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前还期待过生日,后来便渐渐淡了,甚至连生日都不再过。
如今再问起他的生日,他还得先看一眼身份证才能确认。
人人羡他,可他又有什么好羡慕的。
能保住这条命,在国外平安长大,也是因为所有人对他的不闻不问。
多可笑,能活下来的首要条件,居然是因为没人爱他。
葬礼中途,律师给他打了电话,关于遗嘱的事情有些细节要和他沟通。
是在过去的途中,见到的那个女孩子。
穿着一条黑色的裙子,胸前别了朵白花。
乌黑蓬松的长卷发,皮肤白皙。
她笑起来,眼睛是漂亮的月牙状,清清亮亮的,又如天上星辰。
她应该没有吃过什么苦,所以对世界的一切充满善意。
就连自己这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她同样毫不设防。
毫无关联的两个人,偏偏她不知死活的过来,抱住了他。
段柏庭停下,清冷的眼里带着厌恶。
他伸手就要将人推开。
对方却先一步松了手。
“我没有想占你便宜的意思,我只是感觉你很难过。”
她和他解释。
那是第一次见到她,她说她叫lucky,幸运的意思。
被她拥抱过的人,也会幸运的。
“我把我的幸运分给你,我就只留一半好啦。”
树荫没有将她遮蔽,她就那样站在阳光下,毫无避讳。
白皙的皮肤像是会发光一样,看着他笑。
又摇摇头,说太多了,“我只留一点点,一点点的一点点,其余全部给你。你以后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大哥哥,你不要难过,外婆说过,总是悲伤的人,会放跑运气的,你要好好对待我送给你的运气哦。”
应该是她的妈妈在找她,她听见声音应了一声。一边跑一边回头冲他挥手再见:“再见啦大哥哥,希望下次见你的时候,你遇到了让你幸福的人。”
他目送她远去,感觉她的身影有些灼眼。
又低下头,看着手腕。那里的触感仿佛还在。
她拥抱他时,柔软的裙摆划伤了他的手。伤口保留至今。
在他的身体里,在他的心里。
生根发芽。
第50章
直到第三年, 段柏庭以另一个身份和她取得联系。
是在深思熟虑很久之后,才下定的决心。
那段时间总能梦到她,梦的内容模糊不清, 但她那张脸却日渐清晰。
找的理由再蹩脚不过,错发的邮件,并不存在的生日。
他其实养了很多小动物, 布偶猫、垂耳兔、南丘羊。
都叫lucky。
有些地方,她和那些小动物很像。
活泼的,灵动的。
她说想见他,他当天就订好机票。最早的航班。
带着她曾经在电话里偶然提过一次的耳环。
听说是藏品级别,她刷微博的时候无意间看到。
佳士得拍卖会上的压轴拍品, 巴洛克珍珠和数百颗宝石组成的一对耳环。
忘了是因为什么提起的, 她当时言语带着遗憾。
“如果不是要备考, 还真想去现场看看。”
听到她的话, 段柏庭陷入沉思。
想的却是,她有打算要来英国。
哪怕不是为了他。
他委托人将那对耳环拍下,回到国内, 谁也没通知。
因为之前给她邮寄过礼物, 所以知道她的住址。
段柏庭甚至还买了一束玫瑰,站在花店内,看着老板亲手将它包装好。
那是一个靠近她家的花园。
段柏庭没有给她打电话,而是站在那里, 从白天到黑夜。
并非自我感动, 他只是在思考, 应该用怎样的身份去见她。
在大事上决策果断的人, 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上却犹豫不决,优柔寡断。
想了几个小时都没得到答案。
直到, 他看见了她。
穿着白衬衫百褶裙,高马尾在风中轻轻摇晃。
昏暗的夜色,两旁的路灯早已亮起。
周围很热闹,结伴散步的情侣,还有出来游玩的一家三口。
笑意盎然。
段柏庭一眼就认出了她。
可她跑得太急,还撞到了他。
怀里的花掉落,她急忙蹲下身去捡。
一边道歉,一边回望。
直到她站起身,将那些花递给段柏庭:“实在是对不起,天太黑了,我没看清。”
她与他对视,段柏庭等了一会儿。
最后摇头:“没事。”
少女又诚恳地冲他鞠了个躬致歉,然后才离开。
“周温阳,你今天要是敢去打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她赌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段柏庭低头看了眼怀里七零八落的玫瑰。
其中一朵多出了一个脚印。
娇嫩的花瓣也被踩烂。
少年不耐烦的声音紧跟其后:“你别跟着我了。”
她不可置信的愣了愣:“你凶我?”
“我什么时候凶......”
嚎啕大哭的声音打断了一切,她委屈地蹲下身,脸埋进膝盖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少年束手无策的哄着:“我只是声音稍微大了一点而已。”
“我不管,你就是凶我了。”她不依不饶,沾了哭腔的音色,还是很甜。
她说话一直都很甜,尤其是撒娇的时候。
段柏庭十分清楚。
就像此刻,她红着眼睛说:“你还去打架吗?”
“不打了。”是无可奈何的语气。
少女不哭了,用他的衣服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周温阳,你不要不识好歹,我答应过阿姨会管着你的。”
少年冷声:“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
她一脸认真:“我是你的家人,我肯定要管你。”
他嘴硬否认:“又没血缘,算什么家人。”
“那你干脆入赘到我家算了。”她笑着调侃。
他不再说话。
夜晚,少女娇软的声音带着淡淡笑意:“终于笑了。”
段柏庭在国内待了十天,他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她。
大部分时间,她和那个男孩子都在一起。
“宋婉月。”他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轻轻扯了扯她的衣领。
她不耐烦地回头:“干嘛?”
他笑了下,骂她:“笨蛋。”
她皱眉,是真的生气了:“你才笨,我这次模拟考全校前十。”
“就算考第一也是笨蛋。”
“那你就是弱智,白痴,小赤佬!”
人总是会在主观判断上决定感情走向,却不知还存在许多客观因素。
段柏庭绝非为了感情丧失理智的那一类人。
他很清醒。
可最可怕的是,理智的人,在清醒中看着自己沉沦。
明知道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还是想博一博。
她太公平了,公平的令他有些难过。
阳光再灼眼,若是不能只为他一个人亮,他宁可舍弃。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回归到从前的生活。
可是,她甚至都没记住他。
那一眼,只有他一个人难以忘怀。
如果不是段柏庭,而是素未谋面的Kian,他宁愿后者从未存在。
或许是他太过偏执,因为一个拥抱就毫不设防的将整颗心交了出去。
可看到他渴望的温暖,原来她也能随手给别人。
他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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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栋别墅都很安静,一共四层,宋婉月的房间在二楼。
那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浮动。
段柏庭拿起烟,停顿片刻,还是不忍破坏掉这素雅的香。
于是去了露台。
七点短暂的下过一场雪,他在回来的路上看见路面铺上了一层白。
想起宋婉月喜欢。
曾经在电话里,她和他提起过。
她之所以喜欢下雪,除了漂亮,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他轻声问。
“下雪的时候,心情会变好。”
那阵子她处在高考前的高压之中,每天晚上都需要他给她唱歌才能睡着。
段柏庭翻阅着手中的书籍。
听到她的话,动作停顿。
他看了眼窗外,暮色已至。
已经很晚了,按照他平时的作息,五个小时前就该躺在床上。
为明天的考试养精蓄锐。
可看到她发在朋友圈的碎碎念。
【婉婉吃不完:不太好的一天。】
他将台灯打开,拨通了她的号码。
她说自己这次摸底考成绩很差,家里人担心她压力大,还专门给她办了个派对。
可这些只会让她压力更大。
考试的时候明明有些题目他给她讲过的,当时脑子却懵懵的,什么也记不起来。
“我很害怕,我怕让我的家人失望。”
她说话的声音,有些沉闷。
哪怕刻意隐藏,但段柏庭还是听出来了。
她在哭。
六月的第一天,沪市下了一场雪。
人造雪。
朋友圈都在发,到底是哪个有钱人在为沪市这个火炉做慈善。
终于降温了。
不知道为什么,宋婉月想到了Kian,以及他今天早上突然发在朋友圈的那句话。
【Kian:下雪的时候,心情会变好。】
这也是她曾经和他说过的话。
不过随口说的一句,他居然会记住。
宋婉月心脏悸动,心跳的很快,那种不断翻涌的情绪让她好似在深海中沉溺。
她想大口呼吸,可雀跃和急促让她显出少女姿态。
像是一个只有他们二人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他们谁都没有去戳破。
盛夏六月,他为她下的那场人造雪,或许她早就忘了。
近年来,因为气候原因导致的气温变化,沪市的雪也不常见了。
段柏庭抽着烟,看着路面的雪逐渐消融,天空又开始飘雪。
他伸手去接,一片落在他掌心。
他衔着烟,眼神淡漠,看它融化。
宋婉月将周温阳送回家后已经很晚了。
她给住在学校附近的发小打了电话,让他过去帮忙。
不然她一个人根本扛不动他。
最后也是发小留在那里。
她轻手轻脚的回家,生怕吵醒了段柏庭,却发现他根本没睡。
坐在房间,身上着装一丝不苟
仿佛也才刚回来。
宋婉月又困又累,没力气说话,以往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
现如今却连澡都来不及洗,蹬掉脚上的拖鞋就钻进被窝。
含糊的一句:“你还没睡吗。”
没有等到对方的回答,便陷入熟睡。
段柏庭又要去拿烟盒,视线在她并不柔和的睡容停留几秒。
她轻轻皱着眉,手和脚都露在外面,身上的衣服也没脱。
想来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他起身过去,替她将衣服脱了,换上睡衣。
动作十分小心,所以她除了喉间哼了两声之外,并没被弄醒。
他懂得如何主导自己的情绪。
没关系,一点小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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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只睡了几个小时,宋婉月被渴醒。
下意识伸手去摸身侧的人,却扑了个空。
睁开眼时,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面容平静。
宋婉月揉了揉眼睛:“你怎么醒这么早。”
“不太困。”他对自己独坐一夜的事闭口不谈,“渴了?”
她点点头。
段柏庭起身,给她倒了杯温水。
她喝的慢,他就在一旁等着。
随手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了翻。
大约是她从前爱看的,讲情情爱爱的东西。
他合上,又放回原位。
待她喝完了水,才将杯子拿走。
“明天有个招标会,需要我到场,我下午会回一趟北城。”
宋婉月说:“我和你一起。”
“不用。我忙完了会过来。”
她执意:“那我也要和你一起。”
他顿了两秒:“来去一趟会很累。”
似乎想以此来打消她的决心。
宋婉月从被子里坐起身:“我想陪着你,我不想让你过年也孤零零一个人。”
段柏庭笑了一下:“有助理和司机,家里还有覃姨在。”
宋婉月觉得他的笑里有几分落寞。
她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因为他看上去和平时毫无区别。仍旧淡然的神情,对万物都随意。
“我和他们不一样。你会让司机和助理陪你睡觉吗?”她开始扯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