三思。
邵淮安也是气话,说完之后,低喘一口气,又坐回椅子上,“罢了,严辰,你去打探一番。”
严辰一抱拳,“属下领命。”
城外庄园,门前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
从马车上下来两名女子,二人长得有点像,年轻的穿一身红衣,容颜艳丽,年长的虽保养得当,但因颧骨过高,人又偏瘦,还是显出了一副老态。
“姑母,这里是什么地方?”
午后容德皇太后悄悄出了宫,先是去张府接上张依依,随后便来到此处。
容德斜睨张依依一眼,“依依,还记得你在信上同姑母说的话吗?你说不择手段也要入宫,你要做皇后。”
张依依忙道,“姑母,这是依依的肺腑之言,从前是依依不懂事,现在依依心中清楚,所谓情爱都是假的,只有把权势抓在手里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容德赞许道,“好,眼下就是个机会,我们现在要去见的人,身份尊贵,你要做皇后,全凭他一句话。”
张依依眼睛一亮,“他是圣上的什么人,能劝得动圣上?如果当真可以,让依依做什么都行。”
容德笑容诡异,“你的本钱是什么,年轻貌美,能歌善舞,只要能得到他的欢心,你想要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
张依依听出了容德的言下之意,花容失色,“姑母,倘若依依侍奉了此人,将来还如何入宫?”
“傻丫头,”容德笑得浅淡,“伺候好他,你才能做皇后。”
张依依还是不明白容德的意思,宫里的规矩何等严厉,到时如何过验身嬷嬷那关。即便姑母权势滔天,一手遮天,将来也瞒不住邵卿洺。更何况,她现在失了主理六宫之劝,自身都难保。
“依依,不要那么死脑筋,”容德微微眯起眼睛,有稀碎的冷意自她眸中射出,“能做皇帝的,可不是只有邵卿洺。”
“姑母!”张依依失声尖叫。
“依依,邵卿洺那里你已无任何希望,就算勉强入宫,也只能屈居于熙宁之下,你甘心吗?”
“依依不甘心!”张依依咬牙切齿道。
“荣亲王心里也没有你,如今他儿女情长英雄志短,已长不了大事,你的皇后梦早就破灭。”
“姑母,依依恨他入骨,断不会对他再有半点情意!”说到荣亲王,张依依含泪仰头,他好狠的心,竟将自己扔入乱葬岗整整三日,从那一刻起,自己对他的感情已经了断。
“里面的人,同为邵氏血脉,依依,你敢不敢赌一把?若他成事,你便是妥妥的皇后,”容德循循善诱。
张依依沉默着同容德对视,姑母的话不无道理,只是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她寻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咬牙道,“依依都听姑母的。”破釜沉舟,才能成就大事,她已经不是以前任人宰割的张依依了。
“好!”容德神色柔和少许,“不愧是我张家的女子,有魄力。”
二人缓缓步入后院,屋内忽有人道,“太后为何又来?”似乎发现了张依依的存在,冷然道,“还带了外人。”
“本宫来此,自然是有要事,她是本宫侄女,不算外人。”
那人不说话,容德和张依依就站在外头,一步不敢动。
过得须臾,此人方道,“进来吧。”
第128章 谁没有秘密?谁没有痛脚?
进了小屋,张依依首先就去看方才说话之人,她毕竟是花朵般的少女,哪怕下定决心,可面对即将委身之人,还是十分在意的。
原本以为他是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可先前听他的声音,低沉磁性,仿佛一开口就能摄人心魄,张依依已经动了心,如今看到本人,心中更是小鹿乱撞。
只见他一袭黑衣,身姿挺拔,眉宇间透着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竟是不输于邵卿洺和荣亲王的容貌。
果然是邵氏血脉,不止是容貌,连气质都是如出一辙的。
如果是个人厌鬼弃的老头,张依依也认了,如今面对的是如此出色之人,她心中欢喜,不觉露在脸上。
容德看她那副花痴的模样心中就来气,还是太年轻,以貌取人,殊不知这位不仅容貌同荣亲王不相上下,心狠手辣的程度都不分轩轾。
“容德太后,今日造访,又为了何事?”黑衣人眼角余光淡淡扫过张依依,张依依已然红了双颊。
“本宫这侄女,听本宫提起你几次,吵着要一睹你的风采,本宫实在拗不过她,只能带她前来。”
容德的话已再清楚不过,黑衣人哪有不懂之理,含了浅淡笑意,“哦?坐吧。”这话却是对着张依依说的。
张依依大喜,看来他已折服于自己的美貌。也是,她天生丽质,又是自幼勤习歌舞,只有皇帝和荣亲王这种不开眼的才看不到自己的好。她之前被打击的自信心,在黑衣人这里迅速得到了恢复。
“那依依你留下,本宫先回去,明日一早马车会来接你,”容德也能瞧出黑衣人对张依依甚是满意,她也就放心了。
“是,”张依依此时一颗心都在黑衣人身上,十分感激姑母的成全。
容德一走,黑衣人就迫不及待地将张依依拉到自己的大腿上,手指勾起她的下巴。
张依依含羞带怯地扑进黑衣人的怀抱,这可是男人最喜欢的小女儿姿态,她有信心能让他欲罢不能。
容德回到慈宁宫,冬雪就在门口等她,附耳道,“娘娘,嘉陵皇太后已坐了多时。”
容德上一回见嘉陵,是求她帮忙解禁慈宁宫,她好出宫去探视张依依,此后她出入慈宁宫便不再受到限制,只是出皇宫还是需要向主理六宫的嘉陵皇太后报备。容德心高气傲,不想受制于人,抱着侥幸的想法,觉得嘉陵未必会知晓她今日的行踪,却没料到,她不仅知道了,还来向自己兴师问罪。
容德心下一惊,但想到嘉陵向来被自己拿捏在手中,这次也不会例外,又舒了口气。
嘉陵今日穿一身淡蓝色衣衫,上头绣着雪花,每一朵雪花的姿态都是栩栩如生,从远处看去,就像是真的雪花在纷纷扬扬地落下。外头罩一件白色狐皮披肩,衬得她冰清玉洁,就像是从雪地里钻出的精灵。
容德再看自己,虽金钗步摇一样不少,将自己装扮得雍容华贵,可皮肤黯淡,眼中无光,眼角的皱纹也越来越多。从前她和嘉陵是后宫最娇艳的两朵花,现在却是再也无法相提并论了。
容德心中嫉妒得发狂,可这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还是勉强挤出笑容,一进大殿就热情招呼道,“妹妹来了,让妹妹久等了。”看一眼嘉陵面前的杯盏,“给嘉陵太后换一杯茶,用最好的茶叶。”她调笑道,“也只有妹妹来,本宫才舍得,毕竟本宫这里的好茶也不多了。”
嘉陵怎会不知她是在趁机控诉内务府拜高踩低,却不曾反省当初内务府姓张时,她又是如何做的。嘉陵装傻,“那多谢姐姐的好茶。”
容德解下披风,递给冬雪,坐到嘉陵旁边的椅子上,“妹妹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嘉陵今日是专门来找嘉陵不痛快的,她听说了早上邵卿洺去给容德请安,她冷言冷语,话里藏刀的事。都说嘉陵少女心性,憨厚天真,其实不是她当真不谙世事,而是之前没办法插手,容德事事压她一头,她能自保已实属不易。
现在皇帝把主理六宫事的大权交给她,她腰杆子挺直了,不用再看容德的脸色。只是她恬淡惯了,不爱与人争执,对于容德的所作所为睁一眼闭一眼,特别是她自己的事,什么都能忍,可牵扯到邵卿洺那就不行。邵卿洺已贵为九五之尊,凭什么要受她的气。
他自己可以不介意,但嘉陵看不过去,必须要帮他出这口气。
嘉陵斜容德一眼,“姐姐从哪里回来?”
容德的心往下一沉,嘉陵果然为这事而来。她知道无法再隐瞒,索性实话实话,“出了趟宫。”
嘉陵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手中的波斯猫,那只猫很享受地窝在嘉陵怀里,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本宫倒是不知,什么时候宫妃出宫,无需上报本宫这个六宫之主了。”
嘉陵虽板起脸说话,可依然嗓音清冽,满是少女的娇嫩和明媚,反观容德,即便在笑,也像一朵迅速衰败的花朵,再看不到一丝从前的绝色。
容德看着明艳动人的嘉陵心里颇不是滋味,转过头,自欺欺人地不去看她的脸,赔笑道,“这件事是姐姐疏忽了,下次一定注意。”此事确实是自己不在理,被嘉陵抓到了把柄。
嘉陵瞟她一眼,倒也没再拿这个说事,看似关心道,“姐姐看着气色不太好,妹妹回头让内务府送点补品来。”
“如此倒是多谢妹妹了,姐姐年轻时候熬坏了身体,现在确实精力大不如前了,全靠妹妹照应。”容德还以为嘉陵放过她了,这句话倒是说得真心实意。
“哦,不然再让令侄女进宫陪伴姐姐,有亲人在旁,姐姐也不至于孤单,总想着出宫。”嘉陵似笑非笑道。
这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在给容德添堵。一来,张依依上一回惹了那么大的事,是逃出皇宫的。二来,还讥讽她耐不住寂寞,总是往宫外跑。
容德倏然朝着嘉陵看过去,她眼中的讥诮是何等的明显。容德压抑着怒气,“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妹妹可是好意,听闻令侄女在乱葬岗待了三日,被吓掉了半条命,这不是想着宫里有最好的药材,紧着她用,倘若她进宫陪姐姐,姐姐也有个伴不是吗?”嘉陵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她到底什么意思,容德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嘉陵看,突然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懂她了。
“你怎么知道依依被丢到乱葬岗的事?”
嘉陵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姐姐是不是以为妹妹只知道侍弄花草,养宠逗乐?”她把波斯猫随手递给身旁的素珠,波斯猫“喵呜”一声,钻进素珠怀里打起了瞌睡。
容德瞬间觉得,嘉陵像是变了一个人。
“姐姐,妹妹知道的可多了,你还想听听其他的吗?”嘉陵此时的眼神已变得冰冷,“听完之后,姐姐再考虑要不要将妹妹灭口。”
容德一下子站了起来,“菱香,本宫劝你慎言!”
“慎言?姐姐,你真以为你做的那些肮脏事没人知道,你以为你能把所有人都灭口吗?”
嘉陵也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朝着容德逼近,容德步步后退,直到被逼到角落,一个没站稳,跌坐到地上。
嘉陵并没有去搀扶她,而是居高临下道,“先说哪一件呢?先皇后的事?”
“你……”容德浑身一颤,她是真的被惊到了,此事做得如此隐瞒,嘉陵如何会知道?
“先皇后宅心仁厚,却没想到会被自己宫里的宫女在食物里下了慢性毒药,最后毒发身亡。太医检查出她肾脏衰竭,还以为是胎里带来的毛病,殊不知长年累月的毒素累积,才导致了最终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