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时,一股很淡的栀子花香飘过,一片白衣闯入视野,少年长指掐住她的肩头,将她提起。
有惊无险,她吁了口气。
可下一秒,她悲哀的发现,自己书被抢走了。
“还给我。”
她五指一抓,啥也没捞到,江冷星长臂一伸,推着她的额头,任她双手扑腾。
随后出言警告她:“再摔下来,我就不管你了。”
田桃:“……你抢我书。”
少年不理会她的嘟囔,一手阻止她靠近,另一只手缓缓将书卷拿起,定位在她方才阅读的那一页。
若没看错,她一路上就盯着这一页看,似在沉思琢磨。
书卷翻开,一行字映入眼帘:“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这是……《清心咒》。
阅览此咒,有定神去欲之效。
她为何看这个?
田桃幽怨盯了他一眼,火速移开视线。
唉,谁想看这么晦涩难懂的书,还不是因为……她昨夜不争气,被美色|蛊惑了。
人人都说读书使人明智,尤其是这本《清心咒》,可修身养性,她读上一百遍,邪念欲望必定一干二净。
日后,就算一百个江冷星扒光了站她面前,她都不会多瞧一眼。
可是,若无欲为何要寡欲,被人发现她读《清心咒》,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相当于她拿着大喇叭宣传:我被男|色|迷昏了头脑。
而且这几人对她知根知底,难免不会联想前一夜之事,特别是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江某人。
他脑袋瓜灵光,定会猜透她的想法。
她丢不起这个脸啊,田桃顾不得什么,扑过去抢书,大喊一声:“贼人,还我书来!”
但没料到,祝卿卿一把拉住了她,撩起几缕发丝,凑到她颈窝处:“这是什么?”
小桃子白皙的颈上,有一抹嫣红,如梅花大小,颜色艳丽夺目,像是不停揉搓,被搓伤了般。
可再仔细一看,红痕上竟印有浅浅的牙印。
“怎么被咬了?”
田桃掏出镜子一照:!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锁骨上方,薄薄的肌肤上,兀然两排齿痕,深浅不一,比她衣裙还要红艳。
这是昨晚……
喵的,江冷星比她还狠啊。
她心虚地收好镜子,假装不在意,摇头否认:“山间蚊子多,怕是不小心被叮了。”
祝卿卿愕然:“那得是多大的蚊子啊……”
田桃:“很大很大很大。”
她一边撒着慌,目光掠向一侧,恰逢少年从书卷中抬起脸,漆黑的眼眸与她视线蓦地撞在一处。
刹那间,二人相顾无言。
但同时羞红了脸。
第089章 江氏
少年黑眸映着两点晴光, 寒意消散于眼底,望进乌溜溜的瞳仁中,心中微讶。
那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似抱怨,似厌恶,随后狠狠瞪了他一眼。
旋即他视线一偏, 探向女孩颈侧。
迎风而行,她身前发丝悉数被吹向两侧,露出纤细的脖颈,上边痕迹清晰可见。
咬痕是上下两道弧形,因力道太重, 隐隐渗出血丝, 和白皙盈润的肌肤格格不入。
只消一瞥, 便知那绝不可能是蚊虫叮咬造成的。
江冷星眸子沉了沉, 蓦地无措。
蚀心蛊发作时,思绪混乱,只能凭本能动作, 甚至具体发生何事, 他都分不清。
手里的书霎时烫手,指尖摩挲着书页,纸张粗糙,泛起沙粒般的触感。
他薄唇轻启, 想要开口之际, 一道轻哼响起, 眼睫再掀起时, 就能看见一个气鼓鼓的背影。
田桃身子一扭,抓起一把发束藏起咬痕, 她说蚊子咬的,那就是蚊子咬的。
她偃旗息鼓般,不再挑衅一旁的白衣少年,更不指望讨回《清心咒》。
总之两人各打五十大板,都该读这本书。
祝卿卿视线在二人身上扫了三个来回,后知后觉,好像懂了什么,长长哦了一声。
她扬唇一笑:“哦,确实像蚊子咬的,哈哈哈。”
陆师弟不知这几人在聊些什么,专注于脚底的剑,被快乐感染后,也凑了个热闹。
“桃师妹,妖舍中洒了驱蚊灵液,哪有蚊子啊。”
田桃挠着脖子,顿时暴躁:“反正就是有啊!”
好气啊,陆师弟真是冤家,老和她唱反调。
“好好好,师妹说有就有,但别跺脚啊,”陆师弟再补一刀,“否则,灵剑要承受不住师妹的重量了。”
田桃:“我揍你信不信?”
两人幼稚拌嘴,谁也不饶谁,惹得大伙开怀大笑:“哈哈哈哈哈……”
田桃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时光如此往复,好像也不错。
他们去的,仿佛不是飞天涧,而是在四处游历,见证不同的风景。
有白飞鹭出钱,卿卿赏心悦目,陆师弟载着她,以及末尾那人,必要时,他真能当个保镖。
她已经在心里美美计划,到时非得把四人哄到手,一起团建去。
对了,还有涂山尧,带着他一起。
一个人的路途漫长枯燥,但五个人欢乐多,路上东拉西扯几句后,转瞬来到目的地。
飞天涧,位于两山之间,白练般的溪流缓缓流淌,叮咚叮咚的水声不绝。
临近高山溪涧时,水雾化成一粒粒的细小颗粒,漂浮于低空中,吸入鼻间的空气十分清凉。
田桃就当自己来游山玩水的了。
不过从众人交谈中,她才得知,此番不止是为采摘蜂炎刺的解药,还要将流窜于此的邪气铲除。
浊心涯在净心镜作用之下,已恢复如常,但还是有部分恶灵逃走,汇聚于飞天涧。
妖尊如今下落不明,只能先将虾兵蟹将逐一击破,再做打算。
田桃突然怀疑,这几人真是主角团么,怎么可能连大boss都找不到,也太逊了。
她目光打量四人:“你们不会找错方向了吧?”
虽然她读的是假原书,但剧情线大差不差,记得书中的大boss很早就现身了,还是自己主动冒出来那种。
怎么主角们会这般束手无策?
白飞鹭忧心忡忡:“不会,五行轮在此,只要妖尊现身,定能识别出来。”
五行轮,甄别到魔芽后,会剧烈转动。
如今禁地已破,异象频繁,种种迹象表明,妖尊已冲破封印。
他体内有魔芽,妖气浑厚,绝不可能掩藏,但说来奇怪,众人日日夜夜勘察,竟未发觉任何线索。
怕就怕他正酝酿着阴谋诡计。
一提起这事,无一不脸色凝重。
田桃不喜欢气氛沉闷,加油打气:“别担心啦,邪不胜正,你们肯定能行的。”
因为你们是主角啊。
主角哪有失败的。
并非邪不胜正,而是妖尊灵力大不如前,不管他计划什么,都掀不起大风大浪的。
想到这点后,众人心里才好受点。
祝卿卿笑着接话:“好啦,先解决完眼前事要紧,不然小师弟的手要保不住了。”
“啊,好像快愈合了。”
陆师弟竖起食指,指侧伤口只剩一条窄缝,有一点轻微红肿。
虽是小伤,但毒还是要解的。
于是众人商议,在寻找解毒灵草同时,顺便将藏匿山涧的恶灵击败,如此效率最高。
一行人沿着溪边向前走时,陆师弟偷偷抓住田桃的衣袖,把她拉到一旁。
田桃:“有事?”
陆师弟瞥了眼队首的少年,悄声道:“嘘,过来吃瓜。”
“好啊好啊。”
山中无人烟,没有小摊贩,就没有美食,正好听点八卦打发时间。
陆师弟苦思一路,决定多嘴一回。
说是吃瓜,但不够准确,他并非要把悲愤凄凉的事实,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只是希望多个人懂师兄罢了。
开口前,他犹豫半天才说:“是关于江师兄的,想不想听?”
“不是很想听,”田桃眨了眨眼,“但你说,我就顺耳一听。”
江冷星能有什么瓜,除非他喜欢祝卿卿,原书中这就是他唯一的秘密。
陆师弟:“师妹可知江师兄年纪轻轻,为何是紫云宗的大师兄?”
说完,他立即换了个问法:“师妹可知紫云宗建立初衷?”
田桃摇头:“不知道。”
关于紫云宗开宗立派之事,书中并无介绍,世界观中自带的,而且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见她否认,陆师弟才明白,这位日照山来的小师妹,确实一无所知。
“紫云宗起初,是为江师兄一人建立的。”
田桃:“他好大的排场啊。”
陆师弟否认:“非也。”
他不继续提问了,干脆采用讲故事的方式道:“妖尊天生祸根,嗜血杀戮,天道不容,昔日这片大陆尸山血海,哀鸿遍野。”
“当时修仙世家陵川江氏一族赫赫有名,群贤毕集,毅然挑起大任,与妖尊对抗。”
“只可惜,才风平浪静数月不到,妖尊卷土重来,手段更加残忍。”
讲到这,陆师弟重重叹气,仿佛脑海中闪过血腥的一幕。
田桃适时吭声:“然后呢?”
“妖尊睚眦必报,盛极一时的江氏一夜之间……惨遭灭门。”
“兴许是上苍不忍,给江家留了一脉。”
田桃猜出来了:“是江冷星吗?”
“嗯,”陆师弟缓缓点头,“那时江师兄不过七岁,双亲皆亡……”
“听说,当时师兄性情大变,消失过一段时间,师尊找到他那日,冰天雪地里,他正昏迷在双亲的墓碑之上。”
“大概从那时起,师兄身子便冻坏了。”
“师尊与江家族长是故交,怜师兄无家可归,叹世道不公,于是创立紫云宗,让其振奋。”
“妖尊虽被封印,可他不死不灭,总要魔芽存在,总有一日会现世。”
“师兄与我们不同,他是带着仇恨和愧疚度日的。”
至于为何愧疚,陆师弟没往下讲。
是是非非,个中缘由,都是讲不清道不明的。
田桃心神一颤。
如若不是亲耳所闻,她全然想不到,江冷星竟有这样的悲惨过往。
全族被灭,独留一人带着记忆苟活。
她正出神之际,陆师弟话轻轻响起:“师妹,我是想说,师兄入无情道,并非天性使然。”
“他不是木头,也不是冰石,他重情重义,才会如此。”
田桃仰起脸,双眉轻轻蹙起:“师弟为何告诉我这些,这个瓜一点都不好吃。”
“因为师兄他……”心里有你。
陆师弟止住话,感情之事,等江师兄自己来说,才有意义。
“桃师妹自己好好想想吧。”
田桃立即就懂了:“哦。”
路上她呈口舌之快,说了几句戳人肺管子的话,陆师弟是怕再出现类似之事,才告知她这些。
两人闲聊完后,正好祝卿卿找到解药。
众人歇在溪边,田桃采摘灵草后,立即给陆师弟敷上。
她偷偷转身往后瞄,白衣少年正立在溪水旁,目光浅浅掠过溪面,好像在发呆。
但再一瞅,忽然觉得他很孤单。
溪面清澈见底,流水潺潺。
要不,她去说两句话吧?
得知江家的事后,心里堵堵的,她以为江冷星单单有个高冷孤傲的人设,谁知是后天形成的。
犹犹豫豫间,田桃朝他走去。
“江师兄……”
然而,她刚冒出一个字,哗啦一声巨响,平静如镜的溪面倏地破碎,一片黑影从水底钻出。
卷风扫过,电光石火间,虚影绕开所有人,直冲她而来。
田桃发丝一扬,眼都没来得及眨,众目睽睽之下,身体猛地挨了这一道重击。
起初没啥感觉,过了一会——嘶,好像有点疼诶。
再低头一瞧:啊咧,好多血。
下一秒,她不知是吓得,还是疼得,接着两眼一暗,躺倒在地。
意识模糊之际,她似乎被人接住了,后背贴在凌冽的怀抱中,恍惚间,宛若闻到清雪的气息。
幸好,她还没咽气。
这场意外,出乎意料。
睁开眼,就看见陆师弟解药敷到一半,急冲冲跑了过来。
他盯着她身上的血痕,鼻子无比酸涩,唰一下眼眶就红了,最后再也忍不住,泪水霎时决堤。
陆师弟脸上划过两滴晶莹的泪:“桃师妹……”身上怎么全是血。
往日他执行的皆是小任务,哪见过此番场面,更何况,是最弱的桃师妹被恶灵偷袭了。
那冲击力,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
陆师弟手臂一横,擦了把鼻涕:“桃师妹,就算你关心师兄,也不用帮他扛下这道伤害啊。”
从他的角度来看,桃师妹就是这样做的,他突然后悔说那些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