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样。”
“嗯,怎么了?”
“没什么,就……”贺棣棠伸手,挠了挠头发,“昨晚我看见你哥了。”
“昨晚?什么时候?”
贺棣棠望着霍南笙的脸,眼神干净清澈,写满了一无所知。
他心里的郁结霎时融散开,眼梢飘着掩饰不住的笑:“就,昨天晚上,在小区遇到的,”既然她不知道,代表着霍以南没告诉她昨晚在酒吧的事,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好像看到你哥了,但是天太黑了,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他。”
毫无内容的话。 也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这值得他特意找她吗?
霍南笙不理解:“你就为了这个来找我吗?”
“不是,当然不是,”贺棣棠否认,为自己找补,吞吞吐吐半晌,他灵机一动,“我就是想问你,今天下班,我们一起回家吗?”
“不了,”霍南笙拒绝果断,“我哥哥的司机会送我回去的。”
“行。”
贺棣棠应得干脆,他向来都不是个忸怩的人。
“对了,你什么时候请我吃饭?”
霍南笙想了想:“周六晚上,你有时间吗?”
周日她得回霍宅,思来想去,周六晚上最合适,下班之后直接去吃饭,节约时间。
贺棣棠:“那就这么说定了,周六晚上,餐厅我定,到时候发给你。”
霍南笙:“好。”
原以为事情就这么定好,不会出差错。
哪成想,到了周五下午,下班回家之际,。在副驾驶位的宋远志忽然转过头,对霍以南和霍南笙说:“老爷下午的时候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是让你们明晚回家吃饭。”
“他怎么突然要求我俩回去吃饭了,家里有客人?”霍以南向来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了解得很,没有所谓的想念在外打拼的儿女,只有在涉及到利益时,才会招呼他俩回去,饰演父慈子孝的深情画面。
宋远志说:“老爷请了贺榆先生还有他的儿子,就是大小姐的同学——贺棣棠,一同来家里吃饭。”
话音落下。
霍以南和霍南笙几乎是镜像般的,同一时间,扭头,看向对方。
第20章
南霍北贺。
霍家与贺家, 向来分庭抗礼,泾渭分明,鲜有往来。
霍起阳突然邀请贺棣棠一家来家里吃饭, 意图未免太明显了。
迟钝如霍南笙,也敏锐察觉——
“这该不会就是所谓的,相亲吧?”
说完, 她没情绪地扯了扯嘴角,干笑两声:“哥哥,原来我比你还先相亲。”
应该是一句玩笑话的,但是说话的人没有所谓的开心情绪,听的人也没有任何的开心。
霍以南声音沉了下来, 不是回应霍南笙的话, 而是询问前排的宋远志:“父亲还说了什么?”
宋远志自问只是个传信儿的, 却遭受这般窒息的压力, 他喉咙发紧,慢声道:“就说务必让你俩回家,别的什么也没说。”
“如果不回呢?”
“……”
宋远志不敢吱声。
后果可想而知。
霍起阳大发雷霆, 训斥霍以南。他不如当年, 能够使马鞭,将霍以南抽的血肉模糊,然而他的狠戾没有变过,无法驯服霍以南, 那就将视线放在霍南笙身上。
兄妹俩是一体的, 年幼时, 妹妹犯错, 哥哥受罚。
如今妹妹长大,理应报答哥哥, 代替哥哥受罚。
身体的折磨远不及心灵的折磨。霍南笙想要低调工作,那霍起阳就和众人宣布,她是他的干女儿。霍南笙不愿相亲,那他就硬逼着霍南笙每日忙于相亲局。
霍南笙乖巧,温驯,不像霍以南,向来示父母的话为耳旁风,她会一一照做。
“明天我和南笙会回去的。”霍以南掀眸,瞥向车窗外的无尽黑夜,声音低沉,“你让他放心。”
“好的,霍总。”
-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霍南笙霎时没了吃晚饭的胃口。
她潦草地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给贺棣棠发条消息。
手机里,意外躺着几条未读消息。
全来自贺棣棠。
往前翻,是一个餐厅的地址。
贺棣棠:【这家餐厅怎么样?我朋友说他家菜做得挺好吃的。】
贺棣棠:【明天下班,我在停车场等你,我们一起过去?】
霍南笙愣了几秒,他这是,不知道明晚两家人吃饭的事儿?
霍南笙选择直截了当地问他:【明晚你不来我家吃饭吗?】 过半晌,贺棣棠才回消息。
贺棣棠:【?】
贺棣棠:【我们不是约了外面吃饭吗,怎么就要去你家吃饭了?】
霍南笙:【我父亲约了你父亲吃饭,你不知道吗?】
贺棣棠是真不知道。
他懒散坐在沙发上,猝不及防收到这条消息,闲散的坐姿立马收紧,他眉头蹙起,再三和霍南笙确认,得到的是肯定回答后。他站了起来。
在屋里来回走了几趟,他拿着手机的手,有些轻微发颤。
电话等待音响了一秒,就被接通。
“小棣啊,爸爸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你明晚——”
贺榆爽朗愉悦的声音被贺棣棠截停。
“——你要干什么?我不是说了我的事我自己能处理,你为什么要插手?!”话到最后,他几乎是在咆哮,颈部青筋迸裂。
贺榆收起笑意,语气平静:“就凭你那么点儿本事,能处理什么?让你追个霍南笙,追了四年都没追到手,你以为我还能相信你说的话?”
贺棣棠激动的,胸口起伏,弧度明显:“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 贺榆:“霍起阳有意撮合你和霍南笙,明晚下班之后,来霍家吃饭。”
贺棣棠:“如果我说我不去呢?”
贺榆笑了下,语气慈蔼,却教贺棣棠听得头皮发麻。
他慢条斯理地说:“不可以,贺氏和霍家,你总得拿到一个。既然你看不上贺氏,那么霍起阳未来女婿这个位置,必须得是你坐,明白吗?”
“我不喜欢霍南笙。”他像是溺水的人,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着。
“爸爸很早就教过你,爱情是我们最不能拥有的感情,因为它很廉价。”贺榆训诫的口吻,厉声道,“联姻的人,从来都不是以喜欢对方为前提,而是——喜欢对方的家境。你不需要喜欢霍南笙,你只需要喜欢霍南笙背后的霍家就好。”
“……”
“好了,明晚霍家见。”
电话挂断。
贺棣棠如被抽干神识般,失魂落魄地站在落地窗边。
良久。
他回过神来,颓靡地抓了抓头发,之后,拿出手机,给霍南笙发消息。
贺棣棠:【明晚吃完饭,我们能单独聊聊吗?】
霍南笙:【嗯,好。】
霍南笙大概能猜到贺棣棠要和她聊什么。
关于这顿相亲宴的事儿。
“万一他说,霍南笙,反正这个圈子里你就认识我这么一个男的,反正你要相亲,嫁生不如嫁熟,你和我在一起得了。”
周六,午休时间。
霍南笙和李夕雾在茶水间相遇。
见同事都在工位上休息,没人注意这边,霍南笙和李夕雾聊起这事儿,李夕雾再次大胆发言。
霍南笙几欲抓狂:“你说点儿靠谱的行吗?”
还,嫁生不如嫁熟……这都什么跟什么?
“靠谱的是吧?”李夕雾放下手里的咖啡,难得正色着说:“我不明白,你才二十二岁,为什么姑父会安排相亲。我都二十八岁了,我爹地仍旧觉得我还小,要多玩几年,能多玩几个男人就多玩几个男人,等到年纪大了,玩不动了,再老老实实地结婚。”
果然。
正经不了一分钟。
放眼港城,再也找不到比李家风评还糟糕的家族了。
李夕雾的四个哥哥,同父同母的仅有她的二哥,其余三个哥哥都与她是同父异母的关系。
她大哥今年年初办了场婚礼,和他的第三任妻子;二哥是出了名的浪荡公子哥;三哥倒是有个未婚妻,只是二人也各玩各的,大家都知道。算得上作风正派,私生活干净的,是她四哥。只是四哥也是个悲催的,被初恋伤害后一蹶不振,从此以后,再也没谈过恋爱。
所以李夕雾的父亲能和李夕雾说这种话,也显得,情有可原。
李夕雾问:“按理说,不应该是那人先相亲吗?”
那人指的是霍以南。
霍南笙:“他管不了他。”
“所以只能来管你。”
“……”
“小可怜。”李夕雾投以同情目光。
“所以你能陪小可怜一起吃今天的晚饭吗?”铺垫了这么久,霍南笙总算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沉默。
过了几秒。
李夕雾拿起咖啡,顾左右而言他:“这咖啡还挺好喝的。”
霍南笙忍不住笑:“你别转移话题。”
见是实在躲不过,李夕雾低头求饶:“你的相亲宴为什么还要我出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去霍家了,更怕和姑父一桌吃饭,你家吃饭的规矩太多了。得使用公筷夹菜,一道菜不能夹三次以上,筷子不能和餐盘碰到发出声音,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
哪怕是想到那幅画面,李夕雾都头疼,再三拒绝:“不行不行,我不去。”
“你要去。”霍南笙拉着李夕雾的袖子,“你去的话,这就是单纯的晚宴,而不是相亲宴。”
“这顿饭的本质怎么会因为我的出现而改变?”
“有你在,父亲会收敛许多。”
霍起阳注重面子。
联姻本身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词儿,联姻是为了促进两边家庭的产业更上一层楼而存在的词。但是霍家的地位已经到了无人可撼动的位置,霍家不需要联姻,不需要通过牺牲儿女的婚姻,来助力家族。
吃饭的时候,霍起阳也只会借由霍南笙和贺棣棠多年同学的话题发挥,顶多说几句,他们如今在一个公司上班,又住一个小区,挺有缘之类的话。话到这里,就够了,过犹不及。
倘若李夕雾在,霍起阳恐怕连“有缘分”这种词都不会说。
霍起阳年轻时倚仗着李素问的娘家,霍氏最困难的时候,资金周转不过来,霍起阳硬着头皮和李夕雾的父亲借了十几亿。
大舅子给钱很爽快,甚至还多给了十个亿,只是答应给钱的时候,伸手拍了拍霍起阳的肩,语气里,半调侃半嘲讽:“我相信你的,妹夫,这么点儿钱,你应该很快就能还。”
这么点儿钱,还得卑躬屈膝,大老远从南城跑到港城来问借钱。
霍起阳后槽牙紧咬,咽下无数的羞辱。
好在后来,他还了钱,甚至多还了十个亿。以此证明,这确实是小钱。
但在那之后,霍起阳面对李家人时,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卑感,局促又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哪儿做不好,被李家人逮住,阴阳怪气地讽刺自己。
霍南笙琢磨了一宿,才想出来的应对办法。
——让李夕雾同桌用餐。
她倒是打了幅好算盘,却不为李夕雾考虑考虑。
李夕雾突然发现霍南笙真不愧是霍以南的妹妹、被霍起阳认作女儿的人,净想些折磨她的招:“你倒是爽了,完全不顾及我的想法。”
“求求你了,人美心善胸大的大美人。”
“……”
夸到她心坎里去了。
李夕雾心软了,叹了口气:“行吧,就当是可怜你。毕竟大学刚毕业的小姑娘,连男人的嘴都没亲过,就去相亲,多离谱。”
见她愿意帮忙,霍南笙松了口气。
李夕雾伸手戳戳她的太阳穴,语调软绵似撒娇,幽幽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有姑父在,你以为你的婚事由得了你做主吗?别说什么霍以南罩着你这种话,他大忙人一个,能时时刻刻保护你不成?等他出差了,前脚刚上飞机,后脚姑父就带人杀到你家去,直接让那男的坐在你家客厅里和你相亲!”
霍南笙惨淡一笑:“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听话相亲了。”
“谁说没有别的办法了?” “啊?”
霍南笙不明所以。
李夕雾低头,欣赏着自己指间刚做的美甲。
她半开玩笑道:“说到底,你又不是他亲生女儿,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法律关系。我要是你,收拾东西跑出霍家,过无拘无束的潇洒日子去了。”
“南笙,”阳光穿透玻璃,指甲盖上的钻石在光下折射出耀眼光芒,李夕雾话语轻飘飘的,却比钻石更有吸引力,“你不是叫南笙吗?”
南笙是南笙。
霍南笙是霍南笙。
她们是同一个人,又不是同一个人。
既然南笙可以成为霍南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