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有耳疾——叶紫【完结】
时间:2023-08-24 23:01:56

  沈岸嘴上无可奈何,心里骂骂咧咧。
  碧玉可不管他,有这些金叶子,她能给熙宁买多少好吃的啊。
  待李安也退出去后,南书房中只剩下熙宁和邵卿洺。
  二人心照不宣,熙宁先道,“圣上,这次推我下河之人,恐怕也是之前放毒蛇之人。”
  邵卿洺颔首,“兴许也是每一次害死你的人。”
  熙宁倒是没有想到这点,如此一想,还真有可能。
  对方杀人手法不会一成不变,或许是因为之前一直没有成功,他改变了方式和时间,从夜晚的迷烟击杀,改成白日的制造意外。
  他不知晓的是,其实他每一次都成功了,只是不知怎么回事,自己陷入循环,总会回到被杀当日的清晨。
  熙宁眨眨眼,“圣上,既然我能重启被杀这一日,我们就可以设计引出凶手。”
  “不行!”邵卿洺一口拒绝。
  “圣上,你明知道我说的是最好的办法。”熙宁据理力争。
  邵卿洺何尝不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可他不接受。
  首先,他无法眼睁睁看着熙宁在他面前死去,哪怕第二日她会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
  其次,之前不晓得也就罢了,现下既然知道了熙宁的每一次循环都是因为死亡,自己就要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
  最后,倘若有一日这种循环的能力消失了怎么办?这是谁都无法保证的事。来时没让你知道,消失的时候也可能会很突然
  邵卿洺绝对不能允许此类意外的发生。
  他无法承受失去熙宁的痛。
  “宁儿,你知道的,如果你无法醒来,朕会随你一起去。”邵卿洺的眼神专注而炽烈。
  熙宁想起前世和今生,邵卿洺都因为她的离世而吐血身亡,她心中内疚,不再坚持。
  邵卿洺欣慰地揉了揉她的脸,可想一想还是有些后怕。
  若是熙宁不懂水性,今日就要被对方得逞了。
  熙宁为何会学洑水,是因为邵卿洺。
  当初他被人所害,大冬天的跌入太液池,熙宁哭得惊天动地,却没有半点办法。后来还是荣亲王在岸上用力甩出去一根长杆,让他抓住,再拼命地将他拉上了岸。
  自那以后,邵卿洺就觉得自己的弱点越少,存活下来的几率就越大,因此自学憋气和洑水。熙宁不想成他的拖累,也希望能在关键时刻助他一臂之力,而不是只能边哭边找人帮忙。后来在荣亲王的指点下,水性越来越好。
  邵卿洺的记忆同熙宁是不一样的,拉他上岸的是熙宁,和荣亲王没什么关系,因为在他的那段人生里,推他下水的就是荣亲王本人。
  但不管怎么样,无论荣亲王是搭救之人也好,是设套之人也罢,总之,熙宁能在今日逃过一劫,荣亲王功不可没。
  邵卿洺心中对他由衷感激。
  夕晖院,嘉陵皇太后正同素珠闲聊。
  素珠说起熙宁房里进了毒蛇以及被人推入太液池中,险些丢了性命的事。
  嘉陵心情复杂,一来是觉得容德终于出手,她的计谋就要得逞,心生欢喜。
  二来,她内心深处极不希望熙宁有危险,且不说熙宁同邵卿洺的关系,她还是宁将军之女。嘉陵对宁将军有着深深的愧疚,却不得不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利用熙宁。
  嘉陵之前无意中听到邵卿洺和熙宁的对话,知道他们在寻找谋杀熙宁的凶手,虽不知前因,但她心中有了一条借刀杀人的计策。
  正好冬雪因荣亲王之死而彷徨,嘉陵找到她,给了她许多财宝,让她万一被容德抓到后,就说东西是熙宁给她的。还允诺,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自己一定会照顾好她的家人。
  那串赤金凤尾玛瑙流苏,自然是嘉陵故意放在里面的,就是为了让容德将熙宁同先皇后联系在一起。
  嘉陵先透露出熙宁的真实身份,向容德假意示好,再收买冬雪,让容德寝食难安,容德最担心的就是她杀害先皇后的事被邵卿洺知晓,如此一来,她一定会对熙宁下手。
  熙宁是邵卿洺最看重的人,敢动熙宁,邵卿洺又怎会轻易放过她。
  嘉陵现在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等事情进行的差不多了,再敲打下邵卿洺,把最终的矛头指向容德。
  只盼老天有眼,让她能在保全熙宁的前提下,狠狠惩治了容德。
  就在这时,门外小太监唱和道,“圣上驾到。”
  着实把嘉陵惊了一跳,难道东窗事发,邵卿洺找自己算账来了?
  可又见邵卿洺恭敬请安,和从前并无不同。
  “皇儿今晨不是来请过安了吗?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邵卿洺笑道,“母后还嫌弃儿臣来得太勤快了吗?”
  “哪里的话,素珠,快上茶。”
  邵卿洺端着茶盅,组织措辞,要怎么把话往自己想要的话题上引。
  他今日到来自然是为了先帝私生子一事,他想过了,倘若去问容德,她十有八九不会说,即便说了,自己也不会轻信,不如来夕晖院问嘉陵皇太后。
  嘉陵向来把他当亲生子看待,自己晓以利害,她应该不会隐瞒。
  无论怎么引导,总归显得刻意,邵卿洺索性直接挑明,“母后,儿臣想问您一件事。”
  嘉陵心中咯噔一下,可该来的总会来。
  “你问。”
  “母后可听父皇说起过,他在民间留有子嗣?”
  “什么?”嘉陵愣住了。
  邵卿洺郑重道,“母后,事关重大,还请对儿臣不要有任何隐瞒。”
  嘉陵本来还以为他要问熙宁的事,已经做好坦白的准备,谁知邵卿洺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着实令她感到意外。她皱眉,“没有的事,本宫从未听闻,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自荣亲王死后,有一人接收了他全部的势力,并且还拥有不小的兵权,据儿臣调查得知,此人握有皇室玉佩,乃邵氏血脉。”
  “就不会是贬黜京城的那些皇子吗?”
  “不会,儿臣派人查了,他们都在自己该在的地方,没有任何异样,”顾晓春被邵卿洺派出去调查,每日飞鸽传书汇报,已排除嘉陵所怀疑之事。
  嘉陵惊异,“握有玉佩的皇子,名字都是要上玉碟的,绝不会是私生子。即便曾经遗落民间,也应该已经迎回皇宫,得到了宗正司的承认。”
  嘉陵说得没错,玉佩是身份的象征,此人至少是得到过宗正司认可的,可为何无人知道此事?
  难道这事终究还得着落到容德皇太后的身上?
  嘉陵看出了邵卿洺的心思,“皇儿,你有请教过姐姐吗?没有的话,本宫愿陪你一同去。”
  “那多谢母后了,”邵卿洺内心深处是极不情愿同容德打交道的,每次去慈宁宫,总是不欢而散。现下嘉陵愿意陪同,那再好不过。否则很有可能说不了几句,不是容德摔了杯盏,就是邵卿洺拂袖离开。
  容德见邵卿洺和嘉陵一同前来,心虚地以为他们是来兴师问罪的,脸色发白,还狠狠瞪了张依依一眼,总是给自己惹麻烦,不行的话,就只能让她做替罪羔羊了。
  嘉陵知道邵卿洺为难,替他开口询问。
  “私生子?”一听这话,荣德先把心放回肚子里。她似笑非笑,“原来今日皇帝是有求于本宫,才会踏进这慈宁宫。”
  “那母后是说还是不说呢?”邵卿洺并不想惯着她,她愿意说那是最好,自己会给她记上一功。如若不愿,也无妨,不过是多走一些弯路和浪费一点时间,总能查到。
  容德心念转动,有自己的打算。既然邵卿洺已知道此人的存在,那查到他是迟早的事。荣亲王死后,再没有人挡在他身前,他要行事,总得露面,身份总归隐瞒不了。他筹谋了那么久,起事就在眼前。运气好的话,一击即中,除掉邵卿洺,自己坐上皇位。假使运气不站在他那边,最后的胜利者就还是邵卿洺。容德是一根彻头彻尾的墙头草,凡事都想给自己留后路。她斟酌须臾,拿定了主意,“关于此事,本宫知道的不多。本宫只能告诉你们,确有此事,而且此人还同妹妹你关系匪浅。”
  在这种时候,她都不忘拉踩嘉陵,不愧是心机深沉的容德皇太后。
  “胡说!”嘉陵起身,用力一拍桌子,显然气急,茶盏都被她拍到了地上。
  邵卿洺淡淡道,“母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还请明示。”
  “本宫知道的就这么多,其他的,就得妹妹自己去查实了。”
  “皇儿,本宫……”嘉陵握住邵卿洺的手臂,神色仓皇,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容德会反咬她一口,她越国公主的身份本就敏感,如果邵卿洺不信她……
  邵卿洺顺势将嘉陵扶着坐下,看着容德说道,“母后此言差矣,如果确有其事,那他同我们每个人的关系都不浅。”
  他偏帮嘉陵的意思很明显,容德气得咬牙启齿,却也无可奈何。
  容德一摊手,“该说的本宫都说了,皇帝若查明真相,还请通知本宫一声,本宫也很是好奇呢。”
  她这是在下逐客令了,邵卿洺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好,儿臣记下了,儿臣先行告退。”
  嘉陵再次将邵卿洺请回夕晖院,拉着他的手不放,“皇儿,你要相信本宫,本宫同那人绝无往来……”
  “母后,”邵卿洺轻声安慰她,“朕若不信你,还能信谁?”他让素珠沏来新茶,亲自递给嘉陵,“母后,你和宁儿,是朕最信任的人。”
  嘉陵心中五味杂陈,他还是从前的邵卿洺,可自己包藏了祸心,再不是从前的嘉陵了。
  她后悔没能早点坦白一切,后悔对熙宁做出这样的事,可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也不得不吞下这恶果。
第150章 错怪
  张依依虽知道黑衣人的确拥有邵氏血脉,但也是第一次听说他还同嘉陵皇太后有关系,一时分辨不出真伪,小心翼翼地问容德,“姑母,您刚才所说是真是假?”
  “什么是真是假?”容德也在想自己的心事,不耐烦道。
  “就是他和嘉陵皇太后……当真有关系吗?”
  “这你就不用管了,”容德看张依依一眼,“本宫所言,自然无一句废话。”
  张依依似懂非懂,“姑母今日向圣上确认了他的身份,就不怕他着恼吗?”
  容德神色松快,“着恼?若没有本宫,将来谁能证明他的身份?他纵有皇室玉佩,也还缺个人证呢。”
  张依依更加明确了一点,可依附此人,该利用时利用,最终还是要靠自己,就如同姑母一般,将底牌紧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明智之举。
  容德忽而怒道,“熙宁的事还没办妥吗?”
  张依依也是没想到熙宁的命这么大,一咬牙,“姑母请放心,她蹦跶不了几日了。”
  “尽快,本宫不想再看到她。”
  “是!”
  夕晖院,素珠将嘉陵搀入小佛堂。
  “你去吧。”
  嘉陵已经许久没有流露出如此苍老颓废的情态,素珠不免担心。
  “娘娘,奴婢陪着您吧。”
  “不必了,本宫想一个人待一会。”
  素珠依言退出去,但还是忠心耿耿地守在门外。
  嘉陵走入小佛堂的最深处,供台上只有一个牌位,边上摆着两盏长明灯,摇曳的烛光中,嘉陵摸出一块帕子,仔细擦拭牌位,擦着擦着,不由泪流满面。
  这里供的是她儿子的牌位,在她滑胎后不久,她的长子也因病早夭。短短时间里,她失去了两个孩子,这是做母亲的锥心之痛。
  她在床上躺了足有三个月才渐渐恢复过来。
  期间,先帝对她嘘寒问暖,告诉她孩子还会有的,她的身体最重要。当时她还十分感动,觉得自己愧对先帝,发誓以后会一心一意地对他。
  原来是一场骗局。
  先帝能给自己灌下滑胎药,不让自己产子,那么这第一个已经养到四岁的孩子,他的死亡,未必不是先帝的手笔。
  他疑心自己不忠,产下的不是他的骨血,就要了他们的性命。
  他真是好狠的心啊。
  可他不知道,自始至终自己从未背叛过他,两个孩子都是他的亲生骨肉。
  嘉陵越想越心痛,心上像是被一把钝刀子在一寸一寸的研磨,腥甜汁液弥散在口齿之间。
  后来,她将所有的母爱倾注在了邵卿洺的身上,邵卿洺同她死去的儿子年龄相仿,看到邵卿洺,就仿佛看到了他。
  倘若他现在还活着,也会如同邵卿洺一般仪表堂堂,无论学文还是学武,都将是翘楚。
  自己一定教导好他,让他心无旁骛地辅佐邵卿洺,成为他最忠诚的左膀右臂。
  只可惜这一切都无法实现了。
  嘉陵咬破了嘴唇,气血翻涌,她呕出了一口鲜血,身体如落叶一般倒下。
  嘉陵病倒了,容德非但没有同情,反而幸灾乐祸。那一日就是她故意刺激嘉陵,让她想到早夭的麟儿。
  她也实在是没用,心理脆弱,这一点点打击就受不了了?
  若是她站在自己的位置,恐怕多一日都活不下去吧。
  容德自诩心理强大,连鬼神都不俱,这一晚,却是梦见了冬雪。
  梦里,冬雪还是从前的模样,轻声细语地说话,只是无论容德同她说什么,都得不到她的回应。
  容德在梦里完全不知道冬雪已经死了,还是被她活活打死的,她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同冬雪说,可冬雪一直不理睬她。
  “冬雪,冬雪!”
  容德唤着冬雪的名字,挣扎着,呢喃着,终于缓缓醒来。
  原来是在做梦,容德呼了一口气,下意识地问道,“冬雪,现在什么时辰了?”
  鸣玉立马跑来,“回太后的话,刚过丑时,您再歇会。”
  看着跪着的鸣玉,容德才想起,冬雪已经不在了。她有一瞬间的失神,魂魄像是在游离,眼神也空荡荡的。
  “娘娘,娘娘,”鸣玉见容德失魂落魄的模样,急忙唤她。
  容德倏然警醒,“没事,你下去吧。”
  她穿着寝衣,没有了绫罗绸缎和金银珠翠的包裹,显得无比的苍老。不仅是容貌上的,她觉得自己的内心也在快速枯萎,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了。
  她突然有些困惑,自己争斗了一辈子,到底值不值得。
  几日后。
  熙宁沏了茶端去南书房,只要有熙宁在,李安就特别轻松和省心,他在乾清宫外头盯着就行。
  两个小徒弟小毛子和小瓜子没大没小地同他开玩笑,“师父啊,再这样下去,您的饭碗怕是要丢了。”
  李安满不在乎,“我怕丢什么饭碗,圣上用不上我,我正好回乡养老,倒是你们两,没有我,闯出祸来可怎么办?”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这番话一出,小毛子和小瓜子立马改口,“圣上怎么舍得放您回去啊,乾清宫里里外外还得靠您打理呢,我们也不能没有你啊,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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