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来过一次,比起盲选,钟离靖更愿意相信她的选择,同她并肩,警惕着周围的冷枪暗箭。
走了很长一段距离,终于远远看到了光亮,意味着前方很可能有人。
师琳和钟离靖再次对视,握在一起的手不约而同地加紧了力道,万分小心地走向光源。
越是靠近,血腥味就越浓,奇怪的是,这里死一般静寂,一点声音都没有。
钟离靖撒手,无声而快速的去前头打探,只见前方是宽敞的小广场,四周全是架子,上面摆满了刑具,有的还染着未干的血迹。
这地方无疑是刑场,共有三条道,一条应该是连接书房的入口,一条是他们走来的密道,另外一条地上有拖行的血迹,已经发黑了,想来那条路的尽头是关押囚犯的地牢。
正中央的刑台上,有个黑衣人被绑在刑架上,看身形,被铁链捆住的是位苗条的女子。
刑台底下有人看守,灰衣的大汉手持沾着血液的鞭子打盹,明显不久前还在对人用刑;黑衫的大汉正在擦拭手中的刮刀,那是片人肉用的,名副其实的千刀万剐。
师琳快步走到他身旁,一眼就认出上面的人是她师姐,舒樱低垂着头,应该是晕过去了。
他瞧她变了脸色,明白那个人就是他们此次的目标。
钟离靖睇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上前几步,悄无声息的来到黑衣人身后,在黑衣人察觉到的时候一个手刀打晕他,接着走到还在昏昏欲睡的灰衣人身后,眼疾手快点了他的睡穴。
师琳赶紧冲到刑台上,低声唤:“师姐!师姐你醒醒。”
舒樱面无血色,衣衫褴褛,血迹斑斑,裸露的肌肤里没几块好皮肉,一看就是在受刑中疼晕过去了。
周围各色刑具少说上百种,铁骨好汉都受不住,何况是一个瘦弱的女子。
师琳百感交集,同情地捧起她的脸,绝色容颜也没勾起启王的怜香惜玉之心,她的脸都被扇肿了。
“给她闻。”钟离靖把一个白色瓷瓶交到她手中。
师琳接过,拔了塞子凑到她鼻下。
舒樱在刺鼻的辛辣气味中悠悠转醒,看清来人,干裂的唇瓣动了动,没能发出声音。
她心疼地说:“师姐受苦了,我们这就救你出去。”
舒樱很虚弱,没有办法给予回应。
她扯住舒樱身上粗大的铁链找到源头,链子的两端竟然嵌入了石壁中,末端被一把大锁铐住了。
钟离靖搜遍了两个大汉的全身,看向她:“钥匙不在他们身上。”
舒樱还没招出幕后主使,启王不可能会轻易放过她,钥匙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时刻带在身边。
师琳心一沉,掏出一个黄色小甁,倒入市面上腐蚀力最强的腐水。
铁链滋啦一声,冒了阵白烟,只被烧出了一个浅浅的小坑,想腐蚀断它根本不可能。
她转而去浇锁,也是作用不大。
师琳稳住心神,告诫自己别着急,还有别的办法。
她丢开瓷瓶,从发间取出一根细细的长针捅进锁眼。
开锁训练是隐门的必修课,她的开锁本领在门内数一数二,放到武林中也不可多得。
可这锁另有乾坤,十有八'九出自当今第一锁匠劳工之手,没有特制的钥匙,别说是她,就是江湖第一开锁好手来了也是徒劳的。
再继续下去针就断在里面了,她只能不甘心的放弃这个办法。
钟离靖上前来,裹挟内力紧紧抓住铁链。
换作别的铁索此时早就化为齑粉,但这条铁链嗡嗡振动,没有受到他内力的半点损坏。
他放下链子,沉声说:“这条铁索是昆山玄铁打造,锁是极寒陨铁所铸,寻常方法奈何不了它。”
师琳咬着下唇,无计可施了。
难道真的只能用原著的办法,用断情刀斩断铁链?可是这动静一定会被其他人注意到,别的人倒是不担心,怕的是引来钟离辉祎。
这时候和天下第一高手对战很不明智,就算钟离靖使出浑身解数和他爹打成平手,带着一个伤员的话,平手也注定会落败。
舒樱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顿的艰难开口:“你们别管我。”
她声音极其嘶哑,后面两个字已成气音。
师琳捋顺她凌乱的发丝,柔声道:“我中毒危在旦夕的时候,师姐没有见死不救,反而屡次帮助,我铭记在心,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话音刚落,“当”的一声巨响,断情刀斩在链子上,链子堪堪断了一小半。
她们循声望去,钟离靖神色冷峻,一语不发地再砍一刀。
“当——”
这一声比第一声要响得多,他使出了八成功力,恰恰砍断了铁索。
师琳顾不上其它,匆匆给舒樱松绑,和他一左一右搀扶她下了刑台。
然后问题接憧而至。
原路回去行不通,启王很快就会收到消息,大概率会带着贴身护卫从他房间的密道赶来。
书房那个出口更加不行,那里是最危险的地方,他们两个人用轻功或许能全身而退,多了行动不便的舒樱就不行了。
师琳疾速转动脑筋。
这两条已知的密道都很私密,以启王多疑的心性,怎会让下属经常从这两个地方出入,一定还有另一条供看守的人日常进出的路。
只不过,此时此刻绝对会有人从那一条路走进来查看刚才那两声巨响是什么情况。
这三条路哪一条都不好走。
钟离靖的想法也差不离,当机立断选了第三条,也就是他们在岔路口直行的那一条:“走!”
师琳和他想到一块去了,立即动身。
没走几步,果然碰到了来查看情况的人,那人登时叠声喊“有刺客”。
钟离靖把舒樱全交给她,提刀上去迎战。
武力值差距过大,钟离靖收拾他们还算轻松,可架不住对方源源不断的增援,打飞一个来一双,磨去不少时间。
师琳扶着舒樱,只能在后面干着急。
耗了一盏茶的功夫,三人才将将回到分叉口,尚未高兴一二,只见路口中央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石青色长袍,身形魁梧,手持宝剑背对着地牢,黑白相间的发丝无风自动。
有些人光凭气场就能震慑住敌人,前方那人显然就是这样的人,他仅仅只是站在那儿,就令人无端的感到强烈的压迫力,胆寒的不敢靠近他五丈之内。
钟离靖猛然顿住步伐,瞳仁大张,下意识握紧了刀柄。
即使那个人没露脸,他已经从熟悉的背影和佩剑认出那是谁。
那人缓缓转过身。
师琳和舒樱也愣住,从他眼角的疤痕和通身气度认出了他的身份。
那是当今天下第一高手,剑神钟离辉祎。
第31章 掉马进行时31
钟离辉祎五官端正, 不怒自威,值得一提的是他身量极高,比两个儿子还要高出大半个头, 往人堆中一站就是鹤立鸡群的效果。
师琳上下观察他,得出钟离清像他爹、钟离靖像他娘的结论。
几人相互审视, 一时无言,密道里仅余方才被打趴的那些护卫的痛吟声。
钟离靖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不想同父亲兵戎相见,可眼下的局势却不得不如此。
他眼神变得深邃,拇指防备的顶在刀鞘上,徐徐说:“前辈是武林豪杰,何至于沦为朝廷鹰犬, 难道前辈舍得钟离庄的百年清誉毁在您手里?”
师琳默默侧目,看来他对他爹积攒了不少怨气,这是拐着弯骂他爹鬼迷心窍呢。
没戴面具的时候, 他碍于各种原因在他爹面前唯唯诺诺,戴了面具就无所顾忌的重拳出击,太好孝了。
钟离辉祎的气场增强了许多,他极看重家族声望, 听了这话自然不高兴,但也没必要跟一个毛头小子解释改变舆论是胜者的权利。
他居高临下的斜睨,没有刻意表露内心深处的不悦,有凛冽的气场加持,眼神却如同望着几只微不足道的蝼蚁,自然而然的带了藐视之意。
“别忘了你也为容王鞍前马后, 何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表面看似诚然,可钟离靖不敢苟同。
启王心性狠毒, 做王爷时不仅没有造福黎民百姓,反而丰取刻与,他日登基为帝绝对是个暴君,那启王一派便是在助纣为虐。
他帮容王夺位并非出于争权夺利,也不是纯靠一腔义气,而是看在容王为了百姓殚精竭虑的赤诚之心,他是为了还百姓一个安定的天下才追随容王。
“有朝一日百姓足粮裹腹、厚袄过冬,天底下将不会再有银面侠。”
钟离靖和他目光交接,言语铿锵。
“我扪心自问冰心一片,前辈一心助启王夺位,舍得拿钟离庄百年基业去下注,可见所图甚广,如何能与我相提并论?”
钟离辉祎眉头一皱,捏紧了拳头。
他登顶第一高手十年之久,没有人敢以这种质疑的口吻跟他说话,故而落在他耳中那是一句比一句难听。
好久没见到这么猖狂的小辈,当下生了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之心。
钟离辉祎懒得饶舌,缓缓拔剑:“我问心无愧,你我各为其主,多说无益。”
钟离靖见劝说不成也不意外,倘若那么容易就劝他爹迷途知返,当初江湖上就不会有“银面侠”了。
他比了个“请”的手势,淡淡地说:“我敬仰前辈是一方英雄,晚辈让您三招。”
钟离靖看在对面那人是他父亲的份上才让招,当中含有愧疚、无奈、担心等复杂的情绪,落在他爹眼中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钟离辉祎离家有一段时日了,耳根很清净,已经很久没被家里的不孝次子气到了,但今日,他久违的动了气。
从来都是他给别人让招,从未有人敢让他一招半式。
若说他方才只是有点恼的存了教训之心,看心情是否留他性命,那他此时此刻就真正动了杀心,在他心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即将是个死人。
他的气势随之变得磅礴,周围的人察觉到了他心境的转变。
师琳胆战心惊,忙对前面那人轻喊:“你小心啊!”
与此同时,钟离辉祎金刚怒目,如虹剑气速如闪电的击来。
钟离靖偏头,给她传达了一个“躲好”的眼神,脚下一滑,避开了气汹汹的杀招。
师琳带着舒樱后退避到一旁,忧心忡忡的观战。
武林中高手多如牛毛,钟离庄作为“天下第一庄”屹立百年不倒,靠的就是诡秘莫测的家传剑法,钟离辉祎能获封剑神之称,说明他修习钟离剑法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而钟离靖的师傅是二十年前赫赫有名的刀圣,剑神对战二代目刀圣,胜负难料。
灯光下,长剑反射着银芒,钟离辉祎跃身而起,衣袂飘飞,势如破竹地刺向敌方的要害。
钟离靖敏捷地闪避,下一刻,宝剑刺中他方才的位置,“嘭”的一声,墙壁被宝剑携带的内力震出了一个小窟窿。
环顾一眼四周,他脑海里演化出了一条刁钻的路线,于是百变玲珑的贴着墙走位,利用灯架等器物阻挡钟离辉祎的攻势。
长剑宛如游龙,变化无方,在上挑、下劈、平刺之间,所到之处物具损毁,就连墙上都有多道剑尖划出的深深凹痕。
钟离靖当真没还手,实在避不开的时候只用刀鞘抵挡,是以应对得非常艰难,额上渗出了冷汗,好几次险些和灯架一样被剑劈成两半。
二人动作非常快,转眼三招过去。
好,可以还手了。
钟离靖目光一厉,拇指用力向前一顶,单手推宝刀出鞘,而后稳稳握住空中的刀柄,迅速转身还击。
杀招对杀招,刀剑一攻一守飞快的碰撞,偶而呲出星点火花;拳脚对拳脚,次次打到肉,每一下都带着雄厚的内力。
两人时而在地面对打,周围飞沙走石,时而在空中交手,震下不少碎石木屑。
师琳一手护在舒樱头顶,替她挡去簌簌落下的碎屑,一手扶着她退到更为安全的角落。
王府中的守卫陆续闻声赶到,不过战况焦灼的父子挡住了那些人的路,他们生怕被绝顶高手的剑气和震波误伤,死活没敢过来抓她们,只能站在另一头眼巴巴的遥望。