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处于古战场的边缘, 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她转过身，看到了一个一袭白衣的瘦弱女人。女子面容年轻, 却已显枯槁之意。她目不斜视地掠过衣落落, 拖着艰难的步履向古战场深处走去。
衣落落下意识想要跟上去，可面前却似乎有一个屏障，阻挡她继续向前。女子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半晌, 远方突然出现一道耀眼至极的光芒和震耳欲聋的声响。黑白交织的光束冲向天空, 冲淡了不少灰雾, 露出更高处澄净的蓝天。
光束黯淡过后, 广袤的大地上响起古老而神秘的低语。衣落落竭力想要分辨话语的内容，却再次不受控制地昏倒在地。
再次醒来时已不知道是何时, 但从四周景致的变化上看，衣落落觉得这里......恐怕已经过了很久。一批批的枯骨出现再沉于地面，食腐鸟依旧在天上盘旋觅食，它们日复一日困在灰色黯淡的泥沼中，觉得世界一点也没有变。
衣落落起身向古战场的深处走去。她路过一片片枯骨，腥臭的味道钻进鼻子，带来直达灵台深处的震颤与恐惧。
然后她看到了一颗蛋。
一颗......很大的蛋。
一半黑色一半白色的蛋孤零零地立在废墟之中，格格不入又格外诡异。这颗蛋足足有一人高，散发着微弱的光，凑近还能看到蛋壳表面的波动。
衣落落好奇地凑近了些，她探出手触碰蛋壳，却什么也没有摸到。灵体状态无法触摸实物，在这个地方也是一样。
衣落落有些遗憾地收回手。
可就在此时，这颗蛋突然发出比之前耀眼数倍的光，无名的力量激荡而出，四周地面上的东西尽数被这力量震散。衣落落并未受到影响，在暴风中岿然不同，看到随着光芒的发出，这颗蛋的表面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
裂纹越来越多，碎裂的蛋壳持续落在地上，巨蛋中间最终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洞。衣落落皱眉看着眼前震撼炸裂的情景，惊愕之际发现那圆洞中竟探出来一至白白嫩嫩的小手——属于人类的小手。
一个看上去两三岁大的、长相极为精致的孩子从蛋壳中探出头来，金色的瞳孔里是对外面世界慢慢的好奇。孩子的身上没有任何衣物，可随着他完全从蛋壳脱离，剩下的蛋壳竟慢慢变成一个黑白交织的小衣，自动穿在他的身上。
孩子摸了摸自己毛绒绒的衣领，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哼。衣落落大着胆子向前迈了两步，想要近距离看看这个过分漂亮的孩子。可那孩子却像察觉到她的动作一样，唰的一下转过身，直直望向衣落落的眼睛。
金色的眼瞳里似乎装着整个世界，衣落落心重重跳了一下，而后眩晕感袭来，黑暗再次降临——她错过了那个孩子伸过来的、想要触碰她的手。
*
“江晦他这是怎么回事啊！”谢蕴之蹲在地上皱眉看着陷入昏迷的江晦，旁边站着紧张到有些炸毛的胡灵。
空安顶着个秃脑壳安静站在江晦身侧，脸上的神情也很是凝重。
空安刚到没有多久，他坐在莲花台法器上一路搜寻过来，远远就看到下方的城池废墟中蹲着两个人。飞近些在看，原来两人身后还藏着一个躺在地上的人。
那人就是他苦苦寻觅的江晦。
他飞快地冲下来，发现江晦身边的两人是他的定云宗同门，一个是大名鼎鼎的大师兄谢蕴之，一个是一个面容陌生的年轻姑娘。
简单交谈后空安得知谢蕴之和胡灵也没到多久，他们前几日汇合后同样一路搜寻江晦的踪迹，走到这处时突然看见地上躺着一人，走近一看正是江晦。
“他受伤了吗？”
“没有。”谢蕴之检查了一遍后低声回复：“我们刚到的时候，江晦周身有一圈金色的屏障，似乎是在保护他。这屏障刚刚消失，我们才得以近距离检查江晦的状况。”
江晦晕倒的地方正是祭台的中心，空安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情况，脸上的忧虑更甚。
“啊！他的手指动了！”忧思之际，胡灵的声音打断他们的思绪。空安和谢蕴之垂眼一看，果然发现江晦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动了动，紧接着他眼睫颤动几下，终于睁开了眼。
江晦其实很早就醒了，只是方才在脑中和衣落落进行了一个简单的交流。
“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他醒来的一瞬间就听到衣落落这样问道。
“一束光冲向我，然后我昏过去了。”江晦回顾着之前的一切，不知想到什么，停顿很久才继续道：“然后......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梦？”衣落落反问：“梦里讲的什么？”
“我......记不得了。”江晦闭着眼，眼中的复杂情绪谁也看不见。心脏平稳的跳动着，似乎没有受到任何情绪影响。
他顿了顿，反问道：“你呢？”
“或许也是做了一个梦吧？”衣落落察觉到江晦的不对劲，或许是有意的回避，或许是他不想提及。她贴心地顺着江晦的话说下去，没有将自己看到的一切说给他听。
毕竟......她已经大概知道自己方才看到的是什么了。
周围的声音不断传进耳朵，从他们的对话来看，江晦恐怕已经昏迷了好几天。那个金色的屏障也很是奇怪，衣落落并没有使用能量筑起屏障，那个保护屏障又是谁设置的呢？
短暂的交谈过后江晦终于睁开眼，谢蕴之的脸首先传进眼帘，紧接着就是胡灵和空安的脸。三张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担忧与疑虑，看得衣落落喉头一哽。
“你怎么样，身体有什么不适，为何会晕倒在这里，之前为什么没有顺利离开秘境，攻击你的都是谁？”
一连串的问题从谢蕴之的口中弹射而出，江晦被噎的默默叹了口气，觉得此时的谢蕴之颇有絮絮叨叨老人家的气质。
“谢道友，江晦刚醒来，先让他喘口气歇一歇。”空安也有些看不过去，走到谢蕴之旁边。和他一同把江晦搀扶起来。待四人在废墟中寻了出相对干净的四方坐下，江晦终于在数道迫切目光下回答他们的疑惑。
“我现在......很好，没什么不适。”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晕倒在这里。”
“我的手环应当被人动了手脚，被击碎后并没有将我带离秘境。试炼场坍塌后，我从破碎的秘境通道口离开，进入了秘境深处。”
江晦简要把自己之前的经历讲述出来，忽略了一些情节也隐瞒了部分事实。他没有回答他们最关心的问题，而是低声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团队赛结束后，你没有从试炼秘境中出来。主办方说秘境里混进来了不速之客，击破屏障进入到开放试炼秘境中。”
“主办方将在秘境重组之后进入开放秘境搜寻你的踪迹，团体赛获胜的弟子按照计划进入秘境深处兑换奖励，与此同时要寻找失踪的你。”空安捏紧了手里的储物袋，看着江晦现在一切如常的样子，眉毛却拧的更紧。
“我已经在秘境里寻找了好几日，我到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在你身边了。”
“大师兄？”江晦闻言看向谢蕴之：“你们呢？”
“我和空安佛子的经历差不多，进来之后便急着找你，中途正好碰到师妹，便结伴同行。”谢蕴之眉头舒展了些：“师妹的运气很好，我们没找太久就看到了你。”
“......大师兄夸张了。”胡灵竭力忍住妖族对强大血脉本能的臣服感挺直脊背，努力控制住向面前人俯身屈膝的想法，干巴巴道：“谢天谢地，江师兄没事。”
她现在有些后悔没有给通风报信寻找江晦踪迹的巨灵蟒们一些奖励，在江晦如此可怕的血脉威压下还能撑着一口气给自己传信，巨灵蟒一族真的不容易。
而且，她也闻到了江晦身上发情期专属的气息，她深知妖族这一阶段的可怕，江晦的血脉比她还要强大的多，这阶段的反应恐怕更为难捱。
江晦能忍着发情期撑了这么久，着实是位勇士。
她不着痕迹地把手伸进随身的储物袋中，摸到了几个小药瓶，而后轻轻舒了一口气。
还好，她还剩几支残余的抑制剂。
“江晦，你可否知道传入秘境的人是谁，他们有没有攻击你？”谢蕴之重新将话头拉回来，抿唇问道。
如果事情真如他想的那样......目前的修真界矛盾或许比表面呈现的多得多，也可怕得多。如果之前无意听到的只言片语从虚假转为真实，那么接下来的世界恐怕也随之从光明走向黑暗。
江晦这次没有再隐瞒。他注视着前方祭台上的繁复花纹，声音很轻：“我看到他们了。”
“他们是魔。”
第38章 抑制剂
三个魔闯进人族最重要的大赛场地并攻击其中一名弟子, 这在哪里都是个无比震撼的消息。可当江晦简单说完经历，面前的三个人却是面色各异。有的面露忧思，有的挑眉讶异, 还有的快速垂眼，似乎在掩饰什么。
只一眼，衣落落和江晦就都看出, 他们手里也有一些秘密。而且......这些秘密或许不比楚阔口中的那个事要小。
“魔族如果能顺利进入秘境深处并破坏屏障，那他们一定和主办方那里有些联系。”空安轻捻手中佛珠，声音微冷：“这样看来，这段时间人族中的混乱也不是意外。”
“下面如何还不清楚，但是上头......一定不干净。”他顿了顿, 向来温润如玉的样子一变, 冷笑道：“我们从秘境出去之后, 外面可能会更乱。”
“他们是冲着你来的？”谢蕴之闻言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 他望向江晦，接着问道。
“应该是。”江晦皱起眉，似乎在思索什么：“而且他们知道我现在处于成长期, 他们的主人......好像对我很是了解。”
谢蕴之宽大衣袖中的手指轻轻一颤, 但面上毫无异样，只轻轻叹了一口气。
胡灵待在众人后方没有插话，背在身后的手指搅动，几乎要拧出花来。作为妖族中高等血脉族群中的一员, 她不可避免地知道妖族统治层的一些秘辛。她并不知道这次袭击和妖族有没有关系, 但她希望最好不要。
从她目前的感知上看, 江晦妖族血脉的威压, 要比现在的妖主还要大上不少。要知道，江晦只是一个刚渡过成长期的年轻妖族, 甚至只有一半的妖族血脉。未来的事情千变万化，但不与江晦结仇是最明智的选择。
她半垂着头听着其余三人的对话，想着自己应该尽快把抑制剂交给江晦，提升一点友好度。
“那三个魔族......”
“已经死了。”江晦接过话，回复道：“他们站在边缘，正好试炼场坍塌，他们被坠落的巨石砸死。”江晦面部红心不跳地扯着瞎话，一口咬定三个魔族意外死亡。
“这么巧么？”谢蕴之眉尾一挑，却也没有继续追问。他认为面前这位师弟出于一些原因并没有说实话，就算魔族死了，恐怕也不是意外死亡。只是现在......没必要揪着这些不断重要的细节。
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现在我们并不确定秘境里还有没有其他的魔族，而且秘境中情况复杂，我们接下来最好结伴而行，遇到变数时也比较好应对。”天色已晚，不知不觉周围又拢上漆黑。明亮的零火在指间跳跃，照亮了四个人的面容。
大家对谢蕴之的建议没有异议。就算秘境中危机四伏，为更好面对未来混乱的外界，他们还是要利用好这次机会在秘境中有所收获。
江晦已经找到，他们也有终于可以寻找自己的机缘。一个月的时间只过了个开头，目前时间充裕，足够他们结伴绕着秘境走上一大圈。
谢蕴之、空安和胡灵或真或假地描述了一下之前的经历，待他们一一讲完，集体决定先回到谢蕴之降临秘境的地方。毕竟那里......还有一个急着给传承的老者。
大师兄不愧是大师兄，这样的好运气着实令人羡慕。
众人在城池中找了个地方歇息，第二天天一亮便开始赶路。江晦的大缸不在他手里，不然是一个绝佳的飞行工具。空安将自己的莲花台法器放出，莲花台盘旋变大数倍，足够四个人一同坐在其中。
秘境的天空澄澈碧蓝，空中除了快速移动的莲花台，根本看不见什么其他的飞禽。
“奇怪，今天周围可真是安静。”空安小声说了一句，而后看向一旁的江晦。之前几日他乘着莲花台赶路时周围总会聚着一些叽叽喳喳的鸟雀，倒霉的时候还会遇上几只凶残的猛禽想要把他从莲花台中叼走。
空安只顿了一会儿就想到旁边还有一个半妖，听说妖族对血脉之力十分敏感，想来是畏惧江晦身上的妖族血脉。看来江晦的血脉......很是强大。
胡灵和谢蕴之坐在前面，空安慢慢挪到江晦旁边，把手里的储物袋递了过去：“给。”
“什么？”江晦看他一眼，随着他的眼色把储物袋打开。
十支药剂整整齐齐地摆在里面。
江晦一眼扫过就知道这是什么，这是针对发情期的抑制剂。
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平息下渐渐躁动的心绪。清梦的有效期比他预想的还要短，只一天就让他有些不适，只是目前这种反应还很微弱，并不会影响他的正常行动。空安递过来的这些东西，算得上是他的救命稻草。
之前的经历又变成画面循环在脑中播放，眼看着脸又有发烫的趋势，江晦赶紧拿出一支快速喝掉。
毕竟某个人对他这样的反应很是讨厌。
高空的风很大并吹向相反的方向，抑制剂的淡淡味道在江晦身边短暂地停留，而后飞快消散在空气中。
“你从哪里搞来的？”躁动平息后，江晦压低声音问道。
“我这些年攒的，加上从师父那里讨来的几支，全给你拿过来了。”空安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江晦迅速变化的状态，斟酌片刻开口道轻轻呼出一口气：“幸好你的发情期还没有发作，不然在这秘境里可不好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